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內有一塊地突兀地空了出來,周邊沒有住家只有小小的空地,而佇立在那的是一棟看起來灰暗不明的大樓。
這個地方像是被刻意隔出來,住家都被建造在有段距離的位置,甚至經過的人都會加速通過,只有少數人偶爾會抬頭看一下裡頭,見是一片沉沉的漆黑又會收回目光。
林安石和土地公就站在這棟大樓外,他偷偷瞄了幾眼土地公,早上正想說對方怎麼會來自己家吃飯,敢情是為了儘快帶他做任務。
不過⋯⋯林安石抬頭看著矗立在這的大樓,內心充滿著複雜,畢竟這裡十五年前是他父母身死的地方,阿公一直都有和他說過地點,只是他從沒特地想來看,不想這次見到了是因為任務的關係,或許是注定的緣分吧。
現在雖是白天,陽光普照甚至能感覺到一些熱意,但這裡像是被陽光省略掉,沒有半點光照去,也促使它一直都是死氣沉沉的模樣,就連林安石只是站在門口都可以感受到一股涼氣從裡頭吹出來,不是正常的涼風,而是會令人不寒而慄,彷彿有什麼東西緊貼著自己。
「安石。」
林安石測過頭看向土地公,只見對方拿著一個紅色眼熟的東西說:「這是我從廟裡拿來的平安符,注入了我的法力,你戴著它能保佑你的。」
「謝謝你⋯⋯」林安石剛想從對方手裡接過,土地公卻靠近他,將平安符掛在他身上。
「裡頭的符咒是你阿公一筆一劃所寫的,定能保你平安,發生了什麼事就握著符咒喊我的名字,我可以透過注入的法力感應到你。」
「呃,謝、謝謝土地公⋯⋯」林安石說話不禁嗑嗑巴巴,不只因為對方的話語,還因為土地公的臉實在靠得太近,他真的都懷疑神明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靠臉當上的?
「怦怦怦砰怦——」
「⋯⋯喂你夠了喔,不要在我腦裡製造什麼奇怪的音效好嗎。」
「我只是想說,你應該在心跳加速?」小三毫無反省的回。
「⋯⋯」
土地公瞥了一眼神色看起來有些不自在的林安石,默默向後退幾步道:「我們今天的任務僅是在『外圍』觀察這棟大樓,非必要千萬不要進去。」
林安石馬上將注意力放在對方身上,聽完後點了點頭,雖然他並不知道為什麼土地公要刻意強調外圍兩字,但還是照著做,和土地公分兩路圍著大樓走。
原本以為沒有很大的範圍,殊不知是延續到了後頭,只單論外觀算得上是一間大型百貨公司,林安石邊走邊抬頭看有什麼異狀。大樓的窗戶有一半都是空的,少部分是搖搖欲墜,而且明明在平地沒有風,林安石卻聽見裡頭傳來轟轟聲,但因為光線微弱,又有視線死角,根本看不了太多,只能暫時歸咎為自然聲響。就在他已經快繞半圈與土地公碰上時,他似乎瞄見兩顆人頭在上頭看他們。
對方縮回去的動作太快,只是一閃而逝的看見讓林安石心裡有些存疑,難不成現在裡面有人?
「有發現什麼嗎?」在他抬頭盯著剛剛看見人的窗子時,土地公已經走到他身旁詢問。
林安石張口欲言,卻無法確定自己真的有看見,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好,那麼我們再交換走一次,如果還是沒有發現什麼,我們就離開吧。」
「好。」林安石便順著土地公剛剛來的位置走。
「你要不要進去看看?我看剛剛那兩個應該是凡人?」小三突然發聲。
「連你都看見了,代表我沒看錯吧?」林安石再次抬頭掃視每一個窗戶,突然,他發現一個人的樣子,然而對方和他視線對上後,滿臉慌張的將頭縮了回去。
「喂!你在幹什麼!」林安石下意識往前走幾步,不經意的踏進大樓的範圍裡,想起還沒跟土地公交代,回頭時卻被一堵牆擋住。
他怔愣的看著那堵灰黑色的水泥牆,不是才剛踏進來嗎?怎麼會有牆出現?
「嗚哇哇——」
驚恐的叫聲頓時吸引林安石的注意,他驚異的發現自己找不到出口,地面上盡是一堆雜物,連行走都有些困難,他只看見兩台停駛的電梯和上頭隱隱閃爍逃生出口四字燈飾的樓梯道,在又一聲慘叫後咬牙衝了上去。
他想,土地公如果發現他不見了會衝進來吧⋯⋯?而且⋯⋯他握住剛剛土地公替他戴上的平安符,內心多少安定些。
林安石隨著聲音接連過了幾層樓,最後在中曾發現微弱的亮光,衝過去才找到人。
總共有兩個人,一個已經跌坐在地滿臉驚恐,另一個還在兇狠的喊著些什麼,林安石猶豫了下問:「你們在幹嘛?」
「呃啊啊啊啊——」跌坐在地的人突然尖叫起來,連滾帶爬無方向的亂走,被另一個比較鎮定的人抓住喊了幾句:「他是人,你看清楚!不要亂跑行不行!」
那刺耳的尖叫聲慢慢消下去,但林安石還是聽見對方牙齒打顫的聲音,他舉著雙手想表示自己沒惡意,等互相注視一段時間才道:「我是林安石,你們剛剛應該有看見我?」
那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還跪坐在地上的那個打著顫,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我有看見、看見你!就是看見你、你才想跑,沒想、沒想到突然有巨響,還、還看見奇怪的人!」
冷靜的另一人一手放在自己夥伴肩上,另一手拿著看似是在這裡撿到的塑膠棍,語氣有些刻意隱藏的緊張,他道:「我是阿李,他是阿冠,我們只是來勘查這裡而已。」
「勘查?」林安石疑惑的重複,沒事來勘查這棟大樓?
「你、你和我們不同道嗎?」阿冠的結巴稍好了點,對林安石疑惑的樣子感到更加困惑。
「我⋯⋯」林安石頓了下,隨意胡縐說:「只是好奇這棟大樓,想看看為什麼變成廢墟。」
「想不到你這個小孩居然不怕?」阿李笑了笑,從口袋拿出一包檳榔,給阿冠一顆自己也吃了一顆才含糊不清的說:「這裡可是死過很多人,你居然敢一個人過來?你看看這裡連白天都這麼恐怖,陽光完全透不進來。」
「我是因為看到這裡面有人才上來的,不過你們剛剛碰見什麼了嗎?」
林安石三人現在待的地方是電梯前的走道,轉角處就是林安石剛剛上來的樓梯,上頭四個大字的「逃生出口」的燈不知在何時熄滅,這裡沒有窗戶,只有一點點外頭的陽光,因此林安石看不清楚他們兩人身後的走道。
那兩人聞言都停止了動作,阿冠更是克制不住的顫抖,他狠狠咬幾下檳榔,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走道更為明顯,似乎也讓他稍稍平復下來。
「我不知道,這裡太暗了,我好像、好像看見好多個人影,但我不能確定,因為我沒有手電筒,我沒想到這裡面這麼暗。」阿冠不敢向後看,還一直往林安石的方向挪,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還跪坐在地上,趕忙站起來衝到林安石的身後。
對方的年紀看起來比林安石大不少,身高則和他差不多,此刻卻整個人畏縮在他背後,讓他有些尷尬。
「你多大的年紀了還這樣給人看笑話。」阿李似是看不過眼,但人卻站到林安石另一旁,手上的棍子與根本沒什麼亮度的手電筒朝著那黑壓壓的路。
「哈⋯⋯哈哈你不也是嗎?不過我們直接下樓吧?反正旁邊就是樓梯了,也只是來勘查不需要走⋯⋯」
阿冠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林安石微微蹙起眉頭,現場真的太暗,連他都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鬼的存在。
「那、那是什麼?」
阿冠的聲音中帶著泣音,林安石和阿李立即轉了過去,在昏暗的樓梯裡是一雙雙發光的眼睛,充滿著怨恨與興奮,他們彷彿還能聽見細碎的說話聲,聽不真切卻像毛撓在心上一樣,有些微的不適。
「哈——」
就在阿李將手電筒照向那個方向時,燈熄滅了。
*
土地公繞著大樓外圍一圈,當聽見林安石那一喊聲,立即轉過頭衝過去,卻沒看見人後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他臉色難看的抬頭注視大樓,恍惚間好像看見許許多多的人頭探出來對他微笑,但再一眨眼便什麼都沒有。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林安石的氣息,心裡慶幸的同時又有一股憤怒縈繞在心中,他狠狠皺了下眉頭,先將消息透過法術傳遞給千里眼、順風耳以及其他諸位神明後,正打算自己一個人衝進去時,順風耳的消息就來了。
「土地公,冷靜點!千萬不要進去!那裡頭的冤魂不知道為什麼在當初根本沒有被帶去地府!也沒有被超度成功,似乎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祂們像是被刻意養在這棟大樓,而且數量不少!」
土地公沒有做回覆,大量的冤魂甚至可能有逼近厲鬼的程度⋯⋯現在腦海裡亂糟糟的令他難以理解目前的情況,明明五年前阿彌陀佛、釋迦摩尼佛一起來念經超度,怎麼會沒有?如果沒有為什麼當下沒有發現——
「碰!」
突然的巨響驚醒了土地公,他抬頭發現是一塊玻璃爆裂,碎片從上頭散落下來,有些畫面在他腦海閃過,他閉了閉眼,沉沉的吸口氣就往裡衝。
他的速度飛快,跨過一層又一層的樓梯,期間總能聽見嘻嘻哈哈的笑聲,卻一個靈體都沒有看見,他僅靠著自己週遭的光芒加林安石的氣息來尋找,但或許是這裡的怨氣太重又帶有濃厚的血腥味,讓他一度迷失方向⋯⋯不過血腥味是誰的?會是林安石嗎?
想到這他的心緊了緊,搜尋的腳步更快,依稀間聽見了有人在尖叫的聲音,似乎還感應到法術的波動。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這一次碰上的鬼跟小鬼又不太同,其一是數量太多,其二是祂們的憤怒、怨恨度似乎更高,連帶林安石都有些受到影響,若不是小三一直在腦內提醒、呼喚他,也許會失去意識淪為上次那恨不得破壞些什麼的他。
林安石學的法術到現在唯一記得住最有用的就是九字切,不過能消滅的數量不大,尤其他還要一邊顧著另兩個人,加上他們一個被嚇得昏過去,另一個不但要邊顧昏倒的夥伴還要不停揮舞手中的棒子,盡微薄之力,不讓那些鬼更靠近。
林安石不確定自己可以撐多久,因為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能量在慢慢流失,他重複好幾次的動作,手都痠了也不敢停下。那些鬼的樣貌與以往看到的並不同,雖不是全黑的模樣卻是一些殘破不堪的身軀,或被火燒過、重物壓過般,讓人看了有些反胃,偏偏祂們還特別喜歡湊近,像是想要進攻入他們的身體。
「你問他們有沒有護身符!護身符還可以擋一陣子,你要先顧好自己!」小三的聲音有些急切。
林安石沒有回應小三,卻是在劍指揮落時吼一聲:「有護身符就拿出來用!」
他眼角看見有鬼在逼近阿冠,在不知不覺間,林安石和他們兩人有了一點距離,那些鬼也趁隙插了進來,讓他們離得更遠。
「有!我有!」阿李回了一句,後續林安石就聽不見了,只能在心裡默默希望他們平安,因為自己這裡也有種心有餘力不足的感覺。
「嘿嘿,撐不住了吧?」
「快!等等可以吃了他!」
「不行不行,你們忘了他說什麼呢?我們不能亂搗亂!」
「哪有!他說要『他』活著!」
吵雜的話語越來越大聲,林安石從中挑了幾個關鍵詞,現在明白的是還有一個幕後的「他」,只是不確定跟江塗說的風水師有沒有關係。
「啊!有破綻!」
被這聲嚇一跳的林安石動作頓了頓,就在此刻圍著他的鬼魂們忽然一擁而上,他感覺看見祂們臉上貪婪的笑容,像是等待這塊肥美的肉多時,恨不得將他啃食殆盡。
希望他還能活著,這是林安石感覺快死之前的最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