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陸拾壹、人燼之家(下)
「我得承認那支是我為了頻道觀看流量造假的影片。果然那也是我創作影片中最高流量的，只是如果因為這樣讓妳所說的那位廢墟探靈拍攝者遭遇不測，我……我還是只能說非常抱歉。」
午後時分，地點位於廢墟探靈拍攝者「鬚ch」曾到過，也是對方告訴過我的S家──「人燼之家」的後面巷弄鄰居住家門前，與我對話的正是住在這棟屋子裡的男子。
精準來說，對方不是實際屋主，是名大學畢業後繼續承租住下的社會人士，透過我們針對S家的對話，就讓我得知了不少訊息。
首先，這名蓬頭垢面，穿著泛黃白色寬鬆領口T桖跟居家棉褲的男子，據對方所稱，一年前因為工作上與老闆發生劇烈爭執，才決定轉職成遊戲實況主播，從此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也是當時S家意外發生時，看到後圍牆鐵門下方縫隙有一雙「白足」走過的供稱者，其表示自己當下正好走進廚房拿飲料，才透過窗戶見到那恐怖的一幕。
隔天便得知了S家悲劇一事。
然後在事件又過了半年後，發現直播觀看人數仍然不見起色的他，終於把歪腦筋動到已成這座凶宅上，心想不如看看是否真能像其他探靈直播主一樣，從屋子裡拍到什麼。
結果當然未如他預期，也因此捏造了影片內容，把偷拍S家院子的影片後製入煞有其事的數道鬼影，最終它也變成了S家第一個「人影」靈異現象，後來更被傳成是一家四口滯留在那裡的鬼魂。
之後面「鬚ch」詢問時，這傢伙自然不能承認該影片是偽造的，對方也相信了他的話，同時亦像要展現作為探靈者的專業，向記錄故事的我聲稱影片中的鬼影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
真要說起來，影片中的鬼影本來就是捏造出來的，當然沒有活人的氣息。這麼看來，似乎也不能說對方講得有錯。
要不是我親自前來找尋「線索」，又因為我本來就有一本會使人坦承，專門蒐集奇聞軼事、都市傳說跟怪異故事的奇書《搔耳》，這名鄰居會老實交代偽造影片一事？甚至還把自己的身分說出來？
至於《搔耳》會使人坦承講述自己的故事「魔力」我就不贅述了，那也是我至今尚未解開的謎團。
重點回到S家的事上面。
為什麼我至今會來這裡找尋線索，接手記述《人燼之家》的後續，在於那名當初來找我講述S家事件的廢墟探靈拍攝者失蹤了。
沒錯，就是將S家命名為「人燼之家」的那個人，而此人正是我前面提到的「鬚ch」。
「鬚ch」是這位拍攝者的網路頻道名稱，我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
從過去到現在就是這樣，很多人會受到《搔耳》的召喚來到我面前講述一個個離奇古怪的故事，但我從來不會問故事的主人公是誰、帶來故事的人的身分姓名，就只是扮演好單純紀錄者的角色。相信《搔耳》也對由誰帶來故事沒有任何興趣吧？
我就這樣隨著《搔耳》蒐集到眾多故事與怪談，有時亦會發現這些由不同人帶來的故事存在著共通的背景、人物關係上的巧合，因而使我心生好奇踏入探尋的迷宮。
眼下的「人燼之家」就屬較為特殊的其中案例，是在帶來故事的人無法講完故事的情況下，由我想要去接續完成的。
人真的不要太好奇，然而我還是無法忽視這名故事講到一半，最後落下接下來行動方針卻遲遲未來「回報」的人的後續；嚴格來說是故事後續，才促使我遠道而來。
仔細回想，應該經過七個月了，距離「鬚ch」與我見面至今已過了七個月。
要記住其中一名說書人失蹤這件事並不容易，實際上我也早就忘記「鬚ch」跟《人燼之家》的事，若不是一則新聞在電視上報出，我還真的繼續過著荒誕卻也平凡的生活。
該新聞正是S家所在的社區火災頭條新聞。內容提及發生大火主要是因地下瓦斯管線氣爆所引起。
也因為這樣我想起了這則未完待續的故事，於一週後來到現場，接著便是從該鄰居獲知了影片造假一事，而對方在聽完我的來意後，也認為「鬚ch」是失蹤了，並讓我知曉了「鬚ch」就是那名說書人／拍攝者的頻道名。
我也不想賣太多關子，這裡我可以先說結論，那就是「鬚ch」在我來之前就找到了，在社區大火被撲滅的隔天，被發現燒成焦屍，躺在地下瓦斯與水路通道內。
精確來講，在地下管道內發現三具遺體、兩男一女。
接下來我會繼續講前來S家後所蒐集到的各式資訊，後接續我個人的推理，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這篇《人燼之家》獲得圓滿的完結。
不，算是未完的完結吧？
看到這裡，大概有人會先猜中地下管道內三具遺體的其中一人身分。
沒錯，其中一人便是「鬚ch」。
即便新聞報導中已明確報出此人姓氏，不過接下來我還是會繼續以他的頻道名來稱之。
「鬚ch」實際上並非因為地下瓦斯管線氣爆而被燒死，主要吸入過多瓦斯窒息死亡；有趣是對方臉上還戴著一副防毒面具。
該防毒面具非軍規款，又警方後來搜索「鬚ch」家用電腦中未找出防毒面具查找、購買紀錄，只在一個地方發現與其同款的面具，因此得出了對方從哪獲得並又為何決定戴上它的推論。
該款防毒面具與廢棄的水泥工廠內遺留的數款相同，估計「鬚ch」是知道自己準備進入地下管道，才臨時從工廠內取得的。
遺憾的是，「鬚ch」貌似沒有察覺到自己所取得的面具其實早有細小的損裂，這也才使他不幸喪於地下。
可是這裡就會衍生出「為何鬚ch要下到地下通道？」以及「鬚ch為何必須要到地下」兩則疑問。
對此，警方有從附近的巷弄監視器找到「鬚ch」最後被捕捉到的影像。從他毫不猶豫逕直前往廢墟工廠的舉措似乎驗證了最初便決定進入地下。
然而，基於防毒面具是臨時從工廠找來這點來看，推論再次修改成──「鬚ch」是早就決定要前往工廠，最後才決定或臨時起意進入地下的。
這裡便又回到前面的兩則疑問，於是警方又繼續想從監視器畫面中找尋其他可能，結果還真找到了某位當天晚上也出現在附近的「關鍵人物」，儘管直到最後都沒有兩人接觸過的證據。
也因為這裡牽涉到我最後的推理，請容我先賣個關子。
另外一名男性死者同為一名廢墟探靈同好，這位我就比較有印象了。
比起「鬚ch」，這位同好的影片多為誇張聳動，加上探究廢墟背後故事比起「鬚ch」，更多是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與穿鑿附會鬼神之說，因而兩人的流量跟知名度落差甚大。
這位同好正是直接承受氣爆帶來的傷害而死亡的，是三名死者中時間最接近現在的死者。
警方從爆炸燃燒痕跡來推斷就是此人進入管道後，可能因為什麼動作使衣物產生火花，才醞釀出使地上社區也捲入火災的災難。
又從燃燒軌跡首先波及到S家，嚴格來講是自S家的廚房某處蔓延開來，使警方朝S家的方向查找線索。
果不其然，最終查到S家廚房中的接地櫃下方有一塊可以掀開來的孔蓋──孔蓋掀起來的入口是連接到地下通道的。
再基於同好等種種足跡、街巷監視器影像，警方推斷其是從S家廚房進入地下。
這個結論著實令人訝異，不過倒是看出同好是先至S家，接著才臨時起意進入地下的，因而沒有提前做任何準備，當然氣爆這件事就真的存屬意外。
恐怕對方也只是因為發現廚房的地下通道才興起想一探究竟的念頭吧？只是地下通道肯定散發出瓦斯味，同好大概認為沒想過要長時間停留，才沒做準備。
好了，那麼為什麼同好也去了S家呢？更細節去思考，他又是為什麼冒著聞到瓦斯味的風險，也要進入地下呢？
這裡不用我先推理，警方就找出了關鍵片段，並結合對方稍早留下的S家拍攝影像紀錄，拼湊出大概經緯。
「當然，對於結果難免失望，我還是注意到為何這次『白足』沒有隨瓦斯味出現呢？
這方面也讓我聯想到高塔聽聞的塑料鞋疑似活人的腳步聲、尋不著的防空洞、S家想要離家與情人租房的爭執，並回連結上與T少年的對談內容。
一幅事件背後故事的輪廓正在我腦中成型，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再次前往高塔，另外，聯繫T少年。」
以上是同好跟「鬚ch」由後者寄來的最後電子信件內容；不只如此，從同好的信箱中數則「鬚ch」寄給他的內容可以看出──兩人有持續針對S家這件事互動。
另外同好也留下自己的最後記述，足以看出兩人並非好友，就單純只是廢墟同好間的交流。
「主要還是我們這個圈子本來就小，以致時常交換彼此探尋到的情報，發現到新地區也會尋求勇者探路之類的。
而老鬚在調查廢墟情報這方面確實十分嚴謹，更可說是到較真過頭的地步了，讓我認為他應該不是廢墟探靈拍攝者，而是廢墟偵探。
又如老鬚的嚴謹個性，知曉獨自拍攝者的探險風險，老鬚若對一個廢墟相當重視或是認為有必要，就會寫下廢墟探險日記，並定期把自己所做所想所得到的內容寄到我的私人電子信箱。基本上我也不會嫖竊對方的辛苦成果，即使我認為這種過於認真的作為真的沒有必要，太累了。
然而沒想到老鬚如今竟距離最後一封寄來的信半年沒消沒息，可謂是探險者的宿命。
啊……也不能說是探險者本就會遇上的宿命，而是老鬚沒有逃過遇險宿命，反正我覺得應該是這樣講的吧？
因此我認為既然自己現在對老鬚的下落與S家感到興趣(有點像繼承對方的遺志)，最好也是留下紀錄會比較好。
不管是遇上靈異鬼怪或詛咒也好，我覺得這件事情都要有個大致的交代。」
以上可以能看出這名同好大概猜出「鬚ch」的遭遇，也像我一樣對S家感到了好奇，即便想要讓事情有一個結果的出發點是有些不同的。
就此，警方拼湊出同好當晚前往S家的理由，就是在這時候意外發現廚房通往地下通道的入口，最終跟其口中的老鬚走上相同結果，只是死前帶來盛大「人燼」的曇花一現。
其實不只有這些，「鬚ch」亦留下了針對S家走訪調查的記錄，我就簡短的條列給各位端詳一下。
首先，S家是沒有任何遺族想要接手，市區單位還未能介入的狀態；這裡解釋了S家為何荒廢至今任人蹂躪，最終搞成鬧鬼廢墟的問題。
第二，「鬚ch」走訪S家憾事事發前去拜訪的男主人丈母娘與小姑，兩人同住一起，透露出雖然S家看似幸福美滿，但自己的姊姊(女主人)仍會因為丈夫疏於主動關心家人跟小孩的溝通問題感到頭痛，與自己通電話或直接回家訴苦。
至於距離事件發生近期爭吵的點在於長子想要搬出去與人合租同住。
由於長子從小到大學都是聽從家人建議就讀附近學校，對方在爭取這件事時，即便S家經濟不算差，仍然在開銷取捨上頭有所爭執。
有意思的是，爭執的點似乎不光如此。
第三，長子想要搬出去住是為了「情人」，而且是從網路上認識的對象。
這就牽涉到長子內向不善於表達話語跟情緒，長期壓抑的個性──小姑是這麼認為的。
可想而知，原本就不贊成長子搬出去住的雙親，在得知情人還是從網路認識這件事後的反應。
第四，長子口中的情人並沒有出現在後事場合上，雖然有出現一名比較特別的男高中生引起他們注意，為此，遺族們還去一一向現場的女孩子確認哪位是長子的情人，但這個人彷彿是長子所捏造出來的人物一樣，無法可循，手機的聊天紀錄則是看不出明顯的跡象，因而有了與情人應該多為通信聊天或見面互動的猜測。
第五，最終與小姑的訪談在其母躲在門後偷聽怒視下結束。
然後就輪到當天同樣前往S家男主人的公司同事。
關於此人其實沒有太多值得留意的地方，有些內容亦與小姑訪談部分重疊。
簡單來說，就是這位同事其實是S家男主人的主管，兩人因為個性與家庭結構相似而有私交，當天則是主管順路過去打聲招呼。
除了有不在場證明、動機薄弱之外，其實這名主管也有與男主人聊到家庭經，這方面除去長子想搬出去住，就意外凸顯出其實男主人並非如妻子所說不關心自己的家庭小孩，頂多就個性上被動了些，私下還是會尋求解決之道。
而該主管就這件事的看法是──雙親過於保護自己的小孩，這絕對是雙方爭吵跟長子流連於網路上的主因。
最後「鬚ch」訪談的對象即是事件當天最後一名前往拜訪S家的「長子友人」。
「鬚ch」稱其為T少年。
T少年是名高中生，看起來有著營養不良的病態蒼白，身形瘦弱、嬌小，乍看之下猶如少女。
訪談是在少年雙親基於工作忙碌轉交責任給學校班導師的三方面談下進行。
首先，T少年與S家長子是從網路上認識，前者個性怯懦、內向，十分怕生。
第二，兩人關係拉近在於共同的興趣跟話題，喜歡一樣的遊戲、漫畫跟電影之類的。
第三，T少年因為個性緣故，經常受到同學欺負。
第四，少年偶而會拜訪S家，當然主要都是去找長子遊玩，或是私底下會兩人結伴出遊，這正好與鄰居所目擊說詞吻合。
第五，即便過了兩年，T少年仍對長子過世一事感傷不已，並透露失去生活重心對象的悔恨。
第六，T少年正是當天S家告別式上前往並引起小姑注意的男高中生。
第七，「鬚ch」有詢問T少年是否知曉長子與家人爭執一事，想知道是否從與長子的良好關係中獲知一些蛛絲馬跡，然而，這方面還未等到答案，就被班導以少年情緒激動、淚水潺潺，無法回答為由而中斷。
第八，「鬚ch」有向班導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因應後續有機會再訪談的話。
後續就如各位所知，沒有後續了。
剩下就是「鬚ch」留下關於前往S家夜宿探靈的文字記錄。
從記錄可知S家廢墟現場僅剩小女兒房間較為完整，那也是「鬚ch」的留宿房間；只是就算當事人很期待撞見出現於後門跟高塔的「白足」，以及有點怕受傷害的想聞到瓦斯味，最終仍一無所獲。
「鬚ch」於文末留下了聯想到高塔聽聞塑料鞋的疑似活人腳步聲、尋不著的防空洞，S家的爭執，表示自己腦中已經描繪出故事輪廓的記述。
認為自己有必要再前往工廠的高塔，並再次聯繫訪談T少年。
因此便有了前面寄給同好的最後信件內容。
以上可以知道，「鬚ch」肯定察覺到了什麼，而且想要驗證自己的「推理」，可惜最終命喪地下。
當然，對於不幸的同好，我同樣也會將其納入自己的最終推理，希望「鬚ch」跟我自己的猜想相差不遠。
至於最後一名女性屍體，這名死者的背景就又更簡單了些。
這位女性死者為最早於地下死亡的可憐人，由於年代已久，故是三人中唯一化成白骨者。
其身分查出來正是廢棄工廠尚在經營時，當時傳出跌入桶槽死亡的女員工；又或者如另一個傳聞那般，失蹤的女員工。
儼然這則傳聞如今真相大白。
看來這名女員工當初不知為何進入了地下通道，結果死在裡面的吧？
根據後續警方的驗屍結果，認為女員工應該同樣是吸入過多瓦斯而亡，這就得出了另一個驚人結論──即是地下管道會外洩瓦斯氣體這件事竟然是從九零年代開始至今？
當然，此事後續，相關的地區市政跟權責單位有提出說明，即便不管是廣大鄉民還是受害的社區居民都不買單。
單位指出地下瓦斯管線雖然早期就有損毀外洩之事，然後續都有進行維護修整，只是如今發生憾事實屬單位人員怠慢不周，仍會進行行政懲處、人事異動，願意負起相關的法律責任。
我直接幫大家翻譯就是──基層沒有好好善盡職責，我們除了會檢討改善調任這些人，上面也會做些懲處交代一下。
以上也不是太令人意外且必須繼續去追究的重點。
那麼請大家記住有關《人燼之家》這則廢墟探靈紀錄故事所有我蒐集到的資訊，接下來我會開始針對此事進行一齣名為「莫非推理」的假想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