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那是上百英雄豪傑齊聚的勝景。
武者拋持鍊鐮，鐮刀在竹林旋轉、削斷林立綠竹。他的敵手一溜煙在竹桿間竄上竄下，一身輕功優異，嗖一聲溜至武者身後，連發五支飛鏢，二支遭鍊鐮敲落，另外三支飛出竹林之外，朝醉心湖飛去。那醉心湖更是令人眼界大開，二、三十名俠客奔於水面，腳步輕如點水蜻蜓，刀光劍影飛竄空中，交叉糾纏，佔據整座湖面上空，幾道陰影迅速於水面、瀑布水流中流竄，定睛一看那竟也是武林中人，迅比劍魚，在水中來回交鋒。有名大漢將頭埋進湖中，吞嚥湖水，肚腩變得四倍大，他抬頭，壓縮丹田，強力水柱自口中貫出，竟將圍繞醉心湖的山崖擊出百尺裂縫來。醉心亭後，身長不到一米五的矮小女子泰然而立，她蹲馬步，深呼吸，朝巨大的醉心亭使勁一推，那建築一顫，被她推動數十公尺。這時不知誰踩了這麼一腳，地面劇烈一震，所有人腳都離了地，整座湖中五六百條魚也被拋飛空中。沒有人感到害怕，大家反倒高聲喝采，想再看一次「魚天上飛」。
這正是今日醉心湖的盛況，江湖俠客、深山奇士齊聚一堂，最不可思議的事都變得稀鬆平常。生性無拘無束的豪俠，本四處遨遊，連一面之緣都須靠地利天時，這次卻從天下五國遠道而來，趕赴央天山下，全為那齊一教主焉入凡釋出的＜天帝寶卷＞。
傳說那天地之初，宇宙太極一片陰暗混沌，邪靈據於山海之間，寸草不生，天帝怒於他們暴虐無道，掀起海嘯將海中惡靈捲得潰散，造出風暴掀翻地表、將惡煞掩埋土中，天下歸於太平，為有後繼者能確保太平盛世，他書寫＜天帝寶卷＞，將呼喚風暴海嘯之武功授於後人。原典一直由齊一教珍藏，今日教主號稱將寶卷釋諸天下，武功最高者可得之，各路豪傑紛紛響應，肆月貳拾伍日齊聚醉心亭，此地搖身一變為武功殿堂，上百英雄同共襄盛舉。
不過，其中倒有個奇特的身影。
一個小小影子竄過幾個席地飲酒的大漢，一溜煙地經過桌椅、梁柱、竹木、岩石，在人群之間走走停停。躲到石碑後，露出小腦袋瓜，那身影竟是身高還不滿一柄掃帚的九歲男孩，名叫李小安。
他自幼喪父，與做裁縫的母親相依為命，從小生長的村莊卻治安敗壞，時不時便有黑幫惡煞來家裡打擾。看不慣母親被欺負，一聽聞到附近中央山將釋出絕世寶典，便憑著一股想保護母親的志氣，偷偷摸走幾顆包子，帶走父親遺下的長劍，衝到了央天山腳下來。
李小安年紀還太小，以為大喝一聲便能成為絕世豪俠。到了現場，看見各路俠客精彩武功也一點都不灰心。不會飛簷走壁？沒關係，也許看著看著就會了；內功不深？不用煩惱，跟大俠們待久一點他也會內力滿滿；要是這些都沒用呢？不須慌張，他人小志氣高，志氣高的孩子天崩地裂也不怕！
鬼鬼祟祟偷窺眾俠士，李小安心想：「看我就把武功都學走，變得比你們所有人都厲害。」
那幾名男子暫時擱下武器，聊起天來，誰知道話匣子這麼一開，聊的卻不是武功門路。
「聽說刃劍二絕也到這兒來了。」
「刃劍二絕？那很有名的刃劍二絕？」
「對啊，就是邱絕刃和季一劍那兩人。我一直在猜他們長什麼樣。」
「真假？那我們不就連贏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這可不一定，等他們把你們揍飛，我就可以摸走＜天帝寶卷＞，開溜大吉！一舉兩得！」
那一小群人中傳出抗議聲。
「欸你這樣還算什麼英雄好漢啊？」
「而且你所謂的一舉兩得是什麼意思啊？」
那群男人又開始打鬧。
李小安嘟起嘴，氣呼呼地嘟囔，「我是來學武功，不是來聽床邊故事的。」
他轉身走人，尋找其他會乖乖聊功夫的俠士。
不到處走逛倒還好，這麼一徘徊，卻聽了更多有關刃劍雙俠的事蹟。
「他們好像是拜把兄弟，默契可好著呢。」
「他們之前不是一起把涼國稻縣的府邸給掀了嗎？那可是貪官汙吏的大本營啊，到底是哪來的勇氣？」
「那涼國豈不是恨死他們了？」
「當然，但衛國可開心死了。反正受害的也不是自己國家，他們愛拆幾間府邸就拆幾間，把四國廟堂都給翻過來更好！」
「哈哈！這才是江湖好漢該有的樣子啊。」
李小安心想：「那麼受歡迎，你們到底是俠客還是江湖藝人？」
橫豎都聽不到武功的資訊，讓他很挫折。更可怕的是，只要有人聽到旁邊在聊「刃劍二絕」，練武的動作就會停下來，滔滔不絕說起同樣話題，如漣漪般擴及旁邊的人群。照這傳遞速度，哪怕連天邊的五國共主都會對刃劍二絕津津樂道。
李小安就是搞不懂大人的腦袋到底在裝什麼，他們總是對有趣的東西視而不見，看到乏味的事卻又興奮不已。也許他們腦袋瓜的營養都拿去長身高了。
但轉念一想，既然刃劍二絕那麼厲害，偷聽一百個人講武談功，還不如看兩人秀上一招──他要知道更多他們的事。
李小安四處張望，鎖定詢問目標。他接著蹲進花叢，站起身時已經抱著一大束菊花，朝那群女子跑去。
「漂亮的姐姐，這個送給妳們！」他將一大叢花束推送給女子們，她們瞬間笑得燦爛。「哪來這麼可愛的弟弟啊。」「小孩子就是這麼單純。」「別人家的男孩就是可愛。」這些話語此起彼落。
「謝謝你呀。」最靠近李小安的姐姐摸摸他的頭，他知道自己成功了。「那我可以問妳們一個問題嗎？」
「當然囉，請說。」
「刃劍二絕，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呀？」
一提到這四個字，好幾名女子明顯心花怒放。
「那指的是邱絕刃和季一劍，他們兩人都是習武天才，應該算是年輕一輩裡名聲最宏亮的人了。」
「是天才！」李小安雙眼發亮。
「是呀，像邱絕刃習的就是失傳的風雷刀法。那可厲害了，聽說真的能撼動風雨呢。」
「那那那！那季一劍呢！」李小安跳起來，「他也很強嗎？很厲害嗎？他跟邱絕刃哪個比較厲害？」
女子思考了一下，「他嗎……很多人都在猜，他學的是流水劍還是浪潮劍，一個比較常見一個比較稀有，但總之江湖人稱他出招精確細緻，還有人說他是流水仙人在世的樣子。」
「好厲害！」李小安心想：「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厲害！」
「不過最津津樂道的……還是他們的默契了吧，他們有很多聯合技。」
旁邊的少女插嘴，「你是說『摘星躍』吧？」
「對呀，『摘星躍』。」那位姐姐對她笑一下，回過頭來繼續說：「總之，兩個天才在世，能不針鋒相對已經很了不起了，能義結金蘭自然能傳千古家話呀。」
「那姐姐認識他們嗎？」
「沒有耶，我等等也想看看他們。」
「那我問題都問完了，謝謝姐姐！」李小安對她們鞠躬。
他本想再抓幾個人來問問，一聲話語卻讓他停下動作。
「各位高人，貴安。我是齊一教教主，焉入凡。在此恭候各位英雄大駕光臨。」
李小安到處張望，卻找不到焉入凡究竟在哪裡。靈光一閃，抬頭一看，發現那人竟在幾千尺高的斷崖之上，剃髮，身著黑色道袍，手持串串念珠，身後兩側跟著其他僧人。他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傳這麼遠的？
「那崖可有幾千尺呀。」「得有多強勁內功，才能把聲音傳的那麼清楚？」「齊一教臥虎藏龍，此話果然不假。」「所以他才是教主呀。」等等驚嘆聲在俠客豪傑中此起彼落。所有人都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不論地位或武功，都令人驚嘆的高人。
焉入凡神色泰然，待眾人安靜下來，才繼續說：「＜天帝寶卷＞乃天下重大資產，長久以來收藏於本院，預備於情勢動盪、天下大亂之時，成為救世良方。然數十年來，闖入本寺藏經閣的不肖之徒日漸增多，本寺院力薄，漸漸理解眾僧人已經無力守護這項寶物。得之於天下，不如還於天下，比起困守於小小的道院，不如讓天下豪傑共同守護這資產，因此共邀各位英雄好漢，比武切磋，決定誰來接續這份使命。」
所有人都沒說話。這位道人言語舒緩，聽來心底平靜，舒服不已。但接下來這句話就奇怪了。
「本寺已經與旅店商量，已經準備盛大的宴會宴請各位的到來。地點便位在貧僧所站，向北六百尺處。若諸位大俠不嫌棄，還請於日落前赴宴與我們飲食言歡。」
「可那在高崖上。」「日落前？那不過一兩刻的時間啊。」眾人議論紛紛。
下一秒他們才意識到──這就是第一場試煉。如果不能在時限內爬上懸崖，等同在比武大會中自動淘汰！事情來得突然，有人聽不懂言下之意，有人聽懂了卻在心中自我懷疑。那不是斷崖，是絕壁。大鷲大鵰都飛不上去，要他們如何插翅登天？當然，更多俠客早已動身，踏步登崖。
至於那焉入凡，早已在其他弟子的護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轉身離開。
比賽開始。
鏘！刀劍在半空相交，狂風呼嘯，險些將四周竹林掀翻。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呆了眼。唯有兩名俠士踏著崖壁垂直向上，一柄劍一把刀來回交鋒，身影迅速拉成兩條一閃即逝的弧線。刀客掄起大刀朝劍客砍去，刀劍相撞時湖面被斬出一道百米破口，劍客晃也不晃，劍鋒划過刀刃，一技「見縫穿針」直取刀客心臟，刀客後翻，連帶一招「落葉滾」，雙腿踢夾長劍將劍刃捲飛，劍客以「劍纏花」解圍，再取敵手脖頸。
「有你的……季一劍，有你的！」那刀客大吼，「你竟然還真想殺我！」季一劍冷然，「嗜殺成性的是你。」刀客面露荒謬，「我邱絕刃嗜殺成性？先照照鏡子吧！」
刀劍相撞，餘勁將崖壁震碎，碎石龜裂掉落。他們因引力下墜，仍在萬千石塊間跳躍交鋒，邱絕刃揮刀，一招「橫掃塵沙」將整片墜石落土全數砸向季一劍。這時季一劍離湖面很近了，他舉劍，「風掀白浪」，湖水湧作滔天巨潮，嘩得一聲竟吞沒了幾層樓高的土石。唰啦啦啦，兩人被作用力彈飛，在湖面上滑行數十呎，方才捲起的高浪化作綿綿細雨，淋灑在眾武林人身上。
眾俠士譁然。「天哪，那是刃劍雙絕吧？」「怎麼可能？」「他們吵架了嗎？」「他們好像想殺了對方呀。」「前些日子還很要好啊。」
湖面上的兩人聽不見岸上的喧囂，沉浸於自己的戰場。
「你不惜拿到卷軸，只為那膚淺的大義？」季一劍問。
「是你罔顧天下人的性命！」
「兩條路。」季一劍瞪他，「退出，不然就死在我劍下。」
「納命來啊！」邱絕刃掄起大刀。
他們針鋒相對，刃不停歇。
眾俠士們這時總算意識到，若再不向上趕路，就準備被剔除參賽資格了，紛紛動身向上。幾個輕功了得的高手在崖上奔跑，深黯水性的武者一招「鮭魚逆流」，咻地一聲竄上千尺巨瀑，熟習壁虎功的參賽者更是四腿一顫，在崖壁來去自如。相同的是，所有人不約而同避開了刃劍二絕所在的戰場，深怕一不小心便遭巨洪或土石掩埋──好吧，有個例外。
「小小男兒志氣高，衝啊啊啊啊！」李小安朝崖壁衝刺，撞上石壁，鼻血立刻湧出。他甩甩頭，心想：「怪了，明明其他人這樣就能飛呀？──一定是我用錯了方法。」
於是又再撞了好幾回。
猛然抬頭，卻發現能上去的人早就上去了，沒能力攀岩的人已經找好地方乘涼。也許這個地方真的不適合小孩子？而他真的幫不了母親？想到這他都快哭了。
……不可以認輸！
李小安掏出一把匕首，再撿了根尖頭的斷竹，兩支一齊插往崖壁，就這麼引體向上，乍一看像貓抓牆壁。抓著一根嵌子，拔出另一支，扎進更高的地方，他累得臉紅氣喘，卻還真的向上爬了幾尺。有志者事竟成是真的！李小安太高興了，繼續這麼做。
邱絕刃向上奔馳。不全是為了比賽。
下方的水池地形有利於季一劍，流水劍與浪潮劍的合流，讓他能召浪發招。還好河谷風勁，否則真的不妙。這個人不太在乎攀登時限，他更想敲昏邱絕刃以絕後患──邱絕刃甚至懷疑這傢伙真起了殺心。
他轉頭，季一劍緊追在後。邱絕刃一招「雷龍捲狂風」，下方湖水嘩的一聲濺起，毛毛細雨再次籠罩河谷。首當其衝的季一劍以「水龍破浪」切開風勢，劍尖直搗邱絕刃眉心，邱絕刃施展「風遊空」閃躲，視線向下，剛好看到了一個小身影掙扎著想爬上來。
他看錯了嗎？這種地方該會有小孩。
李小安抬頭，發現自己又往上了幾公分，嘻嘻一笑。
還真的是個小孩！邱絕刃心底崩潰，幾乎要大叫。
「水龍破浪」擊上岩壁，岩壁爆裂，巨石碎土大塊大塊砸墜而下。眼看就要砸到那孩子，邱絕刃施展「雷龍撲地」，在碎石砸下前抱住那孩子，往旁邊地面一滾就是好幾圈。
巨石咚咚咚在地面砸出大坑，土石煙塵瀰漫周遭。邱絕刃一臉驚慌，往懷裡一看，確定孩子沒事，才將這小東西放回地面上。
但誰知道，李小安不只感謝他，反而又氣又急，用力捶邱絕刃胸口，「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好不容易才爬這麼高耶！」
邱絕刃傻了一下，「不對不對，你命都快沒了耶！」他抗議。
「……嗚！」男孩一聲嗚咽，眼淚都流了出來，「那我媽媽怎麼辦？」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那我媽媽怎麼辦啦？」他開始大哭。
「哎所以說──」
季一劍追了上來，自崖壁衝下，一招「鷹隼入水」朝邱絕刃貫去。邱絕刃方才忙於安撫李小安，反應不過來，只好舉刀硬接。但季一劍看到了。天哪，他怎麼抱著一個孩子！季一劍連忙收招，但一身內力與劍氣早已迸發出來，怎可能收發自如？
他偏轉劍鋒，劍氣立刻大亂，不僅在身上劃出好幾道口子，更將他整個人左掀右翻上拋下拽，扔到了另一側的岩壁上，發出好大聲響，煙塵往四處瀰漫。
李小安嚇到了。起先是因季一劍的殺氣，現在是擔心他的傷勢。邱絕刃也下意識轉頭。煙霧散去，季一劍已經站起來了，口吐鮮血，染紅手掌，受了內傷。但他還能站穩，一定會繼續參賽。
「……」兩人互望。邱絕刃面色嚴肅，季一劍眼神冰冷。
最後季一劍收劍入鞘，運起輕功，朝崖頂奔去。
李小安先是望望季一劍，再是望望身邊的邱絕刃。哭喪著臉，再度委屈起來，「……所以你要怎麼賠我啦？」
邱絕刃覺得自己更委屈，「所以說，問題不在這裡──」
暮鐘響了。在央天山，暮鐘敲響十二下則代表入夜，直到晨鐘再響十二下為止。
「大事不妙。」邱絕刃低喊。李小安還抓著他，要他給自己一個交代，邱絕刃只好一個蹲身，將李小安揹到背上，「抓好，我們得趕路了！」
嗖地一聲，邱絕刃飛身向上，第二十四聲鐘在踏上崖頂的剎那響起。他很尷尬，焉入凡確實暗示他們登崖，卻沒講明終點線在崖頂，還是兩百呎外的飯館。直到一旁的僧人弟子驚訝的望向他，為及時通過考驗道喜，邱絕刃才鬆口氣，把背上的小傢伙放下來。
李小安很開心。孩子的力量果然是無敵的。邱絕刃無奈，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像他這樣，兄弟鬩牆到一半，還沒成為殺人兇手或劍下亡魂，就成了孩子的保母？
尼姑領他們往餐館走去，李小安蹦蹦跳跳跟上，稱讚她很漂亮。看這古靈精怪的小鬼，邱絕刃搔搔頭，倒也因孩子的純真有些快活。心想：「當初師父收養我和季一劍，就是這種心情嗎？」
他悠悠跟上，與李小安一同步入餐館。
＊
「收工啦、收工啦！」崖底下，沒能通過試煉的八十幾名俠客叫喊著。
雖然沒能拿到爭取＜天帝寶卷＞的門票，但見識到各家武功絕學，還見感情極好的刃劍二絕打上一架，已是投胎上百次都不見得會有的奇遇，武林男女笑得樂呵，決定回鄉修練，改日再以武會友，重續今日之緣。
「反正央天山與五國接壤，不如咱們今夜就逍遙徹夜，喝遍五國美酒！」
「這主意好啊！」
「倒要來看看，到底哪國的酒最好喝！」
八十幾名俠客在竹林大道喧囂。
竹葉突然一動。
一名頭髮班白，繫髮蓄鬍的中老年男子，跌跌撞撞從竹林走出，跪倒在大道上。俠客們還來不及繼續話題，便連忙俯身攙扶。那男子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男子低聲喃喃：「我的徒弟……」
「你說什麼？」扶著他的俠客很困惑。
「我的徒弟、」男子抬起頭來，雙眼布滿血絲，急促問：「我的徒弟在哪裡？他們在哪裡？」俠客們面面相覷。他抓著俠客的衣襟，搖晃對方時邊大叫，「在哪裡，在哪裡，他們在哪裡？」
「等等，你冷靜點。」另一人架住男子雙臂，把他拉開。
「放手，我要找我徒兒。」他用力掙扎，對旁人拳打腳踢，如野獸般嘶吼：「放開，放開，放開！」
部分俠客默默退開，「他是不是有點不太……」「肯定是精神失常了。」「這可該如何是好啊。」他們圍在一團，竊竊私語。
如俠客們猜測，這名男子眼中的場景確實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在一座宅院。
黑夜籠罩，寒風陣陣。在大堂四周，被一層層石磚牆圍繞，警衛提著燈籠來回奔走，通報入侵者來襲。數十名黑衣劍客一身輕功趕來，分別立足屋簷，整齊排列於大堂門口，或堵住每一條通道。而男子就是被圍堵的人。
「我徒弟呢？」他瞪大眼睛，語氣顫抖，「他們在哪裡？你們對他們做了甚麼？做了什麼！」
沒有人應聲。男子抽出長鞭，他甩鞭，紫黑色的鞭子在燈火之下反射微光，「說啊！」
這一鞭一甩，五六個劍客便從屋簷飛下，提劍取他性命。但長鞭一掃，刺客當即身首分離，頭顱滾落地面。大堂的黑衣人接著湧上前來，團團包圍男子，十幾把劍同時刺向要害。男子跳起，大鞭一揮，大半刺客都被攔腰折斷，上半身滯留在半空中。鞭子接著如水蛇游水般舞動，將周遭武者的肢體切成碎塊。
唰唰唰！地面如豆腐般被切開。鞭子所經之處，宅牆坍塌，屋體被切成碎塊，瓦礫鋼筋交疊，一片煙塵瀰漫。
所有人都死了。八十幾名黑衣劍客趴伏在地，鮮血和肉塊散落在石地上，反射出燈火的橘黃光芒。
「我得去找他們。」男子搖搖頭，扶著額低喃，「我得去找他們了……」他步履蹣跚的離開。
他身後，八十幾具俠客的屍體散落在地，肢體與肉塊四散，兩旁竹林盡被削斷，成段的綠竹掩蓋在屍塊上，鮮紅血液匯聚成一道小河，自竹子向下流淌，流淌至不知名的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