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做了結論:「我告訴你,『就算不能在一起還是能當朋友』,這種鬼話早就連現在的國中生都不信了。你根本就是想藉著『朋友』的身分,賭賭看哪天會不會擦槍走火讓你撿到便宜。好了,現在走火了,結果便宜沒撿到反而炸斷自己手,還想怎麼樣?事到如今,除非你能做到對他沒有半分期待,否則就不要再見面,就算看到也當作不認識。如果三年後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到時再來當朋友。總之不要再玩這種幼稚園的好朋友遊戲了!」
小翎將嘴唇咬得要出血:「難道真的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連暗戀都不行?」
「既然是暗戀,就不要露餡啊。留在心裏就是你自己的東西,誰都搶不走。你偏要有意無意表現給他看,一旦讓他知道,當然就得看他願不願意被你喜歡了。誰叫你老是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活該嘛!」
小翎差點大叫出來:「你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為什麼一點都不能體諒別人的心情?」
「如果說『愛』只是讓人理直氣壯做蠢事的藉口的話,我寧可不要這種東西。」
小翎的手本能地動了起來,「啪」地一聲將鏡子反轉壓在桌上,不想再看到那張臉。
拎了換洗衣服飛快衝進浴室,把熱水開到最大。在這種時候,只有水聲可以蓋住他無法壓抑的嗚咽。
眼淚噴湧而出,很快地糊了視線。一年來他常常流淚,卻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彷彿連心的碎片都一併流了出來。
千秋的話就像無情的鐵槌,把他的疑惑,他那自我麻醉的說詞,還有他一年來委身其中,用自憐自傷建立起來的保壘,狠狠地搥了個大洞,讓他看見更殘酷的現實。
原來志恆的反應是合理的,他不是個翻臉無情的人,錯的是自作多情的陳少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不該奢望藉著友誼的保護傘,滿足他骯髒的私慾。。
原來他心中最卑微的願望,只是「幼稚園的好朋友遊戲」?
不管受多少苦,再怎麼傷心,再怎麼被踐踏,他都只能怪自己。
難道說,一個人不管再怎麼被欺負被壓迫,都是自己的錯,只能自認倒楣嗎?為什麼有人可以輕易地融入人群,過著開開心心的日子,他就是不能呢?難道身為同性戀就這麼該死?
他真高興鏡子被浴室裏瀰漫的霧氣弄糊了,這樣他就不用看到自己的臉。他現在的模樣一定是狼狽淒慘到極點,醜陋得不堪入目。
「哎呀,你身材不錯耶。」
一回頭,小翎萬分震驚地發現,某鬼正浮在霧氣消退的鏡子上,盯著他一絲不掛的身體瞧。他差點當場石化。
千秋仍是面不改色:「嗯,皮膚好,比例也勻稱,只可惜太瘦了點,沒有肌肉……」
小翎憤慨不已:「你怎麼可以偷看我洗澡?」
「哎喲,人家都已經佔有你的身體這麼多次了,看一下有什麼關係?」
「不要說得這麼噁心好不好?」
在這種理應大吼大叫的場合,卻必須壓低聲音說話,小翎覺得自己實在太悲哀了。
「我說錯什麼了嗎?」千秋一臉不解。
小翎想到自己的身體被他一覽無遺,羞得恨不得當場蒸發,拿浴巾緊緊包住自己:「你出去啦!」
「好吧,那我等你睡著,再爬起來脫光光好好看個夠……」看小翎一臉要吐的表情,他才改口:「開玩笑的啦。不過說真的,你有沒有看過『天雷勾動地火』?」
「沒看過,連聽都沒聽過!」
「真的哦,好可惜。我現在才發現,你跟那男主角長得蠻像的耶,白白嫩嫩,又有一對大眼睛,笑起來還有酒渦,好可愛說。」
小翎以前也常被男人稱讚可愛,當時只覺尷尬,現在被千秋一講,不知何故臉卻紅了起來,倒把裸體被看到的困窘給忘了。
「我又沒酒渦。」
「有,只是你不常笑而已。」千秋斬釘截鐵地說。
他那素來輕浮的眼神,此時卻顯十分認真而溫柔,好像在欣賞心愛的名畫,小翎從來不曾被男人這樣看過,尤其是這麼像千秋這麼俊俏的男人。
雖說千秋已經不算男人了,他的神情仍是讓小翎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困難。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啦!」
「哦,對了,我是想跟你說,我要看志恆親親的長相。」
「……我待會拿照片給你看。」
「不是,我要看他本人。」
這話差點把小翎嚇得魂飛天外:「不行啦!他……早就不理我了……」
「所以我才要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居然讓我的同居人哭得這麼傷心,你看你鼻頭還是紅的哩。」
「那是你害的!」小翎氣得眼冒金星。
「我?」千秋十分驚訝:「我害你流淚?那可不行,我一定會負起責任。待會你洗完澡,我們就去登記結婚吧!」
小翎不想跟他扯,只能氣急敗壞地說:「聽好,你絕對不可以去找他!」
「我幹嘛要去找他?是他會來找我!」
「什麼?」小翎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千秋自信滿滿地說:「我向你保證,一個禮拜後的今天,蔡志恆會自己出現在你面前。」
「怎麼可能?」
「等著瞧吧。」千秋留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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