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79.化人共存之理
距離會議進入尾聲的十五分鐘前，一名身穿黑色褶袖圓領雪紡上衣與長裙宛如出席葬禮的黑色裝束，有著隨風吹拂過肩的黑色長直髮，以及宛如病容般不健康的蒼白膚色的女性來到周家廟壇前。
天色灰濛陰鬱，細雨落至女子所乘的黑傘上，其腳踩厚底鞋跨過水漥，身後帶來另一人的身影逕直朝前方目的地前進，只是還沒來得及進入廟門，便有一夥頂著來者不善臉孔的人馬從正在搭建後天準備舉辦的大型驅魔法會壇台周邊走出。
顯然是為了女子而來。
「請問是來參予法會的師傅嗎？是否能報上背景或名字？方便我們進行登記。」
發言者是個頭頂平頭、身材微胖的魁梧男子。
此人不僅一邊說話還擠眉弄眼，嘴巴裡似乎還咀嚼著某種發出刺鼻氣味的食物。
「我們是……應該算是學姊道觀的人吧？咳咳，我們是池上仙道觀的尹靜蕙師傅的……同行助手，請問大哥是法會的事務處理人員嗎？」
見此，陪同女子在側一臉人畜無害的年輕男子站至平頭男面前報上隸屬方與代表人名諱，只是對方卻依舊不動不山。不只這樣，那張極具張力的臉，反而更加扭曲起來。
約莫半分鐘後，平頭男似乎想不起對方口中的尹大師為何許人物，才不情願地轉向旁人並取來名冊，但最後卻講出使人意想不到的話。
也在這個時候，雨勢開始大了起來，原本還在外頭忙進忙出的人們紛紛走避。
「不好意思，現在主要負責人張天師不在這裡，可能要勞駕兩位先至下榻處等候。反正明後天再過來也沒關係，我們會先幫你們做登記。」
平頭男話一說完便闔上名冊丟給後面的人，只是原本就難看的臉此時更添一股厭惡。
對此，男女互看一眼後，由男生繼續應對。
「其實我們稍早有透過尹師傅聯繫上張天師，而要我們直接過來的正是她們兩位。」
「哦？是嗎？」平頭男眼睛睜得一大一小，已經顯得有些不耐煩。「可是現在這兩位大師都不在啊，你也看到現場還在做調整，你們現在來這裡也找不到自己要的東西的，不如等我們準備好通知你們過來避免白忙一場。由於我是這裡的幹事，張天師那裡由我來做通知就可以了。」
眼見這面由五個人組成的人牆寧願繼續陪自己淋雨也不願意讓步，來方男子原本人畜無害的陪笑表情很快便沉了下來，下一秒直擊對方遺漏的痛點。
「幹事嗎？可是我們剛才沒看到你們問完我們後有進行登記或詢問名字的動作，那本名冊根本就不是你們負責保管的吧？難道不是你們偷出來的？」
「什麼？你他媽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被點出破綻的平頭男聞言後馬上惱羞成怒揪起男子衣領，一旁四人也跟著湧上前來，這樣的騷動正好引來準備走入廟壇的駐警注意，其見狀立即知會了內部其他法會籌備人員。
眼見情況不對，平頭男放開手對兩旁人馬使了使眼色，然而卻發現自己的手似乎被某股力量給牽制住，整個人只得維持在前幾秒的威脅動作無法動彈。
「妳！」
瞬間平頭男就發現演變此狀的主要源頭，轉動還能動作的雙眼瞪視斜前方的黑衣女子。
而黑衣女子也在此時首次露出遮擋在雨傘下的蒼白臉孔，用那雙血紅色眼睛盯著對方；與此同時，平頭男亦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一隻覆蓋著白色毛皮的手給抓住。
「這是……狐怪？」
「她是精怪喬裝的？」
「到底是哪支道茅後人會有這種讓山精鬼魅常駐體內的邪道作法！」
「小子！你們自稱是道觀關係者，卻帶著這東西想進入周家？」
異象的出現促使平頭男一夥紛紛發出驚呼，更有人擺出準備收妖的架式，這不免讓總算來到現場的其他人一頭霧水。
在最前方的駐警率先發難。
「喂！你們現在是怎樣？聚眾圍事啊？當我們空氣是不是？」
「警察先生請先等一下。」
接著這位安撫警察綁著白色頭巾臉上留有蒼鬚的老人來到眾人面前，只是平頭男仍保持著衝突發生時的滑稽姿態。
只見老人雙眼快速掃過現場，很快便知曉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如此，把名冊交出來。我知道你們不是偷的，但至少也不是主要的法會事務負責人員吧？我說是不是？黃師傅安插在我們這邊的狗。」
老人雖然初現身時看起來笑容可掬，然而在釐清現況後扳起的臉孔散發出不容質疑的霸氣，言語用字更是犀利，語氣也鏗鏘有力，連一旁駐警也不由得吞嚥不安的唾沫。
「老、老頭，你既然說不是我們偷的，那不就說我們也有協助的權利？」
「是啊──」然後老頭先是恢復和藹笑容，不到一秒又嘴角下撇。「那你也知道所謂協助是什麼意思吧？明知道這裡是我們張天師人馬的主要場子，竟然還敢來挑戰我？」
可以見到平頭男如同被老人的威壓掐住頸脖般，原本的囂張氣焰轉眼蕩然無存，身體更是發出明顯顫抖。實際上，是其雙腳已經因身體被抓起離地的關係。
當然，抓起他的不是老人，而是其一眾所言的「狐怪」。
這下平頭男一夥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丟下名冊，只是僵局尚未結束，直待平頭男被重重摔下，黃師傅一行人倉皇逃離現場後，這場鬧劇才草草收場。
這樣的結果令隨同黑衣女子前來的男子擰起眉心。
「前輩，難道你不只可以看到……白羽，也能和祂對話？」
男子所指的即方才正是因為老人與舉起平頭男之手的「主人」對話，才讓對方難堪離場這件事。
見老人在以凌厲目光目送「走狗」離開後，轉過臉來恢復和藹微笑。
「當然，我也是其中一個準備上場的修行者，可不是只有你能夠和精怪鬼魅對話呢！雖然在我看來，你們這樣的『組合』……真的是蠻特別的。
其中一人可以影響到另外一人能否開啟通靈能力，另一個人卻不能夠直接與靈體對話嗎？可是這個女孩子卻有著優異的『靈媒體質』，真有趣。
還有，你們帶來的寵物叫白羽嗎？白色的狐精是吧？感覺比較大隻的不在這裡。」
在場所有人聽聞此番話不禁面面相覷，因此確認衝突平息，便有三分之二的人先行離開。
「前輩說得沒錯，大隻的……現在在尹師傅那裡。」男子再次與黑衣女交換了眼神，這次提出了疑問。「我們應張天師與尹師傅的交付而來，為了──」
「我知道，你們是來找《周家祕法》的原始版本或副本的，對吧？」
「是的，前輩。」此時黑衣女子第一次開口說話，嗓音輕柔纖細，猶如修養得宜的大家閨秀。「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前輩的意思……難道是前來找《周家祕法》的不只我們？」
對此，老人嗤之以鼻了一聲，這時才領著所有人至廟壇前方屋簷處避雨。
「當然不只有你們，不管是鬼還是人都有呢！不過你們也應該對祕法主冊的所在處心裡有底吧？」
「是的。」男子輕嘆了一口氣。「估計目前已經連同女魔的主體在江宅……或者說是那位叫林庚呈原本的住家中了吧？」
此刻，多方人馬的訊息交換大多已經同步。
「對，所以現在自然是越多人參予法會越好，也只有黃師傅那夥人想要搞離間和分裂這種事。這樣搞下去，我看女魔還沒統治世界我們活人就自己先滅了。」
老人厭惡的道出過去至現在的人間歷史。
「但實際上，目前要來取得祕法的主要人馬就屬張天師和黃師傅兩方派了，所以才會出現像剛才的情況。」
「前輩，如果真是這樣，讓任何一方取得另一份祕法不也不失為一種讓事件落幕的方式？」
「年輕人，那我得先搞清楚你這樣的想法到底是建立在雙方合作還是其中一方達成任務的前提下了。」
老人的話不免令這對男女感到戒慎，不知道和顏悅色的語氣之下是否暗藏著立場試探。
「你們既然是張天師這邊的人，那應該也接受玄虛法師和張天師兩位提出的道佛合作，不以徹底消滅女魔為目的這樣的策略吧？」
老前輩二度丟出來的試探話語令兩人回想起當初收服狐精的經過。
當時他們也曾遇過家人與友人遭遇鬼怪精魅所害的惡局，只是多數在經過了解與雙方溝通後，都能找出化解仇恨與共存的解方。
永無止盡的仇恨循環與資源搶奪是人類歷史的共業，那也是慾望與負面情感這類汙穢雜質孳生的源頭，最終任何一方都得不到圓滿的結局。
貌似世界也終將就此毀滅。
因此，這對年輕男女的立場自然是不言自明。
「是的，我們一直以來也是秉持著這種作法走到現在。」
「所以才有願意留在你們身邊互相付出與守護的寵物嗎？」
老人笑道，而女方則是聞言後面露羞赧。
「目前看得出來黃師傅還打算蠻幹，而且是號召自己的人四處治標不治本的提水救火。當然，也不能說這種要將敵人趕盡殺絕的做法有違修行者的作風。修行者終究還是人，會有各自獨到的見解與看法。
所以我不會把話說死，認為黃師傅他們最終會和我們對著幹。
可是我還是想說一點，如今人鬼雙方都想要找出的另外一本的《周家祕法》，至少我知道這裡面已經找不到了。
沒錯，我就是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一批率人進去翻找別人家的不速之客。」
男子對老人的話其實不感到訝異，之所以會有這種感想也是在於張天師委請尹靜蕙他們前來此處正是建立在這預期中的結果。
老人當然也看出了兩人如今又前來準備做一樣的事勢必有與先一步動作的他們有著不同之處。
「不過說了這麼多，你們還是早就先動手去找了不是嗎？」
「不不不！我們不是不相信前輩的話，當然，張天師也沒有這種意思。」
「哈哈哈……好啦好啦！我知道，既然要找就找得更仔細一點，對吧？反正周家裡頭的神都沒有講話了，那不就代表這間廟壇可以任你們搜得夠嗎？」老人揮揮手，不以為意。
「可是……如果真的沒有所謂第二本《周家祕法》──」
「那就沒有能夠和女魔抗衡的主要神器了，雖然誇張，但的確就是如此。」
就在兩人話音剛落的這時候，廟壇內部傳出了騷動與驚呼，接著眾多男女奔至主殿周遭。
眾人或跑或躲，就為了閃避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鼠群與貓群，突如其來的異象令人驚嘆不已。
此狀一出，黑衣女子連忙皺起眉頭、閉上眼睛，嘴巴還念念有詞了起來。
「不……不是這個。」
猶如地震前兆的混亂場景，實為僅有修行與靈感之人可以目睹。
遠雷掃過天際，緊接而至的轟鳴隨驟雨而來，遠在人來人往與車陣之中的黃師傅遠眺周家道壇方向勾勒起嘴角。
而他與徒弟後方是擠滿圍觀民眾與正努力灌水澆熄某棟公寓惡火的警消車輛。
也在這名修行者收起視線回身之際，一滴鮮血自其長衣袖內滴落至人行道上。
很快的，被雨水給稀釋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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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有捏到《我因為她得到陰陽眼》那部的外傳人物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