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淑女的請求？」
伊安納悶地往菲勒蒂瞄了下，現場只有她是女性，但他記得菲勒蒂沒向藍鬍子提過這種要求啊。
「正確一點說，是布萊克請我來幫忙的。」
光看伊安的視線，藍鬍子就知道他弄錯了，所以直接開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羅登聽著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嘩！布萊克還是很好心嘛！」
看她剛才跟伊安吵成那樣，兩姊弟只差沒開打了，結果她跟弟弟一樣，倔都只倔那張嘴，心裡卻是軟的，一離開這裡立刻就去求援了。
「沒想到她的動作那麼快，前腳才剛踏進鏡子，你們馬上接著過來，是因為用鏡子來來去去可以不用走中間的冤枉路嗎？」
對於這個不知道該不該算是昔日老闆的布萊克，羅登真是越來越佩服了。
「不，她沒有馬上來找我，其實她在聖星百合的總部待了三天，發現你們真的無法離開這裡，才不得已找上我幫忙。」
「噢……我可以理解。」牡丹不自覺地把眼光移向伊安。
這對姊弟的脾氣根本是同個模子倒出來的。
愛把話說絕，卻又氣惱自己在日後拉不下臉來表現關心……
「呃，等等，藍鬍子，你剛才的話怪怪的唷。」
羅登早知道沃格姊弟的脾氣就是這麼硬，所以不感意外，但藍鬍子的回答卻著實令他疑惑了。
「你說布萊克是三天後去找你？但她才剛走耶，你們怎麼可能現在就來這裡救人？」這不合邏輯啊！
「只是一點時間上的小小弔詭。」藍鬍子迸出了意味深遠的笑容。
「哦、我懂了，這就是牡丹說的什麼時間不流動、但空間可以轉換的那個吧？」其實羅登並不是真的很懂藍鬍子到底變了什麼花樣，反正他對那些原理也不是真的很有興趣。
他只知道，藍鬍子真的可以在某些條件下穿越時空，這樣想比較簡單。
「這種事要不是親身經歷，還真是難以置信呢。」菲勒蒂無奈地吐出一聲苦笑。
牡丹對此倒是不以為意，他畢竟早給藍鬍子帶著穿梭過三百年時光，所以僅僅三天的時間差帶來的震驚程度，自然就顯得輕微了，因此他比較疑惑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藍鬍子，布萊克少爺怎麼會知道要上哪裡找你？」
每回藍鬍子都是神出鬼沒的，總是用藍煙咻一下就消失，再加上布萊克跟藍鬍子之間，除了在地下墓穴有過一面之緣外，就再也沒有交集了，反倒是他跟藍鬍子因為中間夾著海棠的關係，所以交情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深了點。
可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不曉得藍鬍子住在哪裡，怎麼布萊克卻能在短短幾天後就找出藍鬍子，再請他來救人？
「噢，黑百合裡有一些關於我的舊記錄，畢竟這個組織年代相當久遠了，有些古老的記載也不是什麼怪事。」
既然有記錄，自然就會透露行踪，要找到他就不是難事了。
「哦──也對，你跟那些魔女、巫師算來是親戚嘛，有聯絡方式也是很正常的。」伊安理所當然的點了頭。
因為牡丹剛才解釋前一晚發生的事情時，曾說過魔女之類的人算是妖魔的眷屬，這點他還沒忘記。
主人，你也是妖魔的關係人吧……
牡丹瞥了眼態度表現得像是事不關己的伊安，實在很想提醒他，說他這個力大無窮的異能者，也同樣擁有妖魔的血統。
不過，基於對魔女的排斥，伊安顯然把自己跟魔女做了完美的切割，自認是個普通人類，才會完全不覺得自己與妖魔之間有著親戚關係。
嗯……這該說是思考簡單還是遲鈍呢……
「大致上就像你猜的那樣，所以布萊克找上門之後，我就來幫忙了，但海棠真的只是想來炫耀他的新造型跟三克拉鑽戒……」藍鬍子吐出了戲謔的笑音。
「別把我扯進去！」幹嘛，他不開口也中槍啊？
同樣的事是要拿出來講幾次啊？
紅灰的異色雙眸一轉，直接撇過臉去，帶點賭氣的模樣讓藍鬍子笑得更大聲。
牡丹跟羅登看著這一幕只想搖頭，他們一致認為，其實藍鬍子很像是在逗弄一隻名叫海棠，而且養尊處優、完全被慣壞了的寵物，但海棠本身似乎沒發現這個問題。
「老子懶得管海棠來幹嘛啦，總之你有辦法帶我們走就對了。」
伊安很討厭麻煩又瑣碎的事情，他向來奉行速戰速決，所以在確定狀況後，他爽快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交疊抱胸，乾脆地問道：「現在要怎麼辦？大家手牽手圍個圈圈讓你帶走，還是你想保險起見，一次只『咻』走一個人？」
他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藍鬍子，等著他下決定，然而藍鬍子只是笑著搖頭。
「你弄錯我所謂『幫忙』的意思了，伊安，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可以『帶你們離開』，我只能幫點小忙。」
湛藍的眼眸閃爍著玩味的眼神，讓牡丹覺得好熟悉。
看來藍鬍子挺愛玩文字遊戲的，用這些模稜兩可的說詞把旁人搞得昏頭轉向，似乎是他的癖好之一。
「這有啥差別啊？不要在這裡扯那套其實你並不存在，所以不能出手幫忙的鬼話，我都看著你喝掉兩杯茶了，不存在才有鬼啦！」伊安可沒有牡丹那麼好說服，對於這種他聽不懂的理論，他一概不接受，「總之，是男人就乾脆一點，不要說話反反覆覆的，煩死人了！」
「這倒是真的，明明都年紀一把了，還有這種喜歡耍嘴皮的嗜好，傳出去的話可是一點都不光采。」
聽見這段話，讓海棠不由得轉過視線。
難得他與伊安有相同的想法，藍鬍子真的很愛搞一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小動作。
藍鬍子無所謂地笑道：「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今天如果只有牡丹跟海棠受困，我當然可以直接帶他們走，可是人類沒辦法輕易穿透黑牆。」
「黑牆？」陌生的名詞引起了羅登的注意，「你說黑牆……該不會──」
他下意識地把眼光往窗外移去，那種黑得不見天日的陰森感，確實像面牆似地圍住了他們。
「沒錯，黑牆就是包圍這家店的黑色屏幕。」
藍鬍子走近窗口，用拐杖敲敲玻璃窗，指了指外頭什麼也沒有的漆黑一片，自言自語似地迸出了解釋。
「它會實現人類心中的幻想，而人類就會因此受到迷惑，最後受困其中。」
「那人偶為什麼不會受到影響？」凱恩倒是好奇起來了，畢竟米拉希爾人偶與人類相當相近，照理來說，如果人類會被困在黑牆裡，那人偶應該也會碰到相同的情況才對。
「是因為沒有心或靈魂之類的東西嗎？」雖然這種話當著牡丹與海棠這兩個米拉希爾人偶的面前說，其實有些不太禮貌，但羅登也只能猜到這些。
「不，是因為人偶不會妄想。」藍鬍子神秘一笑，「米拉希爾人偶的心可比人類純淨多了。」
簡明扼要的回答讓凱恩與菲勒蒂忍不住會心一笑。
他們向來把米拉希爾人偶視作人類，如果答案真是人偶沒有心，他們反倒會覺得有點惆悵，甚至是感到惋惜。
「我懂，這就像是純潔的心靈才能上天堂，邪惡的人會受到惡魔的引誘而下地獄的道理吧。」
「如果要用人類的語言來比喻，大概就是這個原理。」藍鬍子點點頭，算是認同凱恩的推測，「正因為他們不會妄想，所以才能在黑牆裡看見真正的道路而不受迷惑。」
藍眸轉了向，落在海棠臉上，藍鬍子笑了笑，續道：「所以，就讓海棠跟牡丹引導你們到出口吧。」
無端被點名，讓海棠的銀眉危險地高聳。
「藍鬍子！你幹什麼又拖我下水！」
布萊克明明是拜託藍鬍子幫忙，怎麼到頭來卻是他在跑腿啊？
好不容易從獵殺者那邊的混戰解脫，他現在只想在家裡輕鬆自在地享受一下悠哉的時光，可不想理這種麻煩事。
「少了你的話，他們會多繞無謂的冤枉路，就得花更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出口。」
「但還是找得到吧？」
「問題出在什麼時候才找得到。」藍鬍子淡淡一笑，表情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說出來的回答卻頗有要脅之意，「要逃出這裡的，除了牡丹以外都是人類，在沒有飲水跟食物支援，又要不斷前進耗損體力的情況下，能夠走多久？」
抬手一伸，藍鬍子對著海棠扳起三根手指。
「要不了三天，他們就會因為體力透支或是脫水之類的狀況死在黑牆裡，最後只剩下牡丹一人活著離開。」
咕嚕。
瞬間，羅登聽見了口水難以吞嚥時才會發出的聲音，正從自己的喉嚨發出來。
他不自覺地看向了海棠，雖然一度敵對過，而且這個人偶的脾氣也不和善，但是為了活下去，他很樂意暫時忍耐。
當然，不只是羅登，所有人的視線全都朝著海棠轉去。
除了伊安因為非受海棠幫助不可而感到不快，所以一直繃著臉，其他人都是一付「麻煩你幫忙吧」的眼神。
「怎麼樣？海棠，這可是關係到你的兄弟，你幫、還是不幫？」
如果真的落到這樣的結果，失去主人的牡丹就算脫離困境，也開心不起來的。
聽著藍鬍子明顯混進笑音的問句，海棠只是嫌惡地扔過去一句拒絕。
「我可不吃你這套激將法。」
他嘴巴上蠻不在乎地輕哼一聲，心裡卻是有些介意，忍不住就把視線往牡丹轉去。
「海棠……」牡丹有些困窘，可以的話他當然也想請海棠幫忙，免得伊安等人無可避免的提早面對死亡，但問題是海棠都把話說白了，他還能要求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做的也只有以懇求的眼神看著海棠。
「你……！」海棠看著那張與自己神似的面孔露出求助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覺得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他受不了地揮了揮手，示意牡丹把視線轉向，一雙異色眼顯露出無比的驚慌。
「好好好！我幫忙就是了，算我求你，不要用我的臉露出那種小狗拜託人類撿牠回家的表情！你就不能有點當哥哥的尊嚴嗎！」
帶著不甘心的回答聽起來有些不情不願，但卻讓大家鬆了口氣。
看來他們不必死在黑牆裡了，而且……
還真是令人意外啊，海棠明明看起來既高傲又不好說話，沒想到卻會因為這樣的表情，就讓他承認了牡丹是哥哥。
這麼說起來，海棠的個性其實挺單純的嘛！
「呵……既然都決定好了，那就動身吧，畢竟長時間困在這裡也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藍鬍子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所以僅是用枴杖輕敲地面，提醒著大家。
「那麼，我先去收拾一下工作室。」
知道可以離開這裡後，大家也無心多問不走會引來什麼麻煩，因此開始各自做準備。
「工作室裡還有一些幻光石，如果把它們留下來，被那些巫師拿走就不好了。」凱恩說完，便匆匆下樓收拾。
看著凱恩步下樓梯的背影，牡丹當然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因為幻光石真的不能落入泰洛爾那一派惡質巫師的手中，不過……
「店裡的其他東西呢？有沒有需要帶走的重要物品？」
「對啊，那些人偶雖然只是樣本，不過衣服鞋子什麼的一樣是昂貴的稀有品吧？」
同樣是問問題，但羅登與牡丹考量的方向倒是完全不同。
「啊……說到這個……」菲勒蒂眨了下眼，像是想起什麼重要大事似地匆匆下樓，不一會兒就捧著一套人偶尺寸的衣鞋上來。
「來，牡丹，這個送你。」菲勒蒂笑瞇瞇地將它們遞給了牡丹，「既然要逃離，最好是輕裝便行，店裡的東西反正帶不走，與其扔在這裡不如給你用。」
「這……」看著手中作工精細，而且連細部都相當考究的衣服，牡丹登時有些發愣。
這套衣服應該價格不菲吧！
「別客氣，換上吧。」菲勒蒂拍拍牡丹，「這樣你才方便活動啊！再說，這可是我店裡作工最好的一套衣服了，好好使用才能彰顯它的價值嘛！」
牡丹還沒來得及道謝，伊安已經湊了過來。
「太好了！牡丹，你快點去換掉這身麵粉袋吧。」
在幾次與人偶店的接觸之後，伊安知道人偶專用的東西有多貴，所以聽見菲勒蒂要送牡丹全套的衣鞋，他心裡真是樂不可支。
賺到了！突然覺得被困在這裡一下下也值得了。
「好，我會珍惜它的。」
牡丹抱著衣鞋正想找個地方換裝，藍鬍子卻叫住了他。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跟海棠。」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像懷錶一樣的東西，分別遞給兩人。
「進黑牆時把這個帶著，它會指引你們出口的方向。」
牡丹看了看自己和海棠手中的懷錶，它們的表面圓蓋上有著細緻鑲花，雕功精緻，而且造型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拿的是金色，海棠手裡的是銀色。
不過……他不懂懷錶能怎麼指引他們找到出口？
「要注意，這兩個羅盤是有使用限制的。」牡丹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疑惑，藍鬍子已經先給了解釋：「白天時只能用黃金羅盤，到了晚上，你們就打開白銀羅盤吧。」
原來這是羅盤、不是懷錶啊……
牡丹理解地點頭，算是明白藍鬍子的用意了。
「啐！怎麼這麼麻煩啊！」伊安越聽越覺得煩躁了。
藍鬍子真的是閒到沒事做耶，不然怎麼會每件事都要搞得這麼複雜、花樣這麼多。
「嫌麻煩你就自己出去，不要叫我引路。」海棠可不像藍鬍子那麼客氣，他原本就不想淌渾水了，聽見伊安的抱怨忍不住火氣飆升。
「好了！主人、海棠，別在這時候吵架。」
眼見孩子氣的爭執又要開始上演，牡丹揉揉眉心，有些頭大地迸出了喝止聲。
本來他覺得伊安跟羅登已經夠會吵了，沒想到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海棠，不曉得找這個弟弟幫忙到底是不是明智之舉？
「對啦，牡丹說得沒錯，要吵也是出去再吵啊，現在還是團結合作吧。」
羅登好言相勸，就怕海棠跟藍鬍子像布萊克一樣被氣走，因為好運氣說不定沒有第三次了。
原本跟著布萊克，他們只要跨過鏡子就能回家，現在卻得冒著死亡風險穿越黑牆，就算老天好心，再給他們下一次的機會，說不定他們就得先來場生死格鬥，打贏的人才許走了。
那種狀況，他可是一點都不想碰到……
「哼！」雖不想承認，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吵架的確不怎麼明智，所以伊安跟海棠彼此互瞪了一眼，便扭過頭去不再開口。
牡丹見他們安靜下來，心裡稍微鬆了口氣，這才找了個起居室的隱蔽角落換衣服。
沒了吵架、討論的聲音後，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藍鬍子看看大家，微笑著迸聲道：「既然事情都安排好了，那我得先離開了。」
「咦？你不跟我們一起進黑牆？」羅登心裡一驚。
畢竟在這群人裡面，最厲害的人就是藍鬍子了，有他在的話比較讓人放心耶……
「不，我得回去等三天後上門拜訪的布萊克。」藍鬍子笑著搖了搖頭，「不然的話，現在我就不可能站在這裡幫你們想辦法離開了。」
聽來脫離正常邏輯的回答，滿屋子卻沒半個人想提出疑問。
反正又是那套令人難懂的時間理論吧！
「那麼，我先謝謝你的協助了。」菲勒蒂率先出聲。
「不客氣。」藍鬍子走近菲勒蒂，牽起了她的手，往手背上輕吻，「能為美麗的夫人服務是我的榮幸，日後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請夫人儘管開口。」
「最好是需要幫忙時找得到你啦！連個住址都不給，想拍電報還不知道要怎麼送到你家咧！」
「沒事做的話就快點回去，少在這邊發病了。」
幾乎是在同時，伊安跟海棠不約而同地對藍鬍子抱怨起來。
藍鬍子只是笑著一攤手。
「那麼，就祝各位好運了。」
語音方落，咻的一聲，藍煙再度飄散，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藍鬍子就這麼消失在起居室裡，一點痕跡也不留……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