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6 章：動都不能動
怔怔的發了一陣子呆之後，肚腹間咕嚕咕嚕的鳴聲讓他回過神來，拿出打包的食物、撒上調味料後開始吃喝。雖然沉重的心情讓美食失色不少，不過填飽肚子讓他恢復了一點活力。他振作起精神、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決定為生平第一次自己洗衣服拍照留念，於是拿起手機對著大石頭上的衣物。
然後他吃了一驚，因為畫面中又出現了某種東西。雖然由於先前有過類似的經驗，所以他的恐慌之情沒那麼嚴重。不過上次他能認出那隻怪物是哥布林，卻不知道眼前這隻到底像什麼，不但外形前所未見，而且輪廓有點模糊晃動。
他慢慢的放下手機，想用肉眼看得更清楚一些，卻發現大石頭旁邊空無一物。他眼睛下移，發現在手機的畫面中，那個生物就站在大石頭旁邊，可是他的肉眼卻看不到牠。
「鬼！」一詞閃過他的腦海，拂面清風頓時變成陣陣陰風、令他背脊發麻。
不過那玩意兒就只是靜靜的站在哪裡盯著他的衣服看。葛普霖克服了恐懼之後，開始仔細打量那個……東西。
「看起來真的有點像鬼……」是他的第一印象。在手機畫面裡，那東西渾身都是黯沉的土黃色，卻又隱約散發著微光。身體就好像用半透明的黏土草率捏成，看不出明顯的肢體五官。就像有個人罩著土黃色的薄被、佝僂著站著，然後在被子裡點燈那樣。
葛普霖按下快門鍵，接著點擊相片中那怪物的影像，可是卻只出現了一串亂碼。點擊亂碼之後出現的畫面，也是少量意義不明的中文混雜著一大堆亂碼。
那怪物靜靜的站著，葛普霖也不敢妄動。看著手機裡的牠慢慢的伸出一隻不知道算是肢體還是觸手的東西，開始碰觸、撥弄他的衣物。可是在肉眼的視野裡，卻只能看到牛仔褲莫名的翻動，若不是先用手機確認過這個生物，葛普霖可能會被這一幕給嚇破膽。
但是接下來的景象還是讓他的心跳加速、彷彿快要蹦出嗓子眼。原來那怪物提起他的牛仔褲觀看之後，開始注意到他、並且朝他的方向移動。葛普霖注意到牠的身體像是從土裡冒出來一般，而且可以直接穿透大石塊；移動的方式也不是步行，反而比較像是滑動。
不過牠在距離葛普霖幾步的距離就停了下來，看起來像是頭臉的部份偏了一下，然後周身的光暈產生些許的顫動。雖然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是直覺告訴葛普霖對方正在說話。於是他抱著嘗試的心態、戴上藍芽耳機，果然聽到一陣低沉而緩慢的語音：「你……是…什…麼…東…西…？」
接著牠就不斷重複這句話，可是葛普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試著用中文回答：「我是葛普霖。」可是對方別說聽不懂，簡直就像是根本沒聽見。
就這樣僵持了一陣子之後，葛普霖開始感到心底發毛，於是乾脆把耳機取下、不再去聽；雖然從影像上那不斷顫動的光暈來看，怪物似乎仍在不停重複發問。最後他索性把手機也放下、穿好從村裡帶來的舊衣，把大石頭上半乾的衣物全塞進背包後快步離開。
雖然他裝成沒事人一樣，按照先前擬定的計畫開始採集香料和調味料，可是卻越走越心慌。因為他三不五時拿起手機查看，就發現那怪物一直跟著他，而只要戴上耳機就會聽到牠持續問著他也很想反問的問題：「你是什麼東西？」
又過了一會兒，令他更加不舒服的是身上所穿的衣服，不但質地很硬而且相當粗糙，在沒有內衣褲的情況下磨得他渾身難受。所以他也沒有心思繼續採集，匆匆返回德比屯。可是那怪物仍然跟在他身後，葛普霖蒙著頭走進小屋，然後拿起手機一看，正好看到那怪物穿透牆壁進來。
幸好人鬼殊途，只要不用手機去看、耳機去聽，葛普霖其實就跟其他人一樣，完全感受不到牠的存在。而且那個怪物就只是一直跟著葛普霖、盯著他看、問他問題，感覺不到任何的敵意。
葛普霖心中有個假設：「嗯……從那隻哥布林的情況來看，我可能有吸引魔物成為同伴的體質，所以連那些大蚯蚓都被我吸引過來。可是那隻哥布林多少還能溝通，這傢伙不管我做什麼都毫無反應，就算想將牠收為使魔也辦不到。」
待在雜草叢生，又確定鬧鬼的小屋內，他只覺得渾身不對勁……雖然有一部份原因來自身上的粗布衣服。為了分散注意力，他拿出草繩、綁在屋子的二端當作晒衣繩，然後拿出來半乾的衣物披掛在上面。
接著他坐下來開始處理今天採集的成果，可是因為數量並不多，沒花多少時間就完成了。他想休息一下，卻注意到衣物無風自動，忍不住又拿起手機、開啟照相模式，結果看到那怪物不斷伸出觸手去碰披掛著的衣服，似乎極感興趣。這時葛普霖已經開始習慣牠的存在，覺得牠的行為模式非但無害，甚至有點可笑。
於是他大著膽子，上前抓住上衣的衣角抖了一下，那怪物似乎被嚇到，趕緊把觸手縮了回去、並且後退到沒入牆中；葛普霖忍不住笑出聲。過了一會兒牠又回來拂動衣物，於是葛普霖又重複戲弄了牠幾次。漸漸地，那怪物不再退縮得那麼厲害，就這樣跟他玩耍了起來。
只不過這個遊戲頗為單調，過了一會兒葛普霖就覺得沒趣。可是只要他一停手，那怪物就一直拍打衣物，然後轉頭看著他。葛普霖戴上耳機，果然聽到牠不停的說：「再…來……再…來……再…來……」他也只好用不同的方式拍打抖動衣物、變著花樣又陪牠玩了一陣子，同時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一直到身上有些部位被粗布磨到又癢又疼，他才坐下來休息。
那怪物還是不停的說想玩，於是他乾脆摘下耳機、不再去理牠。然後緩緩坐下來、翻看剛才所拍的相片。因為一手抖動衣物、一手拿手機，許多相片拍得並不好，有大片面積被衣物佔滿。出於習慣，他在相片上長按，試圖將它刪除，可是並沒有出現這個選項。
然而當他的手指無意間點到牛仔褲的時候，螢幕上照例出現文字，他的手指還來不及移開，畫面就切換網路百科。他瞄了一眼，發現在布料、褲型的介紹之外，居然還有洗濯方式的說明，點擊之後又出現洗衣方式、脫水方式、烘乾方式、洗潔劑……等等資料，而且從原始、克難的裝置，到洗脫烘一體的先進機種都有。
葛普霖詳細研讀之後，很快就找到可以替代洗潔劑的天然物質、如何製作洗衣板的說明，以及將木桶改裝成簡易脫水機的方法。他興奮的跳起來，馬上開始自拍，然後點擊相片裡的粗布衣物，循線找到好幾種改善的方案，包括布料的改良、剪裁的方式、縫製的技巧等等。
於是他大膽邁向下一步，他走出小屋、找到那個飄散著異味的桶子，發現裡面的東西果然不出意外。他捏住鼻子，將拿著手機的右手拼命伸長，然後按下拍照的按鍵。他強抑噁心點擊相片中的東西，果然延伸出便壺、馬桶和廁所等連結。
「辦法有了，可是怎麼實行呢？」生平第一次嘗試自己解決生活上的難題，他既感到興奮、又有點不知從何下手。
他苦思了半天並沒有得出什麼有用的方案，一回頭反而想起了他的另一個問題，於是拿起手機對著雜草越長越荗、已經冒出窗戶的小屋拍了張照。朝著照片一點，出現的字樣就像是在嘲諷他：「樹屋」，點擊進去也都是樹屋的相關說明，雖然有趣但完全不是他憑個人能力可以完成的工程。
確實剛才他也注意到小屋裡的綠意更濃，不但昨夜他躺著的那塊人形區域也被長草掩蓋，原本的小樹也不斷茁壯，枝葉佈滿了小屋的天花板。於是他走過去仔細查看，心想：「這屋子跟村裡其他的房子一樣，好像沒什麼地基，就是間放置在地面上的木板屋。我本來擔心那樹長得太大，說不定會把屋頂給撐破，現在看起來倒是還好。不過相片裡為什麼顯示樹屋？樹屋應該是建在樹上的屋子，光是房子裡有棵樹應該不能算樹屋吧？」
就在這時，鐘聲響起，宣告時間將屆、巨型肉食蚯蚓的威脅再臨。村外也以鑼鼓回應，順便通知前往更遠地區的人，於是村民們陸陸續續返回德比屯。也許是受到「魔導士採到完美藥草」的鼓勵，本次的採集和打獵大豐收，所以村裡決定盛宴慶祝一番。
只不過先前從巨型肉食蚯蚓取得的肉多到吃不完，為了避免腐敗，德比屯裡隨處可見切成適當大小的肉片，不難想見村民們是打算將它們風乾、晒乾保存；而且這幾頓餐餐有肉、讓村民們可以隨意吃到飽。這使得平時光開開葷就算是大餐的德比屯，很難讓豐年祭更上層樓。
不過村長成竹在胸，他找到了在「廁所」附近流連的魔導士，本以為他正在「醞釀情緒」，所以沒敢上前打擾。等看他拿著魔導道具不斷打量小屋，然後搖頭走開之後，才上前跟他打招呼，詢問他早上對食物施加的魔法。
葛普霖也不藏私，把昨天和今天採集處理好的岩鹽和香料拿出來，讓村民們撒在餐點上食用。結果當然是大受歡迎，在烹調水準大概只到「把材料洗乾淨煮熟」這種程度的地方，能加點鹽巴已經相當奢侈，辛香料更是連貴族都難得的享受。
村民們就跟村長一樣，以為魔導士混合了各種觸媒之後對食物施加了魔法，葛普霖雖然想要對他們解說，可是他唸了半天的「古狗翻譯」之後仍然沒有作用，只能拿出手機點選相片給他們看。村民們理解到這是他施法所需的觸媒，所以一致回應：「沒問題，下回採集日會幫你帶一些回來！」
雖然這不是葛普霖的本意，但是有他們幫忙確實可以省下不少麻煩，而且光他一個人的採集能力也不足以供給全村所需，於是只能朝他們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模仿他們的語言說了聲：「謝謝。」
突然間鐘聲響了一下，原本歡笑飲宴的村民們瞬間全部安靜了下來，神情緊張的望向村門口箭塔上的守衛。他喊了一句話之後，眾人才鬆了口氣，坐在他旁邊的村民低聲說：「沒事，有大地蟲在外面活動的痕跡，可能是在吃先前死掉的那幾隻。埋在地底太深的部份，我們沒辦法收集。」
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葛普霖卻依然提心吊膽，比手劃腳的表示：「牠不會跑進來吧？」
那村民低聲對葛普霖說：「村子底下是堅硬的岩盤，那些大蟲挖不穿。」
然後又指了指包圍德比屯的木樁，說：「這些木樁就是沿著岩盤的邊界打下去，除非那些大蟲餓瘋了，或是受到什麼刺激才會硬撞進來。不過到時牠們就沒辦法再鑽回進土裡，沒辦法像外頭那樣隨時鑽進地底、再冒出來襲擊；雖然還是很危險，但至少有辦法對付。」
村長本來在招呼村民們同樂，這時也走過來小聲插話說：「所以雖然附近有溪流，本村卻沒有依水而建，就是因為這大岩盤可以保護我們。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有隻大蟲在外頭整整守了三天才走。接下來五天可得小心在意；村口的警鐘一響，更是連動都不能動。」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