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樹人
回到自己的房間修女似乎已經酒醒了，她穿好衣服坐在床沿等我著我回來。
我故意問了：「我已經跟另外一邊的人接觸過了，所以你還想假裝什麼嗎？頭子和領到到底有什麼目的？」
修女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問：「看樣子你已經和求援派接觸過了，所以你想怎麼評論就隨你便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我不想針對你的行為。」我告訴她說：「或許有一天你們會發現我的方式是謊話連篇也說不一定，但是我感覺到頭子和領導有什麼特別的目的才會要你這樣做。」
修女撲上前拉著我的手臂說：「求求你，不要投靠那些求援派的人。最少請不要支持他們，就算你不願意加入領導和頭子這邊也無所謂！」
「放心好了我沒有打算加入任何一方。」我拍拍修女的肩膀說：「回去你的地方吧。」
隔天我被響亮的敲鑼聲吵醒，走出門外發現避難所的男女老少開始往原本是學校的操場集結，如果根據修女昨天告訴我的規則，現在是早餐的時間。男女老少們手中拿著一個碗，在一個好幾個大鐵鍋前排成長長的隊伍領吃的。
我好奇地直接湊上前問配餐的人鍋子裡的東西是什麼，鍋子裡面是一坨坨亂七八糟的糊狀物和一些看起來像是被切碎的魚。
「芋頭和魚。」配餐的人說：「規定上就算是帶槍的也要排隊，不過因為帶槍的緣故，今天領導和頭子認為物資有增加，准許在早餐裡面放魚，如果你去拿個碗來插隊我也會盛給你，不會有人計較。」
嗯，其實我對這些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好歹也裝模作樣一番於是我說：「因為我剛回來，在外面行動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經常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現在我還不習慣一天吃三餐，所以早餐就不用了。」
我話一回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一群人圍上我哀求著，要我把自己那一份食物送給他們。現場頓時亂成一團，配餐的人大聲斥喝著排隊才讓隊伍恢復秩序。當下我也趁亂逃離現場，因為我並不像其他人一樣有被分配工作，但是在房間裡面發呆又不太好，於是在避難所裡亂晃了一會兒。避難所的狀況看來真的有上軌道了，早餐結束之後人們開始工作，在田裡的人扛著鋤頭準備到田裡巡視，有些工人開始拿著工具到處敲敲打打，另外一群人帶網子似乎準備到海岸邊捕撈些魚貨，另外還有打掃和整理環境的，還有一些小孩子玩起了跳房子這一類傳統的小遊戲。嗯，這些小孩子倒是令我有了一些點子，如果拿把這些小孩子的影像傳送出去，或許可以爭取到不少同情。不過這些路邊的小孩記錄到這樣也就夠了，我還需要其他的取材。
於是我來到了記憶中修女的房間，不曉得她是不是還住在這裡？索性敲了門。
「是你啊，進來吧。」修女開了門。
當我一進門之後就踢到了一隻大野狼的填充玩具，環視了一下修女居住的環境，一張很矮小的桌子和六張看就覺得不是給大人坐的椅子、滿地小孩子的玩具、故事書、牆壁上的塗鴉。這時候三、四個年紀看起來不到六歲的小孩子在我面前追逐著呼嘯而過。
「你依然還在教小孩子讀書寫字。」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但是外面又有其他的小孩子在玩。」
「這些孩子的父母死了，也沒有人願意照顧他們。」修女說，「這些孩子沒有依靠，他們也沒辦法在避難所賺取評價，於是我接手照顧他們。」
「這裡是孤兒院？」我走入修女的房間到處看看。
「各位小朋友！都過來！」修女彎著腰拍了拍手把小孩子都叫來面前。
「老師好！」
「今天，我們有一位非常特別的人來到家裡，大家知道他是誰嗎？」修女模仿著幼教老師的口吻向孩子們說。
「帶槍的阿伯！」
喔，我的天啊！我對小孩子沒轍。
「叫叔叔就好了喔！」修女彎著腰笑著說。
如果他們能叫我葛格的話，我會更高興一點，不過既然都這個年紀了就算了。
我尷尬地朝小孩子們揮揮手。
「我們今天就請帶槍的叔叔跟我們講幾個故事好嗎？」修女問。
「好！」
我皺了一下眉頭，我就是對小孩子沒轍所以才會被牽著鼻子走。講幾個故事嗎？我完全不知道該講些什麼故事。
「就說你在外面拾荒的故事吧。」修女對我笑著說。
說給小孩子聽的故事嗎？我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感覺都不像見得了光的事，於是我決定胡說八道一番。
「我曾經朝著當太陽升起時在右手邊的方向沿著海邊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連沙灘都消失在海裡的盡頭，有一面非常高聳的岩壁擋住我了我的去路。」
小孩子點點頭。
「於是我用了一些工具和繩索沿著峭壁爬、爬到了頂端之後發現了一片很茂密的樹林。那是一整片綠色的樹林，就跟照片裡面的一樣，和我們家附近已經變白枯死的樹木相當不一樣。你們猜我在那裏找到了什麼？」我彎下腰問那些小孩子。
「水！」其中一個孩子說。
「嗯，猜得很合乎常理，有樹的地方就有水，我的確有找到水。」我接著說：「所以請記住，如果你們在野外行走的時候，看到綠色的樹時，通常代表附近有水。但是我找的東西是比水更特別的東西！繼續猜！」
「果實！」
「嗯，不對喔！並不是每一種樹都會結出可以吃的果實，當時的季節並不是樹會結果的時候。」我搖搖頭。
「豬肉乾！」
「喔喔，在野外是不會找到豬肉的，你們看到的豬肉乾並不是他們原本的模樣。他們原本的模樣都是長著一對很長獠牙很兇猛又會攻擊人的怪物，只有全副武裝的大人才可以打敗野豬並且把他們做成豬肉乾。」
「那你找到了什麼？」
「我找到了一顆會說話的樹！」我說。
「騙人！樹不會說話！」小孩子立刻無情的反駁。
「是啊，樹不會說話，當時那棵樹是主動叫住我的！它突然間對我大叫著：『你踩到我吸水用的根了！』我嚇得跳了起來。」我接著說：「一開始我以為是有人躲在樹林裡面，所以看了看一下周圍，直到樹又叫我的滾開一點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那真的是一顆會說話的樹。」
「樹不會說話！」小孩子堅持著。
「沒錯！說話的不是樹，而是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人。」我刻意壓低聲音說：「那是一個長在樹裡面的人，也有可能是身上長了樹的人。總之我遇到的那個人，是一個身體和樹結合在一起的傢伙，所以他也幾乎動不了被樹根牢牢地固定在地上。」
「那樣要怎麼活？」小孩子問。
「因為那個人因為被輻射侵蝕變成了殭屍，就在他認為即將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選擇在一棵樹下盤坐著等待死亡。雖然他在樹下昏迷了並沒有死去，樹木伸出了它的氣根還有鬚纏住了他的身體，接著細小的根深入了他的身體，吸收了他身上的養分。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動了，雖然不能動但是他卻感覺到身體彷彿重新獲得生命一樣，或許可以說樹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或者是他變成了樹的一部分，於是他和樹達到了某種平衡，樹提供了樹葉還有果實讓他食用，樹根從地底吸收乾淨的地下水源，透過深入身體的根供應它水，而他的排洩物則回歸到土壤裡面變成樹的養分。樹木會吸收他身體裡面的二氧化碳，然後排出氧氣讓他即使不需要大量的呼吸也能生存很久。最後他的神經系統和樹木結合，他可以透過樹木得知周遭環境的一舉一動，甚至他可以聽見樹木說話的聲音，而樹木也能回應他的意思。」
孩子們聽得聚精會神追問著我接下來呢？
「我和樹人聊了很久，最後作為交換條件，他告訴我地下水源的湧泉處讓我可以去提水，而條件就是我必須幫忙把樹木的種子帶到遠方並且種下。」我說：「這也就是避難所旁邊那幾棵小樹的由來。」
「很精采的故事。」修女說。
就在這個加油添醋東拉西扯的故事結束之後，修女已經把把午餐準備好了，修女準備的午餐還算豐盛，當然基本上依然脫離不了一坨糊糊的綜合糜狀物，自從避難所開始穩定之後糧食來源就差不多是這種東西，有時候水果多一點的話就會做成甜的，成分多半是香蕉，有時候會加入一點海鹽，只有在特殊的情況下會放入肉類，這也就是為什麼肉乾是相當珍貴的食物。
「沒什麼，只是一點過去的經驗罷了。對了，我不需要吃東西，我的身體還不習慣一天吃那麼多餐。」
「你照顧這些孩子多久了？」我問。
「從一開始。」修女說：「那時候避難所還沒穩定下來，很多小孩失去父母，而失去父母的小孩也活不久，於是我開始照顧孤兒。」
「不、這樣和小耶說得不一樣，小耶告訴我你是教小孩子讀書寫字的老師而已，並沒有告訴我你照顧的小孩是孤兒。」我搖搖頭。
「那女孩是個善良的孩子。」修女低著頭帶領著小孩子禱告著。
「等等？難道說！你是為了這些孩子才．．．．．」
修女立刻用手指溫柔地遮著我的嘴唇，「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也請不要在孩子面前。」
難怪牛仔吊帶褲女孩講出那些難聽的話時會被戴眼鏡的打巴掌，修女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在照顧這些無父無母的孩子。修女並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為，而是任由旁人觀看下評論，對小耶來說她只是個教小孩子讀書寫字的老師，牛仔吊帶褲女孩罵她的是妓女，但是戴眼鏡的則認為沒有人有資格評論她。
「都是為了這些孩子是吧？」我問。
修女只是閉上眼微微地點頭。
因為避難所現在能夠維持穩定的生活，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才有機會獲得食物活下去。如果依照求援派作法，勢必要帶走大量的物資提供給求援隊，而且還包括了珍貴的柴油，到時候物資會更缺乏，這些孩子處境就會更悽慘。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