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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地的卻雪巫師

惑言 | 2024-10-03 18:39:44 | 巴幣 140 | 人氣 497

連載中魔法之語:迷途地的卻雪巫師
資料夾簡介
《魔法之語》系列故事,講述奧赫盧夫族女孩悌﹒拉昂在軒詩妮的成長經歷。

  悌.拉昂(Te Rhaung)倏地張開眼睛。冷杉木天花板離她不到三冊吋。深淺不一的修補和鐵釘像隻手攫住她的視線,近得足以壓垮她。

  她轉動視線,小她三歲的妹妹云根躺在懷中呼呼大睡,長長的睫毛緊閉。自有記憶以來她便看著妹妹熟睡的臉龐,四歲的她輪廓才稍稍成形,但已經有了奧赫盧夫族的圓圓臉頰、普遍潤紅的皮膚與雪白頭髮。再過一年,云根也可以擁有自己的法書,就不會老是拿她的法書把玩,畢竟妹妹總是在她練習魔法時打擾她。悌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掙扎從單薄的織絨中起身,放輕了動作滑落床鋪。她把織絨重新蓋好在妹妹身上,暗自希冀它仍然能溫暖妹妹,使她再多幾小時的無憂枕眠。

  今天是拿藥的日子。她妹妹需要定期服藥以對抗身體的疫疾惡寒。她穿好掛在牆上的絨毛大衣,把手縮進大衣的袖子裡面以防凍壞。胸前的粉紅色小蝴蝶結是妹妹別上的,然後她繫上頸間的粉色圍巾,防止呼吸太過冰冷。最後,她披上整個天寒地凍的軒詩妮都必定要的狐毛皮披風。一頂陳舊的寬緣雪笠依然掛著沒有取下,雪笠以滯足草織成,有極為良好的擋雪效果。此刻它彷彿在提醒她應該要憶起自己曾經的好夥伴,但自從學會了幾道咒語,她已經一年沒戴了。

  她出門前先撥了撥爐火裡的灰白炭火,些微暖流盈透屋內。接著她拿起放在門邊小凳上的法書「雪寒雲」(Snow Haun)。整本白如雪的法書,書封面中央有一個黑色菱形,菱形的上面、下面和菱形正中央各有一個點。四周紋樣宛如雪花結晶的碎片滿佈封面。她把法書藏進大衣底下,左手感受到封面的堅實,像心跳聲穩固。一切的行前準備就緒。她淺淺地呼吸。施展魔法前總是讓她有些微緊張,那是愧悔與堅定的思緒混雜。

  「魔法,」她自言自語。「魔是魔神,法是方法。魔神所使用的方法就是魔法。」她讓聲音在冷杉小屋裡飄盪。床的方向發出沙沙聲,似乎是云根在翻身。

  她舉起右手,觸摸到天花板,她從左上摸到右上、從右上往下摸,接著蹲下,由右往左輕撫過地面,然後再站起來,手往上抬摸著一開始的位置,彷彿在製造一個看不見的方框。最後她平舉右手轉一圈,她心裡的空間想像就完成了。那個空間是一個以鉚釘和冷杉板組合成的大木桶,是她記憶裡最安全的空間。這空間同樣被大雪深埋過,卻安然無恙。

  她開始念咒。「Kuo,Fuine,Haun。」然後再喊一句咒語:「Ine。」讓Kuo、Fuine和Haun三道咒語能夠牢牢綁在自己身上,接著悄悄推開大門。

  外面風雪當然地呼呼作響,但雪吹不進屋內。咒語令白雪在悌的身旁消逝,憑空吞沒在虛空。悌是一名巫師,能夠讓魔法巨大得如同魔神賜予大地天氣一般──不過七歲的年紀只足以施展一棟房子大小的巫術。據說軒詩妮上下找不到第二個巫師,那些人絕大部分是咒士,能施展加熱等等的魔法,替自己飲下一杯不致寒冷的茶;或是能喚出幼小火苗的喚士,不過不一會兒喚士的幼小火苗就會消失在冰天雪地當中。藥師呢,他們至少會調配治療她妹妹疾病的藥物,奧赫盧夫族懂得恩惜,不會隨意對藥師批評。

  她輕聲關門。首先要施展能夠防止雪的巫術。她把右手放在門上,「Kuo,Fuine,Haun。」她念相同的咒語八次,並等待十分鐘,以她現在的能力可以讓巫術的效用持續到夜晚降臨。十分鐘後,堆積在屋頂上的白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以木材粗製縫補的木屋頂。白雪降落在屋頂上彷彿被屋頂吸收,其實是附著在屋頂表面的巫術讓雪消逝。她曾經架上梯子親手觸摸整棟冷杉小屋,了解空間後,才得以施展這樣的巫術。悌不想要白雪在屋頂堆積,再也不想。

  完成巫術後,她往南邊的奧華村移動。小屋就坐落在被稱為疚群連峰的連續邊坡旁,這位於她右手邊的高大連綿漆黑的山脈就連她抬頭也看不到山頂,山峰正被白雪逐漸染白。她只要沿著邊坡走就能走到迷途地南邊的奧華村。奧華村距離小屋有整整四照里,她得要走……要走多久呢?奧華村的藥師丹克敦克說,「照里」就是點一盞燈,然後走到看不見這盞燈的亮光為止。四照里就是重複四次這個過程。對悌而言這個過程不算長,因為巫術會擠開地面的雪,留下一道雪堆積的通道和同她腳步的沙沙聲響,她的雙足則能暢行無阻般踩在深褐色的土地上。

  天色並未昏暗,但大雪飄落偶爾會讓悌看不清楚視線。她往疚群連峰旁看了一眼,瞥見一道冰晶光影在雪白山谷之間閃動,她試圖想看清楚些,但下著的雪讓她視線模糊。

  只是白雪閃動吧。她放棄抬頭去看。

  悌走近一棟狹小木屋,那同樣是族人所居住的房子。她靠近門邊並敲了敲,片刻後門打開了。同族人嘉彌丹.憾缺了牙的笑臉和瘦長身材在門後迎接。「小悌呀。」嘉彌丹.憾見到悌,開心地把她擁入懷中。「今天,又要麻煩妳替老先知拿一點柴火了。老先知家裡快要沒有溫暖,呼呼的北風和雪就要飄進來了。」

  「當然好,老嘉彌丹。」悌回答。「我會拿來溫暖的柴火,還有兩片雪鹽醃牛肉給你吃。」

  嘉彌丹呵呵兩聲,因為缺牙讓他的回答總有呼呼聲。「老先知的滿口牙都被北風吹得搖搖欲墜,這麼難咀嚼的醃牛肉還是留給妳們兩姊妹吃吧!」

  嘉彌丹雖然一個人住,但他總是能夠在貧瘠的土地裡挖到近似能吞下肚的野菜與瘦長根莖,相比住在迷途地的其他族人而言更能知道可以吃的作物在何地生長。嘉彌丹也曾經在雪地裡挖出鉚釘和冷杉板組合成的大木桶,裡頭裝著四歲的悌和剛滿一歲的云根兩姊妹。

  悌總是暗暗覺得,嘉彌丹稍微了解一點「未來」。或許和嘉彌丹老是自稱「先知」有關。他說「憾」家族是古老的先知家族,早在先民追逐北風因而來到軒詩妮時,先知家族就已經存在,家族替奧赫盧夫一族預言:逐寒而居,並為奧赫盧夫族的最後命運──找到北風所在──見證結果,直到時終日那天到來。族人曾小心翼翼保存一塊石碑,上面記載著族人命運,只是石碑已然遺失迷途地中不知所蹤,就連嘉彌丹也不知道該如何找起。

  「老先知會在太陽下山以前,給妳一個預言。」嘉彌丹說道。「奧赫盧夫族自咒曆起始、喚曆更迭,帝王靜躺陵墓、遊述不知所蹤,只剩我這個憾家族的先知飄渺虛無。但我還可以再告訴妳一個先知預言。可能……是老先知最後一個預言了。」

  「是壞事嗎,老嘉彌丹?」悌愣愣地說,看著嘉彌丹若有所思地觸摸法書。她心裡希望不是預言什麼壞事才好。

  嘉彌丹笑了笑。「到太陽下山還長著呢!老先知還不知道。」

  悌嘟起嘴。「老嘉彌丹不能預言自己能預言好事還是壞事嗎?」

  「呵呵,老先知沒有那麼厲害,但是呢,老先知可以先說一點。」嘉彌丹說著,便彎下腰來對悌說:「這個預言呢,會帶你離開軒詩妮,去到伊尼信。」

  悌皺起眉頭。她是有聽嘉彌丹說過,先民離開的伊尼信是一片溫暖豐饒的大地,每天都像爐火邊一樣溫暖,悌覺得伊尼信要是很溫暖的話,應該會長很多藥草吧!所以藥應該也會很有效。要是藥物有效的話,就能治療云根的病了。這麼一想,悌覺得嘉彌丹這次的預言應該會是好事。於是悌跟嘉彌丹說了句「願尋北風」,並揮揮手道別,繼續往奧華村移動。

  走出迷途地雪便停了。奧華村出現在悌的眼前。奧華村是在疚群連峰旁建起的小村落,這裡的房屋大多都由石頭建起,本應灰黑的屋頂和牆壁開始被雪染白,黑色牆壁和柱子搭配白色屋頂,宛如疚群連峰的縮小版撒在大地。今天是雪月四日的流日,就快要到本地軒詩妮人說的「大雪日」了。作為前兆,屋頂已經蓋起一層雪,身為巫師的悌需要把一些本地軒詩妮人屋子上堆積的麻煩清理乾淨,才能拿到藥物、物資和超過維生需求的東西。肉商敦否會給悌兩小片雪鹽醃牛肉、藥師丹克敦克會給她祛寒藥用以定期治療云根的疫疾惡寒。至於「壁爐書屋」的店長維爾克塔奇諾會給悌一支快用完的鉛筆以及一本破爛的二手書。對悌而言,鉛筆和書是一切,為此她幾乎可以用自己最大能耐清除「壁爐書屋」屋頂上的雪,連一片雪花也不放過。

  首先,她要拜訪藥師丹克敦克的治療所。她來到一間有著草葉浮雕的石造小屋,她敲了敲門,片刻後一個婦女打開門,是藥師丹克敦克的妻子久兒。她一見到是悌站在門外便不耐煩地咂了咂嘴,轉過頭去喊自己的丈夫。「丹克!是悌。」接著隨手抓起門旁的一大把乾枯野草往悌的身上砸。噗!噗!噗!悌默不作聲,站在原地承受藥草的衝擊。然後似乎是久兒終於滿意了,她放下乾枯野草,和一句「妳可以進來了。」接著轉身走回屋內,留下空空的玄關與站在門外的悌,她的圍巾上卡著一片葉子,像還在不滿悌的到來。

  她脫鞋進入屋內。野草芳香和一道溫暖溜進悌的呼吸,讓她不致於難受。藥師丹克敦克從他的廚房兼藥房走向客廳,還身穿一件本地罕見的全新紫紅羊絨大衣,那是從軒詩妮最南邊的微暖港送來的。藥師丹克敦克也是族人,只是他是藥師,所以被允許住在奧華村,而他也樂得離迷途地越遠越好。

  「小悌,今天又要麻煩妳啦。」丹克敦克拿著一把「寒青」說道。那是剛拿來擊打悌的藥草的青翠版本,外觀宛如雜草附帶許多鋸齒圓葉子。「不好意思,雖然我的房屋是石頭蓋的,但總是要防備一下。明知道妳迷途地住得遠,還麻煩妳跑這一趟……但我會持續幫妳熬祛寒藥。我可是本地唯一製作液態藥物的藥師,對於妳妹妹的病情,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控制住。」

  悌稍微知道什麼是「諷刺」,就是像把寒青的鋸齒葉子拿來擊打人般講話。無論有心還是無意,悌多少從丹克敦克身上學會了這個字。不過,悌學會靜默不語,畢竟她還要仰賴丹克敦克的驅寒藥。

  「快讓她做完她的工作,好離開我的屋子。」久兒站在一旁雙手叉腰。「有病靈哪,這群奧赫盧夫族人。要不是大雪日就快到來,我的屋子肯定不會讓奧赫盧夫人踩進來半個腳印……」同為奧赫盧夫族人的丹克敦克卻默不作聲。

  悌開始除雪。由於她早已告知自己需要摸遍屋頂上下每一片屋瓦,因此該除雪的、早已除雪的房屋主人早就已經借過她梯子好讓她爬上去觸摸屋頂。她在石頭房屋外喃喃念道:「Kuo,Fuine,Haun。」就像對冷杉小屋做的一樣,喃念八次,並等待十分鐘。

  要是悌再長大一點,她會知道自己的巫術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能夠讓她和妹妹不再住在狹窄破舊的冷杉小屋,而是溫暖高大的三層樓磚造房屋,擁有熱到讓人冒汗的爐火和南方乘船來的貴重羊絨織品家具,即便自己是奧赫盧夫族人也是如此。不過現階段,她也還沒有能耐應付比以屋子為單位更大的需求。

  雪除好後,她再度敲門。丹克敦克給她一個用細頸玻璃瓶裝的灰綠色液體,摸起來還溫溫的。悌收進大衣內口袋。「這是今天的份,小悌。」他轉過頭來,似乎在確認久兒沒有在他旁邊。他小聲問:「嘉彌丹還好嗎?」

  「還好。他說他要在太陽下山前給我一個預言。」悌回答。

  「那就好。呃……希望嘉老能一直預言下去。」他看起來很困窘。悌不知道是不是丹克敦克在九兒旁邊就會和族人保持距離,好讓他比較好生活在奧華村。「我很久沒回去看族人。但是這裡最近有很多人生病,大家又把矛頭指向族人,我實在不想被看到自己走去迷途地。有時候我很討厭自己是族人、又慶幸自己是藥師,但還跟軒詩妮人結婚。都怪那個遺址,還有擅闖遺址的那個人。」

  丹克敦克說著,又拿出一個裝有灰綠色液體的細頸玻璃瓶。「這個給嘉老喝,可以讓他常保溫暖──」屋子裡頭傳出久兒的暴躁喊叫聲。「──我該進屋了。願尋北風,小悌。」他把食指與中指彎曲,做出如奔跑的手勢。那是族人的祝福手勢。

  「願尋北風,丹克敦克。」悌做了同樣的手勢向他道別。

  悌懷著左右兩邊口袋傳來的溫熱,前往肉商敦否的小屋。敦否的小屋同樣是兩層樓冷杉木屋,一樓前半部開闊中空,為了在外頭懸掛盡可能多的肉類切塊──幽海鯨充滿脂肪的皮和肉、蝕角鹿的瘦肉、風鷗和灰爬獸。生牛肉則是從港口進來的高級貨物,被懸掛在敦否小屋的一樓最高處,宛如樓頂的鐘一樣顯眼。淡淡的肉刺鼻味隨風飄來,也讓悌有點餓。敦否就在那塊高級肉類底下手持閃亮切肉刀,處理著各式各樣的肉類,他精緻瘦削的白髮剛毅、鹿皮圍裙上沾滿各種肉末。只不過,往常還會對悌稍微打招呼兩聲的肉商老闆,今天見到她卻特別沉默,只是忙著專注處理肉類,似乎是太仔細和快速了一點。

  「敦否?」悌嘗試開口,沒能把敦否從處理肉類中喚醒,於是她呼喊更大聲:「敦否──」

  敦否把刀往砧板上一插,發出「碰」的一聲。悌後退半步,終於見到敦否把目光往她身上注視。刀刃反光與敦否的銀藍雙瞳居高臨下,皆寒氣逼人。悌感覺自己的大衣不夠保暖,趕緊溜開。

  敦否今天心情不好,悌心想。沒拿到小片雪鹽醃牛肉讓悌很是困擾,她決定等去完壁爐書屋找維爾克塔奇諾之後,再回來敦否的小屋幫忙除雪。他前往壁爐書屋,在遠去之前還不忘回頭偷瞄敦否一眼。令她驚訝的是,敦否居然從小屋頂端拿取生牛肉,生牛肉!那可是一小片就要十咒紅的高級貨。今天是什麼重要日子?

  她來不及思考更多就跑到書屋了。壁爐書屋是奧華村最具有燈火和溫暖的建物。悌躲進紅磚和木門形成的溫暖堡壘,彷彿敦否的刀光和逼視還追著她似的。她關上門,裡面只有維爾克塔奇諾和他的橘貓莫善,一人一貓依靠裸露的泥敷紅磚牆面,書似乎能塞就塞──高疊至頂、走道夾角、橘貓身下、櫃子和櫃子之間都放滿書。在油燈下散發知識光輝。

  她氣喘吁吁,卻很快和緩下來。書屋總有一種平靜的氣氛,能驅散悌的寒冷。書屋是書匠的工作室,舉凡跟法書有關的事情都是由書屋提供服務,如補充空白頁、更換破損或陳舊封面、甚至發出一本法書都由書屋提供。悌曾經聽維爾克塔奇諾說過,或許如伊尼信溫暖的大地上,賣書的書店與書匠的書屋是不同的兩種建物;但在資源短缺的地方,書屋與書店只得待在一塊。維爾克塔奇諾既是書店老闆,也是一名書匠。軒詩妮所有人的法書都出自他之手。悌五歲那年,拿的就是維爾克塔奇諾給的法書。

  維爾克塔奇諾看見她便嘟噥一聲,灰色長鬍子動了動。「妳剛剛先去敦否的小屋,滿身肉味,嗯?先除雪吧。書屋可不能有肉味。」藍眼僅僅掃視她一陣,就又回到自己手上的書本。

  悌乖乖照做,重新回到寒冷的室外。除完雪後,悌才又獲准進入維爾克塔奇諾的書店。這時候她的肚子叫了。從起床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還施展四次巫術。維爾克塔奇諾又嘟噥著,然後從自己的坐著的櫃子底下取出兩塊撒了芝麻的冬青麥餅,放在一個盤子上交給悌。「敦否沒給妳東西吃啊?」維爾克塔奇諾問。

  悌小口吃著,不讓屑屑掉到寶貴的書上。「敦否今天很兇。」悌吞下麥餅後說。不過她把「不知道為什麼」藏著沒說出口。

  「敦否大概在忙著替丹澤國王的使節團準備肉類。」維爾克塔奇諾說。莫善喵了一聲表示同意。「這群從歐哈恩北上來的貴客要選在大雪日前來參加,怕不是丹澤國王真要在大雪日來軒詩妮?」

  在軒詩妮西南方,有塊較為富庶和溫暖的陸塊稱作歐哈恩。統領軒詩妮和歐哈恩的人就是丹澤國王。聽說他年輕時,在歐哈恩的魔名院獲賜名「凍壁」,在去年時舉薦成為歐哈恩國王。中斷前任國王的五世家族血緣。在北方地帶,有實力比起血緣更加重要。

  「他拿了牛肉。」悌說道。

  維爾克塔奇諾點了點頭。「要是只拿蝕角鹿肉招待國王和他身旁的人馬,恐怕會被懷疑主人之誼不夠牢固。不過,要在大雪日前額外準備肉類給匆匆趕來的國王和國王人馬,未免也太為難敦否了。」

  「國王為什麼要在大雪日前來呢?他又為什麼要來?」

  「傳聞說他怕熱,大雪日天氣寒冷較為適合來到,冰雪國王不喜歡溫暖。」維爾克塔奇諾回答。「聽說,丹澤國王一直想參加五年後的聖會議,就是伊尼信的人們聚在一起進行的會議。坐上談判桌意味著他想要準備一些籌碼,而開採寒鐵正意味他能提供軒詩妮的鐵礦,好讓這個不毛之地稍稍富裕一些。」

  「寒鐵就是丹克敦克說的,我們族人闖進遺址放出魔神,讓軒詩妮人再也無法開採的東西嗎?」

  「至少其他人是這麼說的。」維爾克塔奇諾面不改色回答。「那麼妳怎麼想?」

  悌很謹慎,因為她剛剛才吃下撒了芝麻的冬青麥餅,而維爾克塔奇諾是軒詩妮人。「如果是奧赫盧夫族人做的,那就是吧。」

  「可是就我所知,丹澤國王並不樂見奧赫盧夫人在迷途地打轉,就算把奧赫盧夫人趕去迷途地是五十年前奧華村前任村長的決定,現任村長無意重新接納奧赫盧夫人。所以,一些軒詩妮人都在討論要怎麼處理這個問題。丹澤國王會來到奧華村看看,可能去種植冬青麥的麥田、可能來到我的書屋,也可能去學校。」維爾克塔奇諾的藍眼正視她。「妳想上學嗎?」

  上學。悌很是嚮往。縱然軒詩妮小學堂的除雪費力費時,她依然渴望自己在那棟紅磚建築裡識字讀寫,而不只是在外頭除雪。而且,小學堂也可以教導學生使用更加精確的魔法。聽說軒詩妮小學堂還有「爐邊故事」的課程,會研習一些誕教的教會故事。一想到這些,悌的心裡就不禁埋下高興的種子。不過不一會兒,種子就被深埋無法茁壯,因為她知道有很多不能讓她好好上學的因素。

  「軒詩妮人不會讓我一塊上學的。」悌說。

  「妳可能會被隔開,和軒詩妮人不待在同一塊地方練習魔法。」維爾克塔奇諾承認。「但這倒無所謂。妳是巫師,既然要練習巫師的魔法,沒有什麼比隔開要來得妥當。」

  「何況我要照顧云根。」

  「請那個叫丹克敦克的藥師幫忙照顧如何?」

  悌堅定地搖頭,力道之大連莫善也對她瞪著大大貓眼。「他的妻子不喜歡。」

  維爾克塔奇諾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那就只能如此:接受有限的幫助、活一天算一天。妳的妹妹五歲時可以把她帶來書屋,我會給她一本法書。求書是所有人俱有的權利。」

  悌雖然沒有足夠的錢買下一整本全新的書,但維爾克塔奇諾允許她挑一本書在店裡看。因此悌在一本名為《初級造型學圖解》的書上流連忘返。作者名為施菲.亞歷恩(Sefey Yarlen),書的內容大抵是對「造型」這門學問以生動的圖片解釋。離開時,維爾克塔奇諾把《初級造型學圖解》的破舊版本、一支稍長的鉛筆以及幾張空白紙拿給悌。悌謝過維爾克塔奇諾,並用一張紙包著冬青麥餅準備帶給云根。

  回程她決定再去敦否的小屋碰碰運氣。悌重新回到敦否的小屋前,卻發現一樓肉舖空空如也。於是悌決定直接除雪。完成以後,小屋屋頂露出原本的冷杉屋頂。這時小屋門打開了,敦否和悌相互對望。片刻後,敦否走到臺前,粗糙地把兩塊有著一層厚厚脂肪的幽海鯨肉切下來、放在一堆本來當作煙燻用的枝柴上,用繩子打結綁成一大面,可以在雪地上拖著走。他示意悌拿走,接著轉回自己的小屋去了。幽海鯨肉重量非凡,味道則生澀。但悌依然滿懷感激,從空空如也的肉舖拿走兩塊幽海鯨肉和一片柴火形成的拖板。

  軒詩妮人並不會對他們特別不好,但會對他們不一樣。半是關心、半是厭棄,大抵如此。「Kuo,Fuine,Haun,Ine。」悌對自己念咒,雪依然被擠開,而她慢慢地把所需的一切拖回迷途地。天色昏暗,太陽就快下山,今天與往常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悌記起嘉彌丹要給她一個預言,於是她依然靠著疚群連峰移動。然後她想起自己沒有拿到雪鹽醃牛肉,不禁有點失落。

  回到嘉彌丹的小屋時,悌聽見嘉彌丹唱起奧赫盧夫的《逐風歌》:

  風向北,至寒地,
  無造念,莫問其!
  風行草偃雙足起,
  僅有快馬能逐風!

  悌聽著嘉彌丹的悠揚歌聲在雪地裡消散之後,才靠近嘉彌丹。「今天沒有牛肉了,嘉彌丹。但是可以給你一塊幽海鯨肉和一些柴火。丹克敦克給了你這個──」悌拿出灰綠色液體的細頸玻璃瓶。「──他說這可以帶來溫暖。」

  嘉彌丹呵呵笑著。「好,好。我知道丹克一心掛念我們奧赫盧夫族。」他接下所有東西,放在門邊。「我答應要給小悌的預言,現在就要公布了。」嘉彌丹鄭重其事地把自己的灰藍法書抱在胸前。一股寒風吹過,悌並不覺得那和往常有所不同。迷途地時常颳起寒風。

  「悌.拉昂,妳會找到奧赫盧夫族的命運石碑,並成為統領軒詩妮和歐哈恩的新任國王。」

  那就是嘉彌丹的預言了。悌甚至忘了說「願尋北風」和做祝福手勢,就愣愣地看著嘉彌丹微笑著、把東西收回屋內、最後關上門。

  悌回家後,把冬青麥餅和烤過的幽海鯨肉餵給云根吃。云根吃飽後,雙手捧著祛寒藥咕嚕咕嚕喝下肚。她氣色紅潤的樣子讓悌很是高興,不過念頭又隨著嘉彌丹的預言變得悶悶不樂。她自己小口啃著烤幽海鯨肉,一面想著:石碑?新任國王?她只是個除卻雪的小巫師,真的能做到那樣嗎?

  那天晚上,悌聽著云根的打呼聲,並未入眠,而是呆望著冷杉木天花板。她爬下床,夜半時走出屋外。迷途地的天空閃動綠色和粉紫色的帷幕光,不一會兒變幻出黃色與粉紅色。奧赫盧夫人的傳說有云:帷幕光是綠色的病神和粉紫色的藥神現身,當出現黃色和粉紅色的帷幕光,就是病神和藥神正在相互爭鬥。悌抬頭望著帷幕光閃動,很長一段時間都閃耀著綠色。


  悌平時會睡得香甜的,但今日不然。那麼今日果然與往常有些不同吧。

4則留言

2024-11-11 13:49:04
是不是丹克敦克在九兒旁邊就會和族人保持距離(久兒或九兒?)
2024-10-04 23:05:37
這一篇讀起來好有地海的感覺,挺舒服的~
2024-10-06 11:50:19
謝,希望我能產出下一篇和下下一篇
2024-10-04 10:08:19
對故事裡的某些設定覺得還滿有趣的呢~
2024-10-06 11:50:30
都是些陳年老設定了
2024-10-03 18:45:54
很久沒有寫《魔法之語》相關的東西了。我必須說《魔法之語》本篇拖得太久,導致我一有新想法就會覺得「舊的怎麼寫得那麼使不上力」。會寫出這篇一面是遇見厄蘇拉.勒瑰恩、並覺得自己應該要先從短篇組合出整個《魔法之語》的架構;另一面是我在思考更適合切入伊尼信世界的某個人的角度。可是我依然覺得沒有誰比哈莫娜還要適合主導整個世界的進程。但就先這樣。《遺失的記憶》應該會寫完,因為它依然是我最具架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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