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要多少錢妳才會在情人節那天讓我把酒館包下來？」
「我有說我要營業嗎？」蘇查爾挑眉。
「妳肯定需要額外收入，而且也沒有約會⋯⋯等等，妳有嗎？」
「噢，你說呢？我在紅酒試飲會上認識幾個不錯的人，而且我對你的錢一點興趣也沒有。」
「好吧，我就直說了，畢需要一個場合跟凱琳娜求婚，但他想找的餐廳都約滿了⋯⋯」
蘇查爾停下動作，抬頭望了謬吉斯一眼。
「五十枚金幣，一次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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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樣說顯得有點壞心眼，但蘇查爾一直很想見識畢對凱琳娜求婚的名場面。她知道畢經常會向凱琳娜求婚，卻也總是失敗，而同時兩人平時又是如膠似漆，那種奇怪的反差讓蘇查爾非常有興趣。
這次既然有機會近距離欣賞畢的求婚，蘇查爾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為了情人節的籌辦，她使出渾身解數設計好酒館內的佈置，以及雙人套餐的內容。她也會像這樣替老黑爪準備節慶大餐，所以並不是最難的部分，唯一的問題是凱琳娜——她不知道這個挑剔的女孩喜歡什麼、或是討厭什麼——老實說，她並不在乎那枚婚戒是否真的會套在凱琳娜手上，但無論如何，酒館本身的服務品質絕對不能令人失望。
「店內的佈置材料都準備好了？」謬吉斯一早就滿心期待地來到酒館，靠在桌上敲著指尖。
「是啊，現在就能裝上去。」
「那妳什麼時候要去市場？我可以幫妳。」
「食材也跟攤販訂好了，他們會送來店裡。你只要告訴我凱琳娜女士的喜好就行了。」
「妳就是不肯給我機會，對吧？」謬吉斯撐著下顎無奈一笑。
「你可以幫忙我備菜，畢竟你是金主。」
「我很肯定『金主』不是那個意思。」
也不是讓你找藉口約會的意思。蘇查爾沒有說出這句話，只是笑著瞪他，問了另一個問題：「雖然問你可能沒什麼意義，但我還是姑且確認一下，凱琳娜女士是個什麼樣的人？」
「喜怒無常的瘋子？」
「好的，比我以為的更有參考價值。」她平淡地忽略謬吉斯的玩笑話。
「她是畢喜歡的對象，我不予置評。反正她以往的任務性質妳應該也有所耳聞，那些八卦流言如果沒能在酒館裡傳來傳去，可是妳的經營危機呢。」
這混帳⋯⋯
「你說的是那些社交任務。」蘇查爾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
謬吉斯嘴角一撇，意外地沒有回答，或許連他也怕自己開口吐出任何一個字，都可能是落井下石。
社交任務，就是利用惡魔稍微提升自身魅力，勾引貴族並成為情婦，或者促成聯姻，好達到任何家族所需的政治目的。
這可能得先回頭說明——成為術士的人也有分階層——這件事。有些具有法師世家背景的人，他們會私下與惡魔締結契約，成為了「供給者」、「服務者」，並與貴族和富人交易，緊密地結合互取所需。畢與凱琳娜的家族便是如此。
而那些僅靠著天賦，就能夠從虛空中索求力量的人，往往也能爬到不低的地位。術士公會裡頭就有幾位高階導師，他們沒有背景與人脈，卻盡是邪惡的才華。
而蘇查爾明白，在那之下的術士們會往哪裡去。
有的浪跡艾澤拉斯大陸，闖蕩出自己的路，那都是好聽的說法，真能像可爾雅混出名堂的少之又少，大多流浪術士最後只會與底層人士廝混，過得比乞丐生活好上一點。
至於某些試圖跨入術士領域之後，反而一事無成的人？他們握有不算強大的惡魔、發揮不出本領、無法流浪闖蕩、也無法在政治上佔有一席之地⋯⋯這種人比街頭盜匪更容易成為棄子，淪為術士公會用完便捨棄的道具，甚至連家族內也不屑一顧。
——凱琳娜就是這樣落入地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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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偷偷望著凱琳娜的側臉，她金色的睫毛在燈光下微顫，長髮則被撥至耳後，幾絲金色捲髮披垂在肩膀上，並不時露出雪白的頸子。
他們當時才十歲，但凱琳娜已經有超脫稚氣的美，就是那副模樣，讓他看得過於投入了。連當女孩轉過頭來，朝他拋出甜美的微笑時，他甚至尚未驚覺事情已不對勁。
「若要追溯惡魔與人類的歷史，早在精靈教導人類奧法的時代就有過類似的記錄，也就是說，獸人並不是第一個把惡魔引進艾澤拉斯的生物。」老智者坐在孩子們的前方，雙手交疊，悠然躺在搖椅上訴說著歷史；縱使手中沒有書卷，但這些文字早已深刻烙印在他的腦海，只要一杯熱紅茶與舒適的椅墊，就能讓他娓娓道來。「然而，奧法與扭曲虛空是如何……」
「——啊！」
一聲慘叫打斷了老者的聲音，所有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驚嚇地望著那名發出慘叫的紅髮男孩，只見他右手握住左手腕，而左手背有道血痕，延著手腕滑下鮮紅的印記。男孩咬著牙，雙眼幾乎迸出淚水，縮在一旁全身顫抖著，但坐在他面前的金髮女孩卻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
「夠了！」老智者輕喝著走來，女孩才止住笑意，將手中的課本藏至身後，但那只是徒勞無功，課本從她手中莫名的滑脫，飄上了半空中，輕輕飛到老人的手裡。只見以金邊和鐵片鑲訂的厚重書籍上，一角染著淡淡的血印子。
「他盯著我看，我只是給他點教訓。」女孩嗲聲嗲氣說著，男孩的臉馬上漲紅起來，像個過熟的蕃茄，證明女孩所言並不假。
「挺直身子，畢。迪金森家族的人不會為了這點痛而哭。」老智者撫著自己的長鬍子，又補了一句：「也不該為這種事被教訓，你最好牢牢記住。去找僕人清理你的手，快去。」
畢沒有應聲，只是以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表情難看又是尷尬，他起身想要離開房間，卻看見女孩以課本遮起嘴角，視線與兄長們交會，並因輕笑而瞇成彎月般的線條。那陣嬌柔的笑聲讓他的臉更紅了。
畢匆匆關上房間的大門，在大理石走廊上尋找起奶媽的蹤影。
意外地，手沒有想像中那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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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原本是畢的兒時玩伴，也有共同的魔法導師。」
「玩伴？惡性競爭可不只是發生在家族內部，如果凱琳娜在課堂上總是故意讓畢受傷，也能算是玩伴的話……」
「噢，真可愛的興趣。」蘇查爾雙眼彎出譏諷的笑意。
「不久後，這兩個家族不再交集，畢起碼還有出色的能力，也一路撐了過來，但凱琳娜可就沒這種好運了。她的能力與各方面，老實說，嗯，不怎麼樣。」那肯定是謬吉斯最委婉保守的說法。「害怕被家族除名的她，試圖召喚出強大的惡魔守衛，結果來的卻是個魅魔。」
「你的意思是，她駕馭不了魅魔。」
「唔不，被家族已經當成棄子的她，不管召喚出什麼結果都一樣。」謬吉斯頓了頓，接著才說：「——所以，她理所當然被派去執行社交任務，也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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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樣就可以了？」畢‧霍勒壓低了音量，難掩興奮地啞聲確認。
「對，從現在起，你就是『議會』的主執者，事情就是如此簡單。」謬吉斯露出平靜的微笑，將一封信輕輕遞至他面前。「一但你戴起信封裡的徽章，你將正式擁有與加爾德斯抗衡的權利，以及在那些導師面前發言的機會。」
「這可不是『事情就是如此簡單』便能達到的事，老謬。我是說，我們真的成功了，終於踏出這一步……我不敢相信。」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眼神則閃爍著過於年輕的熱忱。
「去酒杯吧，今天是個值得你喝醉的日子。」
「當然，我請客。」他笑著收起信封，與謬吉斯一起走在黑暗的花園區巷道。
然而他們正要經過一條轉角的窄巷，卻瞥見好幾名男人鬧轟轟地圍成一圈，當街壓著一名女人玩樂，謬吉斯識相地停下腳步，畢則是因為太過突然，只是單純被嚇呆在原地。趁那幾個男人沒注意到這裡以前，謬吉斯輕拍畢的肩膀，暗示他趕緊換個方向離開。
「別惹麻煩，走吧。」謬吉斯朝那副緊繃的身體說。
「凱琳娜……」
「啊？」
謬吉斯還沒回神，那抹紅色已經衝了出去。事情就發生在這麼一瞬間，好幾個男人被魔法轟開，畢什麼也沒說，而是少見地直接朝那些人不斷攻擊，表情有著藏不住的憤怒。
「呃、畢，我剛剛才說……」謬吉斯伸出手指，看著那混亂的場面試圖想說些什麼，而那五、六名男人似乎特別健壯，幾發魔法並不能打發走他們，畢挨了幾拳之後，惡魔的力量迅速湧上，黑暗包裹住他的全身，頭上的巨角勾勒出彎曲的形狀，顯然，他借助了惡魔小鬼的力量，暫時地成了一隻真正的惡魔。
「什麼？」畢回頭發出烈焰般的低吼。
「沒什麼，你繼續！」謬吉斯側身閃躲，因為男人們這次直接四散般飛了出去。
當事情結束後，畢身上也退去惡魔的形體，他恢復成無助、熱切、富有感情的那張臉，他解下沾滿血的外套，急切地披在倒地的女子身上。凱琳娜披頭散髮、衣服被扯下，她一手遮起臉啜泣顫抖，脆弱得令人心碎。畢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用同樣脆弱的聲音說：「我送妳回家。」
「不……別碰……！」
「凱琳娜，沒事。是我，畢‧霍勒‧迪金森。」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眼神，比起驚訝，恐怕更像是憤怒與受到羞辱。但畢完全沒看出那眼神中的複雜情緒，而是擔憂地查看凱琳娜身上的傷勢，在破損的衣物下，姣好的肉體一覽無遺，上頭甚至滿布瘀痕與不勘的體液。畢感覺一股火上來，拳頭握得喀喀作響，他努力壓下回頭再次揍扁那些男子的衝動念頭，在口袋翻找出半罐藥水。
「喝吧。」
「不必了……派這些人來的是我兄長，根本沒有什麼社交任務……」凱琳娜低頭喘著氣，她抓緊畢的外套，發出接近瘋狂的陣陣輕笑。「哈！你想幫我？真的想幫我？那就把我的屍體丟進虛空裡，不要讓任何人看見！懂嗎？現在殺了我，迪金森家的蠢蛋！」
畢驚愕的嗚咽哽在喉際。
但他還沒做出決定，身後的謬吉斯已經掏出魔杖，直接擊暈了發瘋大笑的凱琳娜。那舉動讓畢的腦袋瞬間空白，不過事後想想，謬吉斯的果斷是對的，繼續猶豫下去，凱琳娜只會引來更多人的注意。
「帶回去，還是丟進運河？」謬吉斯柔聲開口，「你有十秒鐘。」
畢在那聲音中緊緊抱起凱琳娜的身軀，死也不敢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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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蘇查爾回神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吧台前，聽著謬吉斯說了好一段時間的故事。
「你就在那邊看著？」她一手撐著臉頰，一手憑空操縱裝飾用的假藤蔓自己爬上酒館的牆壁，讓這簡陋的木屋多了分綠意。
她並沒有對這個故事的發展感到訝異，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凱琳娜不會有好結局，而且如果她在現場，或許也會做出跟謬吉斯相同的選擇。即使這個念頭讓她微微感到情緒複雜。
「哎，根本不需要我插手，畢生氣起來可是很恐怖的。」謬吉斯也跟著彈指，在滿牆藤蔓間製造出點點柔光，「總之呢，凱琳娜就這麼在他家住了下來——我說的不是他的家族，而是他離開家族後自己住的地方——就在法師區不遠的位置，全都多虧我替他掙得這個位置，才能換回家族的資助啊。」
「而畢在這段時間愛上了她？」
「是嗎？」
「我就是在問你……」
「我怎麼會知道。」
這才是最重要的關鍵啊。蘇查爾忽然有些惱怒。這個人真的很不會說故事。
「總會有些徵兆或理由。」她解釋。
「好吧，他莫名喜歡上凱琳娜。我猜。」
「毫無來由？」
「理由都是喜歡以後才開始找的吧。」
算了，跟這男人簡直溝通困難。
蘇查爾放棄了，轉頭在自己的布置清單上振筆疾書，把最安全的紅玫瑰從清單內劃掉，改成了滿天星。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就是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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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捧著一碗熱粥，看著坐在床上，雙眼無神的凱琳娜，她的氣色有些蒼白虛弱，自從那日以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凱琳娜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日復一日地待在畢提供的床上，即使她活了下來，模樣也和被丟入運河相差無幾。
「如果妳願意，可以繼續留在這裡。」
「為什麼？」
「沒為什麼……」他窘促起來，臉也隨著發燙。「我只是、如果呃妳需要……」
凱琳娜垂下金色波浪長髮，目光冷冷地審視著畢。
「救我可沒有好處。」
「那不是重點。」畢赫然抬起頭，驚慌地像隻小狗。「當下我沒有不救妳的理由，就只是這樣。」
凱琳娜一臉厭惡地撇過頭。「帶著你的粥滾出去。」
畢緊張地退出房間。過沒多久，房間內傳來凱琳娜低低的啜泣聲，那聲音著實讓畢揪心，他憂鬱地走向另一間書房，謬吉斯就坐在那裡，替畢一一查看桌上由術士公會寄來的信件。畢捧著粥碗想說些什麼，最後只是垂下肩膀嘆了口氣。
「你打算留她多久？」謬吉斯專注看著手中的信函，而不是畢。
「我不知道。」畢喪氣地看著手中的粥碗。「她在房裡待一個星期了，飯也不好好吃，我實在很擔心。如果，我能找到讓她好轉的方法……」
「就能跟她打炮？」
「嘿！」
「別嘿我，是你的想法全寫在臉上。」謬吉斯這才回頭瞥了他一眼。「喔，可能也寫在粥裡了，所以她才不肯喝。」
「我不是！我是……發生了那種事……！」
「冷靜點，好了，你總得找個理由。」
「我喜歡她。」
謬吉斯沉默了幾秒，神情凝重地跟畢再次確認。「跟家族解釋你救她的理由。不是你跟她打炮的理由。」
「我喜歡凱琳娜很久了！」畢完全聽不進去眼前男人說的話。「我是說，我知道這很奇怪，但她出現在這裡，就在我的床上……我從來沒想過……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很久是多久以前？」
畢吞吞吐吐。「十、十歲時，她是我的初戀。」
「老天。」
「她不該被家族這樣對待。」畢快哭出來似的。
「事情就是發生了，如果他們沒能徹底剷除掉凱琳娜，接下來只會更用力對她出手。好吧，我的看法是這樣，如果凱琳娜沒有一口氣翻身的本錢，將她暫時留在這裡反而會安全許多。」
「真的？」
「如果她對你真的那麼重要的話，你就不該在這時候拋棄她。」
「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謝謝！我也是這麼想的！」畢張大嘴，激動地拍著他的肩膀，對於謬吉斯的心思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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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好心。」蘇查爾帶刺地說。
「當然，那再怎麼說都是畢喜歡的對象。」
謬吉斯說得輕巧。
不過事實是，在他確認凱琳娜的用處以前，凱琳娜最好是被畢仔細藏好，順便讓兩個家族之間多一點爭執與介入的空間。如果凱琳娜真的有潛力，幫助她翻身的同時，也能替畢的組織帶來好處；不過他最期待的結果當然還是，不論畢或凱琳娜，兩邊都能以最好的狀態被利用掉。
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不過就算沒說出口，蘇查爾其實也猜出了七成。
以謬吉斯的立場而言，扶植畢的背後肯定也有自己的用意，這點在術士之間並不是什麼大新聞。只是沒有人曉得謬吉斯要拿畢做什麼用，就連蘇查爾也猜不到，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謬吉斯可能是透過畢，來爭奪加爾德斯的地位。
這幾個男人充滿假象的和平還能維持多久？在與貴族和士兵爆發衝突之後？在術士公會成員換血之後？女孩的眼中彷彿在揣測這些事，但是更多的情緒是與她無關的冷漠，在判斷事情應該不會影響到她的立場之後，她很快將這些念頭拋下，繼續布置酒館。
她是老黑爪的人，起碼表面上得是如此。不管誰來拉攏她都一樣，更何況，她也不覺得自己有被拉攏的價值。她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對謬吉斯傳達出這點，以免他老是見縫插針、纏著自己不放。
……對吧？一道小小的疑惑自蘇查爾心底油然而生。
「喔，時間差不多了。我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他們是不是提早了？」蘇查爾趕緊點亮最後一盞燭火，確定布置俱全後，畢與凱琳娜也正好踏進屋內，她立刻換上營業用的專業笑容，迎接兩人到來。「歡迎來到已宰的羔羊！」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