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動了。」
「啊?」
謝冠宏順著顏聿以手指向後看去,大象不知為何無視了頭上的沈若海,直直的朝著自己奔來。
顏聿以補上:「我想牠追的應該是你手上的人質吧?」
「什麼──!」看著大象全力奔馳而來,陷入完全混亂的謝冠宏無法多想,本能性的一把將人質推向前方,接著抱起斧頭,轉身就跑。
如果是隨機的話,顏聿以不可能知道大象在追的目標。
如果不是隨機的話,人質張芷宣是十二號,完全沒有任何道理會是目標。
大象擦撞上了人質,將她彈了開來,但是理所當然的沒有停下。
發覺被騙的謝冠宏,趕緊的問:
「牠、牠、牠──到底在追誰呀!」
不過這個問題顏聿以當然不會回答,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
顏聿以沒有在動,所以絕不是他。
至於其他三位,原本離的很近不是很能看得出來,但隨著各奔東西,答案揭曉──
七號,謝冠宏。
「為、為什麼是追著我呀!我並不是,我並不是玩家呀!我是王,我最強,我是唯一可以活下去的人才對呀!」
他創下了自己人生最高奔跑速度的跑著,可惜再怎麼快,也快不過認真起來、一步能抵人類好幾十步的大型巨象,不過幾秒的時間,謝冠宏就完全的被趕上了。
大象看準距離,向前一頂。
碰──的將謝冠宏整個人撞到一端的牆上去。
一個瞬間,美味肉排就這麼的完成了。
大象踩住煞車,側滑減速,非常剛好的在牆邊停了下來,低頭便能享用餐點──
開動。
咔滋、咔滋……
除了好吃的部份,不好吃的部份像是被撞爛的斧頭碎屑,金屬的部份、木頭的部份,牠也通通都送入了口中。
喀嚓、喀嚓……
真是個非常不挑食的好孩子~
但也正因如此,更顯可怕。
吃飽的大象哈了口氣,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瞇成月彎的眼睛彷彿再說:「謝謝招待」。接著慢慢走回他原先的位置上,滿足睡下。
死命扳著側邊護欄不讓自己被大象甩出的沈若海鬆了口氣,大象跑起來的震動幾度讓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看著紅腫的雙手,她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錯過一個給予自己正當死亡理由的機會,真的好嗎?
沈若海不想隨便的死,也不是真的一心求死,但是……
如果生命的最後,是為了幫人而死,為了大義而死,人生是不是就有了一點意義?
否則身為一個逃避現實、拒絕上學的尼特,一輩子也就只是這樣而已。
歷盡千辛萬苦活了下來理應覺得喜悅,但這樣的想法令沈若海感到的只有空虛。
「太好了,還活著。雖然意識還沒恢復,但張芷宣她還活著!」一段距離之外傳來了簡自城的聲音。
「聿以,幫我照顧一下她。」
「咦、咦咦?交給我嗎?」
「讓她稍微倚靠著邊角的樹木休息吧。」
將傷患丟給顏聿後,他跑到了滑梯下方向上揮舞著手,「喂──若海!妳也沒事吧!」
「啊……啊……嗯!」沈若海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想想都活下來了,可不能任性呢~
畢竟這條命,是靠大家的幫忙才留下來的。
這個當下,有人希望她活下去,以這作為活著的理由,暫時充足吧?
沈若海笑了自己一下:(活意不堅決,死意也是呀~)
然後開回應道:「沒事,我這就下去~」
轉身坐上滑梯,一滑而下。
「!」
不對──做錯了事。
簡自城還沒意識到,但沈若海想到了不對。
因為存活,太過鬆懈而忘記思考了……
現在時間還不到,大象還沒喊過癢癢,這樣無疑是浪費了一次拖延的機會。
沈若海的棒次由謝冠宏頂替死亡後,便結束了。按照規矩,她應該要等到下一棒遊玩時,藉由空檔跑下樓梯,再結束她的回合。
現在這樣滑下,「死亡順序」可就變了呀。
別說什麼幫人了,完全是害到了別人~
因自己的失誤而讓原先不該死亡之人死去,這個過錯,她難辭其咎。
所以,要去死了嗎?
不論接下來是誰,大義的,代替他去死嗎?
「怎麼了,若海?妳的臉色好像有點難看?」
面對簡自城的提問,沈若海不知道該不該說,想了一想,選擇了暫時不說。
「沒事的呢……謝謝關心。」
「啊,對了──」
簡自城突然地大喊使沈若海嚇了一跳,她以為他要說自己溜下滑梯的事,結果不是,簡自城面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聿以,你剛剛說還有二十五分鐘,還要再死五……剛剛死了一個,現在應該是四個人?──這是真的嗎?」
「你傻了嗎?」回答的是朝一行人走來的鄭加南。
「雖然你們不清楚真正的時間,但稍微算一下數就知道了呀~如果二十五分鐘還要死五個,就代表一輪是五分鐘,用之前遊玩輪數推算一下就能明白,加起來超過六十分鐘了。」
「嗚……嗯……是這樣嗎?聿以?」
顏聿以點點頭,「是呢,那是騙他的。時間資訊不對等可以利用這件事,是從剛剛你說過的一棒的間隔有『兩分鐘』想到的。實際時間,大概剩下十五分鐘。」
「咦?不是兩分鐘嗎?崔韻如告訴我是兩分鐘的呀……」
不過崔韻如已經死了,簡自城覺得現在也沒必要追究……
於是他將話題導了回來:
「先別說那個,按照你的說法,接下來還要再死三個人嗎?」
「…………」
顏聿以低下了頭,不發一語。
簡自城知道,這便是肯定的意思。
他拍了下自己的頭,感覺有點頭痛,「唉,也沒辦法,總是比全滅要好──對了,說起來,你怎麼知道大象會去攻擊誰呢?」
「這個嗎……因為那頭大象看起來很隨性,但牠其實一直是有規律的。回想一下崔韻如從大象跳下來逃過一死的那一次,死的是她的下一號。所以我想……應該就是在正負一這樣的範圍裡吧。」
「正負一……」簡自城看一下沈若海。
扣掉已經缺掉的數,三號沈若海的負一是七號謝冠宏,而她的正一是二號簡自城。
「等等,那不就是我嗎!如果大象追的不是他而是我的話呢?」
「那樣的機率感覺比較小,但真要是那樣,我想試試拔掉號碼牌。」
「拔掉……就不會被追了嗎?」
顏聿以看了看胸前的號碼牌,「沒效的可能,應該比較大一些……雖然在別上號碼前大家都是沒有號碼的,所以大象會隨機殺人,但從別上的那一刻開始,應該就不一樣了。當然這些都只是推測,無從試驗。」
「呃……那拔掉無效的話呢?」
「…………」顏聿以又說不出話了。
拔掉無效的話,簡自城當然就會死……
顏聿以確實是擅自的將夥伴性命賭下去了,所以他也不想多找藉口。
不過鄭加南卻幫了他說:「你還是感謝他吧──因為他不把你的命賭下去,以你那蠻幹的性格,被斧頭砍死的機率肯定更高,就算不死也是瀕死的重傷,接下來我便會漁翁得利,趁著斧頭砍在你身上的時候打倒那傢伙,然後奪下斧頭。」
「你──」簡自城感覺有股氣衝向了自己的腦袋,他向前重踏一步抓起鄭加南,然後揮下拳頭。
不過鄭加南可不是省油的燈,他一個伸手便撥開了簡自城的拳頭,接著順勢一把抓住他的後領,配上腳一踢、重心一移,將他整個人反制在地。
「就說你太喜歡蠻幹了。」
鄭加南放開簡自城,起身拉了拉衣領,重整好自己的儀態。
躺在地上的簡自城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手下留情,在最後摔出他的時後反拉了他一把,使他沒有重重落地。
太大意了,雖然是一股惱火沒想那麼多,但露出一堆破綻讓對方把自己摔出去,實在是失態。
要是剛剛去搶斧頭的話,情況大概也會是這樣的吧……
鄭加南會有動作是早就知道的事。
奪取斧頭本來就有風險,那個時候的簡自城會同意鄭加南一塊行動,是因為他認為鄭加南能夠分散掉謝冠宏的注意力,讓他第一時間不知道該對付誰才好。
但……就算那樣,想毫髮無傷奪取斧頭的機率仍是相當的低。
「看你的表情,你應該是清楚了吧?打架沒有好處,我們現在該討論的,應該是接下來該怎麼玩吧?大象又要喊『癢癢』嘍~一樣要按照順序去滑嗎?」
鄭加南伸手協助簡自城起身,但簡自城沒有領情,靠自己爬了起來。
然後不是很好氣的回應了他,「問我也沒用,這要大家來決定。」
感到敵意並未解除的鄭加南攤了攤手說:「我想也是,那麼你們兩位怎麼認為呢?」
從兩人搏鬥之初,想要阻止兩人卻不知道該如何介入於是一直愣在一旁的沈若海驚了一下。
沒想到會突然被點到名。
顏聿以也差不多,要說,就是他回復鎮定的比較快。
不過正當他要開口時,有人搶先了一步──
「癢癢~」
是大象……
「哎~這還真是時候。」鄭加南望向大象,「按順序的話是我,反正這趟沒事,我先上去,等會再說。」
目送爬上大象背部的鄭加南,顏聿以想起了另一件事:「九公尺高,二十公尺長。」
這是他利用幾次遊玩後走回隊伍末端時默默做出的比例計算加上最新的死亡人數一人所得到的答案──現在的大象大小。
三層樓的高度,目測看起來沒錯……
顏聿以轉向沈若海和簡自城兩人說道:
「你們是對的。大象在那之後……是在吃掉第六個人之後吧,一次都是長一公尺高的,而不是零點五公尺。吃了十個人,已經跟我最初預估把全部人吃掉一樣高了……接下來是第十一個人,我在想……他會不會繼續加速成長?」
「繼續加速成長!」沈若海顯得不敢相信,「那、那頭大象,還會再長的更快嗎?」
已經高成這個樣子了,再大是要大到哪裡去?
雖然這裡的天花板看起來還有許多空間是沒有錯……
但再繼續胖下去的話,想在大象追逐其他人時往側邊閃去保身,將會變得無比困難。
原來約略一個操場大的這裡,一丁點兒都不大。
小到如同鳥籠。
溜下三樓高的滑梯,回到地面的鄭加南插入了他們的對話:
「好啦,你們應該也決定好了吧?要按照老規矩繼續下去嗎?」
沈若海剛剛並沒有在想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的她,自然的轉頭看向顏聿以。
而顏聿以心中確實已經有了答案,但他還是試探性的問了一下:
「如果我……如果我們說,接下來都由你去玩,你會去玩嗎?」
現在的成員是顏聿以三人,昏迷者一人,加上鄭加南,共五人。
沒有能夠傷人的物品在場,要比武力的話絕對是人多又有力量的一邊有著優勢。
鄭加南當然理解這個道理,他也不是以蠻幹自豪的那種人。
「當然,我一定會玩~畢竟我也無法反抗多數吧?」
答案雖然是這樣,但顏聿以從鄭加南一派輕鬆的表現中得到了不同的訊息。
鄭加南會上去,但他一定不會滑下……
從剛才沈若海的那棒中,鄭加南肯定知道了屬於弱勢者的大象攻略法。
只要身體沒有越線,不要超過滑道,對於大象而言,那裡(背上)就是牠的視覺死角。
從大象的背上跳下來可以逃過一死也是相同的原理。
大象一感到重量不對,或是時間過久,牠便會放棄死角的食物,改找下一號進食。
所以就理論上來說,想要除掉鄭加南,反而是不要叫他上去玩,讓他的上一號沈若海爬上大象背部、拒絕遊玩,才是辦法。
顏聿以看了看他的夥伴,就算討厭鄭加南,也不可能全叫沈若海上去。畢竟大象奔跑甩頭的力氣很大,如果體力無法負荷大象的衝擊,死亡的仍會是上去的人。
沈若海好不容易才撐了下來,現在恐怕沒有力氣再與大象搏鬥。
而且簡自城肯定不會接受這種不公平的作法……
「好吧,我們還是按照原訂規矩,依序的上去玩。」
顏聿以點頭同意。
鄭加南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很自然的繼續問了下去:
「那麼前人質的部份算嗎?她現在昏迷不醒,沒辦法玩喔~雖然派個人把她抬上去、滑下來,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顏聿以半瞇起眼,他知道鄭加南所指的是「如果該棒會死亡的話」。
用這麼討人厭的說法,大概是希望顏聿以他們要說不算她吧?
顏聿以還在試算兩種情況分別是會由誰登上滑梯之時,簡自城插進了話:
「當然要算!要說公平的話,這樣才公平。」
顏聿以苦笑一下,在心中喊道:(真不愧是簡自城呀。)
當然不全是正面的意思。
太正直的人,有時也是有點麻煩~
鄭加南怎麼看都不像會守規矩的吧?那麼在他面前遵守規矩……
實在是有點愚蠢呢。
不過不論討不討厭全部都能一視同仁,也可以說是簡自城的優點吧?
想通的顏聿以,由苦笑轉為微笑。
見機行事……也只能這樣了。
接下來就看命運會站在誰的那邊。
「下一棒是輪到她吧?」
顏聿以指了指昏迷的十二號,張芷宣。
「然後下下棒是我。」十三號,顏聿以。
接著他輕觸胸口前的號碼牌說:「那就由我來滑兩次吧!」
這兩次,是安全的兩次。
大象的「癢癢。」當然不會造成任何問題。
看著滑下一次的顏聿以,簡自城伸指點了點、算了算,沈若海加一,鄭加南加一,顏聿以加二,那麼……
「咦?是不是,要輪到我了呀?」
聽他這麼一說,顏聿以第一時間還沒理解過來,下一棒明明就還是他自己呀。但稍稍動腦,其實沒有那麼難懂,他所說的輪到,自然不是單純的「輪到我遊玩」的這種輪到,而是更進一步的……
該輪到他死了。
──二號,簡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