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章．之三
【０１】師生交流
五月十五日，我們義勇軍乘上了克米里昂號，離開正被沙兵圍攻、苦苦支撐的斯托克頓，按計劃飛向吉埃伯的首都薩爾巴德。
為斯托克頓設下了巨大防禦結界的亞提．貝瑞爾稱那結界能維持一星期，比較天真的家伙們暗暗許下一週之內要斬首一切的罪魁禍首──『戰爭之災』索貝克──的誓言，我則是聽出那只是安撫眾人的話罷了：即使我不懂魔法，也清楚假如沒有原初的魔女在地引導法術的話，那個結界瞬間就會解除。
飛行約五分鐘後，超出了光害之下的通訊距離限制，最後一則傳達的是來自斯托克頓市長謝利夫的、沙沙作響的訊息：「──一路──沙──順風。靠──沙沙──你們了！──沙沙沙沙……」
往後，斯托克頓的下場，唯有祈禱有倖存者能向後世述說。
◇
五月二十二日，義勇軍在克米里昂號上蹉跎了接近一週時間，除了常態的訓練、對外偵察、偶爾到艦外清除附著的飛行沙兵之外，就沒有實際能做的事。一小部分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相信了亞提．貝瑞爾那結界能維持一週的話，現在因時限將至但一事無成，而顯得焦躁不安。
此時，主官在艦上突然宣佈要改變航向，同時宣佈一則晴天霹靂的消息：吉埃伯的首都薩爾巴德受到戰爭之災的襲擊而淪陷了。
宣佈消息後的當晚，受到打擊的義勇軍士氣掉到了低點，而當中有幾位是我在冒險者訓練班上的學生，因為擔心他們的狀態，而一口氣把他們全約到酒場去了。
◇
克米里昂號的酒場，和之前相比，這裡顯得較冷清了。
從吧檯的塔夫托那兒拿了一杯酒後，找到了學生們的位置，便一邊靠近，一邊豎起狼耳，遠遠地聽他們在聊些什麼。
「──就是這樣轟的一聲，我雙斧在地面轟出了個大坑，兩只沙兵一下失衡，就被我砍飛了頭，厲害吧！」
銅龍人雷洛舉起雙臂，輕拍著雙翼，繪形繪色地形容自己如何打倒兩只沙兵。
「呵──？少唬人了，雷洛，你哪來的氣力在地上面打出個大坑，我想只是碰巧有隕石砸到他們頭上吧？」
半精靈少女皮西斯托著半邊臉，調侃著雷洛。她不理會雷洛的抗議，望向身旁的半精靈少年：「你也這樣想對吧，厄伯？」
「……唔，我親愛的妹妹皮西斯？『唬』和『砸』這兩個粗魯的通用語用字，妳是從哪學來的？還有雷洛是我們的師兄，對牠要用敬稱喔。」
厄伯說完之後，皮西斯哼了一聲別過頭，雷洛則是說別用敬稱這種讓牠鱗片倒豎的字眼。厄伯扶著額搖了搖頭，接著再問同桌最後一人的男人類：「德魯克師兄，你覺得老師找我們約出來，是有什麼要事嗎？」
「……唔，也許是要對我們訓話吧，因為我們前陣子做得不足吧。能做更多的話，角峰號的存活人數就能更多了……」
男人類且光頭的人類德魯克，雙臂支撐，看著啤酒，小聲地說。皮西斯和雷洛同時拉動了椅子，跟德魯克拉開一個微妙的距離。
看見這種互動，我忍不住竊笑著，決定以帶笑容的招呼作開場白：「嘎，好久不見，你們都精神就最好了。」
「哈，師傅，您也夠過分的，竟然到這時候才來見我們！」雷洛最先反應，立馬站起身來把座位讓出，自己則往另外三人一邊擠。
「喂，臭龍人！」皮西斯把擠過來的龍人推開後，馬上變臉一般燦笑面對著卡洛特：「晚上好，老師，很久不見了！」
「我說，皮西斯，『喂』還有『臭』……咳，抱歉，老師，讓您見笑了。」厄伯看見皮西斯扮鬼臉後，苦笑作罷，換頭向卡洛特點了點頭。
「馬上好，師傅。」德魯克的反應是最短的，淺淺地笑，用微微的點頭，隨後，低聲地問有些好笑的問題：「果然把我們約出來，是要訓話……」
「嘎，怎麼可能？你們能努力地活下來，我才該感激不盡嘎。是我不對，居然直到今天才想到要跟你們聯絡……太忙碌了嘎，抱歉。」我呵呵笑了兩聲，坐了下來環視眾人，皺眉問：「我明明也有約哈威的，他人咧？」
「老師你真是的，那貴族人渣──噢，我是說哈威師弟這時候當然是在跟護士小姐『交流』了。」皮西斯偷笑著說。
「唉，那小子真是……嘛，這也行吧，我聽說他在角峰號失事時被傷到了頭，昏迷了兩天。既然他能跟護士小姐……嘎……『交流』，代表他沒什麼大礙嘎。」
在眾人的竊笑聲中，我輕咳了兩聲：「好啦，大家，跟我說一說角峰號失事時，還有之後在斯托克頓防衛戰時，你們都遇到了些什麼吧，讓我也知道一下你們的近況嘎。」
「我！我先來！由本龍告訴師傅本龍是如何在沙兵海中殺出重圍的吧，哈哈！」
於是，在厄伯和德魯克禮貌性的掌聲，以及皮西斯裝出噁吐反應之下，由雷洛開始，每人輪流說了一篇自己的經歷。
包括不在酒會的哈威在內，這五位我的訓練班中的學生，都是一個月前失事的角峰號的成員，在那之後接踵而來的是抵達斯托克頓後，為城市進行防禦，直到登上克米里昂號後才真正有放鬆下來的空閒。本該更早與這五人聯絡的，卻拖到現在才記起來。
四人的經歷大同小異，不外乎是遇見了什麼樣的沙兵、如何跟沙兵周旋和逃出生天。要提有什麼大事，就要提到雷洛被砍去一節角了，對此當事龍完全沒有失落，反而視之為一道光榮的傷痕，我暗中因為牠身為銅龍的積極思考而鬆了口氣。
當四人都說完之後，默契地望向我，並由德魯克說開場白：「還請師傅也稍稍說您的故事，讓我們學習學習吧。」
「嘎，我的事情阿。」我搔了搔臉：「那就由尖峰號的事情說起……」
跟四人不同，我在「逆沙而上」戰役時身處尖峰號的戰線上，戰線在繁星魔女莉瑞斯的無情隕石雨，以及光之種希莉卡和魔力爆發的轟炸下，大幅削弱了沙兵的戰鬥力──提到隕石時，皮西斯抱怨了一下隕石的準度──然而能夠反射法術的甲蟲沙兵出現時，牠們就被視為頭號威脅，我當時就是其中一批衝出戰線將之討伐的戰鬥員。
「等等，老師，那種甲蟲是能夠打倒嗎？」說到一半，厄伯舉手發問：「我和皮西斯嘗試了各種手段，都無法對它造成有效傷害，老師您是怎樣辦到的？」
「嘎，硬要說的話，是用蠻力和束縛嘎。」我在桌子上比劃著甲蟲的身體特徵：「甲蟲的全身幾乎都被堅殼保護，外露的弱點包括頭部的角以外、足關節和腹部的縫嘎。當時最有效的打法是先用魔法束縛牠的飛行能力、用物理打斷腿部減弱力量，然後將牠掀翻在地，最後對牠缺乏保護的腹部施放封印行動類型的法術。」
掀翻在地，當此詞一出時，四人都吞了口口水，面面相覷，從神色就看出在暗中驚訝。我苦笑說：「你們是這樣想的吧：道理誰都懂，實行卻很困難嘎。我想想……在這裡最容易辦到的人，是厄伯和皮西斯吧：先由皮西斯破壞甲蟲一側的腿，再由厄伯施放土岩術，將甲蟲的另一側推起，就能讓甲蟲翻過來了。嘎，還有在那之前要先阻止甲蟲的飛行能力。」
「聽起來也不是不行……吧？」皮西斯不太確定地說，看來她很有興趣想要試看看。
接下來說到的是斯托克頓防衛戰的事情，不過大部分都是在用城市原有的防禦武器大面積清除沙兵，當說了兩三句，就沒什麼值得說的了。
關於斯托克頓的話題接近尾聲時，德魯克沉聲問說：「師傅，對於那位狐狸質點者所說的話，『防護結界能維持一星期』，您是怎麼想的？」
雷洛也嘆了口氣：「那兒有一位我很喜歡的酒場老闆呢！我真希望這一星期時間能讓他們修好防禦工事，以及找到逃離的方法！」
我邊淡淡地微笑，邊拍了兩下德魯克的肩，並回答雷洛：「他們會的，相信南方人，還有斯托克頓的韌性吧。」
◇
「在這種這麼困難的時刻，你們能這麼有精神，我其實開心得很嘎。」
在酒會尾聲，我真誠地對四人說道。
「德魯克，繼續發揮你作為隊長的才能和危機意識嘎，也許你不太有自信，但你已經是拯救過許多性命的英雄了。」
「厄伯和皮西斯，在戰鬥時試著再靈活一點，懂得魔法的你們擁有的選項比我要多太多了嘎，肯定會有你們才能解決的棘手狀況的。」
「雷洛，雖然我想讓你多一點動腦筋，但看來是沒辦法的嘎。繼續鍛練你的身體吧，別浪費了龍人優勢的體魄。」
「哈威……嘎，我晚一點會再找他說說的。」
四人用笑聲代替回答，也就此解決，結束了師徒間的交流。
在最後，我暗暗許下了願望，願望他們，還有我的我的大家，都能挺過四災之難、挺過世界的毀滅，步向未來。
（３１１１字）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