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漆黑的長廊上,赫然發現阿方索擋在身前。
他還是一樣,臉色慘白,七孔流血,無神的雙眼盯著她。
露克蕾莎輕歎一聲,朝他行了一個優雅的屈膝禮,繞過他身邊繼續前進。
「他會被燒死。」
很難得的,阿方索開口了。正是他臨死之前,喉嚨裏卡著血,努力擠出來的乾啞聲音。
露克蕾莎轉身面對她死去的丈夫。
「您是指我會被燒死吧,大人?」
她向來叫他「親愛的」,不過現在不適合這種諷刺的稱呼。
死人緩緩搖頭,鮮血不住從嘴角流出。
「不,是他。妳最愛的人將會永生永世飽受地獄之火的焚燒,而妳,我親愛的,只能站在旁邊看。」
他咯咯笑著。
「這就是妳的懲罰。」
露克蕾莎正要反駁,身邊的景象卻變了。
一望無際的荒原,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和火藥味,地上布滿折斷的刀劍,旗幟,還有屍體。
露克蕾莎轉頭不想再看,卻總覺得有什麼在呼喚她,讓她無法拒絕。
忍著全身惡寒在屍堆中行走,心裏的不安和呼喚的聲音一樣,越來越強。
然後她看到了。
在倒地的馬匹旁邊,躺著一具軀體。美麗的黑髮在風中飛揚,那雙無數次擁抱她,給她溫暖和力量的手仍握著劍,卻再也不會動了。
自從聽說切薩雷得到軍隊那一刻起,一直埋在心底的恐懼,全都湧了上來。
「不要啊啊啊───!!」
露克蕾莎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衝了過去。
「切薩雷!切薩雷!」
「露克蕾莎,小心前面!有樓梯!」
忽然兩隻有力的手臂緊緊抓住她,她拼命掙扎。
「不要!切薩雷!」
「我在這裏啊!」
熟悉的聲音讓她頓時清醒。
一回頭,看見切薩雷瞪大的雙眼。而她的前方就是樓梯,如果切薩雷沒有及時抓住她,她就會摔碎腦袋。
切薩雷的心臟差點跳出來。她居然在睡夢中跳下床,一路衝到樓梯口!到底做了什麼恐怖的夢?
沒撞上牆壁真是奇蹟。
露克蕾莎呆呆地看著哥哥。意識逐漸恢復,驚恐卻完全沒有消失。然後她哭了。
自從丈夫死後,第一次崩潰痛哭。
「好了,沒事了,只是夢而已,只是夢,別怕。」
切薩雷柔聲勸慰她,將她摟進懷中。露克蕾莎整個人埋在他胸前,哭到幾乎無法呼吸。切薩雷輕吻她的額頭、髮際,緊緊抱著她。
看著這一幕,教皇覺得自己彷彿掉進了結冰的河裏。
他試著說服自己,這沒有什麼,只是哥哥在安慰作惡夢的妹妹,非常正常,不需要擔心。但是……
身為風月場上的老手,教皇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兩個人對彼此的身體非常熟悉。
兩人之間毫無縫隙的擁抱還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讓父親腸胃打結的,是他們看彼此的眼神。
彷彿這世上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其他人都死光了,不,是根本不存在。除了對方之外,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讓他們多看一眼。
教皇以前就知道切薩雷對自己妹妹的關愛超乎常人,但他並不認為切薩雷真的會對露克蕾莎出手,更不敢相信,兒子居然連在父親面前也如此肆無忌憚。
就像此刻。切薩雷懷裏抱著妹妹,轉頭直視父親,眼中沒有一絲心虛愧疚。
「真的很抱歉,父親,今天只好請您先回梵蒂岡,我明天再去向您報告。」
露克蕾莎直到此刻才知道父親來了,不禁全身一震。她知道自己應該趕快離開切薩雷懷抱,像這樣在父親面前黏在哥哥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她實在沒力氣動,切薩雷也沒有要放開她的打算。
切薩雷當然知道狀況不妙,但是如果推開露克蕾莎,反而顯得作賊心虛。況且現在是妹妹最需要他的時候。
露克蕾莎在惡夢中呼喊的人是他,不是阿方索。這比什麼都重要。
如果父親因此發現真相……就讓他發現吧。
心裏一直擔憂的事真情的發生了,他反而覺得輕鬆不少。
教皇知道自己再不離開這屋子,鐵定會當場倒地。
「那……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