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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WOW】已宰的羔羊《十一》

月亮熊 | 2014-08-16 22:55:02 | 巴幣 24 | 人氣 720


  那年的蘇查爾年謹十三,所居住的南海鎮內很不平靜。

  座落於暴風城遙遠北方的森林中,南海鎮的人民透過靠海的港口,與許多外來的商人、矮人們進行各式交易,但這樣繁榮的景象只發生在大戰結束後的未來。在那之前,魚人、強盜不停肆虐,還有難民大量自暴風城湧進,造成了南海鎮前所未有的混亂。而這時,斯坦索姆淪陷、荒疫蔓延的消息不停的從北方傳來,讓人民連幾乎連恐懼的情緒都被麻痺。

  他們都從未想過不久後,自己將會被天譴軍團的瘟疫襲擊,或是成為食屍鬼的一份子,有些人甚至在日後可能將成為被遺忘者──但那些都是更之後的事了。

  這時蘇查爾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延路可見的乞討者、毫無生氣倒在路旁的瀕死者、無止盡的惡臭與饑荒,讓南海鎮瀰漫一股陰戾的氣息。但她從不覺得有家可歸的自己就特別幸運,因為在那些失去希望的人們眼中,她明白自己正身處一個隨時翻覆崩塌的年代。

  英雄群聚的那個日子已不復現。


  「快點,蘇查爾!我們到了!」眼前帶著雀斑的男孩指著廣場前方,許多人在那兒排著隊伍,貧苦的人潮似乎沒有盡頭。而在終點等待著他們的,是法師之城達拉然所派出的救濟隊,他們穿著制服,在咒語的誦唸下以魔法製成泉水和麵包,配給那些等待的人們。

  這就是蘇查爾更不想出現在此的原因。她任由惡臭與哀號傳過她的鼻腔與耳廓,對於眼前的景象沒有絲毫憐憫。

  「蘇查爾!我不是說過要你們早上都來廣場幫忙的嗎!」響亮的斥喝打斷蘇查爾的思緒,一名金色短髮的成年女子大步朝她走了過來,微翹的凌亂髮絲讓她的樣貌看起來略顯狼狽。她嘴裡咬著煙斗,滿臉怒容的瞪視蘇查爾。


  「貝爾娜,抱歉,我在森林睡著了。」她輕描淡寫的說著,卻被眼前穿著法師制服的女人揪起了耳朵,拖到製作麵包的隊伍內。

  「睡著?親愛的──妳真好意思說的出口,快來幫大家的忙!現在!」貝爾娜用力揉著她的頭髮,和身旁的人吩咐起其他瑣事。


  忍著耳垂的紅腫,蘇查爾輕嘆了口氣,在其他同年齡法師偷笑的聲音中,雙手開始做出結印,複雜的咒語與指節交錯的當下,被奧術波動干擾的空氣也瘋狂捲動起來。

  一瞬間,她周圍的空氣快速的流動起來,發生了連普通人都能輕易感受的震動與沉重;那些乞丐紛紛露出訝異的聲音,不,在場的所有人都發出同樣的聲音了。


  「天啊──」其他法師們紛紛倒抽了口氣,不僅是蘇查爾這龐大的法術干擾了他們,更是因為數十個麵包在半空中落下,在廣場裡頭下了一場短暫卻又轟動的麵包雨。

  「需要煙燻鮭魚捲嗎?我也可以做。」身下的魔法波動漸漸歸於平靜,結束緩衝咒語的她像是任務已經完成,蘇查爾對其他法師們露出自認為貼心的滿意微笑。


  「煙燻──妳他媽還給我煙燻!給我過來,讓我煙燻妳!」在其他人還未會意過來時,貝爾娜率先大吼著衝了上來,狠狠朝蘇查爾頭上揍了一拳。

  其他法師們很快的瞭解狀況並互相默視著,他們早習慣了貝爾娜這樣的直脾氣,也習慣了蘇查爾這小鬼的目中無人,反正到最後,像貝爾娜抱起蘇查爾衝向教室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會上演。


  「瑪姬,累了的話換波馬思過來,妳可以先去休息了。」
  「那裡有幾個被麵包砸暈的人,怎麼辦?」
  「躺久了總會有牧師過去幫他祈禱的,先讓這些等的人離開……」
  「對了,鮑爾也快撐不住了……」
  「叫他至少再做五份出來吧……」


  貝爾娜與蘇查爾離開以後,十幾名法師七嘴八舌的交談著,等待那不知何時才可以真正休息的假日來臨。


※ ※ ※


  「我不是說了不要施展大型法術?妳會妨礙其他同學施法的!」貝爾娜與蘇查爾在尚未開課的破舊教室內互視著。這間規模不大的教室,卻是南海鎮中少數僅存的魔法學校,在這裡擁有優異成績的孩子們,最後都會由貝爾娜引薦到達拉然城,讓他們接受更深廣的奧法教學。

  「那是他們精神力不夠穩定。」蘇查爾面對著貝爾娜而坐,她不時打量著散發魔法味道的實驗儀器桌,或是望向那經過多次修補的課桌椅及門窗。總歸一句,心不在焉。

  「禮貌,蘇查爾。」貝爾娜點燃煙斗內的菸草,一口煙圈直直噴向蘇查爾的臉,這是他們多年來的暗號──說話時要看著對方,蘇查爾,不然對方會認為妳看不起他們。縱使妳真的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是的,我在聽,貝爾娜老師。」她馬上回過神來,朝貝爾娜拋出溫和卻淡漠的笑容。

  很好,太好了,蘇查爾現在的反應真是溫順乖巧!去她的溫順乖巧──貝爾娜忍不住頭疼起來,不管蘇查爾冷眼瞪視、或是像這樣溫柔的凝視她時,對她而言都是一種折磨。因為那並不代表蘇查爾真的就會比較聽話。

  「妳聽好……」貝爾娜的薄唇才剛微張,但她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和眼前的女孩說教。

  很顯然的,許多東西女孩早就已經理解了,甚至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面對這樣的孩子,她該怎麼慎選詞彙,才不會讓這孩子步上歧途?

  「老師,妳就直說吧,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像這樣談話了。」蘇查爾在停滯的沉默中巧妙接了話題,該死,那溫柔的語氣好像自己的猶豫被她看穿,而她很貼心的轉移話題來拯救了妳,真該死!

  「蘇查爾,我知道妳看得見這個世界的流動,讓妳比任何人都能更快掌握奧法的原理……但我希望妳不要被妳的環境迷惑,那會影響妳掌握的天賦。」貝爾娜迅速找回理智,試圖掌握氣氛。

  「既然貝爾娜也知道我不是正常的孩子,那我又怎麼可能會被這點東西迷惑?」蘇查爾拋出迷人的微笑,她指的「東西」,正是她眼底的南海鎮居民……不,應該說所有生物。

  「例如妳的家庭。」貝爾娜意有所指的說著,但蘇查爾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看來這個例子並不怎麼成功。「好吧,萬一。我是說萬一,哪一天妳終於變成一個普通人,再也感受不到流動呢?我是指,如果哪天妳開始擁有更多情感的時候……」貝爾娜閉上了嘴,她突然察覺自己根本不是在指導蘇查爾,而是失去理智的反駁。


  蘇查爾正想抓住機會回嘴,卻發覺一抹煩悶溜進她的胸口。她是不是忘了什麼?腦海裡閃過模糊的人影,但她卻抓不住那人的五官,好像被白色顏料硬是抹蓋過去的圖畫。

  「蘇查爾?」

  「老實說,我不知道。」蘇查爾回過神來,心中的煩悶也隨著人影的模糊而消失。「親愛的貝爾娜,我真的會面臨那個時候嗎?」她平靜的揚起笑容,剛才的困惑好像沒出現過一般。


  貝爾娜搖了搖頭,她無法對未來下任何保證。
  蘇查爾看著她的反應,輕輕笑了起來,卻也有些不大自在。

  --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自己拋棄了,想不起來。


  她一手撐著頭,以毫無變化的冷漠表情看向窗外流動的白雲。
  「貝爾娜……」過了許久,她終於開口。「我想回家一趟。」

  那道語氣隱含著諸多眷念,但連蘇查爾自己也沒有察覺到這點。


※ ※ ※


  蘇查爾的家座落在南海鎮不起眼的小暗巷,破爛的招牌說明了他們家庭的經濟狀況並不大好,而且招牌裡畫了一雙向外伸的手,看起來不像歡迎而似乞討;但說來有趣的是,這就是眾人眼中「期待旅館」最大的特色。

  事實上,現在來到這裡的人通常都不再帶著期待了。多年失修的破爛木頭牆壁、被通風不良的廚房以油煙薰黑的一樓餐廳、牆上還帶著幾乎可以看見隔壁住幾個人的裂縫……或許唯一博得旅客好感的,就只有老闆娘那意外優秀的美味餐點。

  蘇查爾打開旅館的後門,那是通往廚房並連結到樓梯的一條小路。她以輕巧的腳步避開地上殘留的廚餘物及蛆蟲,高大的父親以肥胖的身軀剁碎覘板上的豬腿肉,腥血的氣味讓她父親極度專注於其中,甚至連蘇查爾差點撞上了他都沒有感覺。

  她穿越響亮的剁肉聲,悄悄來到了通往二樓房間的樓梯,而狹窄擁擠的大廳處,她的母親以烏黑且沾滿油漬的雙手,為新入住的旅客削著蘋果皮,並有說有笑的談天著。


  「當我聽到那些人要回去重建暴風城時,我真應該跟著他們走的!我是說真的!」蘇查爾的母親背對著她,滔滔不絕的訴說這重覆到老套的抱怨。「我待在這個地方根本一點希望也沒有,你瞧,暴風城那些人回老家……還是去打仗什麼的,然後留下一大堆走不動的老骨頭和窮乞丐,對南海鎮一點幫助也沒有!」

  維妮亞,這是蘇查爾母親的名字。她是個永遠不會停止抱怨的婦人,嘴巴也像是從來不需休息似的從未闔上過,就連睡覺時她的鼾聲也比任何一個人來得響亮。
  蘇查爾不理會他們的對話,畢竟這重覆的論調她早已聽膩。


  「老闆娘,妳說的是對的。」一名以兜帽遮住自己大半臉龐的旅行者點點頭,縱使手中的蘋果沾滿肉末的腥味和油污,他也津津有味的吃個乾淨,並熱烈的與老闆娘討論蘇查爾聽不懂的國家大事。

  「是啊,總有一天我非得給自己放個假不可,等到暴風城重建起來後,我應該去看看的……這兒的年輕人也跟著那些士兵們走了,唉,他們可以去見見世面,但我已經待在這裡四十多年,卻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南海鎮,這次我說什麼也要離開這裡。」維妮亞說得認真,但黝黑的臉龐下完全找不到一絲神采,好像暴風城只是個虛無飄渺的存在,而自己的年華早已老去,也無力實現這樣的夢想。


  對於這樣的維妮亞,蘇查爾只是淡淡撇起嘴角,那是她在這番話中唯一有的反應和結論──嘲笑。


  在蘇查爾還尚未出生時的「期待旅館」,確實讓許多旅客感到期待,不少人是為了她所做的美食而來,造就了這間小旅館盛極一時的風光名氣。蘇查爾的父親也是被這手藝所迷住,從一個年輕俊逸的戰士,變成窩在廚房剁肉二十餘年的老胖子。


  這二十年間,維妮亞從那些旅客間聽到亦或看到許多不曾接觸的事物,這讓她成為一個閱歷豐富,卻也因此感到不甘的人。

  啊──這些人的故事都是這麼的特別,他們可能與暗夜精靈打過交道,可能與遠方的矮人交換彼此的手工藝品,可能發生精彩的戰鬥,也可能懂得與遠古的精靈或元素們溝通……這些旅客的故事如此精彩,或許連十個維妮亞都比不上。

  但看看她吧!旅館,南海鎮,市場,然後廚房及一間不大的臥室,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有。
  她的手因粗活長滿了繭,能訴說的不是劍柄的重量,而是拖地板的次數;身上的破布沒有符文鑲飾,只有日積月累的縫補記錄。


  與那些看似狼狽的旅行者,維妮亞卻只有更顯得遜色。日子久了以後,她開始厭倦她的丈夫,憎恨他為什麼可以拋下未知的繽紛世界,甘願待在這小小的木屋裡,每天重覆剖開、剁碎、敲打的動作。

  像這樣無趣的男人,在交合時應該也只會一種動作吧?她不屑的想著,事實上,她確實已經好幾年沒和丈夫同房了。


  ──難道就沒有嗎?來點什麼讓人生更美好的東西之類的──她總想著,來點什麼,哪怕是只有一點也好,只要一個可以徹底顛覆她平凡人生的東西。


  然後,蘇查爾出生了。但這對維妮亞而言,這真是另一場現實的惡夢──蘇查爾並不懂得哭。她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哭著拉扯母親的裙角,而是靜靜的坐在角落直瞪著每個路過的人,甚至直到六歲才開始會講話。

  聖光在上啊!她的丈夫已經讓人夠難忍受的了,為何連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都像個瘋子!為什麼當其他人可以過著好日子的時候,自己卻還得煩惱絞肉裡該放多少的鹽、該花多少錢來買米、該用多少時間來搞清楚自己對這些日子到底還剩多少喜愛?


  夠了!逝去的青春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成人樣,她的指骨因為提了數十年的水桶而彎曲、也因為總是蹲身看顧爐火而駝了背;加上愚昧的丈夫和一個被魔鬼附身的孩子,逼得她連作夢的時間都所剩無幾!

  總之多了一個行逕怪異的蘇查爾,旅館內的名聲開始動搖,開始有人認為她是被惡靈附身的孩子,才總會使她聽不見別人的聲音,並且讓她的眼神如此冷漠;或許,這根本就是染上某種奇怪的疾病,說不定會傳染到其他人身上……


  對於這些流言與臆測,維妮亞信以為真,不,她自己本身也是這麼堅信的人。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奇妙且惡毒的詛咒,蘇查爾的出生很可能是帶著某種食人妖巫毒,或是某種流浪法師使用的黑魔法……一定是這些東西使得她的孩子如此淡漠冷酷,甚至根本不把維妮亞看在眼裡。


  這是有問題的。維妮亞想著。這樣的人生是有問題的,一定是哪裡不對,這樣的現實是錯誤的。


  她不想去管達拉然的法師說蘇查爾多有魔法天賦,也不想正視蘇查爾在貝爾娜導師的教育下逐漸改變的模樣,甚至不明白她只是營養不良造成的發育遲緩,維妮亞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頹喪到了盡頭,真正的人生的盡頭。


  於是維妮亞做了選擇。為了保持理性的平衡所做的選擇。


  「那一位是妳的女兒嗎?」當蘇查爾終於來到樓梯的轉角時,新來的旅人也發現了她的存在,於是便好奇的朝維妮亞提起。

  「那個啊。」維妮亞的眼神難得帶著一絲冷漠,但雙手因驚嚇產生的顫動,透露了她極力隱藏的恐懼,但那樣的眼神稍縱即逝。「她只是其他旅客的孩子而已。你要再吃點什麼嗎?」維妮亞朝旅者展露過度燦爛的職業微笑,強硬的結束這個話題。


  --她將蘇查爾遺忘了。


  那是如同預料中的回答,所以蘇查爾並沒有為此表現出訝異的表情,那是維妮亞的選擇,她沒資格阻止。

  自維妮亞讓她進入南海鎮的魔法學校以後,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就連當她終於學會說話,而開心的在路邊摘了野花送給維妮亞時,那名婦人也只是害怕的收下,然後擠出燦爛笑容說著「謝謝妳,小妹妹」。

  而面對這樣的妻子,蘇查爾的父親也僅是靜靜配合著,鮮少再與蘇查爾對話過,說也奇怪,一但當他開始說服起自己之後,這個家就再也沒有人認識蘇查爾了……這很簡單,如同他說服自己還愛著妻子一般容易。


  「咚──咚──」

  機械般的剁肉聲在廚房響起,與維妮亞恍惚的眼神重疊著。
  這就是蘇查爾十三年以來的生活。


  她踏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將自己躲在其中一間客房中,熟悉又孤寂的氣味讓她感覺異常疲憊。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抱著何種情緒,只知道時間彷彿又靜止了,過去與未來都忽然顯得不再重要。


  「我回來了。」


  蘇查爾悄聲說著。

  或許這次,她真的很難再離開了吧。
  她感嘆地閉上了眼。


(待續)




創作回應

死神之王罪惡羊
蘇查爾的母親 父親...這或許是導致蘇查爾成為術士的原因之一
2014-08-17 17:58:33
月亮熊
是的Q____Q
非常感謝您的回應喔(開心)!
2014-08-19 00:5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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