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什麼這麼多人只追我一個呀!」
不行了,已經走投無路了。
「喂,一號──!」遠方傳來了一道聲音。
是顏聿以。
「跳啊!跳上大象的鼻子!或許還有機會!」
鼻子,鼻子?
一號男子看著大象鼻子,也就是那個滑梯的部份。
以他與大象的角度來說,確實已經不可能從後面的樓梯爬上滑梯了。
但是反過來話……
從滑梯爬上大象的背……
「癢癢呀──!」
二點五公尺高,六點五公尺長。
看起來並非完全沒有希望。
而且象鼻子的地方看起來是靠向地面的。
一號男子打定主意,奮力的一跳!
「喔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壓低身體,擺動雙手,拼命的往象頭部位前進。
不過這一舉動卻讓大象變得火爆,發出了巨大的鼻響:
「嗥嗚────!」
牠頂起象頭,將奔上牠鼻子的不速之客頂的通天之高,接著以的低沉的人聲喊道:
「逆向禁止──!」
然後張開嘴。
將被衝力扭個歪七扭八的男子一口吞掉。
咔滋、咔滋、咔滋、咔滋……
牠低頭細細品味,連同骨頭與血都不浪費。
「嚕嚕~」
吃飽的大象長高、長大,然後緩緩的回到牠原本的位置上,趴下,睡覺。
吃飯、睡覺,吃飯、睡覺……
對牠來說就像你我度過一日的平常,但對人類來說怎麼可能像是你我度過一日般的平常……
第一個從大象進食的畫面中恢復鎮定的是鄭加南。
「哈,哈哈,哈哈哈……」
他強令自己笑出聲來,但那笑聲並非他所想的從容。
一頭大象將人撞的不成人形並吞掉的畫面,實在太過讓人難以想像。
但是至今為止發生的事情又有什麼是容易想像的呢……
狗屎般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事情的發展傾向自己的意,已經值得慶幸。
他原本還以為「他」會安靜一下,但沒想到那個眼中釘、肉中刺會這麼白目的在這一時刻強出頭,給予了他粉碎他的機會。
「笑死人了,顏聿以。什麼跳上大象的鼻子或許還有機會──真是笑死人了!」
顏聿以答不出話。
想當然爾,是必然乎。
有幫助他人的心意雖然是好,但在我們的社會之中更講究的是量力而為。
不做不錯……
「那又怎麼樣!」
不過顏聿以不說話,不代表其他的人就沒話說。
簡自城毫不意外的跳了出來,替顏聿以大聲反駁道:
「在常識沒有用處的這裡,任誰也想不到怎樣的行動會有怎樣的結果呀!顏聿以只是盡自己可能的想要幫助他,那樣錯了嗎?成功的話,他便會因此而得救呀!與其像你在那邊馬後炮,不如試試不是嗎?」
此舉完全在鄭加南的意料之中。
「說得好聽──你們只是在拿別人的性命做實驗,然後試看看輪到自己的時候有沒有辦法逃離吧!」
「!」簡單的就被駁倒了。
「別再試了!你們還想要害死多少條人命才甘心呢?剛剛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吧?反抗,只會讓大象更生氣,要是因為你們恣意妄為而害到了別人,你們賠得起嗎?一命換一命?那種說法可是不行的呀!乖乖的進到隊伍之中,乖乖的排隊玩溜滑梯,就是你們唯一該做的事!」
「…………」
簡自城看向在鄭加南指揮下圍成一圈坐好的人們,他們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希望,剩下的多半是害怕、不安、放棄與恐懼。
不要再試了,不要再試了……
不要加速的將我們拖向死亡深淵……
大概都是這樣的心情。
「簡自城。」顏聿以單手搭上自城的肩膀,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多說。
「嘖,難道你也想放棄了嗎?」簡自城不滿,揮手撥開聿以的手,卻發現他壓得很緊。
顏聿以看著他,再一次的搖搖頭。
簡自城加重力道推開他的手,「好啦,我知道啦~」
不太滿意的轉身朝著人群去。
顏聿以轉頭看向沈若海,「我們也就座吧。」
沈若海看不太懂他們在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跟著就位。
乖乖順著鄭加南的指揮:
「按照順序、按照順序~二號、三號,十三號。」
扣除剛剛死掉的一號圍成一圈,三人便成了連號,坐在一塊。
「很好,很好。乖乖配合著群體不是很好嗎?」鄭加南點頭表示滿意。
「那麼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鄭加南,抽到的號碼是九號。也不是說我想做領導什麼的~只是在場看起來沒有比我更適合的人,所以勉為其難一下~我不會提出什麼奇怪的請求,只要大家按照號碼乖乖的去玩溜滑梯就好,相信大家都有這個共識,應該沒有人有疑問吧?」
「有……有。」戴著眼鏡看起來弱弱的男性舉起了手。
鄭加南斜眼看他,但他實在太害怕了,一直低著頭因此沒注意到。
不過還好他夠聰明,或者說夠幸運,他提問的方式並沒有那麼直接:
「你……你……是不是知道,玩了幾次,會死呢?」
這個問題涵蓋的意思其實是:「你是不是在抽號碼的時候動了手腳,拿走了不會死亡的號碼。」
「哈。」鄭加南不是笨蛋,當然不會不懂。
「好,好~就算我知道好了。但像剛剛那個笨蛋乖乖去玩可能會沒事,卻偏偏要往反方向跑導致死亡的事我會算得到嗎?只要在這些號碼中,有人做了無法預料的事,便會變動接下來可能死亡的棒次。你覺得我這麼厲害,能算到這些嗎?況且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第幾棒會死、第幾號會死~知道的話我待在這裡幹嘛?我是白痴嗎?蛤──?」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是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請別再提出這種愚蠢的問題。還有人有意見嗎?」
「有!」這次衝出來的是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又是你……」
簡自城。
「癢癢~」
不過他還未說出後續,便被不可違背之力給干擾了。
簡自城看了一下大象,然後看一下自己的號碼牌。
輪到自己了。
「等我一下。」
他咚咚咚的爬上溜滑梯,然後不知道是感覺對了還是氣氛好的將兩隻手靠在嘴邊,輔助擴音大喊道:
「為什麼自我介紹只有你介紹呀!除了你以外的人就不是人嗎?聽好──我叫簡自城!抽到的號碼是二號!」
喊完感覺輸爽多的自城滑下滑梯,結束了這個回合。
「噗哧。」沈若海見狀笑出眼淚,她伸出手,稍稍擦拭,同時順應著簡自城的自我介紹跟著說道:
「我是三號,沈若海。」
下一號的女性看了,也跟著說:「四號,崔韻如。」
然後是一位胖胖的男性:「五號,李元晏。」
再來的男性:「六號,王志德。」
頂著香菇頭的廋小男性:「七號……謝冠宏。」
短髮的女性:「八號,蘇婷婷。」
九號,鄭加南──他理所當然的沒有加入這波自我介紹。
順位下去是,剛剛提問的那位眼鏡男子:「十號,林博文。」
早些崩潰的馬尾女性,十一號:「楊、楊怡伶……」
中長髮的女性:「十二號,張芷宣。」
最後是,「十三號,顏聿以。」
這便是目前存活的十二個人。
氣氛似乎又回復了短暫的和睦。
但那只是一瞬的假象。
「唉,唉,唉。」鄭加南刻意的嘆了三口氣。
接著攤手說道:「你們呀~不要隨意的把人設定成壞人呀~我只是認為,大家不要知道彼此的名字比較好。畢竟為知道名字,便多了一份情。你們能忍受不是編號、不是路人甲乙丙丁的傢伙一個一個死去,不知何時會輪到自己的感覺嗎?」
「!」
「是吧,不行吧?很難受吧?明明知道等等會發生這種事情,還恣意的去認識不知道的人叫什麼名字,蠢了嗎?」
認為他的話有所道理的人紛紛低下了頭。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到底為什麼會因為報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一絲放鬆呢?
知道了彼此的名字又如何?難道可以說代替死去的人活下去嗎?
不能──
根本不能。
那麼名字什麼的在這個地方又有何意義呢?
沈若海和顏聿以也在短短的時間內屈服於這個論調,只剩下簡自城一個人還抬著頭。
問道:「那麼你又為什麼要報上名字?難道不是希望大家記得你的名字嗎?」
「為了方便。」鄭加南答,「而且我看你們多數人不是挺討厭我的嗎?就算知道我的名字,我死了,你們也不會傷心吧?」
「嗚……」
對簡自城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
「懂了吧?」鄭加南微微一笑,「不過也還好~只是報了一次名字,能夠建立的感情有限。大概就是從路人甲乙丙丁變成同儕甲乙丙丁了而已,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我認為我們接下來不要再多說什麼廢話,就這樣按著順序,一個一個上去玩就好。如何?」
「這……確實是最公平的方法。」六號男子舉起了手。
「同意。」「同意。」
接著是更多的附和。
顏聿以稍稍抬頭,看了附和的人們。
他沒能記住大家的名字,甚至連外貌、特徵也還未能記得清楚。
只聽了一次名字便能將人與名字連在一起這種事,對於習慣一個人的他來說是很困難的。
他相信在場的多數也是。
所以現在還來得及……
不要認識彼此的話就不會因為彼此的死亡感到太多的難過。
而且和人建立連結,對於攻略這遊戲是否有幫助的點還是未知數……
可是……
顏聿以轉動了眼球,看向別在胸口的號碼牌。
要是沒有與簡自城說上話,這個號碼便會是「二號」。
那麼他現在……
或許已經在大象的肚子裡了。
會死的,應該是二號……
就像鄭加南所說,誰知道會殺出一個一號,誰又知道他試也不試的就選擇了「死亡」。
會死的,應該是二號……
顏聿以稍稍握住胸口的號碼。
為了不違背簡自城將希望託付給自己的心意,不能夠就這麼放棄。
但現在並沒有能夠做的事情……
畢竟還有太多事搞不清楚。
「癢癢~」
大象再度有了動作。
鄭加南沒有表情的唸出:「下一位~」
下一位是三號沈若海,和一派輕鬆的簡自城不同,她顯得有些緊張。
不過還不要緊,顏聿以認為還不要緊。
二號沒死的話,基本上就表示大象在每一次吃掉人後,都會重新計數。
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這樣的……
事實上也是如此。
沈若海雖然猶豫了片刻,但在閉上眼睛一鼓作氣滑下去後,平安無事。
鬆一口氣。
下一位是,「四號……」
再一位是,「五號……」
大象依舊在人們玩過滑梯之後乖乖趴下。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樣,在場的多數又稍稍的放鬆了下來。
什麼嘛?乖乖玩的話其實也不是這麼可怕嘛~
這樣的想法在一部分人的心裡擴散了開來。
不過,不是那樣……
顏聿以的冷汗越冒越多。
接著是,「六號……」
他緩緩走上了溜滑梯,雙手合十不斷祈禱,「不會死、不會死、不會死、不會死……」
先不論這個世界有沒有神,提個假設,如果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同等虔誠的向神祈禱,那會怎樣?
答案肯定是:不會怎樣。
風照樣吹、水照樣流、地球照樣的轉動。
會發生的事情依然會發生。
大象終究會把人給吃掉。
咔滋──咔滋──
多數的人選擇不看。
不聽、不聞、不看、不想。
沒有見到的死人,不是死人。
要避免自己完全潰堤,這便是最好的方式。
除了聿以,他沒有迴避。盯著、看著、望著、想著。
真是噁心……
這樣的想法浮上心頭。
真是噁心。
不是吃人的大象溜滑梯讓他感到噁心,而是親眼目睹了一個人的死亡卻還能夠想著其他事情的自己──有夠噁心。
「第五個人……」
至此顏聿以百分之百的確定了。
這遊戲的基本規則是:
1.約略是一分鐘,不玩大象溜滑梯的話,溜滑梯會殺死一個人。
2.遊玩溜滑梯五次,溜滑梯會殺死遊玩第五次的那一個人。
3.中途有人被吃的話,計數會重新開始。
那麼……是時候了嗎?
是該和大家說出這個規則的時候了嗎?
但是說了又如何呢?
一樣的只能繼續去玩,一樣的只能排隊等死。
而且知道自己滑下後會死和不知道自己滑下後會死的心情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到底誰有那個勇氣,知道自己會死後還去死呢?
這正是鄭加南努力避免大家知道真相、企圖控制這個場面的原因。
知道了又如何?
這個遊戲……
──根本沒有攻略方式。
顏聿以不由自主的看了鄭加南一眼。
在笑,他的嘴角似乎在笑……
他肯定也知道了這些規則。
並且知道他的眼中釘不可能做出任何舉動……
說出規則是沒意義的,只會使得場面變得混亂。
就算知道他是為了自身利益考量才希望避免無法控制之因素,但又能奈他何
「下一位~」
七號……八號……
遊玩者的腳步變得沈重。
大家都害怕輪到自己會死,但同時還能抱持著「死的不一定會是我」這樣的希望。
還不算絕望。
接著是……
九號,鄭加南。
「這次輪到我了呀。」
他咚的跳了起來,沒有害怕、沒有逃避的走上了大象溜滑梯,安份的滑下。
身為一個自稱領導者,這樣的舉動可說是十分的稱職。
是大家的榜樣。
「看來這次也是平安無事~」
開始有些人對於這樣的他,透露出了一絲崇拜。
雖然感覺是個討人厭的傢伙,但至少是說輪流玩就輪流玩,不耍花招、不弄技巧,遵守規則的一份子。
不過事實並不是那樣的……
顏聿以不知道真的會死的話他是否還能夠如此從容,但他之所以能夠坦蕩蕩的遊玩,只是因為他確實的知道自己這一次去玩並不會死。
為了戳破這個謊言,公佈規矩、引起恐慌終究是不划算。
顏聿以選擇繼續沉默。
十號。
繼續沉默……
十一號。
繼續沉默……
「來吧,該妳了~」鄭加南發出了指示。
馬尾女孩楊怡伶聽令的走上階梯。
「癢癢~」
一格、一格,緩慢踏上階梯。
「癢癢~」
她吃力的握緊扶手,努力撐起不斷打顫的雙腿,前進、前進,好不容易終於登上了高峰。
「很好,很好。接著──滑下去吧!」
「滑……滑……」
楊怡伶重複著同一個字,然後雙腳一軟,攤了下來。
「妳在做什麼呀!快滑呀!妳想害人死掉嗎?玩不一定會死,但不玩一定會死呀!」
在鄭加南的煽動之下,部份的人也跟著舉手吆喝。
「滑,快滑,!滑,快滑!」
楊怡伶想要說話,「我……我……」
但更多聲浪掩蓋了她,「快滑!快滑呀!」
沒有選擇的楊怡伶,靠緊溜滑梯的一側,再一次的撐起身子。
「滑!滑!滑!滑!」
顏聿以清楚,才不是什麼有滑有希望,滑的話她一定會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真的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做了嗎?
「我不想死啊──!」
這麼說著的楊怡伶站到了溜滑梯口,僅差一步便會失足滑下。
「等一下────!」
一聲大吼,令全部的人都停下了吶喊。
「請……請等一下。」顏聿以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