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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鞭辟入裡

Komi(貴霜雜食動物) | 2023-04-07 21:08:05 | 巴幣 32 | 人氣 245

完結十四、離心離德
資料夾簡介
一個貴為國會議員在政壇呼風喚雨,一個光復國家有功受封諸侯卻在許久之前死去;鏡中月,水中花,兩個姐妹,兩個兄弟,孰正孰邪,著實難斷。


    「哇,這個配置......哇,哇!」圓香對著映入眼簾的景象連連稱道,這間粉嫩色調的閨房其中一面牆貼滿花裡胡哨的「和平符號」標章,被用彩漆噴上彎彎曲曲如同貪食蛇的線條,儼然波洛克的抽象立體風格,並歪歪扭扭寫著「解放胸部無罪」、「不自由,毋寧死」等口號。仔細看的話,那面標章牆裡還錯落著反核貼紙、女權運動貼紙,以及族繁不及備載的圖徽貼紙。

    床頭旁擺放的人形衣架展示的是一件女王風情趣內衣,衣架頸部延伸上去的鐵十字包著怪盜眼罩,衣服下部皮鞭、馬靴一應俱全,肩頸外頭則披著大大的酷兒旗幟。

    「這就是你說的『社會科學的房間』?好驚人,這得要多強的毅力跟決心,才有辦法蒐集完跟貼完這些裝飾,而且不怕被發現啊!」圓香興高采烈,完全不似因為肯伊拉他們的過激言論快哭成淚人兒的樣子。

    夢香小愛侶沿著迴廊亂繞,一路經過「漠河廳」、「海參崴廳」、「蒙古廳」等廳,據明夢的說法它們的地理方位能夠和地圖上的一一對應。由於新居落成之初太多空房間,明夢的爺爺多摩又心馳神往塞外那遼闊的大地,便親自給房間以實際存在的地名命名,凸顯胸懷的鴻鵠之志。告別這排大氣磅礡的屋室,向南而行,可看到一幅鑲進磚牆裡的《萬樹園賜宴圖》複製品,明夢隨意按了顆畫中華服人物的頭,密門往右開啟,於是他倆得以進入這處令圓香讚嘆不止的密室。

    「我媽以前對公共事務一頭熱,她學生時期,我爺爺管得太嚴,她為了氣我爺爺,跑到跟爺爺政治立場相反的陣營搞遊行、做宣傳,這滿滿一間的都是她的戰利品。後來隨著年紀增長,她看清了那群提倡人權的旗手說一套做一套的事實和察覺自己有多麼愚蠢後,轉而加入極右團體跟隨我爺爺,還不可自拔地迷上了同一個團體的我爸爸,因此我爸媽就在爺爺的見證下結婚啦。」

    「原來背後有一大段因緣啊,不管如何,蘇芳阿姨有自己的歸宿,可喜可賀呢。」老房子的典故竟能聯繫著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圓香停頓於資訊消化之際,明夢暗自跳過他爸媽因為社運對罵得幾乎震壞屋頂的後話,不打破她的幻想換個主題繼續。

    「像我們這樣大間的房子,我媽待過的非營利組織大概就擁有四、五間,都用團體總部的名義買進的,結果被抄家刨祖墳查出裡面包賭包娼。揭發假象的公民倒也並非正義感十足,只是幹掉惡霸的過程平復了他們心中的相對剝奪感。舉凡勇者鬥惡龍,無非如此,要有勇者、要有龍,永遠都會產生新的勇者跟新的龍。」明夢話鋒一轉:「人是根據意義來從事行動的,而這個意義是在社會互動的過程中產生,意義必須由人解釋,因此才有許多矛盾又沒定論的事件。」

    迷惘之極的圓香直覺反應道:「既然你這個萬事通無所不知的話,可以解釋你自己存在的意義嗎?」

    「通常這麼問的人,不是內心空洞就是想從我這隻嘴聽到他們心裡預設好的答案。與其要我跟妳解釋半天,不如先來吃塊反政確娘惹糕吧。」

    明夢隨手打開一個暗紅色網狀的防蟲罩,露面的保鮮盒裡裝滿染得五顏六色的長方形糕點,配色部分顯而易見地復刻了不同性傾向與浪漫傾向的代表旗幟,差別在於色塊的順序上下顛倒。雖然整體如虹彩般賞心悅目,不過圓香能料到拿出去擺攤肯定會被激進分子罵盡祖宗十八代加灌爆社群帳號、鼓弄取消文化封殺這巧奪天工的作品。

    她文雅地咬了一小口,簡單樸素的糯米香、紅豆粉粉的口感、椰糖的濃郁滋味與斑蘭葉的清爽氣息擴散開來,糕餅吸睛的賣相使她每種款式都嗑一點,然而味道大同小異。

    「我只是臉化的比較漂亮的社會學宅宅啦。人的外在身分能夠很華麗但不回歸本質是沒辦法發揮出最大的實力的。」明夢態度突然來個大轉彎:「不然妳以為妳當真有本事抓住勁辣騷貨的心啊,他們連看都不看妳呢,幸好本人我重視內涵。」

    他那忍笑的德性十分欠人教訓,還得意地用門齒把甜糕拉得長長的,圓香迎著頭就是一掌劈過去,招待他了好幾下連環掌,明夢貌似還傻憨憨地起伏著肚皮,任她打鬧,隨後發展成兩隻餓鬼互相鎖定對方手中珍饈並搶食的戲碼,搶著搶著香唇莫名其妙地抵在一起,圓香叼走他嘴裡糕點的半塊,吃口水吃得很亢奮。

    「阿香這樣不可以--人家的都被妳吃掉了--」明夢故作喘氣呻吟,將她逗得更開懷,怕會噎著不敢放聲只閉攏著嘴巴狂拍這位始作俑者的肩板。

    等咀嚼完又是生龍活虎,圓香佯怒道:「臭阿夢,真有你的!」

    「那當然囉,我沒點東西給妳注入正能量的話,妳還會想理我嗎?」他豎起順風耳靠在牆壁,儘管音質模糊但廚房的主戰場好像吵翻了天,那些成年人樂此不疲,喉嚨講也講不乾。「這裡不夠隱蔽,我們去妳最愛的死水場景謀個清幽吧。」

    夢香端坐對視,她捆抱著他的腰際,而他兩隻手捧著她的雙頰睜開第三眼傳送意念波,兩人一同跨進意識之境。

    柔軟青草擺盪著的綠野中景物依舊,沼澤碧波微漾,新古典主義的氣派屋宅傲立後方,油油翠翠瀰漫著芬多精,故地重遊心像卻相對清晰,凝神摸索手背肌理的他們不再像霧裡打迷糊仗,彼此的認識較為全面了,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默契,這邊往東,那邊決不往西。圓香轉頭赫然發覺明夢的造型變回小學時傾瀉如墨的高馬尾,頭髮維持褐黃錯雜的棕櫚糖色調從麻花辮圍攏處披掛下來,左側別著只條紋方塊髮夾。

    「你髮型又不一樣了!」她倒吸口氣道。

    「今天懷舊一下,抓成青春洋溢的髮型,而且昨晚睡超飽,精神大概用不完。」他順了順後腦飄逸的瀑布,語氣改為嚴肅向著水域彷彿朝看不見的誰娓娓傾訴道:「我們是處境相似而又堪憐的同胞,阿香,妳六年級選擇幫著班級迫害我時,我真的非常寒心。」

    「我試過說服自己救你,可是我怕被動用關係霸凌。不跟同學社交你也沒差,但我在意人家的言語,我沒法不注意。話雖如此,我自己的狀況還是沒啥改進。我討厭背離主流做孤島,偏偏最了解我、唯一一個肯把我當正常人對待的,是群體眼中的瘋子。常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像我們這種情侶,弱勢配上弱勢,一樣很寒磣。所以我才控制不住,出手推了你,甚至於罵你難聽的話,拚命地證明自己的處境還沒糟糕透頂,至少比你優越......」圓香沉痛地掩目,嗓子後半摻了些嗚咽。

    明夢眼神不起波瀾,比著幾根手指,平順地解說道:「妳知道我們國家的中學分成三種類別嗎,一種是異形的學校,一種是非異形的學校,另外一種則是有教無類的普通學校。」他收攏了手勢,繼續道:「異形和非異形的關係原本就很緊張,前總理轄下的教育體系獨尊異形,強制把兩者分流,打著維護族群主體性的名號,大量設置所謂專門供異形就讀的學校,與非異形就讀的學校。即便前總理的勢力瓦解了,法律上已經不會用族群因素限制人民選校,她錯誤的種族政策造成的影響卻仍留存在整個社會裡,異形去非異形的學校,抑或是非異形去異形學校,都被認為是不適宜的。所謂被夾在異形、非異形中間的後天失去異力的個體,生存空間更為狹小,進得來異形學校,也總會被說成沒資格還硬闖、靠註冊組的同情取得學籍的特權仔。」

    「原來學校的異形跟我不親,不是偶然。天啊,我很遺憾......對不起,我以前不曉得你背負了那一大段佈滿歷史傷痕的故事。」

    「好假喔,阿香。妳以前當我是傭人,有印象嗎?」他眉眼因感慨誇張地變形,圓香瞥了瞥明夢,再瞧了瞧手心,不敢直視他第二遍,那副含有幾許土著韻味的臉孔宛如一憤怒即會暴烈地亮刀殺戮,古早部分土著被當作低端人口販運,罷工弒主的驚駭劇時有耳聞。她韶華正盛,唯恐死於最熟悉的人的手掌心,雙膝癱軟,搖搖欲墜。明夢牽制住她:「現在改善很多了啦,我們小學妳還刺痛過我說『我整組壞光光沒人愛』。」

    「對,我是世紀大渣女。我在轉移焦點,其實我上了你的癮。」圓香心虛至極,明明她最沉醉明夢往胸口蹭順便討抱抱,她邊揉他嫩嫩軟軟的臉蛋邊吸髮香的幸福場景。

    「我是想說,既然傳統意義上我們都不屬於異形學校,應該要停止劃分界線,選擇結盟,比內耗損害元氣好。」明夢把她杏色的小手牽起來。「我做了太多違反群體規範的事情,導致人家痛恨我,這並不表示拒絕服從是不明智的,沒人規定異形家族的小孩必須世襲職業,異形這邊的條件對我不利,我就去非異形的領域尋找發展機會,沒有因此止步或妄自菲薄。迎合群體的大方向又能創造多少產值呢,妳想想壽村和佐久間,那兩個一人一口口水、一人出一條腿踹人的,還不是在原地攪著這池渾水,完全促進不了社群更新流動?如果人人只顧爭奪環境的養分而不注入活水,所有能量將被快速耗盡,到那時僅能靜待生態系的消亡,沒有上層,沒有下民,沒有投機者,沒人得利,全盤皆輸的局面是絕對平等的。」

    阻礙思緒的陰霾霎時間豁然開朗,經過他一番眉批,圓香對意見領袖的畏懼盡化為塵土,這段建言彷若給她加了層子彈不可穿透的嚴密盔甲,腰桿自動挺直,走路神氣生風。

    「我被叫成次等公民又怎麼樣,皮相的事,讓他們去講,我們一起放閃光彈尷尬死那些長舌鬼。」明夢下結論道:「在那邊評論『誰我可以』、『誰我不行』,盲目吹捧跟自己毫無瓜葛的外人,然後不珍惜身邊的朋友,那不是很弔詭的事情嗎?妳不把跟別人所說的『落後族群』交往視作恥辱,誰都奈何不了妳。別變得跟壽村還有佐久間一樣。」

    扎心的自白可能是他們結識以來他口氣最重的詞彙利劍了,驚雷似地劈裂恐怖平衡的安穩表象,令愛情樓閣傾斜下陷的徵兆盡顯。

    雙方建立關係之初權力是對等的,隨著時序演進,卻變成重量一面倒式地壓在明夢背上,她落得清閒的片利局面。由來只有明夢讓步,偶爾的反彈也雷聲大雨點小,極少勞駕她犧牲權益。那天為了破冰兩人前往秘密基地,位於翠綠斑斑的森林大道分隔島的步道,茂密枝椏圍繞、鳥語花香,散心嘗試把話說開,意見卻愈發相左。小圓香不甘道:「因為跟著你,你害我走霉運,我的人生才失敗的!」小明夢哭著鼻子:「為什麼是一起失敗?為什麼不能一起好起來!」兩行熱淚染紅他眼睛,嘴角抽動著。她賭氣闖紅燈搶過馬路,急著逃離,他為求個交代於是跟過去,廂型車粗莽地衝垮了寧靜,再來便是肥皂劇老套的橋段--他腎上腺素爆發狂奔,轉過身充當護墊包住她、一隻手正巧落入車子死角被輾得碎糊糊。

    大圓香回望小圓香拙劣愚昧的舉動,眉頭由於悔意垂成兩座滑梯。她間接令他厚實的手塌陷為虛無,熱騰騰的、滑嫩嫩的手,經常觸碰然後挽起她的手,小明夢用這告訴小圓香假使由衷地觀摩品味他族文化,族群的共融指日可待,小圓香卻左耳進右耳出,隨著他右手遭受外力衝擊,時空的連續性戛然斷裂。

    她的隱性偏見一直在,是她不該鬆開明夢的溫暖。

    「哇喔,你......你讓我很不好意思,虧欠你的份,這下補不回來了。」

    「有辦法的,欠債當還,妳說了代表妳知廉恥,那更加得償還了。」明夢沒請君入甕,圓香卻自己挖坑自己跳,事不宜遲他抽出那支降魔金剛杵交到她微張的右手上,鼓掌傳信道:「妳們兩個出來吧!」

    視線按照指令移向房屋那端,磚牆旁一對姐妹的人影先後浮現,圓香吃驚得下巴幾乎脫臼了,他攙扶著那個姐姐至她面前,跟隨姐姐的妹妹站定位於側翼,雙姝紛紛大呼小叫不理會場合。

    「彩瀨圓香,妳為什麼不救我?我對妳那麼溫柔耶!」姐妹中的姐姐哭訴著,她正是害圓香第一天去戰鬥員培訓學校便匆匆逃學的元凶,聽說名叫平野晴美。圓香親眼目睹這位平野倒臥血泊在教室內斷了氣,殘忍的學生們一人一刀地殺掉平野,號稱制裁不遵守校規的異端。她怕惹來殺身之禍,毅然向千代目中學飛奔而去,一切從那裡開始。

    「聽我解釋,平野,我......」圓香全心全意運轉起唇舌,全然不管平野已死的事實,單方面跟這來歷不明的傢伙認罪求和。「彩瀨圓香,是妳先撞倒我姐的吧,我姐大人不記小人過,妳竟敢漠視她的呼救?」那個妹妹喊聲勝過悶雷,圓香心膽俱縮,前面唱紅臉的安撫不好,後面扮黑臉的緊接著找碴,她忙得團團轉,疲乏不已。妹妹自報姓名叫做蛙居知世,曾經出現在圓香被主任訓話的現場,說是來她學校交流的,然而立場搖擺不定,一會嫉圓香如仇,一會又不跟圓香計較。知世也曾進入總理公館向光夫蹭過電視,那時一大群人同行,誰都沒察覺異狀。

    「噯喲!管她們誰大誰小,誰無辜、誰被害幹嘛?姐妹欸,姓氏不同,誰清楚會不會是騙子。乾脆點啦--」不及眨眼工夫,明夢握圓香的手腕,圓香手腕握著金剛杵扎入平野左胸,平野哀嚎一跌股跤旋即坐出整灘混濁的鮮血,沒被傷及的臉頰與脖頷無故驟現瘀青與血痕。

    「啊啊啊,好痛--妹妹救我--」平野吸著鼻抽抽答答的。

    圓香情緒失控了,質問明夢為何違背她的意志下此毒手,平野人畜無害而且沒犯滔天罪惡,明夢只是笑笑再指引她觀察知世。知世淚涔涔,泣不成聲地悲吼道:「彩瀨圓香,為什麼殺我姐姐!」

    從知世的角度應該分辨得了是明夢操縱圓香奪命的,知世卻忽略明夢,死死地咬著圓香不放,一陣疑雲湧上圓香心頭。明夢翻掌折指化形出張紅檜橢圓桌子,再度抓圓香的手執杵,將知世的左手活活釘在桌面,尖刃鑽透肉心,悽慘鳴吼連天。

    「妳瞧瞧她是誰!」明夢自轉如陀螺,脫掉身上的鉻黃西裝外套甩到知世頭頂覆蓋她半身,儼如揭開隔空換物表演掩蔽物體的那塊棉布般除去神秘面紗之際,知世的模樣不見了,站在那裡的竟是外表六年級左右的小圓香。

    圓香喀喀嚓嚓地哆嗦著:「這個模仿我的冒牌貨哪來的?啊,你偷樑換柱!」

    「錯,那才是知世的真面目。這裡沒有冒牌貨,她是妳跨不過的圈,解不開的結,妳的心魔。她只認得妳、認得主任,卻不認得我,心魔不會隨著時間長大與翻新認知,記得嗎?她唯一認定的只有妳害死了平野。」少了外衣掩藏,他瓜綠色而均勻散佈著墨青斑點的短袖襯衫彷若有光,與他的洞見相映生輝。

    明夢不慌不忙的解析正好打中圓香的心聲,她開始喪失了耐性,如剛凝固的豆腐被猛地抽出陰乾架,連同模具「啪」地碰碎在地上。「你這什麼意思,不可能啊,主任--我姑丈,跟我爸、阿玲他們,通通看得見她,這點你怎麼反駁?」

    「她是特別強的心魔,心魔會投射到異力上面,異力已經把妳腦海中的恐懼實體化了,加上她就等同年幼版的妳,妳認識的人她當然認識,參考妳的行為模式和親友交談也不奇怪吧?」

    「那她們姐妹是一夥的?都是被我無意間化現出來的?」

    「提到重點了。」明夢西裝外套上手,朝地面撒網把平野悶得嗚嗚哭鬧、七葷八素,再掀起這鉻黃布幕,取而代之的是同樣六年級左右的小明夢跌坐在血泊中央,一抖一拐咳得慘兮兮。心魔,小圓香指著一團空氣主持正義道:「妳為什麼不救他?圓香,他是妳的『好姐妹』兼愛人,妳怎麼可以不救他?」

    另一隻心魔,小明夢摀臉慟哭,埋怨世間不公:「好痛!阿香我好痛......我最愛妳了,妳卻那樣對我,妳這狠心的女人,我恨妳!我恨妳!」

    「阿夢,我沒有,你聽我解釋......」圓香鬼打牆地安撫著心魔,正牌明夢胳膊交叉強忍著慍火哭笑不得。

    「妳在叫哪個阿夢?」明夢三度拉她的手握血跡斑駁的金剛杵捅了心魔小明夢一次,小明夢鬼吼鬼叫,淚飆成血線,血混著鹹澀汗珠邊嗆邊喘。

    圓香道:「我不是作夢吧?」

    明夢答道:「對,妳不是作夢。妳是要一刀了結,還是看我慢慢折磨他?」

    「為啥一定得取他性命?很血腥耶,不能第三條路線嗎......」

    「不行,阿香。」明夢絕情道,語調猶如魔鬼教練:「妳難道想一生都逃避嗎,這樣成為得了出色的戰鬥員嗎?快給我刺!」

    她捨棄已久的夢想,此刻重啟。齠齔猶對情愛懵懂無知的時節,圓香以高級戰鬥員為目標,立志將來幫國家效勞,先天身體資質的欠缺使她的成長歷練之路備受考驗。手腳笨拙、頭腦駑鈍的她仰臥起坐儘管從一分鐘八下進步到了十三下,依舊遠遠低於合格標準,更甭提在時限內跑完規定的圈數。父親聘請的私人教練冷冷地酸她:「我看妳這拙樣喔,去報名特考都被人家丟出門檻外啦!妳考一百遍都不會過啦!看那幾個臭錢的份上我才勉為其難一對一教學的,不然憑我那麼多獎盃,學生隨便找都有,也不怕妳傳出去!」

    與恫嚇同時進行的是性虐待,女教練邊貪得無厭地舔嘴角,邊伸出那根筆直的、曾多次凌辱過她含苞待放花蕊的中指往小腹戳,指甲陷進豐腴的肉裡,沙啞地說道:「但妳讓我快樂的話,我就承認妳天資聰穎喔,小廢渣,小破爛。」

    凶暴的指尖已然把薄膜捅得槍林彈雨、坑坑疤疤,教練的予取予求搖醒她潛伏的野性。小圓香賭氣混雜慍怒,破口大罵:「反正我去前線當軍妓不就得了!」

    她霍然一踹,正好擊中對方子宮的位置,母惡狼翻倒跌了個狗吃屎,痛得死去活來,圓香趁機逃竄,鑽到淋浴間前,竟遇見了瑪吉梅朵。

    當她落紅的鮮血垂地是瑪吉不忌諱汙穢,躬自彎下腰為她收拾殘局,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免去挨父親的一頓罵。見瑪吉如見救星,圓香展開手臂緊緊的擁抱她,過去半年的日子,圓香暴露了全身的秘密給她,瑪吉讓她別苦惱,隻手褪下內褲教會她雌蕊之間親密溼吻的歡愉、告訴她教練的侵犯並不能傷及靈魂。

    彩瀨光夫的安排總是恰如其分,本該由阿蛇手把手教圓香的。教學相長,阿蛇和親生女兒有更多時光互動,他求之不得,再說,蛇經驗充足,會是個理想的老師,不出意外的話蛇香這對活寶早就相輔相成了。人算不如天算,彩瀨光夫唯一的失算落在那年的春季格外忙碌,阿蛇不得已被轉調往別處進行任務,光夫只好出此下策請教練接續課程,殊不知等同把掌上明珠親手推入火坑。

    這天行程一切照舊,瑪吉把圓香小小隻的柔軟軀體抱起來親親,接著面對面演重頭戲,催眠她將疤痕累累的身子磨礪得更加強壯。

    「瑪吉,我的能力是什麼啊?」

    「替我分憂解勞啊!妳做了這等幫助人的善事,真的很偉大耶。」

    又過了幾個禮拜,她由科普讀物了解到這種私密的活動只能和自己的真愛做,靈光一閃偷穿了她媽媽的婚紗去找瑪吉說個分明。

    「妳娶我好不好?」她吃力地抓著過長的裙襬懇求道。

    「小妹妹,同性結婚還不合法喔,阿姨是搞法律的,比誰都掌握得住這點。」瑪吉淡然挑眉。

    「不然我後半生送給妳,住在妳家,我會賺很多很多錢報答妳的!」

    「妳呆呆的,賺的錢肯定沒有阿姨多,不要浪費力氣了啦。阿姨徵求的是能夠無限期提供資金的大台柱,才不是妳這樣一碰即碎的蠢丫頭。」

    愛到深處無怨尤的圓香一心咬定是自己的不足導致瑪吉拋棄她,甚至後來蛛絲馬跡映射出教練和瑪吉梅朵是同夥,一個刺傷幼女、一個趁隙而入,瑪吉替窮困的教練交保,圓香還死忠地幫辯護說瑪吉慈悲心腸;惡質教練入監服刑,首犯瑪吉依然逍遙法外。

    明夢早就知道他的摯愛被瑪吉傷害過,光聽第三者轉述和事主自敘的感覺大相逕庭,拾補了遭省略遺漏的細節,圓香的創傷始末越加散發陰冷凌厲的氣氛。第一次聽的時候他跟光夫同仇敵愾,想著一把火燒了瑪吉梅朵,事隔幾年重翻染塵的黑童話,更多的是憐憫圓香的純情。

    他若不下猛藥,珍愛的圓香恐怕將卡在懊悔的裂縫中一輩子兜圈,他逼自己不顧情分,模仿失德的教練卻搭配激勵鬥志的詞語叱責:「與其交給那種垃圾評斷價值,妳可以自己證明能力不是嗎?」

    她熱淚決堤滿過眼眶,武裝自我的高壩再也抵擋不了覺醒的洪水洶洶沖襲,盡化作強勁的急流隨肌肉運動的方向以金剛杵為載體突破心魔血肉。

    「該死的!阿夢原諒我了,不需要你這鬼魂再扯我後腿!」她凝氣吼道,金剛杵鑲著的錐尖寸寸入裡,圓香相當驚訝沒噴血也沒嘯聲,長著明夢臉的心魔兩頰緋紅,陶醉地哼哼憨笑。稍微放掉握端,那把凶器顯露截然不同的面目,不,稱之為凶器太牽強了,等心魔偕同夥伴感謝圓香送他們解脫,帶著無邊喜悅漸漸消散天地間,那光點的退潮裡顯現出來的整根檸檬綠色物件外型和彎度皆令她羞赧。

    「法、法器怎麼變成棒......棒棒了?」守禮與做表面文章成性的她擠不出「性玩具」這串猥瑣的名詞。

    「熟能生巧啦,妳開黃腔跟喝水一樣自然,結果看到姐夫縮成跟蝦子似的。」明夢收回無家可歸的小綠棒棒,掀開腹部的衣服布料,肌肉蓄了點力,粗壯如海參而色彩各異的「姐夫」們一根接著一根浮出表皮,多肉植物狀的、玻璃般通透的、直腸子通到底的......等等古怪繽紛又邪惡,圓香卻提不起勁罵他,全程觀賞完他煞有介事啟動電源鍵令彎彎的末端嗡嗡震顫,然後關掉。

    「我小的時候以為有魔鬼長在裡面,不然為什麼變態阿姨不選其他的,偏偏選這來捅我。」他將香蕉棒左右緩慢地翻轉,吸引圓香的視線隨著重心凝聚纏繞。「如果事先知道什麼是舒服,去了解、去查明它們的用途跟效果,碰到就可以分辨那不是懲罰而是侵害,進而拒絕不舒服。」

    與此同步地,小明夢模樣的心魔剩半具身體時如煮熟的蠶繭抽絲成螢綠粉條,夾帶著蜜豆、仙草狀的異力凝固物歸往圓香左手,而小圓香相貌的心魔則拉直鬆綁成涼粉、菜燕、紅豆與沙冰混合的茶棕色力量流匯進她右手,左右合璧,受祝福的異能終於完整。

    「哇!它好美喔,這真的是我的異力嗎?我有兩種力量......」

    「不用懷疑眼睛,異力的形成通常和妳跟他人的關係有滿深的聯繫,這一看就明白了啊,紅的是妳,綠的是我,妳把我放在心裡,這感動到我了,謝謝妳,妳也要謝謝自己。」明夢難得靦腆,牽她的手掌靠近太陽穴蹭了又蹭。

    倍感幸運的圓香比起肺腑之言,本能地將食指與拇指貼攏成天然的鏡筒似乎更適合她胃口,她透過虎口密布垂掛著的滑彈粉條窺了窺,神奇效果加疊下,置於手指圓圈裡的秘境屋宅變化驟起,時光倒流,人潮來來去去。她合理推論常常觀察明夢使得她無形間附加了看透古今的特質到異力上,卻見庭院熱鬧滾滾,明夢的家族忙著慶祝喜事的樣子。

    發家致富是森永家主人的輝煌成就,沒點外物彰顯財力地位,如同出門不帶零錢,手腳不便,莊園主屋從而獲得擴建。隨著規模益發增大,裝飾越加繁複,明夢父執輩對物質的渴求突變為無所依存的企圖心,屋前那座水塘本只是為了雅觀投入星星點點的浮萍,浮萍愈繁衍愈多蓋滿了池面釀成整片綠潮而又伴隨腐爛凋零,魚蝦逐漸死去,僅餘空蕩淤積而蒼白無力的造景。這即是死水的由來。

    圓香戚然地和明夢相覷,明夢平淡說道:「我爸媽合力把池子填了之後,它存留於我的心中。追尋認同過了頭,到頭來迷失本心,所以我不斷地告誡妳,遵循自己的道路,少寄託期望在外界上。」

    「我會啦。」收穫良多的圓香心靈安定不再徬徨,俄頃那汪本該無生機的沼澤費解地蕩漾起來,激發圈圈漪淪跳躍不息。

    明夢撿了根樹枝跟她同蹲在砂石水岸邊緣,將枝頭伸進水裡撈起羊蹄狀的一串小落葉,葉片毛毛的表面滲著的晶珠滴滴答答,滴答的融入水體消逝無蹤。「別人看我這灘是死水,我自己看它是池塘啊,不會沒希望。」

    她思考過後問道:「那你幻想過,你不靠戒指使出來的異力,會長什麼樣子嗎?」

    他莞爾了:「有啊,我的概括化他人是妳爸,重要他人是阿蛇跟主任,依照理論,經過多重源頭薰陶的異力,想必多采多姿吧,可惜無緣見識了。戒指轉換器終究無法取代真正的異力囊,雖是缺憾,我將他們帶給我的智慧收納在心裡,也算不負教導了。」

    夢香舊情綿綿、難捨難分,意料之外的是阿蛇高亢的提醒聲穿過了幻境的屏障,說光夫接手掌勺煮好了湯圓。明夢輕聲應和,向圓香微笑道他倆還能蹉跎一陣子。



    到了2023年還在聽〈死水〉(歌是2020.05.發的,那時正值快要為學測衝刺,沒有太多心思聽出真義)。當理解整個環境的脈絡而且認識到我們這個社會是由一條無形的紐帶相互連結在一起的龐大有機體,而紐帶的材質以信念、規矩或主張等等構成,劇情其實會多了很多可以著力的點。

    《萬曆十五年》是聽鼠介紹的(鞭辟入裡也是他講的)。讀了之後更加堅持用「死水」這個意象貫穿全作,平穩跟無聊看似沒什麼大不了,但正是這樣平穩跟無聊的狀態悄無聲息地奪走掉了各階級的角色的生命,將獨特性、彈性跟創造力這些能夠推動進步的資本消耗殆盡,有機體再也不流動,如同水體失去生機,這也是我截至目前為止最喜歡的阿夢的一個比喻。

    再來必須感謝一位大馬朋友,M,她攜帶的異國文化有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我文章的組成。延續夢香第一次發的橫跨兩集的糖,今天的部分以此為基礎摻雜了許多自然界甚至帶些南洋風的元素,像珍多、綠樹、娘惹糕。

    最後出於私心加了滿到尖出來的社會學名詞,國高中公民課教的終於學以致用了,我涕淚縱橫(露出欣慰的笑容)。

    魯迅的鐵屋、聞一多的死水,或者黃仁宇的潛水艇夾肉麵包,看起來都在講同一類東西,而又略有滋味上的差別。阿夢造型數不完,不論外表怎麼變化,他本質固定不變,還是那個夢,那個被醫生宣判病重、處境艱難,曾經找不太到定位,不屬於任何陣營的夢,可是他不會放掉自己,所以他也不希望阿香掉下去。

    下一集進決戰。

    




創作回應

大漠倉鼠
(反政確娘惹糕嚼嚼w

隱性偏見與衝突後的溫存緊密連結,死水不怕、爲有源頭活水來~
2023-04-07 21:46:21
Komi(貴霜雜食動物)
如果有機會實體化真的會想要大吃一斤~(X
夢香各有傷痛,但團結在一起,所有尖刺都可以用珍多的香醇甜蜜趕走~
2023-04-07 21:53:20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棒棒(´∩//ω//∩`)(x
這告訴我們孩子管的太嚴反而不好w
反政確娘惹糕好吃,阿夢與阿香大可愛~ヾ(*´∀`*)ノ
2023-08-10 00:10:04
Komi(貴霜雜食動物)
神奇的芭蕉綠式愉悅(´∩//ω//∩`)(x
管得嚴是表面,控制慾作祟才是內層w
娘惹糕果然要小山園抹茶口味的比較上頭,加入一點反政確元素,夢香幸福時光大功告成~ヾ(*´∀`*)ノ
2023-08-10 12: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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