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請等一下。」顏聿以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站起了身。
在確認規則後的這個當下,他已經無法再假裝自己並不知道。
至少要讓她知道一件事情:
「如果現在妳滑下去的話,妳就會死。」
「!」在場的人,皆驚訝了一下。
「你知道……哪一個號碼會死嗎?」短髮的女性這麼的問。
「…………」顏聿以沉默片刻。
回答道:「不知道。」
他撒了個謊。
「但是……從剛剛幾輪來看,大象似乎在超過一定遊玩次數後會起身殺人。就剛剛的紀錄來看,這一次,應該已是極限的一次。」
大象上的楊怡伶嘴唇顫抖,「我……我……我……我……」
不想死這件事她剛剛已經說過了。
多說無用這件事情她剛剛也體會過了。
現在該做的應該是,轉身──然後逃跑。
她向後跨出步伐,同時大象張開了眼睛向後望去。
「等一下──不要動!往後跑的話妳也會死!」
這話使她停下了腳步。
但這件事,顏聿以其實並也不是那麼的肯定,所以他誠實的補上了:
「大概……」
至少不動的話,大象溜滑梯不會有特別的舉動,似乎可以就這麼的在大象背上待上一些時間。
可是繼續下去大概不是辦法……
有什麼可能性存在於這個地方呢?
顏聿以努力的想。
不能滑滑梯,為了避免所謂的「逆向」最好也別走樓梯的話……
「跳……」
「?」
「跳下來吧!」
「!」
楊怡伶扶住了大象的背,向下眺望。
三點五公尺高,約略是地面一層樓高的高度。
對她來說這樣的高度相當可怕,要跳下去什麼的,基本是做不到。
但是與滑下去必死無疑的溜滑梯相比……
「來吧!跳吧!我會接住妳的!」看起來是悶了很久的簡自城,終於等到了反擊的一刻,當然是自告奮勇的捲起袖子、靠向滑梯。
「跳吧!」沈若海也站起身,鼓勵了她。
不過現場並沒有第四位附和。
鄭加南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開口制止:「別動!住嘴!不要再害大家了!──會死又如何,我們不是說好就看個人的運氣嗎?要是她跳下來後,大象又發狂,隨意的殺死一個人,該怎麼辦?」
一旁的聲音後續跟上:「對呀!對呀!該怎辦?該怎麼負責?」
顏聿以吸了口氣,高聲呼出,「別擔心,你們看好!──大象溜滑梯,已經沒有在喊『癢癢』了呀!」
「!」
仔細一看,確實是這樣。
雖然牠還沒有趴下,靠著短短的四支腳撐起了身體,但是牠並沒有其它動作。
顏聿以趁勢追擊,「要是這招可行的話,或許我們就能全員脫困。沒錯,我並不肯定,但是要試,就只有這個時間可以試了!要是大象再大下去,簡單的跳下來將會變得相當困難。」
「(嘩啦嘩啦~)」多數的人與鄰近的人討論了起來,風向開始偏向了「稍稍嘗試也是不錯」這樣的感覺。
「不要聽他的話!」鄭加南以手輔助加強語調,「要是,或許,如果──他完全不敢肯定的說,也不敢提及失敗的話要怎麼辦!單純只是在玩弄你們呀!」
「(嘩啦嘩啦~)」但在這一番話後,多數人又再次傾向了保守一邊。
接著楊怡伶的下一號,十二號張芷宣站了起來,「是啊!嘗試、嘗試,如果她不死的話,接下來不就輪到我了嗎?明明說好要照順序的,你憑什麼決定誰生誰死?」
「不會的……不會的……」顏聿以有點手足無措,嘴巴說著不會,但他根本不敢肯定。
就像鄭加南所說的,他並不敢提及失敗。
這樣說服的了誰?
這樣說服的了誰!
「五……五次!」
顏聿以突然沒頭沒腦的大聲叫喊,想當然沒有人聽得懂那是什麼意思。
這樣是不行的……
他也知道必須要說出更完整的句子。
只是沒想到說話這麼困難……
吸一口氣,顏聿以在心中重組字句,接著用手比一個五,再次的開口說道:
「不管成敗如何,接下來由我代替後五棒,連續遊玩五次滑梯──這樣的條件應該可以接受吧!」
雖然一般的人並不知道「五次」的規則,但連續遊玩五次這一件事還是有著一定的魅力。
玩會死,而且是玩越多次越可能會死,這一件事至少大家都有個底。
更何況對於知道「五次=必死無疑」的鄭加南來說。
讓他嘗試救人一次,換來他的「必定死亡」。
根本划算無比……
「好,看你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就讓你試吧!」
當然,反對的聲音還是有的。
七號謝冠宏就不甚滿意:「為什麼是玩五次!這樣五棒後的五、七、八號又怎辦呢?難道我們就不是人嗎?何況五棒中就有三個是你們自己的人,我是不會被騙的!」
五號、八號聽了覺得有理也跟著說:「對呀、對呀!要代替就要代替所有人,玩完一輪十一次!」
面對這樣的聲浪,顏聿以退縮了一步。
玩五次都還不一定有辦法順利避開死亡了,何況要玩十一次。
「安靜──!」鄭加南替顏聿以大聲抑制住了他們。
「讓他去試……如果順利的話,大家或許就不用再擔心死亡。」
僅憑這樣,還不算給反對者一個交代,不過鄭加南本來就沒打算要給那種東西。
他亮出懷錶,從另一個面向推動,「沒有時間了。」
顏聿以注意到上頭的秒針走到了七的位置,驚了一下。
趕緊對著大象背上的楊怡伶喊道:「快跳!──別再猶豫了!」
楊怡伶跨過大象背部的扶手,坐著看向下方。
三點五公尺……好高。
即便扣掉在下方準備就緒並高舉雙手的簡自城高,還是好高。
可是不跳的話……
楊怡伶看向了大象,大象也正看著楊怡伶。
「跳啊──!」
回應底下的聲音,楊怡伶不再多想,閉上眼睛,縱身一躍。
將自己交給了下方等著的那一個人。
「很好!」
他順利接住了她,大象溜滑梯也沒有任何反應。
大夥沉默了一會,才發出了歡呼:
「嗚喔──!」
成功了,成功了?
人平安無事,大象也沒有動作。
不過喜悅並沒有維持太久。
「癢癢……」
大象溜滑梯又發出了遊戲邀請。
顏聿以奔跑上去,準備兌現他的諾言,預備滑下。
生……
或是死……
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大象溜滑梯的攻略,該看的應該是……
「這一次──!」
大喊出聲的顏聿以以站姿連跑帶滑下了滑梯。
接著轉過頭,和大夥視線一致的看著大象。
「沒……」
「事……」
多數的人都有那點不敢置信。
這就是這個遊戲的「攻略法」嗎?
不要從鼻子滑下而是從背跳下?
就這麼簡單?
「太棒啦──!」
多數的人奔向了聿以。有些摸摸他的頭,有些拍了他背,簡自城更是好哥們似的用金勾臂將他壓下代替讚賞。
歡呼──
給予了大夥嶄新希望的他,無疑的成為了英雄。
面對這樣的氣氛,「能行,沒問題」的想法不斷湧進聿以心裡,取代了不安和恐懼。
最困難的一次結束了,後面就沒什麼好可怕的了。
大概不僅聿以這麼認為,在場的多數也都這麼認為。
就在大夥沈浸於歡騰中,短短的一分鐘到了。
「第二次──!」
當然不會有事。
「喔喔喔喔喔!」
氣氛又更熱絡了。
「第三次──!」
再來。
「第四次──!」
四回、四分鐘過去,似乎已經沒有人覺得會死了。
「接著第五次只要從大象溜滑梯的背上翻過去……」
「需要我接住你嗎?」
簡自城一問完,多數的人哄堂大笑。
害得顏聿以不由自主的微紅起臉說道:「不用了。」
三點五公尺對於多數的男孩來說不算問題。
但對顏聿以來說其實是有點高……
不過都還沒說「好。」就被笑了,顏聿以的自尊不允許自己這麼沒用。
跨坐過大象的背,然後翻身扣住扶手利用身體的長度減緩一些距離,實際上不過兩公尺多吧?
「第五次──!」
著地。
原先看著自己的大象將目光轉回了前方。
果然沒有問題。
顏聿以握起拳,在心中默默喊道:「贏了。」
攻略這座大象溜滑梯,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真的就是這麼簡……單?
咔──
是大象抬起一隻腳的聲音。
「沒、沒有趴下?」一位男性驚慌的喊。
不過多數的人還是鎮定的。
「沒有,大象沒有喊『癢癢』呀~」
這樣應該是代表行的吧?
咔──
是大象抬起另一隻腳的聲音。
咔─咔──
牠完全的站起來了。
「牠沒喊『癢』、牠沒喊『癢』!」
確實是沒有喊癢,但是……
「餓……」
「餓?」
「餓餓呀──!」
這麼喊著的大象向前奔跑。
「嗚啊啊啊~」
大象前方的人鳥獸散。
連要顏聿以給個交代都做不到。
大夥死命的跑、死命的跑,直到用眼角餘光確認了大象與自己奔跑的方向不同才停下腳步,並且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看向了被追逐的那一個人。
五號,李元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追我?爬……爬上去的人,不是我呀!」
身材肥胖,體能不是很好的他,還未奔跑至底,便以到了極限。
他一個重心不穩,跌坐至了地面,然後害怕的伸出手,指向大象身後的遠方,從剛剛開始便一直發待在原地的顏聿以身上。
「全是他的錯,全是他的錯!──說什麼要一個人遊玩五次,但卻沒有遵守規矩乖乖玩!妄想什麼跳下來就會沒事,該死的人是他呀──!」
大象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話語,張開了好大好大的嘴巴。
牠的牙齒不像大象,為了吃肉長成尖銳的形狀。
往好處想,這樣銳利的牙齒在切割食物的時候較為迅速,可以省去較多疼痛。
但是,不太對……
「嗚嗚……嗚嗚嗚……」李元晏哭了起來,「我還想要吃更多的雞排,喝更多的珍奶。」
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位於所有物種之上。基本上只存在著吃掉別人而不存在被人吃掉的最高等級物種。只要足不出戶、絕不涉險,又不是生長在亞馬遜的叢林裡,怎麼可能會有被「什麼」給吃掉的一天。
但是那一天,確實就在李元晏的眼前。
喀嚓──
大象毫無慈悲的將他剖成了兩半。
不過說是毫無慈悲似乎也不正確。
乾淨俐落、一刀兩斷,給予被捕食者最少的痛苦,完全是肉食者的最佳典範。
牠不壞,牠只是想要吃飯。
誰會這麼想,誰會這麼想呢?
看到大象進食的畫面,大夥心中只有無限的衝擊。
悽慘的死狀雖然可以別過頭不要去看。
但預估之外的死亡者,無法理解的規則,被視為萬靈丹的跳下攻略法完全失敗,再加上大象溜滑梯再度成長。
一切都結束了……
想活下來這件事情,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奢望。
「噗哈哈哈……噗哈哈哈哈──」有一個人狂笑了起來。鄭加南以五指遮掩自己的半臉,放聲大笑。
「顏聿以呀~顏聿以,到頭來你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而且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呀。如果你什麼都不做、按順序來,這次會死的應該是四號」
但結果死了五號。
「…………」
顏聿以沒有什麼好反駁。
雖然準確來說,他其實為大家拖延了一點點點的時間。
不過看氣氛,現場的多數並不在乎那種事情。
五分鐘前的英雄,只停留在五分鐘前。
現在的他,只是個戰犯。
畢竟就像鄭加南所說的,按照正常排位來看,接下來要死的應該會是四號……
「等……等一下!」沈若海跳了出來,越想越不對勁,「為、為什麼……你會覺得原本要死的是四號?」
面對她的提問,鄭加南攤手說道:「很難理解嗎?剛剛顏聿以是代替第四棒跳下來的吧?所以怎麼看大象原本想吃的都是四號呀~」
「嗚……是這樣啊……」沈若海低下頭,覺得有點被說服,但又好像……
「不對──一直覺得這件事情有點奇怪。聿以……為什麼你會說要代替後面的五棒遊玩『五次』呀?感覺你們就像……一直都知道接下來會死誰一樣!」
「嗚……」被這麼問的顏聿以思考了一下,覺得遮掩不住,也似乎不該再繼續遮掩了。
他向眾人坦白道:「這座大象溜滑梯,規則是,只要遊玩滑下五次,一定會死。」
「什麼!」知道真相的人們叫了起來。
一旁的鄭加南則是小小的「嘖。」了一聲。
他原本希望能夠遮掩就遮掩的……
不過也算自己的失誤。
一是太急著打倒顏聿以,說話不夠小心。
二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帶著腦袋。
是的……
笨蛋。
他覺得在場的人扣除顏聿以外都是笨蛋。
風往哪裡吹就往哪裡倒、連遊戲規則也不願意自行思考、生死存亡全交給他人負責的傢伙們全都是笨蛋。
當然靠著一身肌肉就想強出頭的那個簡自城也不例外。
笨蛋……
他唯一承認有點智商的人,只有顏聿以。
不過與其說他厲害,不如說他是蒼蠅。
嗡嗡嗡嗡的在糞邊起舞。
稍稍矇中了一些規則便得意忘形,忘記在屎旁邊飛來飛去的他,其實跟屎也差不到哪裡去。
但不得不承認至少他還有擾人心緒的功能。
至於沈若海嗎……
還需觀察。
經過這麼長的時間才稍稍領悟了一些,他不覺她成的了氣候。
雖然稍稍打亂了他的計畫,不過還不要緊,被大家知道遊玩五次會死其實也不是只有壞處……
第五次遊玩者的反應大概會變得難以掌控,但相對的,那些不會思考的笨蛋肯定會幫助自己脅迫那人去死。
尤其在經歷了剛剛那種事情之後……
很明顯不守規矩者,會危害到守規矩者的權利。
看起來並沒有規則的一命換一命。
大家肯定會感到害怕。
所以沒有問題的……
「癢癢~」
鄭加南看看懷錶,一分鐘還真是短暫。
「下一位,輪到七號吧?」
原本是五號,但是五和六都已經死了。
「我……我嗎?」
七號,謝冠宏,向前走了一步問:「五次……你們說的五次是真的嗎?」
顏聿以沒有說話但是眼神沒有漂移,鄭加南則是微微抬頭以下巴看著他,彷彿在說這麼肯定的事請不要再問第二遍。
「哈哈哈哈──」謝冠宏笑了,他的笑聲,帶點瘋狂。
「不會死……不會死……不會死……不會死……」他一面重複,一面爬上了階梯。
然後攜著這股確信,從大象鼻子滑下。
「真的,是真的!所以接下來會死的是十一號吧?十一號、十一號……啊,是剛剛早該死掉的那一位~」
楊怡伶,綁著馬尾的女性。
「這一次妳可別再耍賴了呀!該死的人,就乖乖去死!不要害人!」
被他這麼大聲吆喝,楊怡伶向後縮了一下,小小聲的說了:
「不要……」
她周圍旁邊的女性一聽,像是逮捕罪犯般的抓起她的手,精神上站在了謝冠宏的一邊:
「沒有什麼要和不要!輪到的人就去死,現在根本沒有選擇!」
鄭加南微微一笑,果然一切都像他所想的一樣。
不過目前還沒有必要把氣氛弄到這麼僵。
「好,好。」他拍兩下手,示意大家停下,「先冷靜點吧~居然有著共識,吵架就該避免。反正到時候有人不想玩……」
他轉換態度,以極度恐怖的眼神針對述說著「不要」的那一位清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