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內的抽油煙機轟轟作響，時不時能聽見鍋與鏟碰撞的聲響，林先朝翻炒最後一道菜盛上盤後便關了火，只留抽油煙機將最後的油煙味吸走，以免傳遞到樓上。
「你今天煮得真豐盛，有沒有我的份呀？」
彤彤忽然出現在林先朝身旁，目光卻只放在他端著的胡蘿蔔炒蛋上，在這棟房子裡她來去自如，時而出現時而消失都是常態，林先朝早就習慣了。
「哪天沒有妳的？」
「但今天可是你難得下廚煮了這麼多菜啊，平時可沒這樣，煮一鍋粥配肉鬆和幾個罐頭就好。」
林先朝沒有回應彤彤，自顧自的將菜擺放在客廳的小茶桌，上頭還有三、四道菜，有魚有肉，香味四溢，看起來就很豐盛。他從桌下拿出一包香跟一個紅色紙張包住的杯子，裡頭還放了一塊插過洞的包麗龍塊。林先朝將杯子放在食物最前方，點燃三炷香後對著屋內，也就是彤彤所站的位置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隨後將香插入保麗龍內。
「太好了，我該感謝安石讓我有口福。」彤彤絲毫不在乎形象，直接用手抓一口菜塞進嘴裡，還接連塞幾塊肥嫩多汁的控肉，活像餓死鬼。
林先朝沉默的看了會還是道：「吃相好看一點，你這樣別人還以為是從地獄來的餓死鬼。」
「做鬼之後誰還在乎吃相！」彤彤嘴裡塞著東西含糊不清的說著。
林先朝也不甚在意，只是無奈又帶著一點縱容的笑了下，轉身離開。
「你不吃嗎？」
「妳先吃，晚點我再叫安石，跟他一起吃。」
林先朝回了句後將門帶上，抬眼就遇見意料之內會出現的人，或者說是神。
「你今天要運動嗎？」
「嗯，打太極。」
說話的人正是神情淡然的福德正神，他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服，雙手插在口袋，看似等待很久。
「一起吧。」
早晨的天氣微涼，林先朝習慣早起，時常在這個時間做運動，他架勢十足，舉足緩慢，福德正神外表雖為年輕人，做起動作來一時也和林先朝的身形重疊在一起。
「土地公，你今天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說？」林先朝平靜的詢問。
福德正神更貼近民間的稱呼便是土地公，他聞言動作一頓，旋即跟上節奏道：「是……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們從來不輕易在凡人面前出現，即便是我都只能見到光芒，無法見其身，會特地現身，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或是話想說？」林先朝緩緩打出一掌，神色如常。
「的確。」土地公回了一句，仍維持原本打太極的動作，沒有接續說。
林先朝也沒有催促，只是將動作都做完，也過去一小時半的時間，太陽逐漸冒出頭，熱氣緩緩上升，他對著土地公道：「家裡早餐是家神吃過的，要幫你準備別份嗎？」
土地公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又收回，只道：「我等等再來。」
「好。」林先朝沒有多問，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土地公的身影越變越淡後，喃喃地說了句：「他怎麼說話變得吞吞吐吐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然而現場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問題，直到一陣微風輕輕吹拂過他，林先朝才進了家門。
桌上的飯菜一如先前沒有動過的樣子，但彤彤已經整個人癱在木椅上，一副連動都懶的模樣。
「吃飽了就幫我去叫安石。」林先朝對她揮了揮手，彷彿不忍直視她這沒形象的樣子。
「沒問題。」彤彤站起身先伸了個懶腰，下一秒，人就不見蹤影。
「不要太誇張的嚇他。」林先朝就像知道對方聽得見般，低聲交代了句，接著端著菜去重新熱一熱。
房內，彤彤已然站在門口，沒有出聲，因為林安石早就起床了，只是坐在床邊，似乎看著窗外，期間還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看樣子已經融合得差不多了……還以為要更久的時間，果然不愧是同樣的嗎？」
離得有些遠，加之聲音過小，彤彤其實聽得不真切，她心裡雖疑惑對方什麼時候有了自言自語的習慣，但還是悄聲無息地移到他身後，正想突然竄出來嚇他一個措手不及，卻不想林安石居然轉了過來。
瞪大著雙眼，裡頭充斥著冷意，宛如變了一個人似，然而只維持一瞬，他眼睛又慢慢闔上，倒回床鋪。
「……夢遊嗎？」彤彤飄在他旁邊，滿臉茫然，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叫對方起床。
「妳怎麼在這？」
低啞的聲音引起彤彤的注意，林安石正滿臉莫名的注視著她，對剛剛一切像是一無所知。
「來叫你，吃早餐。」彤彤簡短的回覆，她還有點錯亂。
林安石聞言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才發現已經八點多，比平時阿公叫他的時間要再晚一兩個小時，他想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太晚回來，阿公怕他沒睡飽才沒有早早的來叫他，儘管大多時候他都沒有被叫醒過就是。
他稍微洗漱過自己，踏出來時還看見彤彤漂浮在他的床鋪上，不知道想些什麼，神色變化莫測，他猶豫片刻還是道：「妳幹嘛？不跟我出去？」
彤彤聞言將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直盯著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卻給林安石一種她在探查什麼的錯覺。
在林安石快受不了時，彤彤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說：「走吧。」
「她搞什麼鬼……」
「覬覦你的美色吧。」
小三隨口的說了句，換來的是林安石的白眼。
林安石現在都快習慣小三隨時來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語，雖然他不知道這個習慣好不好。
當他踏出房門，走下嘎吱叫的樓梯時，卻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頭白色長髮扎眼的很，林安石第一個想法是月老，但看打理得整齊乾淨，他就打消這個想法，想到第一次見面就救了他的——福德正神。
正提著一袋他熟悉的早餐袋。
然後林安石慢慢將目光移到那小小的茶几桌上，表面已經被擺滿各式各樣的菜，有魚有肉有青菜，雖說南部人的早餐總是吃得很豐盛，但這未免也過於豐盛了吧？
「來吃飯吧。」林先朝像是沒看見林安石的驚訝，對他說了句後就轉向土地公，見到對方手上提的簡易三明治與冰奶茶後，眉頭不可幾見的皺了下道：「如果早知道你會去買早餐，我還不如幫你準備另一份，反正簡單得很。」
土地公提了提手上的早餐袋，表情有些茫然，不知道哪裡做錯，林先朝看起來是懶得解釋，只是讓他先坐下吃手上剛買回來的早餐。
林安石也沒虧待自己，早入了座，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起來看見食物就特別餓，好像很久沒吃過飯一樣。他直接裝一碗滿滿的白稀飯開始狼吞虎嚥。
彤彤雖然已經吃飽了，仍是漂浮在一旁有點參與感，不過當她看見林安石的吃相後，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剛剛難不成也吃得這麼難看？她有些後悔了，即使死了也要有吃相。
廚房的抽油煙機聲再次響起，在茶几桌上沒有人說話，一個大口大口的掃射桌上菜餚；一個小口小口的吃著三明治配口奶茶；一靈體悠哉飄在一旁東看西看，在這短暫的時光裡，莫名感到和諧溫馨。
這間房裡平時只有林安石和林先朝，現在多了兩個不算人的，也是增添幾分熱鬧。
忽然，土地公開口說：「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別再盯著我了。」
「咳咳！」
眾人尚還沒反應過來土地公在說什麼，就見到林安石被食物噎到，不停猛力咳嗽，還是林先朝滿臉無奈的幫忙順撫他的背，而土地公則是搖了搖頭，起身去幫忙倒水過來。
「哈哈，誰叫你吃這麼急，真的很笨！」彤彤直接沒良心的指著林安石大笑。
等到林安石終於止住咳嗽，才不好意思地搔著腦袋對土地公道：「抱歉抱歉，不小心一直盯著你⋯⋯您看。」
「不用對我有尊稱，我現在也跟你一樣是凡人。」土地公斂下目光，淡淡的道。
「啊好，阿公你看見了啊，是土地公說不用有尊稱的喔。」
「少囉唆，有話快說。」林先朝瞪了他一眼才坐回位置。
林安石眼神飄移，像是有點不自在，他說：「那個⋯⋯大聖爺的狀況你知道嗎？」
聞言，土地公沉默了會，反問他：「你知道大聖爺為什麼會存在嗎？」
「不是因為阮夫人為了小孩而打造大聖爺的嗎⋯⋯？」
土地公挑了挑眉，似是流露出了一點笑意。
「不是這樣的，神像只是讓神明有個棲身之地，也是擁有信仰，不過有些神明的誕生是在天地間剛形成就存在了，而孫悟空就是，你聽過女媧娘娘嗎？」
「女媧補天⋯⋯？」林安石也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詞，像是好像有人跟他說過。
「對，女媧娘娘是上古女神，她創造了這個天地，當某一天因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交戰，共工被祝融打敗，憤而用頭去撞西方世界的支柱不舟山，導致天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間。
女媧娘娘心善，不忍人類受災，於是煉製五色石——也是她的孩子去補天空，折神鱉知足撐四極，平洪水殺猛獸，人們才始得以安居。」
「五色石最後只剩三顆，孫悟空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你放心吧，不管怎麼樣他都會沒事的，他可是連天庭都敢大亂的人。」
林安石睜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他脫口說：「那他、他不就活了很久很老？」
土地公愣了愣，接著沒忍住笑了起來，而林安石已經被林先朝從後腦勺巴了一掌。
「你居然只在意孫悟空老不老？你也太好笑了！」彤彤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但臉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啊！幹嘛這樣⋯⋯」林安石有些委屈，不過他沒說的是，當自己聽見女媧娘娘與五色石的故事後，內心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很熟悉又帶著一點悲傷。
想到這，他的眼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微熱，連忙繼續添飯，打算用吃遮擋住自己的表情，也多虧剛剛說了那句話，現在沒有太多人注意他。
不過彤彤見他一直扒飯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喂喂，我說你今天也太誇張了吧？不覺得吃太多了嗎？胃不會不舒服？」」
他頓了頓，的確，雖然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但他也吃了第三晚飯，他飲食從來沒有這麼大過，這不禁讓他有些困惑，低聲自語說：「對啊，我今天覺得特別餓，到底為什麼？」
「⋯⋯不是生長期嗎？」剛巧聽見的彤彤直接說了出來，不過語氣充滿不確定。
「就讓他吃吧，安石昨天耗費很多體力、精力，今天肚子餓也是難免的，多吃一點是好事。」
林先朝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接著進廚房沒多久便出來，手上還拿著剛做好的火腿蛋三明治放到土地公面前，看一眼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光的三明治袋與空空如也的奶茶杯笑了笑說：「沒吃飽吧？這個給你。」
土地公早就恢復淡漠的樣子，雖身為神明，但該有的禮儀他還是有，對著林先朝輕聲道聲謝後，才開始小口卻快速的吃起來，林先朝見狀笑了笑，夾了一大塊控肉給林安石。
「你阿公對你很好呢，知道你精神力耗弱導致身體空虛疲乏，今天一早就做這麼豐富的一桌給你，他們⋯⋯都對你真的很好。」
小三最後一句像是有瞬間夾雜意味不明的情緒，但轉瞬即逝，林安石並沒有發現，只是默默的在心裡詢問：「我這樣吃，你會吃到嗎？」
「當然吃不到啦，我也不是屬於像你們這種需要進食的人類跟靈體。」小三停頓了下，略帶開玩笑地問：「不然你身體借我怎麼樣？這樣我就能自由的活動和吃這些從來沒吃過的東西。」
「好啊，當然沒問題，反正你最後也會還我的不是嗎？」林安石的語氣中充滿信任，小三卻半晌沒聲，就在林安石以為對方不會開口時，才聽見含糊不清的話說：「那我可能就不會⋯⋯」
「你說什麼？」
「沒什麼，你快吃飯吧。」
小三接下來沒再說一句話，林安石也沒有詢問下去，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想說話的話，無論怎麼叫都不會有回應。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