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服用音樂)
我彷彿聽見了好友的心願。
她和我一樣是位百折不撓的戰士,但比起熱衷於戰鬥的我,她更喜歡仰望無邊無際的寬廣藍天。每當練習結束的時候,她總會懶洋洋的躺在郊外的草原上,對著天空訴說自己的願望。
『啊啊……真希望能撞到一群五顏六色的綿綿兔啊。』
撞到一群五顏六色的綿綿兔啊──聽起來還真是個不錯的願望呢。我心想:雖然我比較喜歡毛絨絨的三頭巨貓就是了。牠們吸起來肯定很棒。
雖然喜好有所不同,不過她的願望同時也是我的願望。毋寧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抱持著同樣的心願。
所以──────
「兄弟們!」
宏亮的怒吼如雷聲般響徹戰場。踏穩腳步、敲擊盾牌,我高舉長矛大喊:「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吧!」
「殺啦────!」
一聲長嘯,萬鈞殺響,戰心燃起的戰士們紛紛使勁丟出手中的長矛,劃破大氣的利刃全數化為無情的風暴,挾帶強烈殺意席捲眼前敵軍。
烽火由此正式點燃。
「此戰!獻給陶瓷馬桶!」
我抽出腰間短刀下令進攻,身後軍馬頓時揚起漫天沙塵。
這是場以寡敵眾的戰役,懸殊的戰力使我們注定命喪於此,但縱使結局已清晰可見,所有人仍毅然決然的奮勇向前。
被笑說是有勇無謀也好,被戲稱是飛蛾撲火也罷,不論後世怎麼評論這場戰役,只要身體還沒倒下、只要武器還在手上,放棄的結局就不可能會到來。
高昂的鬥志早已讓我們忘卻何謂恐懼,因此──
「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刀扎實的劈開了敵人那由衛生紙所組成的身體。
轉動短刀,我順勢砍下紙巾巨人的大腿,咖啡色的黏稠液體隨之湧出,失去支撐的巨人因此倒下。側身躲避巨大的質量,我擲出短刀攻擊另一名巨人的眼睛,腥臭的白色玻璃體噴灑而出。
堅如磐石的拳頭忽然落下,但在粉碎降臨之前,我就已經先舉起盾牌、憑藉蠻力擋下了突襲。站穩腳步,誓不倒下,我咬牙灌注更多力氣在防禦上,接著前進。
第一步依靠力氣,第二步仰賴意志,每踏出一步,就越能感受到對方的驚愕。我不禁發出得意的恥笑。沒錯。就是這樣。
「畏懼我們的鬥志吧啊啊啊啊啊!」
發出戰吼,持續前進,被強烈氣勢壓倒的巨人就這麼被盾牌給撞開了。與此同時,一道人影也躍上了巨人的胸膛,銀白色的閃光伴隨靈巧的步伐遊走在如峭壁般的肉體上,無數傷口猛然湧現,血液頓時四濺。
沐浴在血雨中的人影愉快地大笑道:
「啊哈哈!說得好啊!隊長!」
「那還用得著說!」
我笑著奔過倒地的屍首,撿起短刀接著攻擊下隻巨人。
他是在幾年前加入我們的異鄉人──御手洗百事,來自遙遠的東方。儘管瘦小的體格和氣力如牛的我們不同,但卻能靠著借力使力的武術來扳倒一頭比自己還雄壯的公牛。
更不用提他的劍術無人能及了。
只見眼前的紙巾巨人開始逐一倒下,快如閃電的銀色閃光毫不留情的收割敵軍性命,受其鼓舞的友軍因此變得越發凶狠,有如嗜血的好戰野獸。
所向披靡的軍勢逼得敵軍節節敗退,然而就在敵我雙方的屍首增加到無法計數的這瞬間,地表卻忽然大幅搖晃了起來。
大地晃動、裂縫綻開、熱氣湧現──不祥的徵兆逐步出現。
「這是……!」
驚愕在我軍擴散,就連身為異鄉人的百事也不例外。和錯認為這是陷阱的紙巾巨人不同,我們已經知道「災難」即將發生了。
這座做為戰地舞台的天然渡河關口──勝利關其實還存有一個別稱。
「我的陶瓷馬桶啊……」
眼前的敵人、身後的同伴、手中的短刀、地上的長矛、噴濺的血液、裂開的傷口、祖靈的祝福、惡魔的詛咒、戰神的意志……一切的一切都在腦中瘋狂打轉,橫生的變數使我的內心被混亂占據。
傳頌至今的別稱與此浮現腦海……
──熾熱的巨大公廁。
災難降臨。
「所有人快找掩護!」
命令被一道道的轟然巨響給粗暴蓋過,從地底深處噴出的水柱無情地奪走了無數英勇的靈魂,生命在眨眼間消逝於世。堆積在地的屍體、站立於地的戰士,全部都連同魂魄一起被鋒利的水柱給消滅。
這是掌管人神魔三界水管的海神的憤怒──水管堵塞。
水柱將會不停噴發,直至整座勝利關被海水淹沒為止。
為什麼海神會感到憤怒?我不解的躲避竄出的水柱。是因為骯髒巨人的血液玷汙了這座勝利關嗎?還是因為我們的戰火侵擾到了海神?
「到底是為什麼啊啊啊啊啊!?」
「隊長!」
我忍不住錯愕的仰天咆嘯,百事的聲音卻從旁撞來。在用力推開我後,他的身影隨即被拳頭給取代。是紙巾巨人!
不講理的憤怒取代困惑盤據心頭,我果斷拋下盾牌,雙手握刀、用盡全身氣力砍斷眼前的手腕,巨人因此痛得大吼,我接著趁隙砍向他的腳踝,好讓他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在巨人倒地後,我便立刻奔向被打飛的百事。倒在地上不停咳血的他,肋骨很明顯的已經全斷了。
「百事、百事!你醒醒啊!百事!」
我伸手搖晃他的身體,試圖讓他保持清醒,但百事卻抓著我的肩膀,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低喃:
「隊長、麻煩你……告訴我妹妹……歐尼醬、愛她……」
「醒醒啊!百事!快點醒醒啊!你沒有妹妹啊!百事!」
這可是你之前親口所說的啊!你不是說你在祖國無依無靠嗎?
「還有告訴我老婆、我們小孩的名字……是御手洗、列奧尼達……」
「百事!不要睡啊!我不准你睡著!百事!百事!我是絕對不會替你轉達的!給我活著自己去告訴她啊!百事!」
「隊長……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百事!百事!百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難忍悲痛地大吼。百事已經離開了──親眼見證過無數死亡的我遠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這項事實。該死。我這個隊長真的是罪該萬死。竟然讓部下替我犧牲什麼的…………可惡!
抹去淚水,我撿起百事的長刀,手握雙刀的望向戰火未歇的勝利關。敵人正在撤退。恐怕是想避免全體陣亡吧。既然如此的話──
「兄弟們!」
我再次大吼,聲音滿是熊熊燃燒的憤怒,怒火讓大氣震動、令海水沸騰,尚有一口氣在的友軍紛紛望向熱度的中心。
我高舉干戈,向存活的同伴、向潰敗的敵人、向遼闊的戰場、向崇敬的天神……向世間萬物宣揚此刻心中高昂的意志。
「我們絕不投降!我們絕不撤退!我們絕不逃跑!」
揮下刀刃,斬斷不可明視的命運,向蟄伏於黑暗中的死亡之神發起最為壯烈的挑戰。
「置生死於度外!儘管向前、儘管幹掉他們吧!」
這是百事的心願。他已經將剩下的全數交付給我們了。在陶瓷馬桶的引領下,想必他的靈魂也已經找到歸屬了吧。
儘管來自異鄉、儘管背負不同文化,但同樣流淌著鮮紅血液的他,都已經走到了這裡,那我們又怎麼能隨便的一走了之呢?
沒錯。
所以────
「一個都別放過!」
「喔喔喔喔喔喔喔────!」
排山倒海的戰意鋪天蓋地而來,比起海神的憤怒,我軍不減反增的戰意反而徹底吞噬了潰逃的敵軍。
燃燒生命、焚燒鬥志、揮舞刀刃、殺死敵人。
殺了一隻巨人,接著是兩隻、緊接著是三隻、再來是四隻、隨後是五隻、六隻、七隻、八隻、九隻、八隻、十隻、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
────────────────。
────────────────────────────。
直到最後的最後──只剩我和少數同伴站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了。
我已經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了,只知道痛覺早已遠離了肉體,無論身心都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指關節不知為何的沒辦法放鬆下來。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武器就不會輕易脫手了。
呼吸突然變得好困難。怪了。真是怪了。鮮血明明就一直從喉嚨上的傷口流出,為什麼會沒辦法呼吸呢?嘛……算了。反正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成功……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正躺在草地上,而全身上下還被毛絨絨的小東西給包圍。這是……小動物嗎?我一邊睜開疲憊的雙眼,一邊抓起攀附在身上的動物。
然而在看清對方的真面目後,我卻忍不住驚訝得瞪大了雙眼。
「紅色的……兔子?」
手上的「紅色兔子」一邊眨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一邊與我對視。在過了好一會兒後,牠才像感到厭煩的跳到我的臉上,並踩著我的臉當跳板的跳回其他同伴的身邊。
我難掩困惑的緩緩起身、環顧四周。我置身在一片一望無盡的草原上,而身邊全是可愛的小兔子。所有兔子的毛色都不盡相同,有紅有紫有藍有綠……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一隻兔子的毛色是一樣的。
「…………隊長你還在跟五顏六色的綿綿兔玩啊?」
熟悉的聲音從旁傳來。我急忙望向聲音來源。這聲音……不會有錯的。是百事!身穿異國服飾、站在那裡的人正是御手洗百事!
「百事……這是怎麼回事?」
「啊哈哈,隊長你是還沒睡飽嗎?竟然還問我怎麼回事咧……」
百事先是受不了的輕輕搖頭,隨後才豎起手指接著說:
「英勇戰死的戰士死後只會去一個地方,難不成隊長你忘了嗎?」
「你的意思是,這裡是……」
「沒錯──」
百事一臉欣慰的道出那個場所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啊!一聽到那個名字,我就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看來我們所有人都來到這裡了呢!
而既然我都已經遇到五顏六色的綿綿兔了,那麼──
「就讓我來吸吸毛絨絨的三頭巨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