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伍拾捌、邊間孤鬼
那是我幾年前還擔任外送員時遇到的恐怖體驗。
不同於自營性質的外送員，我是養生餐飲店外包的兼職外送員，也就是說，外送對象幾乎是固定客戶。
這個故事主要與其中一名客人有關，儘管實際上我仍不確定自己所撞見的那一幕到底是屬於錯覺、心理作用下的幻想，抑或是真正的靈異事件，但無論如何，它在帶給我內心陰影之餘，亦使我感慨現代生活下的家庭困境及親族矛盾。
當然，假如我所聽到的傳聞是真實的話。
那是一位每隔一週才會叫一次中午餐點配送的客人，。
這名客人總是被安排在外送名單的最後一個點，不論路線是否可以優先經過那裡，而其所住的是一棟位於巷尾邊間的舊式兩層樓民宅。
關於客人方的資訊或住在什麼地方，我們外送員不會過問也不必過問，頂多每個月初須協助收取部分沒有提前繳清的訂單費用，然而，根據我以及同仁的記憶，似乎沒有人收過那位客人的費用，甚至對方一次也沒有親自現身取餐。
這都無妨，考慮到大環境的演變，現在不少訂外送的客人會為避免接觸或方便，指定餐點放在屋外或大樓管理室，只不過，對於這位客人，老闆娘總會交給當天負責送達的外送員能夠開門入內的鑰匙，並叮囑將餐點放置客廳大門內側椅子得上即可離開。
起初，我並不在意這名客人不現身又信任交付鑰匙的作為，反正新餐送到，將吃完的餐袋回收就沒有我們的事了，直到某天我耳聞送過那裡的其中幾位同仁，不是表明不願再送，不然就是初次送過的隔天便辭職等說法；加上老闆娘及那些同仁如同觸碰禁忌般，左右而言它的態度，更是進而引發我的好奇。
於是，那天我興起了稍微一探究竟的念頭。
一如往常，那天開門入內後，屋內充斥著潮濕霉味、灰塵飛揚，即便客廳家具整齊擺放，這間屋子卻始終像已長時間無人居住，從沒想過這份感覺會有被我放大思考的一天。
放好餐點後，我開始仔細觀察並移步客廳內部，反正只要拍照回報送完所有餐點，店內就不會計較回程時間，這也才讓我有了探索的勇氣吧？不然這種環境實在不會讓人想要久留。
過程中，預防萬一，我仍一邊出聲問候，然而整棟屋子寂靜無聲，重點是明明正值中午，室內卻陰暗莫名，也是基於這樣，我很快便打消繼續朝幾乎全黑的長廊走去。
沒想到就在此時我突然沒來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決定轉身離開之際，竟發現一旁出現一道通往二樓的階梯。
二樓民宅有階梯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可是我之所以感到訝異，在於我記得這棟屋子除了是邊間以外，從客廳進來的左手邊理應是直接延伸到最裡面的大面牆壁。
意思就是說，客廳這裡是不可能有另外開牆往外延伸的向上樓梯的。
為了證明這點，我還稍微走入全黑長廊查看了一下裡頭，果不其然在位於中間位置就有原本的階梯入口。
得承認當下我已經是從雞皮疙瘩轉變成毛骨悚然，同時認定這道客廳樓梯是不能上去的，不，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繼續深入的意思，所以這一秒我更加堅定離開的意志，迅速離開長廊。
豈料一個錯身經過，我的眼角竟又瞥見那不知道通往哪裡的樓梯上方，多了一道比昏暗環境還要深沉的人影！
即使只是一瞬間，我還是看出那道人影比一般成年人還要矮小，並且很確定並非孩童，而是身形佝僂的老者。
緊接著不待我消化這份驚愕與疑惑，真相隨即在眼前真相大白。
只見下一幕我清楚看到一名身穿黑白碎花上衣、黑色長褲，有著乾燥分岔凌亂灰白長髮的老婦正背對著我捲縮側躺在長藤椅上，詭異的是……我很確定入門後客廳根本一個人也沒有啊！
至此，我明白了為何同仁跟老闆娘絕口不談的原因。
當天我就跟店內請辭，許是害怕這般遭遇可能為我帶來無法想像的後果，也不願再跟那棟屋子扯上關係，老闆娘倒是馬上就從我忘記將餐袋回收這件事有所理解，沒有多做慰留；雖然我在猜，應該多少跟我語不成句、臉色蒼白的樣子有關。
至於那棟邊間厝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客人與老闆娘他們是什麼關係，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以及那名老婦究竟是人是鬼，是鬼的話餐點怎麼又會吃完？我沒有主動去了解，也不想了解，不過，我後續有從私底下交換聯絡方式的其中一位同仁口中聽來一則傳聞。
「那裡好像是老闆娘跟老闆過去的舊家，我們看到的老婦人則是已經過世的老闆母親，也就是老闆娘的婆婆。
聽說啊……就是老闆娘跟她的婆婆有嫌隙，最後才會夫妻倆自己搬出來的，只留老婦人一個人孤苦伶仃待在那棟屋子，直到死後被發現。當然啦！他們還是有盡到供養的義務，但也只是『養』這樣而已。」
那位同仁是這麼說的，當然我聽完後也沒有自討沒趣的跑去左鄰右舍驗證傳聞是否為真。
我想如果自己真的去求證，不管是對自己還是老闆娘，甚至是那名老婦人都是一種冒犯行為吧？儘管這則傳聞帶給我些許的心酸感觸，還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無奈。
時代科技再進步，人與人之間的連結、矛盾、遺憾、悲歡離合等，永遠都會充斥在人生中，更可能直到自己離世後留給後代子孫跟親朋好友。
至於為什麼當時老太太會顯現在我眼前，那道從牆壁出現通往樓上的階梯又是想表達什麼呢？我只能以自己駑鈍的腦袋猜測──或許老太太沒有惡意，只是見到有人來訪給出了接應。
大概老闆娘也在試圖彌補那份已逝去的遺憾，給予不願離開那裡的婆婆最後的慰藉吧？
就算那道看似也在看著我的背影至今仍偶而會出現在我的夢裡，在我心中留下了陰影，但那都無法否認對方始終留存於空泛屋子中，渴望有人陪伴的寂寞的心。
假如，傳聞為真的話，也希望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