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Ｅｐ７－３
致命節奏
「一切都在計畫之中……」
「他人的計畫……」
※ ※ ※
棲身於黑暗中，嘴裡吐出含有濃烈尼古丁的嗆鼻煙圈，獵鷹般視線穿透過窗簾的空隙，做為一名旁觀者，他確實成功了，一個不可能再出產任何電影的世界，欣賞著由人與殭屍現演的劇本──
槍枝，沒有贅肉、肌肉線條明顯的右手輕撫著那把擺放在一旁的長槍，宛如寶貝似的仔細擦拭上頭沾染到的灰塵；為他上膛、校正槍枝上的Hendsoldt 6x42毫米望遠式瞄準鏡，槍管與瞄準鏡從微開的窗戶縫隙穿過，對準了賣場二樓日本料理店的辦公室──裡頭的紅髮少女。
瞄準鏡裡的紅髮少女和她一樣，拿著槍枝，從瞄準器的視線正對準著目標，她身後得兩女一男高中生帶著滿臉的疑惑看著紅髮少女操作著那把衝鋒槍。
少女因為扣下板機而讓身子抖了兩次，之後，她看來得意滿滿地接受另外三名高中生們的崇拜與誇讚。
持續以瞄準鏡在黑暗中窺視著街上的情況，兩名少女騎著腳踏車從街道左方移動到賣場旁，她們一人偷偷摸摸地從正門唯一一道被破壞的鐵捲門進入，另一人則是在賣場外的地板黏了奇怪的東西。
外頭的少女騎上腳踏車，黏完東西後，獨自移動到隔壁的國軍醫院，她停留在正門口一會後，賣場外突然發出大量的「嗶嗶聲」，醫院裡、巷口、學校、的殭屍全部朝著聲音的起源點移動──賣場日本料理店的正下方。
不光光是如此，就連原本倒在街道上，呈現「靜滯狀態」的殭屍也紛紛爬起身，它們悉數緩慢移動，被那噪音給吸引過去。
而在賣場裡頭的女孩連滾帶爬地從賣場出來，見到成群結隊的殭屍往自己的方向過來，她跌跌撞撞地從屍群裡還不算密集的地方快步跑去，不算高大的她成功地從屍海中鑽了出去，朝原本過來的方向回去。
銳利的視線透過瞄準鏡，緊盯斜對面被屍群圍堵得水洩不通的賣場，再緩緩移回辦公室的窗戶，食指伸進護弓輕搭板機，瞄具裡的準心，重新對準走回辦公室，另一名滿臉憂愁的金髮少女。
※ ※ ※
此起彼落的屍鳴聲與噪音沒有停止，持續了好幾分鐘。短短幾分鐘，弄得四個人心神不寧，慢慢增快速度的嗶嗶聲，駐留在我的腦海中，比起那些屍鳴聲，我更討厭這擾亂電波的聲音。
棗閉著雙眼，兩手摀著耳朵，試圖讓這擾人心神的聲音減至最小；小蘋果也是一臉厭惡的用兩塊布擋著雙耳，我們都想快點離開這裡。
但愛麗認為這突然出現的噪音，雖然有可能是某些人「無心」製造來吸引殭屍，以方便搜索的動作；但我們真正該提防的是「有心」引來殭屍包圍我們的混蛋傢伙，如果這時候輕舉妄動，也許會直接中了那些混蛋的計倆。
反正靜觀其變也沒啥大不了，如果真的要離開，早已經準備萬全的我們，隨時能夠在殭屍硬闖一樓安全門時出發；但若真的是別人設下的陷阱，現在出發是自投羅網。
框啷一聲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響，從辦公室裡傳出，打破在噪音中沉寂的我們，不知獨自在辦公室的愛麗又有什麼想法，又做了什麼舉動？
我起身快步跑向辦公室，見到的是掉在地板的破碎花瓶與蹲姿躲在窗戶下方的愛麗。
「不要進來！有人要殺我們！你快點……」見到我闖進來的愛麗驚恐地吼道，才說完到一半，外頭的槍聲直接蓋掉了愛麗的聲音，緊接著一發子彈穿破玻璃，打中在我前方的木製書架。
「是誰？妳有看到嗎？」我原地臥倒，驚慌的問：「為什麼他要射我們？」
「誰知道！反正我們被盯上了！一定是和引殭屍來的王八蛋同夥的！」愛麗要往門口離開，她又對我吼了一聲：「快出去叫棗和蘋果，我們要閃人了！」
砰！這次沒有對話，短促而響亮的槍聲確實在噪音中獨樹一格，子彈擊中我上方的門我趕緊爬出辦公室，愛麗也跟著快步離開。後來狙擊手又對辦公室內的另一個花瓶開槍，第二個落下破碎的花瓶，似乎在警告我們，這個辦公室正處於他的獵殺範圍。
「棗！小蘋果，我們該走了！」
「凜，那個槍聲是……？」兩對眼睛滿滿疑惑目光看著我，她們有聽到剛才我和愛麗嚷嚷的聲音和槍聲，只是她們也和我們一樣，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完全混亂。
「小蘋果妳先走第一個，凜，你和棗兩人在中間，小蘋果你不要衝得太快！」四人背上各自的背包，拿好武器後，奪門而出，小蘋果跑在最前面，棗和我分別第二第三個跑出休息室。
「愛麗！快點！」
「啊……等、等等！我有東西沒……」
嗶嗶嗶嗶嗶────此時此刻，樓下的噪音頻率似乎到了一個極為密集的發聲節奏──
轟──隆隆──！一聲又一聲的巨響，時間在一瞬間彷彿停止住了，我與愛麗雙目對望，腳下的地板開始震動、廚房的器具因為震動紛紛落於地板、愛麗腳下的地板出現一道裂痕，對視的目光焦點因為高低差而失去對焦，最後，愛麗的身子因為腳下建築結構的嚴重晃動而不穩──
「愛麗！」踩踏於腳下堅固扎實的地板因為爆炸而龜裂坍塌，就是聰明如你也無法反應這瞬間發生的事，我伸手試圖去抓住也伸手向我的妳……
賣場一樓的一角，被炸開了，失去支撐結構的建築物開始崩塌，愛麗隨著碎裂塌陷的水泥地板側身往後掉下一樓，兩眼能見的，只有等待已久的屍群與屍群……
整間賣場持續震盪，彷彿整個建築物都要解體似的，我腳下的地板也凹凸不平、裂紋一路延伸至餐廳門口，看著掉落的愛麗，我跨足向前，不能丟下她……
旁邊最接近的殭屍雖然被崩塌的建築物給壓倒，但外頭還有一整群蠢蠢欲動的傢伙蹣跚向前。
崩塌後的灰塵瀰漫，只能見到愛麗動也不動地倒在一樓的斷壁殘垣裡，灰白色的廢墟上滿滿的深色血液……
「凜！小心腳……」持續龜裂的地板，我與棗的腳下地板，和剛才一樣的情況，和這世界一樣──崩壞。
棗的呼喊讓我視線轉移到她身上，她也是手足無措地望著我，我們不知該如何事好，一切與一切都只剩下意志與本能反應，她伸手向因為震動而不穩的我，我也了伸手去試圖接住，和剛才不同的是，我們兩人的手心與手心握緊了，但是持續位移的地板，腳下的立足點最後也終於破裂，成為碎磚瓦泥，將我們兩人拉下。
短短幾秒鐘，原本最為安全的藏匿處成了水泥殘骸，很幸運的，我還能夠有自己的意識，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很不幸的，周遭全部都是期待此刻已久的──殭屍。
停止的噪音，只剩下屍鳴，斷壁殘垣，水泥灰塵散去後的是一具又一具張牙咧嘴的殭屍，但受到爆炸衝擊與建築崩塌的我們，一時之間無法起身，被震盪的視線與腦中的意識試著呼喊無法動彈的身子，卻是於事無補。
「學長！學姐！」上面傳來小蘋果的叫聲，走在最前頭的她剛好離開賣場崩塌範圍：「快點起來啊！它們……它們！」
砰！槍聲從愛麗那邊響起，倔強的反抗聲，不甘示弱地與正在眼前的死神搏鬥。
「滾……滾啊！滾開！」
砰砰砰！連續的槍擊聲，愛麗雙手抖動不穩拿著手槍，一發又一發對著圍上來的殭屍開火，試圖阻止接近她殭屍。
「拜託你們快起來啊……嗚……」
比槍響還多的殭屍在靠近愛麗之前便應聲而倒，在二樓的小蘋果雖然淚如雨下，但手上的衝鋒槍卻已經轉換為單點模式，一發又一發阻止著包圍上來的殭屍。
「起、起來！」勉強站起來，灰頭土臉的棗拉起我的手，我接過那手心，依靠著棗扶持的力量，也硬是把身體撐起。
但是，坐起身的瞬間，頭上突然一陣劇烈的刺痛……滾燙的鮮血緩緩流下，染紅了右半部的視線……受傷了？但還能夠動……意識也還很清楚，要快點救愛麗……這點小傷還不至於讓我無法動彈！
「奶牛！妳……妳沒事吧？」棗把我攙扶起來後，也看到了倒在最前面的愛麗正開槍不停射擊：「妳這樣……會把殭屍都引到妳那裡去啊！」
「不要靠近我啊！該死的怪物！」
砰砰砰砰──咔！連續射擊的手槍終於沒有子彈，分配到的備用彈匣也在背包裡頭，但那背包卻掉在腳邊，試著爬起身的愛麗，因為身體的劇痛而又倒了回去。
砰砰！棗也掏出手槍對準靠近愛麗的屍群開火，但沒有擊中頭部，僅有一發打穿了怪物的嘴巴，這點程度的傷害就連阻止它們前進都沒法辦到。
「可惡！可惡！可惡！」知道手上的槍枝現在無用武之地，但又要阻止殭屍靠近愛麗，棗只能踩著碎石堆滑到愛麗旁邊：「怎……怎麼那麼嚴重……喂啊……妳快起來啊……」
又一具殭屍的腦門被從二樓射出的子彈穿破倒下，放眼望去幾乎沒有可以突破的包圍網，心中不想死的意志漸漸地被深處竄出的恐懼給蓋過。
我也隨著棗跳到愛麗旁邊，這黑壓一片的屍影，無法看見街道的殭屍包圍網，就連在電影裡也看不到這麼精彩的畫面吧？
砰！又有槍響，和最一開始狙殺我們的那把槍枝一模一樣的聲音！
「啊哈……搞不好被他幹掉會比被殭屍咬死好得多吶……」愛麗沒好氣地自嘲道：「吶……日本娃娃……趕……趕快帶凜上去上面啊……妳應該只有皮肉傷而已吧……」
「說什麼鬼話啊……」棗反駁著愛麗，順手又掏出手槍，槍口抵住爬到自己腳上張開血口的殭屍，扣下板機後了槍響：「沒有人能被留在這裡……」
「別任性了，這種個性在這時候一點都不可愛啊，愛麗……」我也不管愛麗說了什麼，拉起她的右手，準備連同棗合力把愛麗給扶起身。
「……嗚……學長！快一點！有……有會跑的啊……嗚哇……」
一具用四肢爬行，動作異常迅速的殭屍撲了過來，但它遭到棗的近身火力連續射擊，哪怕是槍法再爛，這麼近的距離加上連續的開火，總是會打中致命的頭部。
「啊……」單手開火的棗因為手承受不住後座力，手上的槍掉落到下方的屍堆裡頭。
「笨蛋！別連續開槍啊！嗚呃……等……等等！好痛！好痛！」愛麗才剛大罵，立刻傳出哀號：「慢一點……慢一點啊！痛啊！不要！放我下來！」
「很痛……凜……很痛啦……嗚……」少了棗幫忙攙扶，我只好自己用更多力氣去拉起愛麗，左手扶搭在她左腰上，讓她的右手搭著我。
就算有什麼傷口，再怎麼痛，都比待在這裡被咬死好啊。
砰砰！狙擊我們的槍聲又響起，但子彈並不是打在我們身上，而是準確擊斃兩具因為距離拉近而加快移動腳步的殭屍。
「那個人……好像不是要殺我們……」
轟！街上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爆炸聲，從學校、賣場、醫院以及超商正中央的十字巷口傳來的，隨著這個爆炸聲，以及不停開火的狙擊槍聲，原本全部包圍我們的屍群，至少被引走了八成有的量。
「別一直哀哀叫啊！死奶牛！殭屍會被妳發情的叫春引回來啊！」毒舌派。
「真的很痛……凜你慢一點啊……噫啊啊！嗚……」受不了的痛處讓愛麗滿臉都是眼淚。
「妳運氣也真夠好了！全身都是擦傷還可以動！快起來自己走啊！」棗根本不管愛麗哭喪臉的哀號回頭又說。
砰砰砰──槍聲，子彈一發又一發灌倒不肯被聲音吸引，想啃食我們的殭屍，再加上小蘋果從二樓的火力支援，終於，最後棗不怕死地拿破磚瓦上前硬把最後一具殭屍擊倒，殺出了一條血路。
「……嗚……不行……腳……我的腳不能動……可能扭到了……啊啊啊！等等……那裡很痛……別隨便換姿勢……噫啊！」攙扶愛麗往前走第一步時愛麗又一屁股跌回地上。
「喂！你們快一點！啊！臭乳魔妳又怎麼啦！」每次罵的詞都不一樣。
「我也是人啊……而且也是普通女生！受傷還是會痛的啊！又不是電影裡面的主角，挨好幾槍或在爆炸點旁邊還能活……咦……凜！等等！嗚啊……痛啊……」沒等愛麗和棗繼續鬥嘴，現在不是時候，我硬將愛麗背起來。
呃……比想像中得重很多……
「別……別自作主張就背我啊……噫！」
「走了，先離開這裡在說！」
狙擊槍聲停止了，取代的是第二聲爆炸聲──在聲音是從學校方向傳來的，那裡是一開始我和棗回到學校，然後爬進去的地方，整群的殭屍再被引到學校牆角。
「小蘋果我們要走了，快下來！」棗催促我們：「小蘋果……為什麼最安全的妳會哭得比那不知羞恥的肉牛魔還慘呀……」
小蘋果一邊更換空了的彈匣一邊大哭：「嗚……我以為……我以為大家要死掉了嘛……只有小蘋果在上面……我……我只能一直從上面打那些殭屍……不能幫到學長學姐嘛……」
「而且……而且……大家都受傷還要爬起來打殭屍……雖然棗學姐開那麼多槍只打死一隻……嗚嗚要是更多的話怎麼辦啊……嗚啊……然後學長學姐又不知道幹麻……小蘋果……小蘋果我……嗚嗚……」
已經哭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痛痛痛……凜……小力一點……」愛麗的傷勢也比想像中輕很多……原本以為倒在那裡，至少也是骨折或更嚴重的傷，沒事真是太好了……
「喂，那個救我們的人……在超商樓上……」棗指著超傷的二樓窗戶旁，一名穿著藍色制服，右手臂上的徽章──左紅右藍，中一道白色閃電：維安特勤隊。
那個人對我們大力招手，似乎示意要我們快點移動過去他那裡。
「快點快點，不然那些殭屍等等又回頭！」
我背著愛麗、小蘋果扶著棗，四人在驚險的賣場崩塌、群屍包圍的危險情況下奇蹟似的活了下來，我們互相扶持，跌跌撞撞地移動到超商前。
和一開始經過超商時，稍微變了一些，落地玻璃依然被雜誌紙張貼得滿滿無法看到裡面，仔細瞧可以看出玻璃後方也都被裡頭的貨架給擋著，正門口的自動門現在也全貼上了紙張。
「從這裡。」裡頭一個人影出現，他簡短地說了三個字後，打開超商的正門，橫躺擋著正門的冰箱開了個小縫能讓我們進入，似乎是為了我們特別移開的。
「謝……謝謝……」
「先跟我到裡面再說。」進入裡頭，那個救了我們，不算粗壯，標準身材穿著維安特勤制服的男人將冰箱移回原處擋住門後，只落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就往裡面走。
超商裡面的燈沒有打開，勉強穿過層層雜誌紙張的陽光，讓裡頭只有昏黑的光線，瀰漫著一股幽暗絕望的氣氛。沒有多逗留，我們四人跟上那男人的腳步，他停在一扇門後，等待著我們全部進去。
鎖上裡頭的門，跟隨他來到二樓，這是他躲藏的地方，也同時是剛才幫助我們狙殺殭屍的地方：一個只被兩盞蠟燭照明的房間，瀰漫著我沒聞過的嗆鼻菸味。
直到我們全都進去後他才打開電燈，是一個單人的套房，除了放在一旁的兩袋裝備和幾箱雜亂的醫療箱外，就只是個普通的房間。
「得先幫你們幾個療傷，記得會痛也絕對不要叫出聲音，不然會很麻煩。」
那男人終於正臉面對我們，還算有型的大叔，但在我要仔細端詳他的長像時，他卻戴上了帽子和太陽眼鏡，彷彿不讓我們知道他的長像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