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的技術確實高明得令人無可挑剔。
重新為牡丹製作的手臂，讓他恢復了活動自如的狀態，更能夠輕鬆伸展身軀，甚至比原本的狀態還要靈活。
所有受損的地方，凱恩都替牡丹拆換過，就連身體上的許多細碎刮傷，也都一併磨平處理。
因此當牡丹再一次變成人類大小的時候，原本會令他感到疼痛的地方，全都消失了。
一身毫無瑕疵的皮膚讓牡丹看了忍不住想笑。
愛美的女性應該會很羨慕人偶吧？
不管經過多少歲月，這具身軀都只需要打磨一下或換個零件，就可以恢復年輕貌美的樣子。
只是……他是男人，對於這樣的附帶利益並不是特別在意。
在確定身體的狀態維修得很完美，四肢也沒什麼問題，已經恢復到平時、甚至是比從前更好的水準後，牡丹套上了向凱恩借來的襯衫、長褲，好讓自己不必一直呈現裸體狀態。
但由於凱恩的身型壯碩，相較之下他的體型就顯得瘦小了，因此借來的衣服不但不合身，還大到有點鬆垮的地步，褲頭若不繫腰帶，長褲就會整件滑下去，而且袖口跟褲管也過長，全都要反折好幾層。
伊安看著牡丹費心地折著袖子，忍不住皺眉抱怨起來。
「你幹嘛不借件合身點的衣服啊？穿著這個活像是在身上套麵粉袋一樣，比小丑還醜。」
「我想，依凱恩先生的體格，不管借哪件衣服都不會合身的。」牡丹失笑道。
「我的意思是借人偶用的衣服！外頭擺那麼多件……」
「主人，那些是商品，這樣會造成他們困擾的。」再怎麼說，今天都是他們突然上門打擾菲勒蒂跟凱恩，他們夫妻沒生氣還替他維修，甚至是願意保守幻光石的秘密，就已經是莫大的幫助了，所以牡丹儘可能地不想再給對方添麻煩了。
「困擾倒是不會。」
就在主僕倆談話的時候，剛才離開工作室去跟菲勒蒂拿請款單的凱恩也回來了。
他把信封遞給伊安，順口應道：「店裡有些二手人偶衣物，保存狀態很好，雖然不能出借，但可以賣給你們，價格會比新品便宜很多。」
這麼一來，牡丹就不必穿他的衣服，畢竟那個樣子看起來實在是……不怎麼合適以外還挺滑稽的。
「哦，有便宜二手貨的話就拿幾件來吧，錢加一加一次算……」
伊安邊應聲邊拆開信封，想看看牡丹的維修費到底多少。
上次一隻手就吃掉他的存款，這回不曉得要爆增到什麼地步？只希望不要太誇張就好。
「你們有興趣的話，我讓菲勒蒂去挑幾件適合他的……」
凱恩說著正要離開工作室，伊安卻搶先打斷他的話，爆出了一聲咒罵似的怒吼──
「靠！這什麼天文數字啊！」
因為他根本沒壓抑音量，所以這一聲吼叫，連菲勒蒂都被他引進工作室裡了。
像是早就料到伊安會有這種反應一樣，菲勒蒂只是朝他笑了笑，「米拉希爾人偶的素材是稀有礦物，維修費用自然不便宜，所以小少爺務必要謹慎使用，別再讓牡丹受傷了唷！」
「我從上次修過手以後就超小心的好不好！」伊安抓著請款單，幾乎要把它揉爛了。
僅管上頭詳細地列出了各項花費，琳瑯滿目地寫滿一大張，而且也都是凱恩剛才在他眼前動工的，沒有藉機坑人或浮報帳目，凱恩的手工也真的細緻到令他佩服的地步，但是……
「我知道牡丹這次受這麼重的傷，不是因為小少爺使用不當，所以我有斟酌你們的情況打了折扣的。」
這句話聽來像安撫，但卻多少有點要脅意味，活像是在告訴伊安，最好盯緊牡丹，免得一個不小心錢就飛了！
「就算打折了，我還是沒這麼多錢啊！」面對菲勒蒂的善意叮嚀，伊安卻是翻了個白眼，一付很想死的態度。
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回維修肯定會吃掉不少錢，那八成要他工作個好一陣子才賺得回來，但他沒想到金額會飆高到這種程度。
看向一旁以苦笑表情看著自己的牡丹，僅管伊安覺得他的樣子真的很可笑，但這種非常時期，他也顧不得什麼面不面子的了。
「我看牡丹，你還是繼續套麵粉袋吧，我沒錢替你買衣服。」
剛才的海派態度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在看到手中的請款單後，伊安只想叫牡丹變小，就算有點重，但他不介意把這個娃娃塞進手提包裡拎回家，反正家裡有很多牡丹的衣服，而且是不用再花錢的。
「嗯。」牡丹沒多吭聲，其實雖然人偶的專用衣服很方便，但他也不想讓伊安再為自己多傷腦筋了。
況且他們日後若是常遇上像布萊克介紹的那種危險工作，衣服的耗損率勢必提高，所以還是穿人類的衣服好，怎麼破都不心疼。
只不過，現在該怎麼辦呢？
對於這筆突如其來的龐大開銷……
「媽的！我去搶銀行算了！」
伊安爬梳著一早起來根本就還沒好好梳理過的亂髮，緊抓著請款單反覆地確認著，最後卻是仰望著天花板，吐出了自暴自棄的結論。
「這……」牡丹哭笑不得地看了看逕自收拾著工作室的凱恩，再瞧瞧等著伊安回應的菲勒蒂，灰眸轉了轉，無可奈何地朝她致歉道：「不好意思，菲勒蒂小姐，能讓我們分期付款嗎？」
總不可能真的讓伊安去搶銀行吧！
「當然可以了。」菲勒蒂的表情沒什麼困擾的模樣，還是一臉的親切。
「什麼？」伊安如獲大赦地丟開煩惱抬起頭，「可以分期？」
「嗯，雖然米拉希爾人偶是以貴族為主要客群，但近年來陸續有中產階級的客人上門，所以店內也開始提供了分期付款的服務。」
因為早知道伊安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所以菲勒蒂對於主僕倆說要分期付款的要求並不感到意外。
「既然可以分期，我就用不著搶銀行了。」
伊安丟出一聲頗為自嘲的笑音，然後便開始跟菲勒蒂商量起分期的問題。
牡丹看著伊安皺眉的表情，心裡不免有些愧疚，畢竟伊安原本就不富裕，要支付他的維修費實在是太吃力了，因此他實在不應該跟著海棠一起去找獵殺者。
不過……就讓他任性這一次吧，之後他會很小心地不讓自己受傷的。
灰眸認真地打量著兩人，見伊安不時地露出抱怨的表情，還有無奈的反應，牡丹知道即使菲勒蒂願意讓他們分期付款，但這筆數字還是很令人吃不消。
他是不是該把上回跟羅登賣金蝴蝶時暗藏的私房錢拿出來用？
可是那筆錢連買他一隻手臂都不夠，吐不吐出來好像也沒差。
那麼，藍鬍子給他的紅寶石別針呢？
雖然他沒能仔細收拾就被伊安帶出門了，不過它應該還別在掉落於家中的衣服上。
只是……就算理論上它應該挺值錢的，但那是藍鬍子的好意，而且他也不曉得該不該把它歸還，所以還是先別告訴主人這件事比較妥當……
「六盧赫？」
就在牡丹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伊安他們已經就付款的方式達成了共識。
「對，你先付零頭，就可以把牡丹帶回家，其餘的照我們剛才說的那樣，分期攤還。」
「可是我才剛替那混蛋修過手臂，現在哪來的六盧赫啊！」一想到被守墓的衛兵砍掉的手臂，伊安就覺得好心痛啊！
現下他突然有種想要回頭去盜挖艾德恩六世的寶石的衝動了。
反正守衛早被海棠打趴，墓穴主人也死透了，現在回去絕對沒人阻止他，然後隨便敲幾顆寶石下來就能把這筆負債清光……
嗯，說不定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不管他要回去挖墳，還是去找姊姊討個高報酬工作，身邊少了牡丹就是怪……
「我說，能不能讓我先把牡丹帶走？沒了他我還錢的速度會變慢耶！」考慮到現實的問題後，伊安忍不住對著菲勒蒂提出了要求。
在習慣有牡丹的幫忙後，老實說，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伊安不得不說，他的生活跟工作都不能沒有牡丹了。
所以要他先去籌錢再回頭贖牡丹回家，實在是太煎熬了。
「這個嘛……」
菲勒蒂正在猶豫，一旁打掃完畢的凱恩已經出聲了。
「菲勒蒂，我想他應該不會騙人。」雖然他們跟伊安認識不深，不過從伊安不顧一切地趕著帶牡丹來維修的心急反應看來，牡丹對伊安來說應該是相當重要，與家人無異的存在。
說他是私心也罷，不過他認為會這樣關心人偶的主人，應該不至於去耍弄這種小心機。
「就算是這樣，小少爺啊，我們這樣會很難做生意的。」菲勒蒂當然明白凱恩話裡的意思，是希望她破個例，雖然這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太大的影響，不過……
在連著兩次維修牡丹後，她有了新的想法。
她想藉著這個機會，讓伊安再多點身為米拉希爾人偶主人的自覺。
即使兩次的損害，都不是伊安虐待牡丹所造成的，而她也清楚地感覺到，伊安相當重視牡丹，但她只能說，伊安實在是太沒有危機意識了。
米拉希爾人偶雖然能力卓越，不過哪天牡丹損壞過於嚴重、傷到了幻光石的話，那還是會死的。
可是在她看來，伊安腦子裡明白這個道理，但心裡頭卻沒去正視這個問題，甚至還有點過度依賴牡丹的感覺。
所以她決定藉著金錢的助力，讓伊安這個主人學著珍惜米拉希爾人偶，免得日後發生後悔莫及的遺憾。
「六盧赫是底限了，店裡有店裡的規矩，所以你還是先拿錢來，再領回牡丹吧。」菲勒蒂對著想幫腔的凱恩眨了下眼，示意他安靜，然後繼續對伊安施壓。
「主人，我們確實給店裡添了不少麻煩，而且都已經讓我們分期了，如果再進一步要求就有點太得寸進尺了……」牡丹走近伊安，輕聲提醒著。
雖然在經歷獵殺者的危機後，他也很希望能一直跟著伊安，但現實就是如此。
「我也不想啊！問題是我現在生不出六盧赫好不好！就算要接工作，少了你也很麻煩的！」
「要不要先去問問羅登？」牡丹想了想，提出了建議。
「羅登？那傢伙八成都把錢砸在喝酒跟泡女人上頭了吧？」
「就算是這樣，他前陣子不是跟我們一起完成黑百合的工作？那筆收入相當高，只要他還沒用完，多少能給我們一點幫助吧。」
「啐，藍鬍子那傢伙如果在這裡就好了，光看他那身行頭就知道他一定有辦法付清你的維修費。」而且真要說起來的話，那傢伙跟海棠都要付一半責任啦！把牡丹帶去打架卻不負責修理，搞什麼鬼嘛！
「問題是我們都不知道藍鬍子住在什麼地方。」牡丹苦笑著搖頭。
伊安這麼一提醒，牡丹才想起來，因為藍鬍子每回都是憑空出現又消失，來去無踪的，所以他們還真不曉得他跟海棠住在哪裡？
還有就是，藍鬍子八成有自己的維修管道吧，不然當初海棠就不可能修得好了。
記得海棠也傷得相當嚴重，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好吧！看來只能先去問羅登了！」伊安抓了抓一頭亂髮，在抱怨過後，他沒轍地指著牡丹命令道：「我警告你，在我去借錢的這段期間內給我乖乖待在店裡，不准再受傷了！」
有些賭氣的命令讓凱恩跟菲勒蒂都聽得想笑，而牡丹則是已經扯開了笑容──
「是，主人。」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