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大屋裏，映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未曾認識的新世界。
大廳大得可怕，目測應該比我和恒的家的整體面積更大，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根據目測，它的樓高應該最少有三米以上，地板全都是大理石，而天花板上則掛了一盞巨大的水晶燈。水晶燈的附近有一條寬闊的石樓梯，通往樓上的房間。
這……也太誇張了吧！
「恒。」我小聲叫。
「甚麼事？」她把頭靠過來。
「對不起！」我立刻向着她微微鞠躬道歉。
「為甚麼要道歉？」她一臉愕然，猜不到我在搞甚麼。
「我常常說你的家富有得離譜，你每次反駁時我都不相信，是我錯了！原來真的天外有天啊！」我誠懇地說出。
我可是很認真的！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恒那個複式豪宅簡直有錢得離譜──在香港能擁有複式單位已經很奢侈，更何況是在傳統昂貴地段跑馬地？每次她都會反駁我，說她的家只是普通，更厲害的多着呢。我一直都不相信，覺得是她不識民間疾苦，直到現在，我終於明白她所言非虛。
恒輕輕一笑，對我的示弱很是滿意：「你終於明白了，所以說我們家只是很普通的尋常住家啊。」
「慢着，就算你的家沒法跟這裏相提並論，也不等於是『尋常住家』吧。」我立刻澄清自己的意思。我只是認同她的家不是富有的標誌而已，不等於我會認同它是落在一般香港住屋的平均線上！
「為甚麼？我覺得很普通啊，只是比一般人的家多了一個單位而已，我見有些舊同學的家也會把兩個單位打通的啊，所以是普通吧。」恒歪着頭，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是因為你的舊同學也是富有人家啊。這刻我終於明白，她的問題是出在基本認知裏，這樣沒法救了。
「歡迎回來，大小姐。」薇月一進門，就有兩名僕人向她恭敬地打招呼。她們年紀應該已過五十，兩位都身穿一件雪白的中式上衣和黑色長褲，我在電視上看過，跟八十年代電視劇裏的「媽姐」──紮起大鬆辮、身穿白衣黑褲的華人女傭很像。
現在還有馬姐的嗎？我以為這個行業已經式微了。看着她們，我回想起去年看的一套講述「媽姐」的電影《桃姐》，記起裏面的一些感人描寫，頓時萌生起想重看的念頭。
「我回來了，歡姐，蓮姐。」薇月笑着向她們打招呼。她用的語言發音我聽得懂一點，但大部分都沒聽過。
「那是甚麼話？」我小聲問恒。
「上海話。」她立刻回答。
歡姐和蓮姐都沒有特別反應，連笑容也沒有。薇月指着她身後的我們，繼續用上海話介紹道：「她們都是我的客人，麻煩你們準備些茶，拿到客房去吧，謝謝。」
幸好有恒在旁充當翻譯，不然我一定聽不明白。
「明白了。」二人點頭回應後，甚麼都沒說，立刻目無表情地離去。我眼角一睨，看到二人交頭接耳在說些甚麼，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從口型可以大致推測得到。
──「還以為是老爺回來了，怎知是她啊」。
──「帶來的都是甚麼人啊」。
我心裏納悶，明明薇月是大小姐，怎麼可以這樣在背後說她？
我看了看薇月，她似乎不察覺此事，只是一個人推着輪椅到樓梯口，再扶着兩邊扶手，掙扎着要站起來。
「小心！」她的腳步不穩，好像快要往前跌。我和恒立刻衝上前，一人一邊地扶着她，之後我往後一看，無論是站在門口的保鑣，或是在大廳其他地方正在清潔的傭人們，無一有意想上前幫助她。
「謝謝你們，露米洛莎小姐，伊妲妮……恒小姐。」薇月有點靦腆地向我們道謝。
「別勉強自己吧，這裏沒有電梯之類的嗎？」說時，我四周張望，那些人還是沒有反應。
就算我們已經扶着你們的主子，也應該最少要有一個人上前幫忙吧？
「不用的，我能自己走，可以麻煩你們把在輪椅旁的拐杖拿給我嗎？」薇月搖頭。她才剛說完，普艾絲亞便立刻把薇月所指的拐杖遞過來。她點頭感激地接下，用拐杖支撐着自己，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上梯級。她的樣子看起來很辛苦，但一直堅持着沒有停下，直到走上整條梯級後才氣喘喘地靠在柱旁調整呼吸。
直到剛才，我以為她不良於行，所以要坐輪椅；但看來她的雙腳可以正常行走，只是力氣不足，不能長時間步行，因此需要長時間坐輪椅。
見她在等我們，我們三人立刻跟上，恒也貼心地把薇月的輪椅搬上去，讓她可以坐下來。之後她站在薇月身後，想幫她推輪椅。
「不、不可以這樣麻煩恒小姐的，我自己來就好……」薇月立刻不好意思地推卻。
恒只是輕輕搖頭，溫柔地微笑：「別跟我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不，真的不可以……」薇月雙手不停地揮着，她的臉頰有點紅潤，看得出她說的話是出自真心，而不是客套的不好意思。
「不要緊的，那麼我們該去哪裏？」說時，恒雙手握緊輪椅的柄，一副不會放手的模樣。
見恒如此堅持，薇月也沒法再拒絕了。她向我們指出一個方向，小聲有禮貌地說：「真的麻煩恒小姐了……客房在這邊，各位請。」
我們循着薇月所指的方向前進，而在整個過程，她的家裏沒有人上前幫忙。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