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著寬大的斗篷,結實體格的男子帶著諾穿過小巷,腳步沉穩而毫不遲疑,顯然對這座城市極為熟悉。
諾默默跟在他身後,起初沒有多想,但隨著路線越走越偏,他心中的疑惑也逐漸浮現。
這條路——不通往內城,也不朝向繁華的區域,而是筆直地通往城外,往一處愈發荒涼的方向延伸。
四周的巷弄狹窄陰濕,空氣中瀰漫著難以言喻的氣味,彷彿長年積累的腐敗氣息仍未散去。
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絲冷意,讓諾下意識繃緊了肩膀。
『——這傢伙真的值得信任嗎?』
他目光微微一沉,心底生出警惕。
從不久前帝國軍的反應來看,『沙御堂』在如今的羽族帝國顯然已成禁忌。
這名男子卻對自己如此篤定,甚至帶著他朝這個方向前行……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然而,眼下的線索僅此一條。
即便前方可能潛伏危險,他仍只能選擇跟上去。
況且,他並非毫無還手之力。
沿路的環境逐漸變得靜謐,連平時在街邊攤販吆喝的聲音都已消失,空氣裡瀰漫著某種無形的壓迫感。
諾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手指微微繃緊,準備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出城牆,沿著道路來到了羽族帝國邊界的山腳下。
前方是一座巍峨壯闊的高山,山巒綿延,宛如沉睡的巨獸。
男子的步伐依舊沉穩,最終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停下。
他緩緩轉身,目光直視著諾,嘴角微微勾起,語氣帶著些許深意——
「到了,就這邊談吧,特亞。」
諾微微一愣,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
『他怎麼有辦法精準說出自己使用的力量叫做『特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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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御堂與冥站在高處,俯視著眼前的城市。
羽族帝國,繁華依舊,甚至比過去更加昌盛。
金色陽光灑落城內,映照著錯落有致的高塔與大理石鋪設的街道,行人絡繹不絕,熙熙攘攘的商業區與寬廣的廣場讓這座城池看上去比記憶中的更加蓬勃生機。
然而,這一切卻讓沙御堂感到一絲陌生與違和。
他曾經認為,羽族帝國在當年內亂後,終將衰敗。
畢竟,那場鬥爭的代價太過慘烈,無數同伴戰死,羽族帝國的根基幾乎被動搖至崩潰。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卻顛覆了他的預想。
這座城,不但沒有沒落,反而比過去更加強盛。
沙御堂站在街角,注視著穿梭的人群,目光沉靜而複雜。
他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自己與昔日戰友拼死抗爭的意義究竟何在?當年的犧牲,是否真的有價值?
但他很快壓下了這些雜念,因為死人已經無法復生,而他現在的目標,只有找到諾。
「我們分頭行動。」沙御堂側頭對冥說道,
「妳去西側,我去東側。」
冥點了點頭,沒有多問,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沙御堂則拉起兜帽,迅速穿梭於巷弄之間,避開帝國軍的巡邏。
儘管歲月流逝,帝國的結構有所改變,但城內的巡邏路線與哨站位置,與他過去的記憶仍有一些相同。
他刻意選擇了那些無人問津的巷道,步伐輕盈且迅速,避開了數次可能暴露行蹤的危機。
經過一處軍營時,沙御堂不由得停下腳步,透過石牆間的縫隙,望向裡面訓練的羽族士兵。
這些軍人的盔甲與過去不同,徽記也不再是他熟悉的紋章,種種跡象皆昭示著,這個帝國早已不是當年的帝國。
沙御堂深吸了一口氣,心底某個封存已久的情緒微微翻湧。
但他沒有停留太久,迅速繼續行動。
——
沙御堂沿途仔細搜尋,卻未發現諾的蹤跡。
這讓他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沒有消息,至少代表諾還未在這座帝國闖下大禍。
但這份慶幸並未持續太久。
沙御堂知道,若諾真的在帝國內四處打聽自己的名字,遲早會惹上麻煩。
「諾小子……到底跑去哪了?」
沙御堂皺起眉,腳步未曾停歇,仍然在城內尋找可能的線索。
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念頭閃過腦海——
他最後一次以「羽族」身分存活於世時的地點……
因此他即刻前往!
——
羽族帝國邊境,山腳之下。
暮色之中,沙御堂看到遠處兩道人影靜立於空曠的平地上。
他的身影隱沒於市井之間靠近,黑色的瞳孔凝視前方——
諾站在那裡,對面則是一名壯碩的男子。
男子身披厚重的斗篷,遮掩了身形,但那份沉穩而壓迫的氣息,卻讓沙御堂的心臟微微一緊。
這張面孔並不陌生——
他認得那個男人。
那是自己身為羽族的最後幾刻,所見到的那個人……
那時的自己,已是強弩之末,鮮血染紅大地,視線模糊不清。
而這名男子站在他面前,語氣平靜地問他——
「你想重新來過,扭轉未來嗎?」
沙御堂當然想。
於是,他點點頭欣然的閉眼,哪知竟在百年前的另一具人族軀體內甦醒,開啟了全新的旅途。
這個人……是他轉生的關鍵!
因而沙御堂現身並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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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風聲低鳴,天色沉靜。
男子立於風中,神情淡然。
當沙御堂的身影踏入視野,他那雙黃的眼瞳微微一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想要改變的未來,改變了嗎?」
低沉的嗓音在風中飄盪而去。
沙御堂身體一頓,他閉上眼,苦澀地勾起嘴角。
這些年來,他竭盡所能,想改變自己、同僚,甚至神杞將軍的命運。
可當他回到這裡,回到這座已經面目全非的羽族帝國,才發現——
一切並沒有因他的存在而有所不同。
他沉默著,緩緩搖了搖頭。
現場的諾有些訝異,眼前的男子與沙御堂認識?
然而,男子卻輕笑出聲,語氣中沒有半點意外,甚至帶著幾分嘲弄:
「正常,對於這些看不到未來的人而言,未來不可逆。」
沙御堂皺起眉,眼中閃過一抹遲疑。
——難道,這一切的重演與錯位,從不是巧合?
「阿納……」
這個名字幾乎是從記憶深處浮現——
「……你讓我重生,難道不是為了幫助我們這一派達成理想嗎?」
阿納聞言,只是笑,神情淡得近乎殘酷:
「不,我給你那次機會,不是為了讓你改變什麼……而是為了今天。」
「今天?」沙御堂愣住。
「沒錯。」
阿納抬頭望向天際,緩緩張開雙臂,語氣愉悅得近乎癲狂。
「這一刻,你們兩位『特亞』都來到了這裡。這,就是我要的結果!」
沙御堂一愣,神色十分震驚,不可置信。
「我也不確定,但他剛才……的確是這樣叫我。」
見沙御堂神色似乎不太對,諾擔心的追問:
「你……還好嗎?」
沙御堂卻沒有理會諾的關切,他的思緒如同被閃電擊中,瞬間理解了關鍵:
『——難道阿納從始至終,只是為了讓我把諾帶到這裡,集結『特亞之力』?!』
他神色頓時凝結,心底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語氣因震驚而發顫:
「阿納……你到底想做什麼?!」
阿納沒有回應。
他只是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感受這片天地的變化。
嘴角的笑意越發深邃,接著語氣中滿是釋然與狂喜——
「山腳下的那些蒼蠅整天嘰嘰喳喳,吵得我不得安寧。」
「而『你們』何時會來——卻很難確認。」
「但如今——」
他抬起頭,張開雙臂,仰望灰沉的天色。
「太好了……今日,我終於可以得到了我想要的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阿納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血色的光紋沿著他皮膚蔓延,像活物般竄動,下一秒,他的身影在風中蒸散——
——下一刻,大地猛然震動!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塵土與碎石如暴雨般傾瀉,沙御堂與諾驚愕地看向前方——
整座綿延幾十公里的山……
正在甦醒!
巍峨的山巒不再靜止,而是以違反自然的方式扭動、崩裂、蠕動,
彷彿從沉眠中甦醒的巨獸!
裂縫間,暗沉的泥土傾瀉而下,嶙峋的岩石層層翻轉,
樹木連根拔起,在劇烈的抖動中崩落四散。
但——它並非真正的生物。
儘管它的輪廓已然轉變為龍形,身軀龐大得彷彿能橫亙天地,但它的身體,仍舊是山。
鋪滿青苔與泥土的龍首緩緩抬起,嶙峋的岩層化作堅實的龍角,
裂開的山壁構成巨大的脊背,覆蓋著斑駁的石塊與參天古木。
當它蜷縮的軀體逐漸舒展時,原本盤踞於山巔的林木與藤蔓,
宛如長在它的身上,隨著它的動作而擺盪。
最駭人的,是那雙深埋於山體之中的龍目——
當泥石滑落,一雙巨大的眼瞳在裂縫間睜開,如熔岩般閃爍著深邃光輝,
帶著古老而不可測的威嚴,俯瞰著這片顫抖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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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捲起飛沙,龍影覆蓋大地,氣氛如死寂般壓抑。
諾的目光死死鎖住前方的戰局——沙御堂,正被阿納鎖定!
不假思索地,諾迅速展開純白的羽翼,身影如閃電般掠過空中,猛然衝向沙御堂,
將他從阿納的攻擊軌跡中帶離!
下一秒,巨爪猛然落下,直接將地面撕裂,碎石飛濺,塵煙彌漫。
若諾再慢上一瞬,沙御堂恐怕早已被撕成碎片!
沙御堂倒抽一口氣,還未來得及道謝,諾已重新振翅飛向半空,緊張地望向下方的巨龍。
阿納靜靜地俯瞰著兩人,龍瞳深邃,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那是一種毫不在乎的從容。
他從未把這兩人當作真正的對手。
——無論是沙御堂,還是諾。
他的攻擊,既不急躁,也沒有傾盡全力。
對他而言,這更像是一場遊戲,一場悠閒的狩獵。
「沙御堂先生……你趕緊離開吧……我來牽制他……!」
諾的語氣緊張卻堅定。
——此刻的他當然可以逃。
如果現在轉身離去,憑他的速度和飛行能力,阿納不一定能攔住他。
但他沒有這麼做。
他知道,沙御堂逃不掉——這片大地對無法飛行的人而言,無異於囚籠。
他不想把沙御堂獨自留下。
然而,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
狂風驟起!
諾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幕駭人的畫面——
——自己的羽翼被巨爪撕裂,血肉模糊,墜落地面!
——不對!攻擊還沒落下!
但這畫面卻真實得可怕,像是未來的一瞬提前滲透進了他的意識!
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反應——
諾猛然收起羽翼,身形急速下墜!
轟——!
龍爪從他背後揮落,原本應該重創羽翼的一擊,最終只是擦過他的背脊,撕開一道血痕!
劇痛襲來,讓諾冷汗直冒,但這比起斷翼的後果,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這種感覺……是什麼?!
諾不解地喘息,心跳劇烈得幾乎要從胸腔躍出。
阿納的龍瞳微微一縮,目光首次露出疑惑與訝異。
「……有趣。」
他冷冷地勾起嘴角,卻並未深究——
或許,這傢伙只是運氣好罷了。
然而,沙御堂卻已看得震驚不已——
此刻牽制巨龍的,竟然是諾?!
這個後輩……竟然在那樣的情況還沒逃走?!
沙御堂咬牙,目光一凜,決意不能置身事外。
他低身疾衝,嘗試尋找破綻,為諾爭取機會!
然而,阿納的龍瞳只是冷漠地掃過他一眼——
一眼,就已經足夠。
龍爪隨意地揮出,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像是在漫不經心地撥開礙事的塵埃。
「沙御堂——!」
諾瞳孔劇烈收縮,卻已來不及阻止——
"轟!!!"
沙御堂只覺得一股毀滅性的力量橫掃而來,雖然他迅速舉劍迎擊,但那衝擊力遠超他的承受範圍!
劍鋒與龍爪碰撞的瞬間,他的手臂幾乎失去知覺,而整個人更是被直接轟飛,狠狠撞上遠處的樹幹!
「咳……!」
腥甜的血湧上喉間,沙御堂劇烈地喘息,強撐著不讓自己昏厥,卻仍無法抑制傷勢的沉重。
他很強……但對上這種層級的存在,依然只有被碾壓的份。
由山與巨岩所構成的龍形阿納微微低頭,龍瞳俯視著受傷倒地的沙御堂,聲音帶著不屑:
「可惜了,換作你的羽族之軀,或許還能撐久一點……但現在身為人族的你,太脆弱了。」
語氣,冷漠得像是在評價一件毫無價值的舊物。
見狀,諾焦急地想要立刻飛去沙御堂那確認狀況,
但礙於阿納的視線已然鎖定在他身上,隨即直接對付他,他迫使得再次與阿納交戰。
然而背部的傷痕影響了他的飛行能力,使他難以穩定滯空。
當他試圖以魔法維持飛翔時,因為不穩,導致多次被擊中。
狂風呼嘯,巨龍的身影遮蔽了天空,沉重的腳步踏裂大地,震盪著四周的樹林。
諾的心跳急促,身體本能地躲避著鋪天蓋地的攻擊——
每當龍爪襲來,或是尾鞭橫掃,他的腦海中總會浮現下一秒的畫面:
自己被重擊,鮮血飛濺,甚至倒地不起。
可那些場景還沒真正發生。
是幻覺?還是恍神?
諾沒時間思考,唯一能做的,就是順應直覺躲避。
"轟——!"
利爪狠狠貫穿地面,將大地撕裂,碎石飛濺之際,諾從空中俯衝,險之又險地掠過阿納的攻擊範圍!
「哦?」
巨龍微微頷首,龍瞳中透出一絲異色。
『——奇怪。這傢伙,不應該還能撐這麼久。』
阿納的眼中,早已窺見未來的輪廓——
一開始的預測裡,這場戰鬥根本不會持續超過三招,諾應該早已倒下才對。
可現在,未來的畫面正在不斷變化。
他看到的結果,一次次被改變。
阿納的神情漸漸玩味起來,沒有立刻發動攻勢,而是放緩步伐,目光細細觀察著空中的諾。
這種變數極為少見,甚至可說是聞所未聞。
每個種族或多或少都擁有自己的天生能力,而極少數的特殊個體,則有可能獲得超越種族範疇的『額外能力』,這種能力被稱為『天賦』。
這類擁有天賦的人,可以視作該種族中的『超能力者』,但數量極為稀少,且天賦的種類千奇百怪。
阿納的認知裡,無論是天使還是羽族,都不曾擁有名為『預警力』的能力——
然而,諾卻憑此改變了他所見的未來。
「……真麻煩,沒想到這傢伙的天賦竟然是『預警力』。」
「難怪頻頻改變我先前看到的未來……這可有趣了。」
然而,在這場交鋒中,他開始察覺到異樣——
自己一直以來所倚仗的『預知能力』,竟然出錯了。
他原以為,所見未來是絕對的、不可更動的,但如今,諾一次又一次地閃避,證明了未來並非靜止不變。
阿納的目光微微一沉,他冷靜地回溯自身的能力,仔細檢視這場變數的源頭。
阿納意識到:
既然自己能透過見到的未來做出改變,那麼……是否代表,也有其他人擁有相同的力量?
如果諾的『預警力』能改變未來,那麼自己所見的未來,就不再是絕對的未來……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不悅,也讓他興奮。
「……我倒要看看,你能閃到何時。」
阿納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笑意,殺意驟然凝聚。
話音剛落,他那幾十公里以上的巨岩龍翼猛然一振!
令人難以置信地,阿納的龐大身軀瞬間化為一道遮蔽天地的殘影,以驚人的速度逼近諾。
伴隨著山崩地裂般的轟鳴,他的龍爪閃電般襲來!
「嗡——!」
諾的視野再次閃過一幕可怕的畫面——那巨山般的龍爪,直接將他的身軀徹底碾碎,鮮血如注。
心臟猛地一縮!
他咬牙翻身,在千鈞一髮之際向後暴退,讓龍爪擦過自己的衣角,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一擊!
——這不是幻覺。
是未來。
諾終於意識到,自己看見的畫面並不是錯覺,而是「危險的預兆」!
他開始調整步伐,讓自己不再只是憑本能行動,而是根據「預警力」的景象,刻意規避每一次攻擊!
一時間,阿納的攻勢竟然被他接連閃過!
然而,預警力並不是無敵的。
諾雖能閃避,但阿納的力量與速度,遠遠凌駕於他之上!
每一次擦身而過,諾的身上便多一道傷痕。
利爪劃破皮肉,龍翼掀起的狂風震得他五臟翻騰,身體逐漸變得沉重……
終究,諾還是開始落入下風。
阿納見狀,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龍爪緩緩抬起,那動作像是山峰在移動,眼底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他的聲音不再是單純的言語,而是伴隨著地殼深處的震動傳來:
「「看來,現在你的預警力,也沒能幫你了。」」
「「終於要得手了——」
「「我一直渴望的……平衡。」」
然而,就在此時——
「咚——!」
阿納的龍瞳猛然一縮,朝遠方望去,卻見天空之中,大片黑影迅速逼近——
是羽族的軍隊!
此地的騷動,終於驚動了附近的羽族帝國!
阿納輕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
「「嘖,這些討厭的蒼蠅……真是麻煩。」」
他甩動了巨大的「龍尾」。
隨著這一下動作,覆蓋在龍尾岩石上的苔蘚和枯木被拋向空中,數十塊拳頭大小的砂石和碎裂的岩塊,帶著風聲,如同雨點般簌簌落下。
阿納眼神雖顯得厭煩,卻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不過是些雜魚,也敢來攪局?」」
這是唯一的機會!
諾咬緊牙關,趁著阿納注意力分散的瞬間,猛地振翅加速,直衝向倒地的沙御堂!
「沙御堂先生!」
他俯身將沙御堂扶起,手指探上他的頸側。
感受到那微弱到幾乎快要消失的呼吸,諾的心頭猛地一沉,焦急與恐懼瞬間湧上。
『不能再拖了!』
趁著阿納還未完全反應過來,諾咬牙強忍傷勢,拚盡全力帶著沙御堂躲入巨龍的死角,迅速離開戰場!
然而,阿納的體積實在太過龐大,那數十公里以上的巨岩身軀,讓諾意識到,無論他飛得再快,只要還在阿納的視野範圍內,都無法真正逃脫。
因此他也只能暫時躲藏在附近的岩壁後,屏住呼吸等待機會。
——這或許不是最完美的選擇,但至少,現在的他們都還活著。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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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羽族軍隊逐漸逼近之時,兩人暫時躲藏於斜角的岩壁後方。
諾屏住呼吸,壓抑著體內的劇痛,低頭望著懷中那幾乎沒有氣息的沙御堂。
胸口一陣收緊。
「……不行,你不能就這樣走……你不是還想聽聽神杞阿姨的事嗎……」
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天使的羽翼,據說是他族續命的良藥。
若能將羽翼讓渡給沙御堂先生,也許,就能喚回他的氣息。
他沒有多想,甚至連猶豫都沒有。
「撐著點,沙御堂先生……」
諾低聲喃喃,雙手合十,指尖輕觸背後。
下一瞬間,一道溫和而耀目的白光迸發。
他背後的羽翼逐漸化為細緻的光粒,像星塵般緩緩脫離軀體。
生命被剝離的痛楚傳來——
純白的羽光在空氣中淡化、扭曲,最終凝聚成一道溫柔卻灼熱的流光,流入沙御堂的胸口。
那對羽翼,是天使存在的象徵,更是諾生命的根源——
將羽翼給出,就等同於將自己的生命給予他人。
他卻沒有因此停下。
不是出於愛戀,不是出於責任,也不是什麼信仰——他只是單純地不忍。
不忍沙御堂這樣死去,不忍這個曾經堅毅而忠誠的羽族戰士,最後竟然是這種結局。
他只是想救人——如此而已。
隨著羽翼化為光流消散,諾的身體逐漸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原本會自動癒合的傷口,此刻卻不再閉合;
血跡在肌膚上蔓延,呼吸愈發沉重。
那股屬於天使的再生之力,正一點一滴從他體內流逝。
——
——
「……撐著點……」
沙御堂彌留之際,隱約間聽見耳邊傳來熟悉而微弱的聲音。
他努力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諾的面色轉為蒼白,唇色失去了血氣。
連那雙帶著光的眼眸,也開始暗淡下來——
如同一縷將熄的火光,在無聲無息中,傾盡所有燃燒自己,只為照亮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