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21.
下課鐘聲剛響沒多久，校門口立刻擠滿了人。
葉金達拿著水壺和課本走在長廊上，沿途向學生道別，人才剛回到辦公室，就被同事告知學務主任請他到會議室。
「咦？」葉金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動身前往。
他才剛轉開門把，就看到一群人已經坐在裡面，有老師也有組長。葉金達以為自己走錯地方，連忙道歉退開。
「葉老師！」坐在主位的學務主任趕緊起身，「我們到隔壁談一下。」
他們一前一後走到隔壁辦公室裡的小會議室，分坐桌子兩側。
「請問是我記錯時間嗎？」葉金達覺得氛圍不太尋常，他很肯定自己沒有收到會議通知，剛才每個人的眼神表情也都有點凝重。
學務主任擺出談大事的坐姿，雙手放在膝蓋上，「你應該也有聽到一些傳聞，最近不少學校都被調查，據說有些老師信了邪教。」
「噢？」葉金達心裡一陣緊張，難道他們知道梁雅雯的情況了？
「你放心，我們只是初步進行一些討論，學校可能會有幾個措施來防止宗教進入校園。」
「了解，那找我來是希望我能幫忙嗎？」
學務主任停頓了兩秒，想了一下措辭，「我今天經過忠孝樓的時候，聽到有學生說你跟邪教有聯絡，主要想......走個簡單的調查流程，以免之後被上面問責，畢竟現在情況比較緊張，風聲鶴唳的，希望葉老師理解。」
「我知道了。」葉金達心裡不禁苦笑，不知道這個說法被那些小鬼們轉了幾手，最後才變成他聽到的這個版本。
「我認識你這麼久，當然不認為你會做這種事。」主任的態度仍相當謹慎，時不時觀察對方的表情，「但我們也清楚，你家裡的情況比較特殊。那個靈異現象局還調查局說這種情形算是高危險族群，我既然被告知了也不能坐視不管。」
葉金達只能低頭不語，等候發落。
「或許也是個時機讓你回去好好處理一下，把你父親的狀況了解清楚，看近期還有沒有跟可疑人士來往，或去一些不好的地方。有必要的話可以讓你請個幾天假，代課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他心裡明白主任的用意，一個家庭背景有汙點的人終究沒辦法在這條路走得長久，若想繼續從事教職，總有一天得面對日益嚴苛的身家調查。
「請主任放心，我已經在處理了。」葉金達露出自信的笑容，這是發自內心的期望和把握。
□
林家倫踩著期待又沉重的步伐來到那棟奢華大樓，每一眼所看到的景象都是如此夢幻，他甚至有些失眠，那些日益清晰的遐想甚至能把自己從高度專注的課業複習中拉出來，全身燥熱就跟發燒沒兩樣。
根據李靜提供的口述，得先往中庭的左邊走，再找黑色花瓶，往後數兩道鐵門就是了，他盡可能找到最符合敘述的一棟樓，按下七樓其中一戶的電鈴等待回應。
「你好，我找李靜同學。」對講機接通後，林家倫趕緊出聲，接著門鎖自動彈開。
上了電梯按下門鈴，是李靜的母親開門迎接。
「家倫呀！」李母熱情地招呼他進來，順勢把門關上，「來來來，你吃飯了嗎？」
「我吃飽了，謝謝。」林家倫拘謹地脫下鞋子，面對完全陌生的環境多少有些不安，眼神在那些從未見過的家具上飄來飄去，一只精緻的小魚缸吸引了他的目光。
「小靜呀！你同學來了呀！」李母高聲呼喊，帶著林家倫往其中一扇門走去，「這次模擬考聽說比較難，你要好好指點我們家小靜，上次她的成績實在太讓我擔心了！」
李靜打開房門，隨意掃了兩人一眼，接著默默飄開。
「我現在要出去一下，冰箱的飲料記得呀！」李母幫她關上房門，轉身離去。
這是林家倫第一次進到女生房間，她的床上擺放幾隻動物布偶，牆壁貼有日本偶像的海報，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雅香，每樣東西彷彿已經套上一層粉色濾鏡。
李靜察覺到林家倫的心理狀態，心裡暗自感到好笑，指向書桌旁的椅子讓他入坐。
「那我們先從數學開始吧。」林家倫輕咳兩聲，知道她八成又在偷偷嘲笑自己，但這種感覺並不討厭，心裡反而相當踏實，不必為了別人的期許而裝出他們期待的樣子。
李靜拿出週考考卷，針對寫錯的考題重新來過，林家倫在旁看她是如何解題，然後再指出問題，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解一次。
雖然只是尋常的解題，但時間卻完全慢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得比平常更專心，講解的時候也更費力，兩人的位置中間還留有一小道縫隙，卻無法阻擋自己去感受對方的體溫和味道。
「妳可能是理解比較......需要加強。」林家倫翻過試卷，用筆尖指向兩個小題，「這個角的等邊一樣可以這樣算，回過頭就能理解相似形的題目。」
李靜咕噥了聲，有些意興闌珊地重新計算一次，她很清楚自己無法真正搞懂抽象的數理概念，只能花更多時間去熟悉這些公式，這份必然得付出的辛苦還要重複好幾次，直到聯考那天。
林家倫在等待她計算的時候，目光不禁放在她的脖子和肩膀，心裡突然一陣迷茫，手肘默默貼向李靜的腰間，耳邊全是模糊的書寫聲響，直到李靜突然趨前避開他，氛圍驟變，他才驚醒且尷尬地挺起身子，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寫完一張新的講義和課本隨堂考後，李靜提議休息一下，去外面拿了飲料進來。林家倫刻意選地上的軟墊坐，假意伸展四肢，試著把注意力轉往別處。
「誒，你以後想做什麼？」李靜回到位置，轉開運動飲料的瓶蓋，輕輕喝了兩口。
「妳是長輩喔，問這個幹嘛？」林家倫還以為她又要調侃自己，不然至少講一下最近哪裡可能鬧鬼，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大哉問。
「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其實還有一個哥哥，他已經大三了。」李靜望向窗外，「他的功課也很好，可能比我還好一些，小時候都是他教我作業。」
「你們感情好嗎？」林家倫沒有兄弟姊妹，曾經嚮往過這種手足之情。
「還算不錯吧。」李靜下意識地噘起下唇，「他念經濟系，但是對時尚很有興趣，已經在考慮畢業後轉行，想去服飾業工作。」
「經濟系好像也不錯吧？」
「媽媽也是這樣想。以前考高中的時候哥哥他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是到了高二才發現時尚很有趣，有陣子為了轉學跟媽媽吵架......」
「所以妳才問我以後要幹嘛。」林家倫終於理解了，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想過，已經確定的未來總是給他一種踏實感，只要照著走就不會迷路。
「後來媽媽要他大學再去學時尚，但成績出來才發現，他能考上的大學幾乎沒有相關科系，最後選了經濟系。」李靜有些無神地看著地板，一隻腳懸在空中晃啊晃。
「妳怕自己會選錯？」林家倫從來沒考慮建中以外的選項，就算明天入學，他也不會緊張或害怕。
「當然呀！」李靜嘆了口氣，「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也不知道以後要讀什麼，萬一有機會上大學的話，是不是未來七年的日子要在明年做決定？但我怎麼會知道答案呢？」
人會不了解自己......嗎？林家倫知道自己一定會去讀大學，但到底什麼是喜歡？他覺得自己很享受念書，每個科目都喜歡，但這是他們口中的喜歡嗎？以後就算讀大學，他打賭自己也一定會喜歡。
「只要能辦到，我就喜歡。」林家倫的目光又漸漸被她搖晃的小腿吸引住，直到外頭傳來開門的聲響，他才趕緊咳嗽兩聲，準備繼續複習下一個科目。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