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話都放出去了，羅登當然不想丟臉，而且他也很清楚，好機會可能就這麼一次，錯過就沒了。
所以在跟艾立德公司達成協議後，他立刻把休南、哈恩，以及其他熟識的搬貨工人都找來。
一群大男人擠在常去的酒館角落裡，以羅登為首，開起了有別於平時只顧飲酒作樂的會議。
「你們幾個，下週四跟著我上工，有一百六十箱的香料要搬，只要手腳乾淨點、貨物一樣不少，就能拿到十四克茲。」
羅登也不多跟他們癈話，因為他很清楚這群年輕小伙子雖然有力氣，個性也算老實，但耐性卻都不怎麼樣。
果然這話一出口，小伙子們的眼神都亮了起來，甚至還滲出幾分驚愕。
「哇噻……！十四克茲！」
大伙兒面面相覻，不敢相信他們居然能拿到這麼高的工資。
要知道即使是搶手的壯碩工人，在碼頭跟工頭爭吵半天，最多也只能拿到半歐赫，也就是十克茲，但是跟著羅登卻能拿到十四克茲？
「對，你們沒聽錯，不多不少正是十四克茲。」
羅登看他們亮出期待的眼神，知道事情已經成功一半了，為了高額工資，大家在這種時候，耐性會變得比平時好，所以他開始解釋自己的計畫。
「只要你們願意跟著我，而且老實工作，絕不偷東西，那麼日後就不用再給工頭剝削，因為我已經跟付錢的商家談好了，以後他們的貨一到就給我們搬，而且都是這個價碼。」
雖然香料公司根本沒跟他說過要長期合作，但為了拉攏人心，羅登還是先把狠話撂下去。
但他也不是空口說白話，他很清楚只要他們能夠順利完成艾立德公司的工作，接下來絕對會有長期合作的機會，也會有更多商家找他們搬貨。
所以這話也不算太誇大，打個包票、先給大家點信心，應該不為過吧？
「哦──！我懂了，老大，你是打算以後不自己搬貨，改當工頭了，對吧？」哈恩腦筋動得快，馬上就聯想到這個可能性。
畢竟羅登比他們這幾個空有體力卻腦袋不靈活的傢伙更會說話，如果是他去跟大老闆交涉，確實有可能拿到比較高的薪資。
「這個……對啦，我改行當工頭了，但我要固定合作的工人，所以你們以後就跟著我上工。」
羅登搔了搔頭，他本想解釋，但一想到這群小伙子就是因為腦筋轉不過來，才常被坑錢或欺負，跟他們說得那麼清楚大概也是徒勞無功，有聽沒有懂，倒不如套用大家熟悉的制度去說明，既輕鬆又好懂。
「太棒了！老大要當工頭，那以後我們就不用被欺負了！」
「果然老大最照顧我們了！錢給得比別的工頭都多！」
大伙兒難掩興奮地討論起來，當中只有休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拄著枴杖，跟身邊的人換了個位置，擠到羅登身邊，悄聲問道：「老大，你當工頭的話我一定會跟，只是……你剛才說我們要搬的是香料對吧？」
「對，有什麼問題嗎？」羅登知道休南心思比別人細一些，所以他點了根菸，耐著性子跟休南討論起來。
「香料公司的倉庫工頭是人人想搶的好工作耶，一但佔了位置就不會讓出來的，老大你是怎麼幹掉上個工頭的啊？」
「我沒幹掉他。」羅登揮揮手，打散了休南腦海裡的想像，「我只是跟他的老闆說，我比他的工頭能幹，不會讓他老是掉貨、賠錢。」
「就這樣？」休南詫異地瞪大了眼。
「聽起來很簡單，但可是費了我好大工夫。」
嘖，他可是連自己的全部存款都壓在這場賭局裡了。
那七十盧赫他不知道存了多少年，本來是想當養老金，後來覺得拿來買房子，跟凱薩琳結婚也不錯，不過……
凱薩琳都要嫁人了，他與其留著養老，倒不如賭它一賭。
視線一轉，羅登回頭看了看這群滿臉興奮，巴不得下週四早點來的小伙子，拉高嗓門警告道：「我說你們，這個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替你們爭取來的，甚至還特地幫你們把工資提高，所以一個個手腳都給我放乾淨點啊！因為只要有人偷貨，以後就再也沒這種好機會，你們只能繼續給其他工頭剝削，做到沒力氣搬貨後餓死路邊！」
雖然這群傢伙都是老實人，所以才跟他合得來，但是醜話說前頭，讓大家知道嚴重性，工作時才會更謹慎一點。
「老大，你安心吧，我們不會偷貨的。」
「是啊！我們老是被人陷害，所以大家都不喜歡偷東西這種事的。」
聽著他們比起平時更為慎重的回應，羅登點點頭，然後伸手拍上了哈恩的肩膀。
「我知道你們不會偷，所以才找你們上工，不過現在我是工頭了，所以也有自己的壓力，因此我還是得立點規矩，大家可以接受吧？」
棕眸環視著小伙子們，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點頭，羅登便開始將自己事先想到的細節說了出來。
「首先，哈恩你在上工時，可以不用搬貨，但是得待在倉庫裡當指揮，讓他們一箱箱整齊地放好，而且還要幫我盯貨。」
「咦？盯貨？那是什麼意思？」哈恩突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就是東西少了就找你算帳的意思。」羅登勾起唇角，笑得很賊。
「什麼？找我算帳？為什麼不找偷貨的人呀！」哈恩臉色都快嚇白了。
「別一直嚷嚷！」羅登拍了下他的腦袋，迸聲道：「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把眼睛張大仔細看清楚，就可以拿十四克茲，有什麼不好的？還叫？」
「但是……」哈恩還想抗議，因為誰都不希望扛風險呀！
但是羅登根本沒理他，只是逕自轉向其他人，「你們都聽見了吧？真把哈恩當兄弟的話就別打貨物的主意，免得害了他，因為一旦出事，我可是真的會把他交給警察的。」
一群人有的苦笑著拍拍哈恩給他安慰、打氣，有人則是搶著再三保證不會偷東西、不會害他被關，讓哈恩只能尷尬地硬扯出一抹笑容，作為回應。
「好了，總之事情大致上就是這樣，你們去喝酒吧，今天我請客。」
羅登推了推身旁這群小伙子，迸出了慷慨的承諾。
瞬間，大伙兒爆出了開心的歡呼聲，吵吵鬧鬧地往吧檯擠了過去，爭著點酒。
「喂！一個人最多半歐赫！超過了自己付啊！」
瞧他們高興得又叫又笑，羅登連忙加上補充，免得錢包被他們榨乾。
同時，他還招手跟女侍點了兩杯酒，然後拉住因為腳受傷，所以動作變得較慢，還來不及前往吧檯的休南。
「休南，你先坐下，我還有別的事跟你談。」
「好啊，什麼事？」
「我看你的腳應該到下週四都好不了，所以你也別搬貨了。」
「咦……！」休南錯愕地瞪大眼，「老大，你不用擔心我啦，我可以的，腳已經沒那麼痛了……」
一天十四克茲的好工作，又是跟著信得過的羅登，不用擔心被坑錢、被栽贓，像這麼好的機會，他不想錯過。
更何況他的腳傷還需要後續的治療，即使羅登替他拿了八歐赫的醫藥費，不工作的話還是無法生活啊！
「不用緊張，你先聽我說完吧。」羅登也猜得出休南在擔心什麼，他拍拍這個小弟的肩，示意他放鬆，然後才說出自己的計畫，「在這群人裡頭，你是最細心的一個，又懂得算術，所以我想讓你當會計。」
「會計？我嗎？」休南聽了更是錯愕。
會計這工作，只會讓他聯想到辦公室裡穿著西裝，看來很體面的會計師，那種工作他應付得來嗎？
「老大，你會不會太看得起我了？我雖然唸過書，但只會簡單的算術跟寫字，而且我也沒有西裝……」
聽著休南的回應，原本正想啜口酒潤喉的羅登，差點把到口的酒給噴出來。
「誰跟你說那種會計了？那種的我也請不起好嗎！」
「那老大的意思是？」
羅登一仰頭，把酒喝乾，然後掃了下身邊，確定大家都擠到吧檯去喝酒之後，他才壓低聲音對休南開了口。
「我就跟你直說吧，我跟香料公司簽約時，談好的工資是一人一歐赫。」
「老大是工頭，又替我們把薪資提高，就算你偷偷扣下六克茲當佣金也是應該的啊，這種事我不會說出去啦。」
休南倒不是很介意這點小事，他覺得能跟著羅登這個老大一起工作，比較有保障，所以是該付點酬金給老大。
「拜託，我是這種人嗎？」羅登差點沒翻白眼。」六克茲耶，扣下三成自己賺，只有那些惡德工頭才會抽成抽到這麼兇。
「我覺得老大不是這種人，但抽佣金本來就是很合理的事啊！」休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因為如果羅登不是要抽這六克茲當佣金，他還真不知道這個老大想幹嘛。
還有，這跟老大要他當會計有什麼關連？
「就算抽佣金很合理，我也不會這樣剝削你們好嗎？」
羅登拍了下休南的腦袋，然後從口袋裡拿出筆記本跟筆，在上頭寫下了十四克茲跟三個兩克茲，加起來正好是一歐赫。
接著，他在每個數字後頭劃上橫線，十四克茲後面寫著工資，也就是他剛才跟大伙兒說好的價碼。
到此為止，休南都還算能夠理解，可他不懂為什麼剩下的六克茲，羅登要刻意分成三個部分來寫？
「喏，你看吧，這第一個兩克茲，就是我的佣金。」羅登在後頭寫上標註，一邊對休南問道：「我替你們跑腿，把工作全都談好，你們只需要在碼頭等上工，所以一人給我兩克茲不為過吧？」
「老大──你也太見外了吧，你對我們這麼好，不要說兩克茲了，就算你拿六克茲我們都不會多吭一聲的。」
「另外的四克茲我有別的打算，你先讓我說完。」
休南沒異議地點頭，於是羅登又在第二個兩克茲後頭寫上了公用基金。
「這是？」什麼是公用基金啊，是大家都能拿來花的意思嗎？
「簡單點說，你當我開了間專門搬貨的公司吧，既然開公司就需要員工，有了員工就得發薪水，但我根本沒那筆錢，所以才想到這個方法。」
羅登說著，又在公用基金上劃了個圈，他拍拍休南，笑道：「你想想吧，只要每個人扣個兩克茲給公司，那麼就有錢雇你當會計了。」
「老……老大……！」
休南這下終於懂了羅登的用心。
霎時間，他覺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因為他的腿傷要六個月才能痊癒，現在跟著上工只是在勉強自己，更不可能會有工頭雇用他，最慘的是會讓腿傷越來越嚴重。
所以羅登等於是在替他打算，找個能讓他好好休養、又有錢拿的工作。
沒想到羅登居然連這點都考慮進去了，這實在是太令他感動了……！
「怎麼樣啊？」羅登當然不會錯過休南對自己投來的感激視線，他挑高眉，笑了笑，表情彷彿是在反問休南，有沒有覺得他這個老大是世界上最棒的？
「老大！我會跟隨你一輩子的！」休南用手背抹了抹臉，把眼角的水氣擦去，然後才指著最下面的兩克茲問道：「上面的作用我都知道了，那這個兩克茲，老大打算用來做什麼？」
「這個，就是我為什麼要請你當會計的原因。」羅登吸了口菸，又緩緩地吐出，聲音變得低沉了幾分，「我要你替每個人作記錄，大家每回上工，都抽兩克茲存起來，這麼一來，一個月只要工作個二十天左右，就能存下兩歐赫，一年就有二十四歐赫……」
「老大……！你、你這是……」
「你應該聽懂了吧？簡單說就是強迫他們存錢，而且這筆錢我要扣押到他們四、五十歲，搬不動貨物、只能退休的時候，再全數還給他們，所以我需要有人做記錄。」
正因為是需要長期配合的工作，所以他挑了頭腦比較清楚的休南，就是希望能夠讓這間「搬貨公司」長久經營下去。
「老大……你為我們想得好多，而且想得好周全……！」休南真是越聽，越崇拜起羅登了。
因為依照羅登的作法，他們這些人只要跟著他工作，就算老了也不怕餓死街頭耶！
「不必用這麼崇拜的眼神看我啦！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羅登露出了一臉的得意樣子，嘴巴上雖然說著客套話，但透露出來的感覺卻是「你們老大我夠厲害吧」，或是「再多說幾句順耳的話來聽聽」之類的意思。
「可是老大，你真的很厲害耶！居然能想到這麼多！」休南越聽，越覺得自己的將來是光明的，再也不用操心生活了。
「既然這樣，那就放心跟著我吧，還有就是，你們彼此之間多注意點，誰的手腳不乾淨，我就會拿他的存款去賠，所以偷東西就是跟自己的錢過不去啦。」
「是！我跟哈恩一定會替老大好好盯住他們，絕對不會讓人偷東西的！」
有了羅登詳細的計畫，休南感覺工作起來更帶勁了。
「很好，那這些事就交給你們了。」
「沒問題！老大以後就翹著二郎腿當老闆，不必工作了！」休南笑嘻嘻地瞧著筆記本上的數字，原本還有些低落的心情早已不翼而飛。
「最好能這麼好命啦！」羅登往休南的頭上拍了一記，吐出了自嘲的笑音，「我還得去找其他商家，問問看有誰願意雇用你們這班傻小子，再多弄幾張長期契約來，才能讓你們天天有工作，每個月都有錢進口袋。」
他很清楚，即使日後香料公司願意長期合作，但只靠他們每週一班船的貨，還是不夠生活的。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得多跑幾家公司，努力推銷這個「搬貨公司」才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