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肆拾玖、殘首盆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與謎團一直有著不解之緣，這樣的體質有如諸多懸疑推理作品加諸在核心角色上的設定，只是我認為自身應該更近似配角或路人的角色，即使有機會觸碰到謎底，那一部分也不會跟我有直接關係或是由我揭露。
前次我講述了國中時曾在某位遠房親戚家中，目擊到三名出現在夜半，將蟑螂、老鼠、昆蟲等物不斷塞入口中的詭異女人，這次我帶來的是發生在準備上大學前的事。
這裡我不禁想到兩件事之間的可怕巧合，即是體驗過程所發生的時間點都在暑假期間，還有兩位最靠近核心謎團的人對我講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那時我考上了外縣市的大學，但卻在家人各自忙碌我又沒有危機意識的情況下，搞到不僅沒抽到學校宿舍，還必須趕在離開學日剩不到一週的時間內找到租屋。
猶如前往聲色場所闖禍的兒子收拾殘局，家母最終總算看不下去出手替我找上了一位她認識的老同學，希望對方在我找到安身處之前能先暫時收留我這可憐的孩子，據說這通電話撥出不到兩分鐘對方便爽快答應了。
直到我會面了這名好心的阿姨後，我才從對方那爽朗、健談又熱情的個性了解到為何此事如此順利，另一方面也是她的丈夫當時不在國內，小孩和我一樣都到外地讀書這層原因。
這裡就不探討阿姨是否在我身上是否見到自己小孩的影子，或是所謂的感到孤單才答應收留我的可能性，只知道對方之後待我的態度就像視如己出般，不僅針對各種生活細節都會貼心叮嚀之外，三餐宵夜洗澡身體冷暖無微不至，讓我一度認為這個人才是我真正的母親。
期間我還曾打電話詢問「疑似冒牌的母親」問是否能乾脆就住在這位阿姨家，當然臉皮不厚的我絕對會按時繳房租，然而老母卻態度堅決得要我別癡心妄想，指出對方願意給我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很不錯了，竟然還想得寸進尺？當下掛斷電話的我因此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回家後要驗DNA。
當然，這種事不是故鄉老母的一面之詞就能定奪的，所以臉皮不厚的我也詢問了身邊的恩人，然而阿姨卻也帶著那張爽朗笑臉，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要我別癡心妄想，更提出要是她的家人回家要睡哪的問題；儘管我想說自己到時候可以睡廁所或車庫，最後還是作罷，我甚至從對方準備回答前的那半分鐘遲疑嗅出這兩個人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兩週在阿姨家的日子如前所述沒有什麼不好，說真的，主要困擾我的還是人情壓力，另外一點不外乎就是我本次要講的詭異體驗了。
──阿姨的房子也許不乾淨。
入住那裡第四天後我不禁湧現了這股想法。
我是住在阿姨家三樓的唯一一間空房，也是平常他們作為客房的房間，看到這裡我想應該已經有人發現不太對勁了，而我察覺到這點則是在詢問自己能否就此住下的時候。
記得我剛才提及阿姨因為家人回家該睡哪的問題拒絕了我吧？
若是依照阿姨的說法，屆時她的丈夫回家理應是與她同睡主臥房，唯一的兒子則回歸二樓自己的房間，也就是說，三樓的「客房」是否住人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是她那時卻還是拒絕了我，才有了之後我自願睡廁所跟車庫的玩笑話。
拒絕的真正原因阿姨始終沒有明說，我當然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不過要說能從哪裡找出什麼蛛絲馬跡的話，似乎就屬她那半分鐘的遲疑態度了。
是為了保留一間客房給外來客或拜訪的親戚暫住嗎？
又或者其實他們夫妻本來是分房睡？
還是三樓的空房是用來儲放雜物的？
可惜的是，前兩點我無法求證，最後一點即使求證也讓人存疑，畢竟那時我走入該房時，裡面有書桌、床鋪、衣櫃，如一般租屋的基本款家具用品都有了，就是沒有灰塵或雜物。
而使我產生房子不乾淨的想法的怪事，則從第一天晚上就已出現。
咚、啪噠，刷──
就是這樣的聲音，它總會在我晚上熄燈就寢時出現。而且我曾經做過測試，幾乎是只要一關上燈，這個聲音就會馬上從房間某處發出。
起初我當然是找遍任何可能的原因，並且做了種種推敲並設下預防措施，以求那雖然不至於影響到我睡眠的聲響被製造出來，只是每天都這樣搞多少還是會教人煩躁。
沒錯，到了第四天我如火山要爆發的耐性總算壓過我的恐懼，索性開燈到天亮，儘管我還是可以睡著，可是終究還是影響了睡眠品質。
這時我也找上了阿姨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小心翼翼的帶出屋子是不是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的話題，但該說那是古怪嗎？對方的回應依舊如當初我詢問是否能就此住下一樣，先是短暫遲疑了半分鐘後才露出爽朗笑容稱我想太多了，並進一步提到那可能是隔壁鄰居製造出來的聲響，她會要求對方注意一點。
可惜這個答案無法說服我，反而在我回想起對方的那番笑容似乎不單非同表象所見時，會感受到如夜深人靜耳聞怪聲後全身浸入冰水的寒。
收起了想長住下去的念頭與心存阿姨疑似隱瞞什麼的疑慮，詢問無果的那天後我加快尋找租案的節奏，然而幾天後實在還是熬不過開燈睡覺的煩躁，我再次熄燈就寢。
這次我抱持隔壁有個沒水準鄰居的念頭，強壓著好奇心入睡，豈料那聲音就像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一樣，接下來不只再度出現，還變本加厲的越來越大聲。
後來又與阿姨反映仍無效之後，時間總算來到我準備搬家的前一晚，但隨著聲音越來越大，那被我忽略的恐懼卻也於此捲土重來。
咚、啪噠，刷──
咚、啪噠，刷──
咚、啪噠，刷──
重複又有節奏，就像有人拿著重物丟到什麼容器裡面，又或者是什麼東西掉到地上後滑動的聲響，經過幾天的仔細聆聽，我發現那更像是某種盆狀物品被投入什麼後摩擦地面的聲音。
只是儘管聲音肆無忌憚的持續入耳，我還是決定從頭到尾緊閉雙眼，口中唸起佛號，只求這第一次讓我感到漫長的夜晚趕快過去。
當然，事情總是不從人願。
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可是當我又被吵醒時，房間仍在夜色之中，此時意識尚且朦朧的我就這樣隨聲望向床頭旁。
下一秒我見到距離大概一個人寬距離的地板上擺著一個尋常可見的紅色塑膠臉盆，就如我聯想到的物品一樣，就算這樣，夜半房間內突然出現一個事先不在其中的東西不免還是使人寒顫。
可是，這都沒比露出臉盆的那半張蒼白、睜著上吊雙眼又緩緩彎起嘴角疑似中年男性的臉龐來得恐怖！
見此當下我全身陡然一震，尿意快速上身，如沉冰水中的寒冷也讓牙齒顫抖了起來，什麼佛號、老爸老媽，耶穌基督自然是不可能脫口而出了。
豈料眼前畫面之後竟然不是像一些恐怖片或詭異事件中那樣就此消失了，不，那裝在臉盆裡面的男人斷首是有消失，不過很快又像重播影像出現，在我面前持續上演駭人景象直到我失去意識。
只見它消失後，臉盆會再次從地板出現，接著男人的頭掉入其中，上吊著雙眼的蒼白臉龐揚起嘴角，最後全部消失；過了幾秒，臉盆又出現，男人的頭掉入其中，上吊著雙眼的蒼白臉龐揚起嘴角……
咚、啪噠，刷──
咚、啪噠，刷──
咚、啪噠，刷──
或許我該慶幸自己是在最後一晚才見到怪聲的真相，省下了入住旅館的費用，只是最終我不敢也沒有從那位阿姨口中得知「真相中的謎底」，不知道離開那裡前一刻的我到底是用什麼表情面對她的。
顯然不管我作何反應她大概都不會在意吧？但也或許我根本就不能有太多反應，算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
畢竟那一晚我最後見到的不光只有那顆男首與臉盆，還有一張從漆黑門縫後方想透過黑暗隱藏自己，瞪大雙眼窺看著我的阿姨面容。
而且我似乎還隱約聽見對方以氣音道出那句我曾聽聞的毛骨悚然警告語。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會比較好。」
本次說書人與《夜半的暴食》為同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