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沒有人的天后宮廟裡瀰漫慎重、低沉的氣壓。
「諸位對這次的事件有什麼想法?」
媽祖位居高位,此時面色凝重,望著前殿中站得筆直的各路神明。
「這件事不是簡單的巧合,也許從十五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有人在幕後計劃好。」順風耳將厚重的資料夾放在案桌上,手指一揮,所有紀錄大小事的資料夾就漂浮在半空快速翻頁,他接續道:「十五年前的天災便是三界缺口所導致,也是林安石最後輪迴會遇到的劫難之一,雖然是在神的半幫助下過去,天界法則仍接受這個結果,不過是稍微懲治幫助林安石的神明。」
「月老他們在大樓附近仔細檢查過一遍,發現有殘留的法陣痕跡,還是連續不停加疊上去的,以前會沒發現到的原因是蕭毅陞或他背後之人刻意隱藏起來,而現在會出現的原因我認為是他們的力量逐漸弱下,甚至可能是蕭毅陞被放棄了。」
「那現在還是沒有蕭毅陞的下落嗎?」
「是的。」順風耳停頓了下,才又道:「不過最近一直收到不少信徒說家人、朋友上山卻失蹤的求願,連警方都迫於無奈來請示我們了。」
「你的意思是⋯⋯」
土地公面色肅穆,當地區發生了什麼事,信徒第一個想到的神都是福德正神,這幾天他雖有接收到一兩個失蹤的祈求,也如實上報,不過沒想到才過一天,失蹤人口便急速上升,若不是狀況一下變得太多,他也許還不會將事情想在一塊,現在細想之下,對方像是刻意放棄大樓這塊地,轉而去吸收其他凡人。
「我們懷疑可能是蕭毅陞,也可能是山中的魑魅魍魎。」
千里眼見順風耳使了眼色給他後,便站出來道:「近日上山的人都不曾下山,就連上山救人的搜救隊也不見人影,失蹤的人數越來越多,警方迫於無奈只能來請示我們,希望我們可以幫上忙。」
「由於跟這起事件有些相同,人又詭異的消失,雖然不確定他們是不是還活著,但對比這次的事件來看,極有可能就是蕭毅陞。」千里眼解釋完,從懷中拿出兩枚令牌,一枚通體的紅色,寫著媽祖;另一枚是通體的黑色,寫著城隍,他道:「因為是去山上,有可能那座山已經被佈下結界,所以遇到什麼事直接焚燒令牌,這裏和地府都會收到通知,記得,遇到蕭毅陞後一定要先焚燒黑色令牌,讓城隍前來捉拿,否則我們根本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到什麼境界,若是都被抓住可不是好情況。」
媽祖沉吟片刻,隨即目光冷冽的問:「那個法陣確定是蕭毅陞所做的嗎?」
「是。」孫悟空的臉色不大好,雙手插在口袋裡,時常拿的金箍棒也不知去向,他吐出一口氣才說:「先說我去地府找林安石和判官時,不小心和東嶽老頭打了一架,因為他們出了這個大包!」
他想起當時得知後的情緒,呼吸起伏逐漸加重,他忍著脾性道:「判官他們說有個風水師,就是那個蕭毅陞的命盤亂掉了,妻女早先因為他替一人算命改命而死,本來對蕭毅陞的懲罰是要孤獨一人到死,直至死亡都得下地獄償還生前債,不料他逃跑了,連妻女的魂魄都一併帶走,現在他們三人的命盤雜亂,處在似死似活的階段,如果我們不趕快找到蕭毅陞,他們也許都不能投胎了。」
「似死似活?是指他可能在嘗試要復活自己與家人?」釋迦牟尼佛瞇起眼問出關鍵點。
「我想也許是,有聽聞他生前修煉邪術,害死不少人,擁有將死人復生的邪術也不足為奇。」
「這麼說來,他的目的會是林安石嗎?」觀世音菩薩罕見蹙起眉頭道:「不只是害人到一定數目,連地點都刻意在同個地方,卻也沒有對林安石做些什麼,或者是有什麼地方是我們所沒發現的?而他是不是知道林安石的⋯⋯身份?」
「抱歉,請容我插個話。」月老站出來,臉色略顯難看,也未等媽祖同意逕自開口繼續說:「今天我看林安石從地府回來後情緒非常不對,我們雖然有以幻象來看他在大樓所經歷的事,不過只有看見他遭遇冤魂的殺身之禍與他看父母死亡的時刻,我不能完全確定是不是因為這樣導致情緒失常。」
「但是,兩次他都像是看見了誰,臉色都變得很可怕,可是我們——看不見那個人。」
此話一出,眾神明皆驚疑不定。
「他都可以將自己的魂魄隱藏讓我們找不著,還有什麼事做不到?」釋迦牟尼佛從未遇過可以在神明面前如此蒼狂的鬼。
媽祖深深嘆息,平息百年的和平終是因三界缺口開始引起不可預知的危機。
「總之,第一次的失誤我們不能再犯,落下這麼多線索我們都沒有發現,就算是蕭毅陞可以做手腳讓我們沒察覺到,也不能當作我們過失的理由。」釋迦牟尼佛語氣加重,同樣也是在譴責自己,大殿內沒人再開口說話。
「我們太過注意在『林安石』身上,但這也不是一件錯事,畢竟要穩定三界只有這一次機會,還是得多加小心,以免功虧一簣。」阿彌陀佛從方才都未說過一句話,這次難得出現,說出來的話也讓眾神稍稍平復情緒。大樓事件剛落幕,還有不少冤魂在等待他,此時來參加會議也是因為攸關三界。
媽祖揉了揉眉眼,語氣無奈:「剛剛好選擇輪迴在我們這,只能由我們來管轄多注意,現在情況越來越不穩定,天災說不定會一個接著一個來⋯⋯順風耳!」
「是。」
「麻煩你去接洽其他廟宇,請各路神明都要傾盡全力保護凡人與林安石。」
身為台南最多信仰的廟宇,加之從前就扛在身上的任務,媽祖只能盡量把傷害降至最低。
現在來廟裡的人變多,每一個都帶著祈願,或相似或是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面上總帶著愁雲慘霧。
「我們必須先救出那些凡人,不知道他們的狀況如何,時間拖不得,但我們仍得有神明保護林安石的安危,他是很重要的關鍵。」
「那麼,」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像是燃燒般發著光,話語中也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這次由俺來保護他,誰都不要再阻止我!」
釋迦牟尼佛聞言,目光嚴肅的詢問:「孫悟空,你能保證自己不放入過多的私心嗎?經歷過一次次的轉生,他遺忘了,我們卻一直記著,你是不是生出太多愧疚?」
孫悟空卻是笑一聲,即便曾經在這神的手下吃過虧,那分傲氣依然存在,他道:「如果神佛都沒有情感,那麼我們又怎麼能和凡人感同身受,瞭解他們真正的苦痛?反正你清楚俺的性子,不要浪費時間問這些。」
「孫悟空,你應該知道,如果再犯錯,誰都保不了你。」媽祖插入說了一句,像是單純的警告,也是在暗示。
「當然明白。」但是他不畏。
後面這句孫悟空並沒有說出來,他也不認為需要說,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也請媽祖娘娘讓我跟在林安石身邊,我相信後續他的危險會是最大的,只靠大聖一個人仍有風險。」
忽然跪在地上的是福德正神,他目光炯然,直著身子未低下頭,仿若媽祖不答應他便會一直這麼長跪下去。
媽祖並未馬上回應,只是目光在孫悟空和福德正神兩神之間來回,其他神色各異,均未開口打擾。
「唉⋯⋯」而後媽祖輕嘆一聲,苦笑著說:「他曾經可是把我當媽媽看待,我又能說什麼。」
大殿內一片沉靜,有些過往的回憶翻翻出現,令人既無奈又感到懷念。
「罷了,就交付給你們。」
福德正神對著媽祖磕三下頭才站起身,一旁的孫悟空嫌棄的瞥一眼。
媽祖揮揮手,神色略為疲憊,朝千里眼點了點頭,對方立即意會,將令牌遞給了福德正神。
「為什麼不給俺一個?」孫悟空隨口一問,也不是認真要答案。
然而千里眼卻挑了挑眉說:「因為你看起來很不可靠,我當然給福德。」
「俺不可靠?你說俺?」
土地公直接接過令牌放入衣內,忽略掉一旁即將要暴跳如雷的孫悟空問:「什麼時候要出發?」
「喂,不要忽略俺啊!」
「越快越好。」千里眼也當作沒聽到孫悟空的話,嘆了口氣道:「人們失蹤得太多會引起上天與管理其他區的神的關注,我們最好快速解決。」
「知道了。」
土地公應完後,回過頭直接拉住孫悟空的後領準備離開,卻突然被註生娘娘叫住。
「福德,如果可以的話找時間讓安石來廟裡看看那個孩子吧,他很想安石⋯⋯我想經歷今天的事,也許安石需要見見那個孩子。。」註生娘娘看了眼一直瑟縮躲藏在她身後的微弱光芒,臉上有著憐惜與淡淡的哀傷。
土地公清冷的目光落在光芒上頭,發現對方忽明忽滅後才說:「好,我會找時間帶他來的。」
「謝謝。」聞言,註生娘娘露出了點笑意,光芒也微微擺盪,好似開心得在手舞足蹈。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話落,土地公便絲毫不客氣的拉著孫悟空衣服後領離開。
「那麼就都散了吧。」
媽祖娘娘淡淡的說著,臉色略顯疲憊,安靜坐在神桌上看著其餘神明一個個消失,內心情緒百轉千回,最終只剩一聲嘆息散於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