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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蘭史記 第二卷 第十章:秋日哀歌

onion | 2021-11-14 21:35:47 | 巴幣 4 | 人氣 238


警告:本文部分情節可能引人不適,請自行斟酌閱讀

「這就是妳的女兒嗎?好可愛啊。」
「能讓我抱抱嗎?」
在一個豔陽高照的午後,婆婆媽媽們聚在木屋前,看著一位留著棕色長髮的女子,坐在門前,懷中摟著一個嬰兒。
「恭喜妳啊,梅杜姆女士。」
「感謝妳的祝福。」梅杜姆說。
「這座村莊已經有了您這樣的大人物,現在又有了未來的繼承者,真是我們莫大的榮幸。」
「事實上,我已經和商隊那裡說好了。我會暫時留在村莊照顧她,直到她能夠照顧好自己為止。」梅杜姆說,一邊用她深邃的紅褐色眼眸望著那皮膚白嫩的嬰兒。
嬰兒緩緩伸出手,戳了一下梅杜姆的鼻孔,惹得眾人大笑。
「梅杜姆女士,您有想到要為她取什麼名字嗎?」另一個老婆婆問道。
「這個嘛…我在回來的路上想到了很多…」梅杜姆搓著下巴。「後來想想,她既然是在天王峰山腳下的一座雪中營地誕生的,名字應該多少要切合這點。最後我決定幫她取名叫做雪蓮,希望她能夠和在天王峰那般惡劣環境下生存的淺綠色花朵一樣,跨過人生中的每一個挑戰而堅忍不拔。」
「雪蓮啊,這名字聽起來很美呢
夏日的微風拂過每個人的臉龐,在風鈴下激盪出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梅杜姆身穿白色的連身裙,腰間繫著皮帶,一手牽著雪蓮,在草皮上練習行走。
雪蓮瘦小的雙腿不停顫抖著,遲遲無法踏出第一步。
「加油,雪蓮!我會抓著妳。」梅杜姆溫柔地說。
雪蓮吞了口口水,發抖的右腿勉強向前跨出半步,但還沒來得及站穩,整個人便向前傾倒。
梅杜姆蹲下身子抱起雪蓮,說道:「好了,雪蓮,今天就先這樣吧。」
雪蓮眼中滾著淚水,哭著說:「不可以!我…雪蓮也想要跟…跟媽媽一樣去冒險…
梅杜姆輕拍著雪蓮的背,輕聲說:「我知道妳很想和我一起去,但媽媽也不希望看到妳受傷啊。」
雪蓮把臉埋在梅杜姆的懷裡。
剛才一直站在一旁的男人靠了過來,說道:「這孩子真的很像妳的傳人呢。」
「米爾老頭,你也別只是站一旁看戲啊,偶爾也和她出來活動一下吧。」梅杜姆沒好氣地說。
「好香
梅杜姆和米爾都看著雪蓮。
雪蓮緩緩抬起頭,臉上的淚珠已經拭去不少,透出紅潤的臉頰。大大的眼睛看著梅杜姆的臉龐,露出滿足的神情。
「媽媽的味道…喜歡…
梅杜姆摸摸自己的胸口,乾笑幾聲。
雪蓮感覺自己被一塊厚重的布包覆住,與方才的嚴寒相比,溫暖得多。
「雪蓮,媽媽很好奇,妳眼中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呢?」梅杜姆問道。
「世界」雪蓮迷迷糊糊地睜著眼。
「那媽媽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呢?」
雪蓮將頭轉向梅杜姆,在她身邊,在黑暗中散發白光的靈魂。
「媽媽,看起來很白、很亮喔。」雪蓮說。
「是嗎」梅杜姆低聲說。
「晚安,雪蓮。」
「嗯,媽媽也晚安。」
梅杜姆關上房門後,和米爾一同坐在木桌旁。
「老頭,雪蓮她的視力,看來並沒有如我們預期的恢復」梅杜姆說,吞了口口水。
米爾嘆了口氣,說道:「這種出生時就有的病症,本就沒那麼容易痊癒。」
「她已經快九歲了,雖然是個溫和體貼的孩子,但現在這樣子,連生活都有問題,得想個辦法治好她才行
「還是班德里城?聽妳之前分享的好像很厲害。」
「你和我想到的是一樣的嗎?我有個想法,就是我重新回去商隊,說服隊長把我調到班德里城,這樣就有機會能讓雪蓮治病了。」
「妳要重新回到商隊?」米爾皺著眉頭說。
「不行嗎?雖然我確實是很久沒有長途跋涉了…」
梅杜姆看著自己生產後就有些突出的小腹。
但念在我還是前副隊長,只要和信使講一聲,還是有機會的。」
「梅杜姆?」早晨,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梅杜姆立刻放下手中的針線,快步走到門外。
雪蓮剛從房門中走出,望著玄關方向的母親背影。
「嗨,貝蕾!」梅杜姆大聲的向她打招呼。
「梅姐,隊長那邊有回應了。」
「他怎麼說?」
「他說妳可以歸隊,但必須先接受一些中短程的任務,大概是怕妳忘記怎麼做事了。」「任務…具體是哪些呢?
「基本上
在春天和煦的陽光下,梅杜姆從牆上取下許久未碰的金屬長槍,改穿上紅色的背心和短褲,原本的長髮被綁成厚實的一綑,在後院練習武術。
她雙手持長槍,快速向前突刺,然後旋轉身體,向原本的正後方連續突刺。
雪蓮、米爾和貝蕾都在一旁看著梅杜姆。
在突刺結束的一瞬間,她突然高高躍起,雙手抓著長矛,用力向地面刺入。長槍深深地插進土中,只露出一半的槍柄。梅杜姆在落地後,又一口氣將長槍拔出,掀起一大片泥土。
她高舉著長槍靜止幾秒,然後放在一旁。
梅杜姆用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有些喘的說:「貝蕾,怎麼樣?」
「應該沒問題了,接下來就等隊長的命令了。」
雪蓮嘴巴微開的注視著汗如雨下的梅杜姆,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
「雪蓮,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梅杜姆問。
雪蓮搖搖頭。
「今天是雪蓮的生日喔!」
「是跟很久以前過的那個一樣嗎?」雪蓮看著梅杜姆的眼睛,興奮地問。
「沒錯,每隔一年,雪蓮就會再過一次生日喔。」
雪蓮跑到梅杜姆身邊,坐在一旁。
「那我幾歲的時候可以和媽媽一起去冒險?」雪蓮問。
「大概十六、十七歲吧。」梅杜姆摸著下巴說。
「蛤,還好久喔
「要是學得不夠多就出去冒險,會很可怕呢。」
雪蓮嘟著嘴。
「對了,媽媽我今年幫雪蓮做了一件梅杜姆說,一邊把一件淺藍色的旗袍從木櫃裡拿出來,在雪蓮身前比對著尺寸。「果然還是太大了嗎
雪蓮摸著自己身前的旗袍,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旗袍,一種會讓女生看起來特別美的服裝喔。」
「雪蓮也能穿嗎?」
「現在還不行…等到妳能和媽媽一起去冒險時,就差不多可以穿了。
雪蓮睜大眼睛,注視著手上那摸起來柔順、輕盈的東西,直到自己的鼻頭碰到它,能夠聞到它淡淡的清香。
「謝謝…謝謝媽媽。」雪蓮笑容滿面的說。
梅杜姆還以微笑,摸摸雪蓮的頭,說:「我很期待雪蓮穿起來的模樣喔。」她吞了口口水,接著說:「雪蓮,其實媽媽要回去商隊了
雪蓮望向梅杜姆,臉上的笑容依舊在,她回應道:「真的嗎,代表雪蓮離『和媽媽一同冒險』的夢想又更近了呢!」
「接下來的一年我不會待在妳身邊,會是爸爸照顧妳,要記得顧好身體喔。一年之後我就會回來了。」
「嗯,媽媽也要記得,等雪蓮十六歲的時候就要帶著我一起喔!」
「媽媽會記得的!」
某一晚,梅杜姆和米爾正在整理行囊,梅杜姆說:「你啊,從以前開始,就不太會跟小孩子打交道。」
米爾沒有回應。
「連自己的女兒都不太熟悉…反正我對你也沒什麼太高的要求,只要照顧好雪蓮的三餐,讓她不要受傷就好。要是我回來時發現有什麼差錯,你就完了。
「知道了啦
隔天早晨,梅杜姆的木屋門前聚集了一些人,都是來見見那許久沒消息的名人,重回商隊的情景。
「我們的梅杜姆女士要重操舊業了嗎?」
「很高興能看到妳再次奔馳在金蘭大陸
梅杜姆一走出門外,一群人便圍了上去。
「各位,這只是個訓練而已,我還沒真的回到商隊啦」梅杜姆面帶苦笑地說。
她身穿白色戎服,上半身多了件棕色皮衣,頭戴平頂帽,腳上穿著長靴。在晨光底下,她那婉轉有致的身軀直挺挺地在大街上漫步,走到自己的坐騎旁。
貝蕾早已在那兒等待,向梅杜姆問道:「期待嗎,過了七年多?」
「那當然了。」梅杜姆答道,然後回頭望向站在門口的雪蓮和米爾。
她快速跑回雪蓮身前,雙手緊緊抱住雪蓮,在她耳邊輕聲說:「再見,雪蓮。我們一年後見。」
雪蓮也抱著梅杜姆,眼角閃著淚光,但這次忍住沒流下來,輕聲回應道:「嗯,媽媽。」
梅杜姆跨上馬背,繫緊掛在馬側邊的行囊,在眾人的目光下漸漸遠離村莊。
不知過了幾天,夏季的餘暉已漸漸散去,晚上愈發寒冷。陽光依然暖和,但不再這麼趾高氣昂,反而當起陪襯的角色。
雪蓮坐在屋中把玩著梅杜姆送她的旗袍,時不時臉就撲上去聞。
米爾站在一旁的爐灶前用陶鍋烹煮午餐,回頭望向留著馬尾,用小小的手撫摸旗袍的雪蓮。米爾吞了口口水,肚子裡感覺有某種東西要衝出來,他轉過身子繼續用勺子翻動鍋中的食物。
沒多久,他便熄滅爐灶的火,心臟快速跳動,暖意流遍全身,胸中之焰已經難以壓抑。
米爾慢慢地走到雪蓮身邊,說道:「雪蓮,爸爸帶妳去洗澡,好嗎?」
雪蓮轉頭看著米爾,說:「可是爸爸剛才不是說要吃午餐…中午不用洗吧…
「誰說只能晚上洗澡的?多洗幾次,身體才會香噴噴啊。這樣媽媽回來的時候才會開心。」米爾用溫柔的語氣說。
「好吧」雪蓮說。
米爾抓著她的手來到只有幾步遠的廚房,然後聲音有些顫抖地對雪蓮說道:「等我一下啊。」
「爸爸,洗澡要去河邊喔。」
「放心,我已經幫妳裝好洗澡水了,以後就在室內洗。」米爾快速地解釋道,他身上已經只剩下一件棉衣。「現在外面比較冷,著涼了怎麼辦?」
「謝…謝謝爸爸。」雪蓮面帶微笑地說。
「嗯,不客氣。」米爾回應道。「好了,把衣服跟褲褲脫下來吧。」
一切就緒後,米爾拿起旁邊的一盆水,往赤裸的雪蓮身上潑去。
她全身溼答答的發抖著,說道:「好冷喔
米爾已經快按捺不住那炙熱的業火,快速地說:「來,我幫妳洗香香。」
雪蓮轉過身子,說道:「可是,之前媽媽有教我自己來
話未說完,米爾粗壯的手臂已經將雪蓮拉到自己身前,彎腰對著她一陣侵擾。
雪蓮感覺非常不舒服,她放聲尖叫,並用腳踢著米爾的大腿。
但米爾不動於衷,只是更大力的抓著雪蓮。
雪蓮痛得逼出眼淚,大喊:「爸爸,不要再弄了,拜託!」
「再一下下就好,這樣不乖就不是媽媽的好寶貝喔。」米爾說。
鮮血從米爾和雪蓮的腿上滑落,或是直接滴在地上的水灘中,雪蓮奮力地吼叫,希望有人能聽見她,但無奈廚房四面的磚牆阻絕了外頭的一切,最後在劇痛之下失去意識。
過了許久,雪蓮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被溫暖的軟綿綿東西包裹著,似乎是在床上。
剛才的痛楚隨著意識清楚也跟著回來了,雪蓮趴在被窩中,一邊忍著疼痛,一邊想起方才的事,溫暖的淚水不知不覺間浸溼了枕頭。
雪蓮口中默念著:「媽媽,救我…媽媽,拜託救我…
突然間,雪蓮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嚇得將臉立刻埋入枕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黑暗中,一切都非常安靜。
過了一陣子,米爾才輕聲說道:「雪蓮,要好好休息喔。」
語畢,他便關上門離去。
雪蓮終於忍不住發出啜泣聲,腦中充斥著各種想法,但全都糊成一團。
「怎麼辦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米爾就幾乎沒再和雪蓮說過話。每天除了用餐時間,基本上連靠近兩公尺內都沒有。
雪蓮知道自己的生活需要別人幫忙,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主動去找米爾了。
她每天從出房門開始,便小心翼翼地摸著牆前進,若是遇到房間,則推著木門進入。看到米爾也會自動迴避。
起初總是跌跌撞撞的,時常走錯房間,誤把廁所當客廳。久而久之,雪蓮已經十分熟悉家裡的結構,不需米爾的幫忙也能暢行無阻。
米爾也不知是內疚還是什麼的,從那天開始就將雪蓮放生似的,什麼都不管,也沒有再要求雪蓮一同去洗澡。
之前那些偶爾會來串門子的老婆婆,如今隨著母親離家而不再來訪。
在春天的花香之下,一切似乎重回平靜。
某一日,雪蓮一如往常的推開房門,沒想到米爾已經站在裡頭。
雪蓮轉身走離,米爾立刻抓住雪蓮的手臂,說道:「等一下,妳好像很久沒洗澡了,這樣不行
她一聽到洗澡二字,便立刻甩開米爾的手,向玄關直直衝過去,用側身撞擊那扇通往街道的木門。但木門似乎被某種東西卡住,使得雪蓮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撞不開。
「怎麼會?」
雪蓮咬著牙回頭望去,那高大的靈魂正逐漸接近自己。她退了幾步,然後又高速撞上去,木門依然牢固。再試一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雪蓮害怕地傾聽身後的腳步聲,四肢麻木,全身冒著冷汗。
她用額頭撞向木門,弄得自己頭昏眼花,但依然持續撞擊多次,直到鮮血和痛楚澆熄她一切的希望。
「這扇門從裡面很難開,別太勉強了。」米爾站在雪蓮身前說道,一邊伸出手想抓住雪蓮。
「給我滾開!」雪蓮大聲吼叫,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塊。
她也伸手抓住米爾的手臂,下一刻,一道發白光的裂痕從米爾的手臂蔓延開來。
米爾迅速將手臂抽離,但剛才裂痕所及之處已經燒焦,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他緊抓著自己燒焦的手臂,衝到廚房澆冷水。
雪蓮呆呆地坐在原地喘氣,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多了一條長方形的帶子,也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
過了一陣子,米爾拖著焦黑的手從廚房走出來,一邊說道:「雪蓮,妳是法師啊…我和媽媽明明都不是法師,這真是太有趣了。
雪蓮爬起身,往米爾的腳邊跑去,卻立刻被他抓住。
米爾直接用繩子綁住雪蓮的雙手,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這樣珍貴的孩子,值得更多的照顧。」
雪蓮發狂地大叫,但已經無力回天了。
時間感覺過了好久。
某一天,雪蓮聽到有人敲著門。有個人在門口喊著:「米爾先生,你在家嗎?」
雪蓮的雙手和雙腳被捆綁著,只能趴在地上。
過了一段時間,門口又傳來另一個聲響,聽起來像是門被開啟的聲音。
雪蓮心想大概又要被「洗澡」一次,自己已經再也無法掙脫出這座監獄,漸漸習慣了痛楚和鮮血,漸漸習慣了不能坐著、躺著的日子,漸漸習慣這具根本不屬於自己的軀體。換作是別人大概會一死了之吧,可惜自己根本看不見,連自我終結的能力都沒有…。
「米爾先生在嗎,有一個重要的信件!」
但那柔和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像米爾。
雪蓮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用自己剩餘的力氣喊道:「這裡!我是雪蓮,快來救我!」
那人似乎沒有聽到。
「救我!」
那人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雪蓮慌了,她奮力扭動身軀,一切的感官、悲慘回憶,在此刻都不再重要了,因為雪蓮清楚這是她提早脫離苦海的最短路徑。
她一路蠕動到木門旁,然後用力頂開木門。一個祥和而衰老的靈魂站在雪蓮面前。
她結結巴巴的說:「妳是…雪蓮吧?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個老婆婆蹲下身子輕輕地幫雪蓮解開繩索,她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眼眶打轉著淚水。
雪蓮用顫抖的雙腳站起來,想要跑到老婆婆的懷中。
下一秒,一陣濕熱感從雪蓮的兩腿間湧上。尿液沿著她的雙腿流淌而下,在地板上聚集成一灘。雪蓮夾緊雙腿,但尿液依然不受控制的流出,直到它自己停下來為止。
她踩在自己溫熱的尿液中,摸著已經完全尿濕的褲子,突然一陣鼻酸,開始嚎啕大哭起來。老婆婆不顧地上的汙穢,依然走到她身旁,緊緊抱著雪蓮。
此時,米爾正好踏入家門,見到此景。
他靜悄悄的靠近老婆婆和雪蓮,手從一旁的櫃子裡抽出某種器具。
雪蓮抬起頭一見到米爾,便大聲尖叫。老婆婆回頭望去,只見米爾高舉著雙手,準備攻擊她們。
下一刻,一道低沉而宏亮的聲音響徹屋內。
「喂!你想對我媽做什麼?」一個壯大的靈魂出現在黑暗的另一端。
米爾停下動作,老婆婆擋在雪蓮身前,用沙啞的聲線說道:「你之前已經對你的女兒做了這些,現在還要取我們的命嗎?你這人渣。」
米爾不屑的看了老婆婆一眼,然後把利器丟到一旁,舉起雙手,屋外的幾名壯丁將米爾拖到屋外。
雪蓮雙手摀著臉,跪倒在地,發出比剛才更淒厲的哭聲。
老婆婆用她粗糙的手拍拍雪蓮的背,說道:「沒事了,妳媽媽快回來了…」
雪蓮依然沒有停止哭泣,就算自己並沒有死在米爾手中,就算自己成功脫離那地獄,就算自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也改變不了那段過去…。
「雪蓮?」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雪蓮轉過頭,梅杜姆正出現在她身後。
梅杜姆抱住雪蓮,幾滴溫暖的水浸濕了雪蓮的上衣,口中不停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雪蓮將手輕輕放在梅杜姆的背上,明明是久違的重逢,心裡卻異常的平靜。
雪蓮用清晰的聲音說:「媽媽沒有做錯事啊,爸爸才是壞人…」
「雪蓮…謝謝妳的諒解,但我還是很內疚。我保證,今後不會再把妳隨便交給別人了。」
雪蓮面無表情,低聲說:「嗯。我可能再也不能冒險了…」
「米爾那人渣,東窗事發的時候竟還想把我跟雪蓮滅口!還好他已經被逐出村莊了。」一旁的老婆婆用更大的聲音蓋過。
「剛好而已,要是我能早點看出…」梅杜姆哽咽道。
「女士,之後的日子若是需要幫忙,我隨時都能到。」
某一天,雪蓮在棉被裡抽起那個附著在手臂上的彩色帶子,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在帶子離開雪蓮靈魂的一瞬間,她便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中。
在那個五彩繽紛的世界中,有一幢木屋,裡面住著一個經常穿連身裙的棕髮女子,和一個大眼睛的小嬰兒。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很陌生,又十分和諧。
到了晚上,小嬰兒哭鬧著。那棕髮女子便拍拍她的背,輕輕搖晃她,在一旁輕聲唱道:「寶寶睡,乖乖睡…」
雪蓮皺起眉頭,心中是無止盡的疑惑。
「要平安長大喔,雪蓮。」
那一刻,雪蓮的內心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住,腦袋變得麻木,時間似乎都暫停了。
「媽媽…」
雪蓮摀著自己的嘴,靜靜的看著她從未親眼見過的母親。
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就算事情繁多,也不會讓自己看起來狼狽,同時又不失效率。
雪蓮沒多久又開始哭鬧,在一旁整理東西的梅杜姆便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輕輕抱起雪蓮。包裹著雪蓮的毛巾已經濕了一大片,梅杜姆口中說道:「唉呀,糟糕…」
她解開毛巾,一邊向米爾說:「等下的早餐先去準備吧,別弄到太晚。」
「我已經弄好食材了,很快就好。」
雪蓮一邊哭一邊揮舞著四肢,極力掙脫這一層層毛巾。
梅杜姆輕輕地用乾淨的布擦拭雪蓮的身體,眼神專注的看著她。
「媽媽穿戎服好漂亮,或是說她本來就很漂亮,還很溫柔。我喜歡媽媽。原來是為了治我的眼睛,媽媽才回去商隊的嗎?說起來我的眼睛好像真的不太一樣…一切都很快樂…。不,爸爸是人渣,他對我…他…要是我的眼睛能正常一點,就不會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又重新變得黑暗,一股夾雜憤怒、羞恥、恐懼、寂寞、感激、快樂、痛苦、無力的情緒佔據了她的大腦。
雪蓮雙手抱著頭,感覺每一條肌肉組織都在沸騰,一聲大吼劃破了黑暗,隨後是接連不斷的碰撞聲。
梅杜姆和老婆婆一同打開房門,發現雪蓮正在不停的用頭衝撞牆壁。
「妳在幹嘛,雪蓮?」梅杜姆大聲說,一邊抓住雪蓮。
雪蓮正盡力從梅杜姆的雙手掙脫,哭喊道:「殺了我,快讓我死吧!」
她扭掉梅杜姆的手,又向牆壁衝去。
「別這樣!」梅杜姆大喊,隨即伸出手想抓住雪蓮,但沒抓到。
雪蓮撞向牆壁,這次她再也沒能站起來,而是向後倒下。感覺溫熱而黏膩的東西佈滿了她的額頭,嘴唇不停顫抖著。
老婆婆和梅杜姆蹲在她身旁,雪蓮微微睜開眼,哽咽而斷斷續續地說:「快要到了…只要…只要再一刀…」
梅杜姆彎下身子,親吻雪蓮的臉頰,淚流滿面,哽著喉嚨說道:「不要再做了…算我求妳了,感覺好痛…」
雪蓮意識模糊的望向梅杜姆,想發聲回應但無法做到。
「妳已經…是我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了…我不想要再失去妳…」她摟著雪蓮,將頭靠在上面,說道:「對不起,讓妳承受這種痛苦…應該贖罪的是我,不是妳…至少,至少讓我待在妳的身邊,好嗎?」
雪蓮感覺口中有一股鹹鹹的味道,不知是血液還是眼淚。
「媽媽…」
雪蓮用氣音盡力吐出幾個字,然後就不省人事。
一個爆裂聲將雪蓮嚇醒,她從棉被裡坐起身,發覺這裡的味道和家裡不一樣。
雪蓮轉過頭看著一旁的白色靈魂,問道:「這裡是…」
「這裡啊?這裡是我的家,剛才妳母親將妳託付給我。因為有人入侵村莊,他們正在驅逐入侵者。妳母親為了安全才把妳送到這的。我會不會說得太快?」那個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鋼筆在紙上磨擦的聲音在爆裂聲結束後短暫的佔據這間屋子。
「入侵者?」
「是啊,大概又是什麼盜賊吧。」
「那媽媽呢?」
「妳母親正在和敵人搏鬥。」
話剛說完,屋外又傳來連續的爆裂聲。
「先撤,先撤!」
「他們有槍我們也有,直接上了!」幾個聲音低沉的人喊道。
「可以帶我去見媽媽嗎?我有些事想說…」雪蓮問。
那個人沉默了一陣子,期間外頭的爆裂聲從未中斷。
「那是梅杜姆女士的請求,我們村人素來承蒙她們商隊的幫助。不論她現在到了何處,都不應該違背她的意志…」
「請各位村民放輕鬆,我們是來解放大家的靈魂,免於遭受奴役命運的!」外頭有人大聲喊著。
「什麼意思?」雪蓮問。
「意思是,我接下來…」
「我是說,『不論她現在到了何處』是什麼意思?」雪蓮有些激動的問。
那個人沒有回應,自顧自地寫著什麼。
外頭又傳來一陣爆裂聲,似乎愈來愈近。
「我說雪蓮啊,雖然我和妳不熟,但我曾受梅杜姆女士的大力協助。都活到這麼大歲數了,還能認識這樣的好人…」
一聲格外巨大的爆裂聲撼動整座木屋,雪蓮嚇得跳下床,躲到那個人身邊,說道:「我們真的不用逃跑嗎?」
一個短暫的寧靜,鋼筆被擱在桌面上。
「雪蓮啊…」
下一刻,木板碎裂的聲響從雪蓮背後竄出。
那個人見狀,便立刻趴在雪蓮身上,重重的壓著她。
一陣爆裂聲炸穿雪蓮的意識,她摀住耳朵,吱吱聲在耳中迴盪,連那巨響都被蓋過。雪蓮的臉被壓在地面,感覺壓在她背上的人正在抖動,手緊緊的抓住雪蓮的手臂,口中的唾液全都噴在她的頭髮上。最後那個人漸漸鬆開手,某種大量的溫暖液體浸溼雪蓮的衣裳。
吱吱聲漸漸淡去,一隻手粗暴地抓著她的頭,將她從那個人的軀體下拖出。先前額頭的傷痕又被那隻手的尖銳指甲劃開,鮮血從中滲出。
雪蓮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望向那隻手的主人,一個瘦弱的淡綠色靈魂。
「天啊…太神奇了。看來妳就是那些傢伙窮盡一切在尋找的人…」
那隻大手摀住雪蓮的嘴巴,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隨後雪蓮感覺有另一隻手蓋住她的雙眼,她扭動身軀,但依然未能逃脫。
那兩隻手將雪蓮移動到另一個地方,最後又將她放了下來。
「可以張開眼了。」一個深沉的聲音冒出。
雪蓮推開那隻手,大口喘氣。
當她睜開眼,眼前是一片閃耀的斷垣殘壁,到處都燃起熊熊大火,彷彿身處白晝。
雪蓮回頭望向那個戴著白色面具的人,問道:「這裡是哪?」
「這裡是妳住的地方啊!」
雪蓮望向遠處,街道上滿是殘破不堪的遺體。
「但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是必要之惡啊…有時殘酷的選擇並非壞事。」
雪蓮眼神呆滯地看著村莊,問道:「你有沒有看到我媽媽?」
那張面具看向雪蓮,緩緩說道:「我不認識妳的母親。」
「她是…」雪蓮努力的回憶起之前看到的。「頭髮很長,然後很美麗…」
他嘆了口氣,說道:「妳給我一些更有用的線索,我或許還能幫妳。」
「她以前是一個大商隊的副隊長,這樣你應該知道了吧。」
「我不認識商隊的人。」他轉過身子,說道:「如果她是死在我的槍下,那我感到遺憾,但這只是自然的循環罷了。」
「什麼…」
「順帶一提,我叫羅傑斯。我們之後必定還會相遇的,而我也相信妳能活到那時候。」說完,他便獨自一人走離村莊。
雪蓮無助地坐在原地,火光雖然點亮黑夜,但她的內心彷彿墜入無止盡的深淵。
她重新站起來,在滿目瘡痍的村莊街道上奔跑。
一路上雪蓮竭力地從米爾的記憶中搜索,但每一幢木屋不是崩解就是沐浴在烈火中,和記憶中的樣貌相差甚遠。
路上的一具具軀體,幾乎都被打了好多個洞,有些尚未斷氣的人,頭腔中發出嘶嘶聲,手指頭顫抖著。
雪蓮盡其所能的不去注意他們駭人的模樣,同時又害怕媽媽變成那些軀體的一份子…。
「媽媽,你在哪裡?」雪蓮一邊跑一邊大喊,但回應她的除了木條燃燒的啪啪聲外,就只剩一片死寂。
不知跑了多久,經過幾幢木屋,雪蓮終於在一堆木條和磚瓦上看到那件和記憶中一樣的連身裙。
她跑到近處看,一個留著棕色長髮,身穿白色連身裙的人靜靜地躺在木條上,一旁擱著一隻長槍。胸口和腹部被血液染紅,已經差不多乾了,白皙的臉龐沾到一些沙土。
雪蓮抓著梅杜姆垂在一旁的手臂,腦袋一片空白。
過了一段時間,她才開口說道:「媽媽…」
梅杜姆沒有任何回應。
雪蓮搖晃著梅杜姆的身軀,一邊說著:「我是雪蓮…」直到梅杜姆的身軀失去平衡,翻到另一側,手臂被銳利的木條刮出傷痕,但手心依然冰冷。
「我不要,我不要…」
雪蓮的眼淚和鼻涕一起被嗆出,她依偎在梅杜姆的軀體旁,緊緊抱著她。
腦中浮現出許久之前,梅杜姆身穿同一件連身裙,陪著雪蓮在春天的暖陽中練習走路的時光。
她終於止不住悲傷,在這萬物沉寂之時放聲大哭。
「雪蓮終於看得見媽媽了…我再也不會被侵犯了…和您一同冒險的夢想明明更近了,卻在此刻墜入谷底,為什麼…」
斗大的淚珠灑在梅杜姆的臉上,那隻溫柔的手並沒有舉起來,回應她的擁抱。
隔天早晨,一群人用廢墟中還未被燒毀的木條,幫那些遺體建了個棺材,並埋在離村莊不遠的草原中。
雪蓮蹲在樹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貝蕾身穿戎服,站在她身旁。
「那些人不知道是為何而來的,以武力來看已經遠遠超出盜賊。若是為了錢財,也沒必要屠村…妳能活下來實在是太幸運了。」
雪蓮沒有回應,她根本不願再細想昨晚發生的事。
貝蕾見她不理不睬的,也停止開口。
「貝蕾小姐,關於梅杜姆女士的…」兩個商人抬著一個長方形的棺材說道。
「你們就直接送過去吧,沿路上小心一點,昨晚那些人搞不好還在附近。」
雪蓮站起來問道:「你們要把媽媽送去哪裡?」
「送去她生前最喜歡的地方。」
「那是…」
「天王峰的雪中營地,就是梅姐生下妳的地方。」
雪蓮看著那口棺材,說:「我也要去。」
「不行,天王峰太危險了。」貝蕾回絕道,一邊抓住雪蓮的手臂。
「可是,那是我的…」
貝蕾從背包中拿出一件折得方方正正的旗袍,遞給雪蓮。
雪蓮接過那件淺藍色旗袍。
「那是妳的九歲生日禮物,是在廢墟中找到的,大火似乎沒有蔓延到那裡。」貝蕾補充道。「雪蓮,我先前從未見過妳的母親有什麼願望,就算是自己的生日她也不太在乎。但自從妳出生後,她便有了一個最大的願望,就是妳能平安、幸福地活下去。至少從她為妳做的一切,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這點。」
貝蕾吞口口水。
「米爾對妳的傷害,已經讓這個願望無法實現了,這已經讓她十分難過。我,不想要再讓她有更多遺憾了…」
雪蓮聽出貝蕾句尾的哽咽,眼前的旗袍也變得模糊。
貝蕾刻意將臉別到一旁,試著維持原本的語氣說:「我知道身為女兒,突然再也見不到母親是什麼感受…但可悲的是,與此同時,我也知道當自己的兒女困在過去痛苦不堪,甚至受到重傷是什麼感覺…所以,不要再為難我了。」
雪蓮吞了口口水,然後用旗袍擦拭眼角的淚珠。
「那…可以讓我再看一次媽媽嗎?就最後一次…」
貝蕾背對著雪蓮,點了頭。
那兩個男人放下棺材,揭開棺木。
梅杜姆臉上的沙土和連身裙上的血漬已經被清理乾淨。棕色長髮整齊地貼在棺材底層,雙手微微張開。
雪蓮注視著梅杜姆的臉龐,發覺和記憶中,甚至和昨晚所看到的都不一樣,皮膚變得更加平滑了。
有種麻麻的感覺從雪蓮的脊髓蔓延到頭蓋骨,面部肌肉跳動著。
她湊到梅杜姆的耳邊,輕聲說道:「媽媽,我會好好活下去的,請不用擔心…我,雪蓮很想妳喔…如果在天上待得寂寞,歡迎隨時回來。」
語畢,雪蓮便彎下身子,親吻一下梅杜姆的臉頰。
那口棺材在貝蕾和雪蓮的視線下漸行漸遠,最終消逝在地平線的那端。
在那微涼的秋風中,雪蓮的內心被掏了個空,但與此同時又感到溫暖。
貝蕾牽著雪蓮登上馬背,她緊緊抱著那件旗袍。
「準備好了嗎?」
「嗯!」
健壯的馬兒帶著她們倆離開這片廢墟,太陽在一旁護衛著。
「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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