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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魈熒】小故事

白薔薇 | 2024-02-10 23:00:05 | 巴幣 2104 | 人氣 234


*2w4字
*校園AU,兩個特別害羞的大學生,可能OOC。

Summary:每一個小故事,都可能乘載著一份意想不到的未來。

這是今早的第幾次了?
看著想觀賞自己作品的民眾又一次因人潮擁擠而轉身離去,熒沮喪地垂下肩膀。
這幾日是設計系的畢業成果展,熒所在的動畫組人數稀少,被安排到了坪數最小的展館,只是人少歸少,大大小小的展櫃加起來還是佔了不少空間,也壓縮了本就不寬敞的走道,偏偏她還抽中最尷尬的角落位置,鄰近展櫃擠過來的人群幾乎將她淹沒,就算有誰想靠近觀看她的作品,也都在看見那堵人牆後果斷放棄。
真是不走運,她暗自慨嘆,隨即拍拍臉頰提醒自己保持微笑,畢竟這場成果展除了一般民眾外還有許多大公司來物色人才,即便她自認得不到那樣的殊榮,但給人留下好的印象準不會錯。
想到這裡,熒往自己的左手邊、也是這座展館內人潮最密集的地方看了一眼。
就在她的隔壁,一名身穿黑色襯衫的男學生背手站在那兒,他的展櫃前擠滿了探頭想看作品的人,而各家公司向他遞去的名片也早已堆得像座小山一樣高,稍早甚至有業界人士以豐沃的條件邀請他加入自己的團隊。
魈——那名男學生,正是一人打造出直逼電影水準的3D動畫短片,以黑馬之姿在本屆學生中脫穎而出的閃亮新星。
至於為什麼會被稱作黑馬,無非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太不起眼了。
魈上仙,這是系上同學私底下給魈起的綽號,理由是因為這四年間大家幾乎沒見過他主動與誰交談、也沒看他參加過任何活動,平日獨來獨往,就連大四畢製分組時都選擇了一人一組,像個仙人一樣淡漠疏離,經常讓人忘記班裡還有那麼一個同學。
但這樣的他卻在畢製的最終評鑑上呈現了一支長達12分鐘的高質量動畫,精細的場景渲染與畫面特效不僅讓同學們目瞪口呆,連教授們都不敢相信這是他一人所作,而此刻的人潮與那成堆的名片更是直接印證了他優秀的才華。
...好厲害呀,簡直是不同世界的人。
熒感嘆著回望自己的作品,同樣是一人一組,她的動畫卻明顯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無論是畫面效果還是故事質量都與對方相去甚遠,尤其兩人的展櫃緊緊相鄰,落差一看便知,實在叫人自慚形穢。
她鬱悶地嘆了口氣,一時沒意識到目光停留在對方身上太久,墨綠色短髮的少年注意到視線而側過臉來,二人的目光不偏不倚撞在一塊,熒飛快撇過頭,裝作剛才只是不經意一瞥,下一秒卻馬上後悔了。
——笨蛋笨蛋笨蛋!反應那麼大豈不是更明顯嗎!她捧著發燙的臉在心底發出羞恥的嚎叫,吐槽自己又不是正處於思春期的小女孩,只是跟男同學對到眼而已,有什麼好害羞的。
而待她冷靜下來回頭看,魈早已背過身去整理展櫃上的名片,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更顯得她的那些小心思有多麼無聊。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熒收回視線,哀怨地捏捏臉頰肉,嘆了口氣。

——誰叫我對那傢伙有好感呢。

在意起一個人的契機總是毫無道理又莫
名其妙。
那是大三的某一次包裝設計課,下課時熒忽然聽見有陌生的聲音在喊自己,抬起頭,發現竟然是魈,對方指了指她擺在桌上的設計作業,輕聲開口。
『熒,請教一下...妳使用的這個半透明紙材是什麼?』
少年的聲線略顯低沉,卻如清泉淌過,微微沙啞的嗓音意外充滿磁性,而讓熒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當時帶著一絲靦腆的青澀神情。
『啊...是描圖紙。』
『描圖紙也能印刷麼?』
『可以呀,不過一般印刷店不提供這種紙,所以得自己帶去給店家印才行。』
『是麼,我知道了,謝謝妳。』
那是僅僅不到數秒的對話,可熒就是從那一刻起開始沒來由地在意對方,走進教室會下意識搜尋他坐在哪兒、擦肩而過會忍不住朝他多看幾眼,明明魈的外型相當低調、兩人一直以來也毫無交集,她卻無法自拔地被吸引,目光總是無意識追逐對方的身影。
——我肯定有大病,熒給自己下了結論,而這個病在升上大四,也就是魈逐漸於動畫領域嶄露頭角後變得更加嚴重,那份對他的欽佩不講理地逕自昇華為好感,化成少女無藥可醫的粉紅色煩惱。
老實說,這次能抽到魈隔壁的位置,熒起初是很高興的,也偷偷想過能不能藉機和對方說上幾句話,只是到了當天,兩人顯而易見的差距卻讓她失去了好不容易建設起來的那一丁點勇氣。
…但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成果展結束不久後就要迎來畢業,這段期間只有少數的通識課仍需到校,因此班上大多數人直到畢業典禮前都不會再見面,更別說典禮採自由參加,那無聊又冗長的儀式連熒自己都不想去,魈大概率也不會來,所以成果展的三天可說是兩人能產生交集的最後機會。
其實想跟他說話也不是為了什麼特別的目的,熒想,畢竟這份心情根本稱不上是喜歡,僅僅只是在意,而她大概也只是想要給這份無論時間、地點、理由都毫無頭緒的情感一個不留遺憾的結局罷了。
既然如此...
想著之後也不會再見面,就算真的鬧出笑話也只是尷尬幾天的事,少女小小的信心重新燃起,毅然下定了決心。

只是熒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此刻的她正在前往超商買午餐的路上,而她的左手邊...
跟著好大的一隻魈。

——事情要回到五分鐘前。
中午十二點的人潮明顯少了許多,許多學生趁著空檔去買飯,熒靈機一動,想到這或許是個好機會,於是鼓起勇氣展開行動。
她走近對方,小心翼翼開口:「魈。」
聽到名字的少年看了過來,金色的目光認真又內斂,讓熒看得腦袋昏昏的,她趕緊捏一把背在身後的手,力道之大讓她在心底飆過一行國罵,卻也成功強逼自己將剩下的話擠出來。
「我...我要去超商買飯,要不要順便幫你帶點什麼吃的?」
她努力裝出從容的模樣,希望不要被察覺自己的侷促,可背在身後的掌心早已滲滿手汗,怎麼蹭都蹭不掉。
而魈看著她,沉默了片刻。
「等我一下。」
說完,他在自己的展櫃後蹲下,似是在翻找些什麼。
是要拿錢給我嗎?熒好奇探頭,只見對方果然拿出錢包,接著——將錢包放進了褲子口袋。
「走吧。」
...嗯?
熒呆呆杵在原地,見她沒有反應,魈微微偏頭。
「不是要去買飯麼?」
「啊、對,走、走吧。」
熒連忙應和,只是出了展館才發現好像哪裡不太對。
...我剛剛好像是問「要不要順便幫忙帶點吃的」吧?
熒熒困惑、熒熒不解,事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於是幫忙帶飯陰錯陽差變成了一起去買飯,兩人此刻正隔著一小段距離,以「明明是同學卻像超級不熟的路人」這樣死寂的氣氛朝著超商並行。

...好尷尬。
熒死死盯著地磚,頭都不敢抬一下,心臟簡直要跳出胸口,在意的人就走在旁邊,要她怎麼不緊張,偏偏她和魈都不是主動拋話題的類型,想藉由閒聊來緩和氣氛都做不到,且除去尷尬,還有另一件讓她困擾的事。
——看到男生女生單獨走在一起,一般人會怎麼想呢?
答案還沒浮上心頭,熒的腦袋就已經要被這個害羞的想法給燒壞,這時剛好有人經過,她嚇得立刻屏住氣息,又在看清對方只是陌生人後鬆了一口氣,接著覺得這樣戰戰兢兢的自己真的很蠢,卻阻止不那些生根發芽的心煩意亂。
不曉得魈是怎麼想的?在等待過馬路時,她偷偷往身旁那人瞧了一眼,只見少年臉上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樣,他神色平靜地筆直看向前方,將兩人只是單純一起去買飯的客觀事實擺在眼前,襯得熒那些兵荒馬亂全是自導自演的滑稽獨角戲。
...真的有夠蠢的。
熒將視線落回地磚,踢了踢腳邊的石子。

午餐時間的超商人流如潮,微波區太擁擠,熒捧著冷冰冰的餐盒,跟拎著三明治的魈站在一旁等待。
排隊的隊伍還很長,熒算了算,少說得再等上十分鐘,魈的三明治不必微波,讓他跟著自己等實在不好意思,她想了想,身體稍稍朝對方傾斜。
「魈,你先回去吧。人那麼多,要輪到我大概還很久。」
「沒關係,我不趕時間。」
「噢,好。」熒點點頭,傾斜的身體重新站直。
超商內人來人往、喧鬧無比,兩人隔著一塊地磚,氣氛沉默得突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若說方才街上還有景物能轉移注意力,現在就真的是兩個人站在這尷尬地乾等,熒渾身難受,終於再也按耐不住,硬逼自己嘴裡擠出一點東西。
「你...你只吃那個,夠嗎?」
「嗯,我食量很小。」
「那個好吃嗎?」
「還行。」
對話草草結束,熒欲哭無淚地閉上嘴巴。
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說話...
她心灰意冷地想,突然很希望自己能和產品組的教授閒雲一樣,有著台下全在打瞌睡也能自顧自講上三小時的口條。
就在這時,聲音傳進了耳裡。
「...妳那個,好吃麼?」
熒疑惑地「欸」了一聲,轉頭發現魈稍稍低著臉在跟自己說話,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後才意識到他在問自己手上的餐盒。
「噢,你、你說這個啊,還不錯啊,我之前吃過,覺得還不錯,哈哈哈...」
哈個屁啊,熒好想賞自己兩巴掌。
這可是魈難得向我搭話!為什麼不能再回答得自然一點!
「那、那個,你知道萬民堂嗎?」她捏緊餐盒,尾音微顫,試圖力挽狂瀾。「這是它們和超商聯名的水煮魚燴飯,雖然是微波食品,但吃起來就跟在萬民堂餐廳裡現煮的味道一模一樣,份量也很足...」
「是麼。」
「嗯!對、對了,它們還有其他聯名餐盒,像是山珍熱滷麵和香辣椒椒雞,味道都很好,噢,還有這間超商最近跟望舒客棧聯名的杏仁豆腐也不錯,你有機會可以試試...」
「杏仁豆腐我嚐過,味道不錯。至於其他的,我妹妹很喜歡。」
「咦?你有妹妹?」
「嗯,今年高一。」
「哇,你們年紀差好多啊...」
「確實,可她人小鬼大,有時候反而我更像是弟弟。」
「弟弟?」熒驚訝地眨眨眼睛。「好難想像喔,我覺得你看起來很酷很成熟,很像大人啊...」
魈的身體忽然頓了一下。
「......我看起來,很酷...很成熟麼?」
啊。
後知後覺自己講了什麼,熒先是一愣,下一秒體溫直線飆升,腦袋像是燒開的熱水壺一樣發出尖銳的爆鳴。
「呃...我......」
她慌張地想要說些什麼,思考機能卻徹底停擺,腦袋盡是一片空白,幸虧微波的隊伍正好輪到她,魈也指了指微波爐。
「輪到妳了。」
「啊...嗯!」熒僵硬點頭,像機器人一樣喀噠喀噠走到微波爐前,機械性打開蓋子、機械性推進餐盒、機械性按下數字鍵,而她低垂的臉蛋已經滾燙到能取代微波爐把餐盒燙熟了。
就這樣,回去的路上他們誰也沒再開口,回到展館附近後連聲招呼都沒打便各自分開去找地方用餐,熒甚至能說是落荒而逃,剛轉身就急急忙忙地跑掉。
以致於她完全沒發現,少年的臉蛋其實一直和她一樣泛著淡淡的紅。

「我今天也要去超商買飯,要幫你帶點東西嗎?」
雖說昨天失言挖了坑給自己跳,但至少交流還算順利,熒堅信這是好的開始,決定拋去羞恥心繼續努力。
第二天觀展的人潮不減反增,魈的展櫃依舊被人群淹沒,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人潮消停,熒趕緊把握機會上前向他搭話。
這次她做足了十二萬分的準備,從早上起床就在揣摩問句的咬字發音,確保不會再造成昨天陰錯陽差的情況,只是彷彿世界線收束一般,面對提問,魈將錢包塞進口袋:「嗯,走吧。」
嗯?
再一次的,熒熒困惑、熒熒不解,她跟著魈走到展館門口,回過神,發現事情好像又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怪了,我明明沒講錯啊。
少女抓抓腦袋,滿頭問號的同時,卻也偷偷感到一絲竊喜。

但突發事件往往說來就來。
「熒,妳也來買午餐啊!」排隊結帳時聽見了叫喚,熒循著聲音看去,發現是在平面設計組的好友安柏。
動畫組與平面設計組在不同展館,彼此也因為忙著籌備展覽而好一陣子沒說上話,這一碰面,安柏話匣子打開了,眉飛色舞地分享組內趣事,熒見她興致盎然,只好朝已經結好帳的魈偷偷使眼色,示意他先回去沒關係,魈點點頭,轉身走出了超商。
「對了,我等等要和其他人去隔壁那條街買飲料,妳要一起來嗎?」
微波時,安柏指著還在鮮食櫃挑選午餐的朋友們問道,熒看了看,見都是不熟的同學,便婉拒了邀請,微波完餐盒就同安柏揮手道別。
走出超商時她忍不住嘆息,對錯失和魈一起回去的機會感到有些失望,只是當她抬起臉,卻訝異地發現魈沒有離開,他一個人倚在柱子旁,在看見熒後重新站直了身子。
「魈?你怎麼還在這?」
「我想說也沒什麼事,就乾脆等妳一起回去。」
「咦!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你一定站很久了...」
「沒關係,是我自己決定要等的。」魈搖搖頭,示意她別放在心上。「走吧。」
說完,他側身踏出步伐,風輕輕帶起耳邊挑染的鬢髮,墨綠的髮絲在陽光下襯出側臉的輪廓,熒仰頭看他,忽然覺得有些耀眼。
「妳今天也吃一樣的麼?」
「啊、對,水煮魚燴飯...嗯?你今天買了熱滷麵嗎?」
「嗯,我昨晚問了妹妹那三種餐盒,她說我可能會比較喜歡這一個。」
咦,他記住了我說過的話嗎...?
熒睜圓了眼睛,嘴角難掩欣喜地微微翹起,看著那抹身影,她的心裡不禁滋生出酸酸甜甜的暖意。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希望還有機會一起出來買飯。
她悄悄祈禱,趕緊跟上魈的腳步,沒注意到對方輕輕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放慢了步伐,回去的路上始終與她並肩而行。

「魈,要一起去買飯嗎?」
或許是有了前兩日的經驗,又或許是昨天對方主動搭話這件事給了熒底氣,到了第三天,熒很自然地提出邀約,而這件事彷彿也成為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魈點點頭,回答乾脆俐落。
「嗯,走吧。」
只是變數和突發事件一樣,往往說來就來。
「熒!妳要去買午餐嗎?」剛踏出展館沒幾步,熒就看見產品組的友人香菱朝自己揮手。「好巧啊,這幾天都忙著沒見面,我正想找妳一起去旁邊的商場吃飯呢。聽重雲和行秋說美食街有家店的蟹黃豆腐特別好吃,咱們去試試吧!...嗯?」
注意到後頭的魈,香菱疑惑地看看好友、又看看一身黑的少年。
「那個,沒打擾你們吧...」
「沒有!我們只是剛好要一起去買飯而已!」熒連忙擺手澄清,只是面對香菱的邀請,她實在有些兩難,畢竟今天就是成果展的最後一天,說實話,她更想把握跟魈相處的機會...
對了!熒靈機一動,抱著希望轉頭:「魈,你要不要一起去...」
孰料尾音尚未落下,少年果斷點頭:「好。」
…!
對方回答太快,熒驚喜又詫異,不自覺揚起笑容。
「那咱們就出發吧!這時間人可多了,得趕緊去找位置。」
「噢,好、好。」
內心太高興,熒傻乎乎地被拉著走,而看著女孩子親暱地靠在一起,魈將雙手插進口袋,安靜地跟著兩人前進。

「話說回來,妳怎麼會和魈一起去買飯啊?」
美食街的座位區裡,香菱壓低了聲音問道,周遭人聲鼎沸,加上魈獨自挑了遠些的位置坐,因此這點音量只有在香菱旁邊的熒能夠聽見。
「我記得魈上仙一直都獨來獨往的,你倆啥時湊一塊了?」
「老實說我也沒什麼頭緒...」
熒舀一口豆腐送進嘴裡,想了想,索性把這幾日和魈的對話都分享給了好友,當然,她省略了那些不太單純的動機,只說自己是因為兩人展櫃相鄰才順便邀請對方的。
「...所以,我也不曉得他為什麼會答應跟我一起去買午餐。」
聽完,香菱摸著下頷沉思半晌。
「我說,他該不會是想和妳交朋友吧?」
「嗯?這話怎麼說?」
「我老爹說過,吃飯這件事很單純,但它的意義可一點都不簡單。」香菱晃了晃手指。「一頓飯吃得自在、吃得愉快,就能給彼此留下好印象,形成某種關係體,達到拉近距離的效果。所以飯局的邀請和接受,其實是一種初步的示好喔!」
「原來吃飯這件事有那麼大的學問嗎?」
「當然了!」香菱點頭如搗蒜。「雖然你們沒有一起吃飯,但我覺得道理或許大同小異。況且,一個人要是對另一個人沒有好印象,又怎麼會答應對方的邀約呢?」
真的是這樣嗎?說不定魈只是一個很隨和的人而已...
熒歪歪腦袋,想來想去得不出結論,索性往嘴裡又塞一大口豆腐,蟹黃鮮香,幾滴肥美的蟹油溢出唇瓣沾在嘴角,她下意識舔掉,突然想到魈一個人被晾在旁邊會不會無聊,便下意識往他的方向看去。
卻沒想到對上了眼。
只見在熒看過去時,魈明顯愣了一下,接著他迅速撇頭,動作看起來莫名有些窘迫,而熒也跟著愣了半秒,隨即慌慌張張移開視線,將目光投回桌面。
剛...剛才是?他在看我嗎?
胸口傳來撲通撲通的巨響,渾身發熱的熒第一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或許魈只是在看旁邊的店家、或許他跟自己一樣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只是剛剛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無措,臉也有點紅?但...如果他真的是在看我,他又為什麼要看我呢?難道我臉上沾到什麼東西......
「...熒?熒!」
「啊、啊?什麼事?」
「妳怎麼啦,跟妳講話都沒有反應。」
「抱歉,我有點走神,妳剛才說什麼?」
「我說,昨天鍋巴和我老爹啊...」
聽著香菱滔滔不絕,熒強迫自己做好表情管理,她露出微笑,慢悠悠地舀著碗裡的菜餚,不時應和幾聲,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可實際上她的思緒早已被內心的小鹿撞得七零八落,既聽不進任何字句,也嚐不出蟹黃豆腐的滋味了。
笑語間,兩個女孩慢慢享用完午餐,並休息了片刻,只是當她們補充好精神與體力,準備喊上魈一起回去時,香菱卻臨時鬧起了肚子。
"嗚嗚~對不起,你們先回去吧!我一個人不要緊的![鍋巴抱歉]"
看著稍早急忙跑去廁所的好友傳來訊息,熒對著手機糾結許久,最後還是站了起來,彆扭地踱步到魈的桌旁,她低垂著目光,吞吞吐吐地開口。
「香菱她不太舒服,去廁所了...」她說,不自在到腳尖都快在鞋裡搓出一棟房子。「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去吧,我留下來等她就好...」
「嗯。」
隨著這聲簡短的回應,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氣氛也蔓延開來,熒苦思著自己究竟該回到原位還是乾脆在魈的對面坐下,耳邊卻在這時傳進了聲音。
「......我陪妳等吧。」
「咦?」
熒抬起臉,看見魈有些侷促地將視線投向另一邊。
「反正我沒什麼事,而且...」似乎是在斟酌字句,他想了一會,抓抓頭髮。「...而且,留妳一個人在這裡,我也過意不去。」
過意不去。
想起剛才的插曲,這四個字好像霎那間染上了曖昧的顏色,熒的雙頰泛起紅暈,卻也沒敢多想,她低低應了一聲,考慮半晌,最後決定在魈的對面坐下,學對方一樣拿出手機打發時間。
美食街人聲嘈雜,只有這塊角落盛著一片靜默,宛如兩人第一天在超商裡的情景。
時間逐漸流逝,熒盯著螢幕,上頭的畫面因為閒置過久而逐漸暗下,並在幾秒後切至黑屏,倒映出她憂慮的神情。
要不要...說些什麼呢。
她透過瀏海的間隙偷看對面的少年,平常沒有近距離觀察他的機會,仔細一瞧,熒才發現對方的眉眼生得特別好看:雙眉雖濃,顏色卻不過重,尾端不拘地上揚,像兩把劍橫豎而過,正氣十足,而下方的眼睛有著鷹隼一般的明亮,同時透澈如鏡面,好像能照進人的心底,但是當墨色髮絲垂下掩住那份鋒芒時,那對雙目又好像夜裡的星一樣溫柔地熠熠生輝,彷彿能透過瞳孔看見另一片宇宙。
...在那片寧靜的宇宙裡,又能看見怎樣的星星呢?
熒垂下視線。
等回到展館後,魈肯定又會忙著介紹作品,而我大概仍是那樣默默看著他,等待閉展的時間到來,然後與他再無交集。
真的...真的要就這樣子繼續沉默下去嗎?難得他都留下來了,我是不是應該要把握機會呢?但是我又該說些什麼才好,況且,我說的東西他會感興趣嗎?他那麼厲害,或許會覺得我既幼稚又無趣...
遲遲想不到合適的話題,也鼓不起勇氣開口,熒越想越鬱悶,頭不自覺越來越低,眼見她的臉快要撞上手機,對面的魈終於忍不住出聲。
「...妳還好麼?」
「...嗯?...啊、怎麼了?」
「妳看起來有些疲憊。」
「啊...沒事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啦,哈哈....」熒笑了笑,捏捏眉間讓自己打起精神,再怎麼說都是最後獨處的機會了,她不想苦著臉給對方留下壞印象。「不過這三天確實好累呢,一直在展櫃旁站著,腿可痠死了,我好幾次都趁人少時偷溜到外頭去坐著休息...說到這個,魈你好像幾乎沒離開過展櫃,你的腿不痠嗎?」
「嗯...腿痠對我而言倒是其次。」魈停頓了一下,接著罕見地,他向來淡然的神情釋出一絲疲態。「...比起腿痠,更讓我困擾的是有很多人來找我說話。」
「你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嗎?」
「也不完全是那樣。」魈搖頭否認,眼睫微微垂下,他的目光游移了半晌,接著小小聲地開口。「其實我不太擅長跟別人說話...」他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我從小就不擅言詞,也不習慣面對很多人,所以這種場面總會讓我特別困擾。」
「可是我看你介紹作品都很流暢,大家問你問題時,你也回答得很自然啊。」
「那是因為我事先背熟了介紹稿,問題的話,則是剛好大家問的內容大同小異,所以我不太需要思考。」魈不好意思地撥了撥瀏海。「實際上...每次有人找我說話,我都會不曉得該回答什麼,所以平時都會遠離需要交際的場合...」
「那麼說你不愛講話、也不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嗯。」
看見魈難為情地點頭,模樣一下子從記憶中的酷哥形象轉變為青澀害羞的大男孩,熒突然發現有許多事情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明明獨來獨往卻沒有拒絕自己的邀請、明明不愛說話卻願意與自己交談、明明看似淡漠卻記下了自己說過的內容...原來這一切都與他四年來給人的印象並無衝突——他的淡漠疏離,僅僅只是因為內向罷了。
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熒不禁噗哧一笑。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討厭社交呢。」
「抱歉,讓妳誤會了...」
「這種事不用道歉啦!我能理解你說的情況,因為我自己也很害怕聊天沒有話題,所以說話前都會糾結很久,或是先在心裡打好草稿...」
「妳也有過這種經驗嗎?」魈微微瞪圓眼睛,像是一隻吃驚的小貓。「妳看起來人緣不錯,我以為妳肯定不會有這些問題。」
「那只是看起來而已啦,我其實沒有那麼擅長交際,而且老實說,我這幾天跟你說話也超緊張的,畢竟我們之前都沒有什麼交集嘛。」
「...這樣啊。」
「對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其實我一直想說,我很喜歡你的作品!」了解對方只是性格內向後,熒頓時少去諸多顧慮,先前想說的話也一下子湧現出來。「不僅僅是超高水準的技術,敘事的節奏也非常完美,起承轉合都安排得相當流暢,簡直像業界人士做的動畫一樣!甚至人物的表情和動作也充滿了細節,即使整部動畫沒有任何一句台詞,觀眾也能充分感受到角色的喜怒哀樂,真的是太厲害了!」
「謝謝...」聽到這一長串的肯定,少年先是有些訝異,接著靦腆地勾起唇角。「能聽到妳那麼說...我很高興,其實我一直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就連到了評鑑前一晚都還在調整細節....說到評鑑,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要完蛋了。」
「啊,你是說遲到的事嗎?我那時候也好為你緊張呢!」熒瞭然地點頭,不得不說,她對那一天也同樣印象深刻。
畢業製作關係著一名設計系學生能否畢業,而最終評鑑那天,魈差點就要被教授當掉——因為他在所有學生都發表完後仍未到場,遲到了整整三個小時。
當時所有教授都面露不耐,紛紛勸總指導教授鍾離直接給予這名學生不及格,但鍾離教授堅持要給一個機會,就在雙方爭論不休時,魈終於抱著筆電和資料跌跌撞撞地衝進教室。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那是熒第一次看見他那麼狼狽的模樣,不僅惶然無措、頭髮亂得像鳥窩,襯衫甚至還扣錯了幾枚扣子,而鍾離教授讓他先冷靜下來整理好儀容,並成功說服了其他人同意讓他完成發表。
最後,雖然遲到這點讓教授們基於公平而扣了些分數,但由於表現實在太過亮眼,魈仍順利以高分成功通過評鑑。
「那次我Ren了整晚的圖,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完成又趕緊後製,雖然當下覺得自己簡直瘋了,竟然拿畢業這種事在賭,卻也說服不了自己在品質上有任何一分妥協。」魈苦笑道。「幸好有鍾離教授願意支持我,不然恐怕真的要延畢了。」
「是啊,你的作品那麼精彩,要是就這樣被當掉就太可惜了。」想起自己當時也懸著一顆心、拼命為魈祈禱的模樣,熒淺淺一笑。「最後有那麼棒的成績真是太好了,你接下來應該會往動畫領域發展吧?」
「是的,展覽這幾天有很多人邀請我加入團隊,其中也有不少我感興趣的公司。」
「恭喜你!你那麼厲害,簡直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人才吧,相信你接下來求職也會很順利的。」
「人才什麼的,太抬舉我了,不過...謝謝妳的祝福。」話說到這裡,魈原本明朗的目光忽地閃爍起來,指尖輕輕捏緊了手機。「對了,熒,我可不可以——」
「咦!你們兩個怎麼都還在?」話語倏然被打斷,兩人同時朝聲音的方向轉頭,看見香菱從廁所的方向跑了過來。「都說讓你們先回去了,真是的!」
「妳身體不舒服,我當然不可能把妳一個人留在這裡先走了。妳現在感覺還好嗎?」見好友回來,熒立刻上前關心,而對方元氣十足地搖搖頭,只說可能是早上吃壞肚子,已經沒事了。
「抱歉耽誤你們那麼久,我們趕緊回展場吧!」
「嗯,走吧。對了,魈,你剛才是不是想說什麼?」
「沒什麼,回去吧。」
只見少年撥了撥瀏海,像是要掩藏什麼似地起身就走,熒困惑地看著那匆促的背影,與香菱面面相覷。

時間過得很快,隨著暮色降臨,成果展也終於迎來尾聲,學生們紛紛開始收拾展櫃,熒拔下筆電上的轉接線,將帶來的設備逐一收進背包裡。
...沒想到最後能說上那麼多話。
她停下動作,望向隔壁的展櫃。
展櫃的主人此刻不在,桌上還散落著未收拾的名片,魈的背包斜躺在旁,顏色與他這三天的套裝一樣是相當低調的黑色系。
熒靜靜地看著,腦海浮現出這幾日與他相處的每一幕,她做夢也沒想過兩人能有單獨互動的機會,也沒料到自己能知曉魈獨來獨往的真正理由,即便這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卻因為其他人都不知情,反而讓她有種獨佔秘密似的小得意。
但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惆悵也伴隨而來。
——好不容易跟魈說上話,接下來卻再也不會和他見面了。
她垂下視線,睫羽在琥珀色的雙眸灑下陰影。
...若是能再早一些鼓起勇氣,彼此是不是就能拉近更多距離了呢?
她的目光無意識渙散開來,放任思緒去想像那些所謂的「如果」能描繪出怎樣的情景,但無論每一個瞬閃而過的畫面如何演繹,想像也終究只是想像,當她的焦點重新匯聚,兩人即將分別的事實也依舊擺在眼前。
......
.....算了,凡事都有最合適的時機在,或許我們註定要在這一刻產生交集,也註定交會於那麼一瞬,無論如何,想說的話都說了,這份毫無頭緒的情感,大概也會隨著時間慢慢在心底落幕吧。
熒甩甩頭,將雜亂的思緒掃出腦袋,專注於整理手上的東西,她繞到展櫃正面打算去拆下頂端裝飾的壓克力字貼,只是字貼比想像中黏得牢固,加上位置高,熒動作起來實在吃力,正當她努力踮起腳跟字貼較勁時,一道身影走近了她的展櫃。
「需要幫忙麼?」
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清清冷冷的聲音,此刻卻如春風拂過耳邊,熒的心跳一瞬間加速,她沒有轉頭,只是稍稍將臉側向了站到身旁的魈。
「可、可以麻煩你嗎?」
「嗯。」魈點點頭——正確來說是熒透過餘光捕捉到大概是點頭的動靜——然後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她。「鍾離教授請動畫組喝飲料,我順便替妳拿了。」
「啊,謝謝。」
熒立刻伸手接過,只是飲料杯上明明凝結著水珠,看起來又冰又涼,握住杯身時掌心卻傳來微微的溫度,她好奇端詳,這才意識到手心貼合杯面的部分正是魈剛才握過的位置,被少年體溫捂過的表面帶著一絲暖意,沿著手心皮膚一點一點地滲進胸口。
就像間接牽手一樣...
害羞的念頭一閃而過,熒趕緊按耐下無聊的心思,抬頭去看魈拆得如何,只是揚眸那一刻,少年僅在咫尺的側影卻深深映入她的眼底。
大概是為了方便動作,魈捲起襯衫的長袖,向上伸直的小臂因發力而浮起青筋,流暢的肌肉線條也一覽無遺,視線再拉近,便能從略長的鬢髮間看見他脖頸上滾動的喉結,隨即是清晰的下頷線,勾勒出俐落的印象。
不行、不能再往上看...
熒阻止自己的目光繼續往上,但最後她仍是無可自拔地被那對金色的眼眸給吸引了,即便是側面,那認真內斂的鋒芒仍是叫她止不住內心的悸動,彷彿沉入金色的湖泊,再也無法逃離。淡淡的幽香鑽進鼻腔,她察覺那是魈身上的味道,他們實在靠得太近了,近到那大概是沐浴露或者洗髮精之類的香氣還帶著來自少年身體的微微熱度,熨燙著她發紅的臉蛋。
而就在同一刻,魈拆下了字貼,轉過頭來:「好了,給妳......」
這一次,熒沒有移開視線。
她清楚看見對方因為距離太近而愣了一下,以及自己那份倒映在對方眼裡的,再也藏不住的心意。
酸楚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襲來,熒捏緊了飲料杯,指尖因用力而泛出蒼白,牙關在嗑嗑作響,胸口也像是在被什麼東西狠狠擠壓一樣,快要喘不過氣。
就在魈注意到她不太對勁的表情而準備開口時,熒伸手取過他遞來的字貼,揚起禮貌的微笑。
「謝謝!真是幫大忙了。」
說完,她沒給對方接話的機會,扭頭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收拾其他東西。
她察覺魈停滯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他沒有多作停留,轉身就回到了展櫃,兩人背對著,安安靜靜地整理各自的物品。
沒錯,只要這樣就好了。
反正我們之後再也不會見面了,所以只要這樣就好了。
這三天與我共度的時光,對他而言,肯定也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吧。
熒撕著展板上的殘膠,不經意望向擺在一旁的飲料,想起手心觸碰到的溫度,她逕自苦笑。
...有什麼辦法呢。
她用力撕下殘膠,將那份暖意深埋心底。

撤展完成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下,熒走出展館,看見有許多人還逗留在附近拍照留念,幾名動畫組的夥伴向她揮手道別,說之後會再把組內的合照傳給她。
「這幾天辛苦妳了,小熒。」接過妹妹手上的筆電包,熒的兄長拍了拍她忙活一天而亂糟糟的腦袋。「餓了吧?爸媽今天聯手下廚煮了一大桌菜,我們快回家吃飯吧。」
熒乖巧地「嗯」了一聲,拉了拉後背包的肩帶,視線卻怎麼也離不開動畫組展館的門口,她不曉得自己在堅持什麼,只是那樣帶著一絲期冀盯著,腳步躊躇。
「小熒?忘了東西嗎?」
「沒有,沒什麼。」熒搖搖頭,趕緊跟上哥哥的步伐,卻忍不住頻頻回望,只是無論怎麼看,都沒有盼到她在等待的事物。
——大概已經回家了吧。
她看了最後一眼,死心地搖搖頭,抓緊背帶,朝著哥哥跑去。

***

關於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在意起她的,我已經沒有印象了。

記憶裡,她一直是個低調的人,文靜卻不拘謹,在班裡不是特別搶眼的類型。
她的外貌說不上出眾,小巧的五官卻很耐看,尤其是眼睛,琥珀色的杏眼像舀了一匙蜂蜜,和柔美的雙唇一起盛著清甜不膩的笑意。

『哥,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大二的暑假,妹妹胡桃那麼問我,而腦海瞬閃過的笑顏讓我怔了半秒。
『...沒有。』
『你遲疑了!』像是發現了什麼關鍵罪證,她從我的床上爬下來,抓起書桌的檯燈進行拷問。『誠實招來,不然我就要跟老媽告狀!』
告什麼狀,都是大學生了,就算有喜歡的女孩也不違法。
檯燈的光太刺眼,我瞇起眼睛推開她。
『所以呢?是什麼樣的人?』
胡桃窮追不捨,雙眼閃閃發亮,做哥哥的總是捱不過妹妹,我無奈鬆口。
『不是喜歡。』我首先澄清。『只是覺得她笑起來很好看。』
『哦齁,有戲。』她嘖嘖兩聲,檯燈往我臉上戳。『叫什麼名字?一個班嗎?有沒有照片啊?』
熒,她叫熒,我回答,明明只是一個很簡單的音節,念起來卻格外彆扭,舌根也莫名發燙。一個班的,我小聲補充,往手機相簿翻了翻,勉強找到一張模糊的團體照。
『哦,蠻可愛的嘛,原來我哥喜歡這一型啊?』
『就跟妳說不是喜歡。』我瞪了她一眼,扭頭繼續看影片,孰料她直接把我的電腦椅強制轉向自己。
『少來,你如果不在意人家,還存著這張照片做什麼,你又不是那種會對班級有認同感或歸屬感的人,根本沒必要存來做紀念,我敢打賭,你就是因為這張照片有拍到她才私心存的!』她指著我的鼻子就是一連串義正嚴詞的劈哩啪啦,彷彿我犯下什麼滔天惡行,此刻罪證確鑿只差簽字認罪。
——而我還真找不到有力的證詞辯駁。
『你看!沒話說了吧!』見我充分行使緘默權,胡桃得意地哼哼兩聲,揚了揚我的手機。『怎麼樣?要不要我做你的軍師?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我給你打個折,每個月只收三千摩拉——』
『桃桃、小魈,你倆在房裡鬧騰什麼...哎唷胡桃,妳怎麼又在欺負妳哥,別鬧他了,兩個趕緊出來吃水果。』
『我哪有欺負他————』
幸虧媽媽及時救場,胡桃才終於放了我一馬,我搶回手機,看著團體照上笑得明媚的女孩,默默退出了相簿介面。

沒錯,不是喜歡,就只是有點在意而已,我那麼告訴自己。
況且以我的性格,也註定不可能會與誰有密切的交集,總有一天,這份沒來由的在意也會漸漸淡忘掉吧。

但未曾經歷情愛的我並不曉得,對一個人心動的契機往往毫無道理又莫名其妙。

那是升上大二後的某一天,我一如往常在中午獨自到學生餐廳用餐,只是剛捧著餐盤坐下就被晃眼的金色給吸引了目光,抬頭一看,發現熒坐在幾張桌子外的斜對角,似乎也是一個人。
真意外,我挑眉,印象中她身邊總會幾個女性朋友,比如那個褐色長髮或那個紫色短髮的。
她看起來也是剛坐下來準備吃飯,只見她掰開竹筷,夾起油亮的肉塊小口吹了吹,然後將垂下的鬢髮梳至耳後,敞唇輕輕咬下,接著,她露出了我至今看過最幸福甜美的笑容。
熒輕蹙著眉,眼睛瞇成彎彎的新月,以非常享受的表情慢慢咀嚼著,幾滴肉汁溢出唇角,將她粉嫩的唇瓣沾得更加瑩潤,她遲了幾秒才察覺,伸出舌尖悄悄舔掉,又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然後像是慶幸沒人注意到地鬆了口氣。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可愛這個詞還能用在妹妹以外的女孩子身上,同時,我的心裡好像也有什麼東西產生了變化。
看著她臉頰粉撲撲地一口接一口,像是在品嚐什麼珍饈美饌的可愛模樣,我越看越出神,拿著筷子的手也不知不覺放下,一直到她用完餐,滿足地舔了舔嘴巴,我才猛然想起自己的麵已經涼了。

在那之後,我的視線便再也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走進教室時下意識尋找她坐在哪、擦身而過時也會忍不住心跳加速,明明從來沒有說過話,對她的在意卻愈發難以忽視,後來甚至鬼使神差地在下課跑去問她紙材的事,只因為那天我們剛好坐得特別近。
當時我的手心全是汗,因為害怕被察覺有多緊張,所以全程都繃著臉,而回家後,我的腦袋依舊充斥著從她身上飄過來的淡淡花香,第一次和她說話讓我激動到整晚都睡不著,隔天只能頂著黑眼圈外帶一杯美式去上早八的課。

『你這就叫暗戀人家。』胡桃說,手上用來挖餃子餡料的湯匙晃啊晃。『所以呢,你到底要不要採取行動?』
『...沒空。』
『——個屁,說!你是不是不敢跟人家搭話,才會拖到現在沒有半點進展?』
『......我有跟她說過話。』我反駁,把水餃皮捏合封口。
『然後呢?說過話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那不是一樣嗎!』孺子不可教也——胡桃露出鄙視的眼神,沾著餡料的湯匙甩過來。『哥,你都大三了,再不行動就真的要成單身狗了。』
單身狗就單身狗,指不定三十歲還能轉職成魔法師——這話我當然沒說出口,不然就真的要被妹妹唾棄了。但沒空是真的,大三選修了一堆動畫課,每天被作業追著跑,光是弄清楚算圖為什麼又失敗就能搞上一整晚,根本沒心思想那些。
『不然我換個問法吧,哥。』罕見地,胡桃的語氣認真起來,她放下湯匙,眼裡是難得真誠的關切。『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熒姊姊被其他男生告白了,你甘心就這樣看著她被追走嗎?』
她的語氣柔軟,問題卻現實得尖銳,直直刺進我的心裡。
我沒有回答,手上包餃子的速度慢了下來。
『...好啦,桃桃,別逗你哥了,妳又不是不曉得他的個性。』
『可是我擔心他嘛,妳看他好不容易有喜歡的女生了...』
『哎呀,有些事急不得啊,當年妳爸爸也暗戀了我好多年才告白呢,瞧,還不是真心抱得美人歸。』一直安靜聽著我們兄妹拌嘴的媽媽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桃桃過來幫媽媽的忙,妳哥哥包的餃子可好看了,這裡就交給他吧。』
她體貼地將妹妹支開,對我眨眨眼,我感激地笑了笑,思緒卻一直圍繞在胡桃說的話上。
如果有一天熒真的有了對象...
僅是稍作想像,喉間就感到一陣苦澀,與那些心動和緊張一樣,是我從未體驗過的心情。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會成為一個陌生的自己嗎?
我看著窗外的景色,鄰近海燈節的街道鋪滿了歡騰熱鬧的燈火,我的胸口卻泛起了暗戀的苦悶。

只是彷彿與我作對一樣,大三下學期變得更加繁忙,除了作業與報告弄得我焦頭爛額,也因為和熒選修不同課程,所以我幾乎沒有機會見到她,只有必修課上才能從角落偷看幾眼。
雖說這半年在學習上的努力得到了肯定,也受到主攻動畫領域的鍾離教授注目,獲得了不少資源,但一想到與熒漸行漸遠,心裡就莫名感到一陣煩躁。

學期末迎來了畢製分組,除了選擇製作類別外,也要決定接下來一同奮鬥的組員,在一片尋找組員的喧鬧中,打算自己單獨一組的我默默翻閱畢製的注意事項,而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蹲到了我的桌旁。
『魈,你找到組員了嗎?要不要跟我一組?』
是熒,她蹲在那裡,就在我的桌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我。
我難以置信地看她,驚訝到說不出話。
她在邀請我嗎?但為什麼是來找我,而不去找她的朋友們?啊、我記得她的朋友好像都在其他組別...可是動畫組明明還有其他人,像是講台那邊,不就正有好幾個女生在找組員嗎?為什麼會......
心臟好像成了一顆作亂的小球,它不受控制地跳來跳去,瘋狂撞擊我的胸口,也把思緒撞得粉碎。
我應該要把握的。
如此求之不得的機會,我應該要把握的。
但是——
『......抱歉。』
拒絕的話語聽起來好近,又聽起來好遠,熟悉卻陌生,我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我忘了自己在那之後說了些什麼,只記得熒聽完後點點頭,笑了笑表示理解。
那時接近暑假,教室裡的空調壞了,有點悶,但我卻像是被扔到了冬天的湖裡,渾身冰冷。
可是我很清楚,我無比清楚,正因為一直注視著她,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們的個性不同、設計風格也不同,若是共事,勢必有一方必須妥協。
過去學長姐因理念不合而拆組、爭執甚至進度落後導致延畢的案例太多,我不想和她演變成那樣的關係,況且我早已和鍾離教授討論並決定了畢業製作的題目,若是跟我同組,有很大的機率是她必須配合我,我不希望變成那樣。
所以,我絕對不能答應她。

那天回家後,我什麼都沒吃,洗完澡就把自己扔上床,狠狠蒙進被子裡。
大四唯一的必修課就是畢業製作,雖說是必修,但不用到校,平時只需定期和指導教授報告進度即可,意味著我跟熒除了整學期共計四次的全組評鑑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交集了。
這明明是早就知道也做好心理準備的事,劇烈的苦楚卻在拒絕她後爆發開來,幾乎要擊潰我的心。
那晚,我抱著妹妹硬塞給我帶來宿舍的幽幽鬼魂玩偶,徹夜未眠。

可惜緊接而來的忙碌步調並不允許我繼續難過。
很快地,畢業製作就讓我再也沒有心力去想那些事,大四的每一天都被製作進度追趕,生活馬不停蹄,熬夜是家常便飯,每日三條能量棒更是常態,坐下來好好吃頓飯都堪稱奢侈,剪頭髮太浪費時間,到後來往往隨便扎個橡皮筋就了事,寒假回家被妹妹說像老了十歲。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熒了,偶爾會在校園裡瞥見一抹金色,但看清對方的臉後總是期待落空,只有評鑑上能夠匆匆見到一眼。
就這樣時間流逝,在我以為自己的初戀大概就會如此迎來結局時,我們的視線在畢業成果展上交會了。

『魈。』
『我...我要去超商買飯,要不要順便幫你帶點什麼吃的?』
午餐時間,熒走到我的展櫃旁,她今天化了淡妝,身上一樣飄帶淺淺的花香,沒料到她會主動找我搭話,我緊張到表情直接僵住,老實說根本沒聽清她到底問了什麼。
買飯?帶點吃的?呃,那我是不是應該要給她錢?可是超商有賣什麼?還是乾脆一起去買...
翻找錢包時我的腦子亂成一團,結果中間過程全部被省略,起身後只吐出「走吧」兩個字,看她呆呆杵在原地,我好想給自己兩巴掌。
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我牙一咬,故作誤會:『不是要去買飯麼?』
『啊、對,走、走吧。』
雖然表情帶著困惑,但熒還是接受了,前往超商的路上,我一直猶豫著該不該開口聊些什麼,卻遲遲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況且這是我第一次單獨和家人以外的女孩子走在一起,不曉得周遭的人看了會怎麼想,會以為我們感情好,甚至、以為我們是情......
害羞的念頭像氣泡一樣不斷冒出來,我竭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冷靜,又偷偷擔心熒會覺得我是個無趣的人,可等到她真的向我搭話,我卻因為太緊張而腦袋一片空白,只能給出簡短的答覆,很快就結束了話題。
看到她臉上落寞的表情,我趕緊狠狠擰一把自己的大腿:『...妳那個,好吃麼?』
熒「欸」了一聲,仰頭看我,眼裡閃起小小的光。
她和我介紹了聯名的餐盒,說山珍熱滷麵和香辣椒椒雞的味道很好,講話的時候臉泛著粉暈,特別可愛。而我聽著聽著也鼓起了一點勇氣,順著話題提起了胡桃,說她人小鬼大,有時候反而我更像是弟弟。
『弟弟?好難想像喔,我覺得你看起來很酷很成熟,很像大人啊...』
我頓了一下。
『......我看起來,很酷...很成熟麼?』
對話戛然而止,熒的臉蛋肉眼可見地紅起來,只是微波的隊伍正好輪到她,我沒多想,趕緊出聲提醒。
後來我們誰也沒再說話,回到展館便各自分開去用餐,吃飯時我努力尋思自己說錯了什麼,卻遍尋不著答案,只有她當時那句話帶給我的欣喜,久久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隔天,熒同樣來問我需不需要她幫忙帶點吃的,而我也再次因為緊張導致答非所問,重演了昨天的發展。這一次在結帳時遇到了她的朋友,她們相談甚歡,途中熒朝我使眼色,讓結完帳的我先走。
走出超商的時候,我的心裡空空的,畢竟難得的機會被打擾,是誰都會感到可惜。
或許是疲於回到展館面對人群,又或許是懷著一絲渺茫希望,我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待在外頭觀察,想著若是熒和朋友一起走出來,我就繞開她們走另一條路回去,若是只有她一個人...
話說回來,她為什麼會想幫我帶午餐呢?究竟是善心使然,抑或有其他的理由?而她願意和我有所交集,又是不是意味著對我有好印象?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再多跨出一步,再嘗試靠近她一些?但是該怎麼做才不會嚇到她...
想著想著,眼角瞥見超商裡的熒跟朋友揮手,看起來沒有打算和對方一起走,自動門叮咚一聲打開,我趕緊站直身子,而看見我的時候,她的眼裡好像又閃起了小小的光。
回去的路上,熒發現我買了熱滷麵,於是我告訴她,自己把她昨天推薦的三種餐盒拿去問胡桃,聽到我那麼說,她漂亮的杏眼睜得圓圓的,嘴角也稍稍翹起,看起來似乎很高興。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熒就走在我身旁,我們的距離好近,近得我能夠嗅見隨風而來的,她身上那股熟悉的芬芳。
可以的話,希望這場夢可以再持續得久一點。
我那麼祈禱著。

第三天,熒問我要不要一起去買飯。
不是幫忙帶飯,而是一起買飯,問句的變化讓我幼稚地感到欣喜,內心雀躍又強裝鎮定。
但這次又遇到了她的朋友,對方邀請她到隔壁的商場美食街用餐,我頓時像被淋了一頭涼水,剛才激動的心情瞬間冷卻,畢竟兩個女孩子相約吃飯,說什麼都不可能再帶著一個男生——卻沒想到熒邀請了我。
美食街裡,由於覺得和女生坐在一起不自在,所以我獨自選了較遠的位置用餐,看著坐在斜對角的熒,我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二那年的學生餐廳,而她仍是那樣習慣將鬢髮梳至耳後,先吹涼料理再小口品嚐,然後露出幸福甜美的笑容。
那抹笑顏明媚、鮮豔又美好,讓人無論看多少次都不會膩,看得太出神,我一時沒注意到她轉向這裡,目光雙雙撞上,我沒能控制住表情,慌亂撇頭,想要冷靜下來夾麵,手卻不聽使喚,麵條夾了又掉、夾了又掉,濺起的湯汁噴滿桌面,狼狽得很。
再次抬臉,熒已經扭頭繼續和她的朋友聊天,表情從容,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有夠遜的,我嘆了口氣,把湯裡的麵攪成一團。

偏偏獨處的機會卻在這樣尷尬的時刻降臨。
那個叫香菱的女生突然不舒服去了廁所,我不想就這樣回展館,便主動對熒說要留下來陪她一起等人。
等待的期間,我不斷滑動手機頁面,實際上卻根本沒在看上頭的內容,只一心猶豫著該不該跟熒要聯絡方式,但我和她不熟,也不清楚一般人是怎麼做的,我不曉得如此唐突對女孩子來說會不會顯得冒犯,或者,會不會嚇到她?
我思忖著妥當的用詞,不經意發現她看起來好像很疲憊,在她的臉快要撞上手機時,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喚她,而熒回過神笑了笑,說自己只是在想事情,接著問起我一直待在展櫃旁腿痠不痠。
比起腿痠,更困擾的是有很多人來找我說話——我那麼回答,沒有說出其實最疲憊的是一直在故作從容,因為熒的展櫃就在隔壁,我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窘態,所以拚了命在逞強。
隨後她又問我是不是不喜歡和別人說話,擔心留下孤僻的印象,我趕忙澄清,最後索性坦承不擅言辭的事實。在喜歡的女孩面前承認自己的短處實在很沒面子,我原以為先前的逞強都要功虧一簣,卻聽見她噗哧一笑。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討厭社交呢。』
像是拋去了某種顧慮,她的五官頓時舒展開來,話也變多了,不僅說喜歡我的作品,還不斷誇讚我的才華,那佩服的目光看得我渾身飄飄然,覺得她的眼睛好像甜蜜的星星,是那樣地鮮明燦爛,閃動著純真、熱情的光芒,讓我甘願墜進無盡的星辰。
我們隨後又聊到最終評鑑那天的事——我永遠記得自己當時有多瘋狂,竟然整整遲到了三個小時,可哪怕瘋狂,我也不願意在品質上有任何妥協,因為這支影片是犧牲了與熒同組的機會所做出的選擇,所以我無論如何都得呈現出對得起這份代價的完美成果。
『最後有那麼棒的成績真是太好了。』熒淺淺一笑,而她不曉得的是,那天我衝進教室後其實已經慌亂到無法思考,尤其是看到其他教授不耐煩的目光與同學們好奇的視線,我的牙關更是止不住地顫抖,聲音也全部堵在咽喉。
但是我看見熒笑了。
在一片質疑困惑的表情下,唯有她在轉頭看見我的瞬間露出了彷彿鬆一口氣的笑容,或許那份笑容只是我的錯覺,但確實帶來極大的鼓勵,給了我站上講台的勇氣。
我們聊得很高興,漸漸地,彼此之間生疏的氣氛也化解了不少,正當我打算趁勢同她要個聯繫方式時,她的朋友剛好回來了,我不好意思在其他人面前開口,便告訴自己先別衝動,多做些心理準備,等待更合適的時機。

下午的人潮不減,不知不覺,為期三天的成果展也迎來了閉幕,撤展時,鍾離教授帶著飲料來慰勞大家,我想著這是能和熒說話的好機會,於是替她拿了一杯。但就在我將飲料拿給她並順手幫忙拆下壓克力字貼後,卻感覺氣氛好像變得不太對勁。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明明熒接過了字貼,也笑著對我說了謝謝,可是我卻覺得那個笑容禮貌得過分了,禮貌到有些生疏,就像...就像是在與我劃清界線。
我感到錯愕,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看著她背過身,我感覺我們的關係好像一下子倒退,不僅僅是倒退回三天前,而是倒退到更遠、更遠的...彷彿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那個時候。
勇氣頓時散落一地,我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鬱卒地回到自己的展櫃,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卻萬萬沒有想到,那竟是最後能與她說話的機會。

動畫組收拾結束後,我和組裡的男生們一起去扔大型垃圾,回程時被人叫住,發現是下午給過我名片的一名業界動畫師,他想與我聊聊這次作品的理念。雖然一心急著回去,可我不敢怠慢,好不容易結束話題匆匆返回,進到展館卻發現熒不在,她的包包也不見了。
胸口一緊,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我趕緊跑到其他展館,看看她是不是和朋友待在一起,但找遍內外都沒能發現她的蹤影,最後我問了還在拍照留念的動畫組同學們,他們說熒已經離開很久了。
我僵立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回應。
同學們見我不說話,紛紛離去,而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夏夜的風攀上指尖,從袖口鑽進涼意,在我又酸又疼的心窩傳來空洞的迴響,我才終於拖著腳步回到展館,帶著自己的東西離開。
在那之後,我在鍾離教授的鼓勵下報名參加了許多動畫比賽,並為此持續調整與精進作品內容,每天的工作就是待在宿舍算圖後製,等待畢業的日子相當充實。
通識課的學分在大三就已經修完,因此我沒有再去過學校,也沒有再見過熒。
有時候我會問自己,當時為什麼要退縮,或者為什麼不乾脆跟同學們要她的聯絡方式,但每每想起她最後疏遠的態度,內心就感到一陣苦澀。

『我覺得你還是鼓起勇氣試一次吧。』電話裡,胡桃那麼對我說。『講白了,你們現在連朋友都稱不上,那麼就算她拒絕給你聯絡方式,也是一樣回到現狀,那幹嘛不賭一次看看?』
聽到她的說法,我覺得很有道理,但無論如何就是鼓不起勇氣,於是沉默不語。
『怎麼,你覺得被女生拒絕很遜嗎?』
『也不是那樣...』
我悶悶地說,然後聽見她在電話另一頭先是嘆一口氣,接著又深吸了一口氣。
『哥,你聽好了。』她正經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我啊,當然是希望你的感情能夠順順利利的,但就算、就算你真的真的真的被拒絕了...』


『——你也仍然是我胡桃這輩子最帥、最勇敢的哥哥。』

***

時間並不會為誰停留腳步,很快地,畢業典禮如期而至。
沒有參加典禮的熒在中午來到學校歸還學士服,踏入校園時,上午場的典禮剛結束,放眼望去都是歡笑合照的學生,不同於初中與高中那感傷的氣氛,此刻的喧鬧,更像是畢業生們在慶祝自己與朋友邁向人生的下一段旅途。
「熒接下來有打算進修嗎?」設計系大四的工作室裡,負責清點學士服的班代遞來歸還登記表一面問道。
「沒有呢,應該會直接找工作吧。」熒搖搖頭,按下原子筆。「想說...早點出去看看職場生態、盡快適應之類的。」
「也是,畢竟職場是很現實的,聽說學校教的東西最後也派不上太多用場。」
「嗯,說主要還是得看老闆或甲方的臉色...」
「沒錯!什麼配色啦、美感啦,到頭來還是得迎合上頭的人,常常設計出來的東西都不想承認是自己做的。唉,還是乾脆轉行去賣雞排算了?」班代嘆了口氣。「...啊,我突然想到有樣東西得搬到隔壁大三的工作室,熒,妳簽完直接放著就好,我先把東西拿過去。」
「好,你去吧。」
熒點點頭,與對方互道一句畢業快樂,繼續在登記表上翻找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在最後一頁找到,她拿著筆的那只手卻頓了一下。
接在她下方的那一欄名字,是魈。
她看著那個名字,垂下目光。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

那天,像是要給一切畫上句點,魈遞來的飲料熒一口都沒喝,她趁著男生們去倒垃圾的期間通通倒掉,連同那三天酸酸甜甜、無比珍貴的時光一起留在了那裡。
倒數畢業的日子並不輕鬆,為了之後能順利與職場接軌,熒每天忙著準備作品集,也關注了不少職缺,忙碌的生活填補了思緒,隨著時間過去,她有意無意地不再想起那個名字,也以為能就這樣忘掉夜深人靜時胸口的隱隱作痛。
然而此刻,在看到那個名字的瞬間,記憶如潮水奔湧而來,毫無預警將她捲進了情感的漩渦,她險些站不穩,蒼白的指尖抵在桌面。
那個欄位還沒有被簽上名字,意味著魈還沒有來還學士服,熒下意識抬頭往門口看,卻在察覺自己這個舉動後倒吸一口氣。
...我在做什麼?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我還在期待些什麼?
我們已經不會再見面,接下來就要往各自的方向前進......
她咬牙簽下名字,可明明是從小到大寫過成千上萬次的一個字,此刻筆劃卻陌生無比,她看見筆尖在顫抖,莫名地感到煩躁,狠狠將筆頭抵上去,一時太用力,墨水浸出大片漬點,在乾淨的紙張上顯得突兀不已,就像她竭力掩藏卻始終無法抹滅的那個事實。
熒死死盯著那塊墨漬,班代已經離開了,工作室此刻只剩她一個人,她聽見自己的呼吸很重,捶打著空氣,迴盪出嗚咽般的聲音。
筆慢慢被放下,她佇立在原地。
午休的鐘聲響起,遠方逐漸傳來學生的喧鬧聲,隔壁工作室的學弟妹經過外頭的走廊,大聲討論著午餐要吃些什麼。
熒茫然地盯著登記表。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繼續站在這裡,東西還了、名字也簽了,可是腳卻怎麼也動不了,她無助地看向鞋尖,但無論時間如何流逝,雙腿都像灌了鉛似地抬不起來。
...一下...
再一下......
她聽見心底傳來這樣的央求。
求求妳了...
再一下就好......
像是在等待什麼、像是在期冀什麼,她聽見內心傳來那樣的央求,彷彿一個不懂得放棄的笨蛋,不甘心就這樣讓一切劃上句點。
眼角忽然一酸,熒捏緊衣擺,視線越來越模糊,她聽見自己吸鼻子的聲音,聽見...
聽見工作室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她猛然屏住氣息。
門在身後,看不見來者,對方腳步很慢、聲音很輕,像是擔心驚擾到誰。
熒的心跳驟然加速,她不曉得此刻激動的心情是什麼,只是緊緊捏住衣擺,屏息等待。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那個人的陰影從後方灑在熒的影子上,對方在她的身後停下腳步。
她嗅到淡淡的幽香。

「熒。」

微微沙啞的嗓音從背後傳來,熒倒吸一口氣,不敢相信。
她瑟縮著雙肩,害怕卻又滿懷希冀地回頭,定睛的那一霎那,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胸口傾瀉而出。
魈拎著學士服的袋子,就站在她的身後。
他仍是一身黑的打扮,簡單的落肩連帽衣搭配窄管長褲,背著熒先前沒有看過、但同樣是深色系的斜肩包。
熒雙眼發直地看著對方,說不上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麼。
「妳也來還學士服?」
「...啊,嗯。」她怔愣點頭,指了指桌旁的大紙箱。「班代說衣服放那邊,然後在登記表上簽名就好。」
「我知道了,謝謝。」
魈將學士服放好,走近桌面,彎下身在表單簽上自己的名字,熒讓出空間站在一旁,突然覺得已經還完東西的自己待在這裡不走好像有點奇怪,但雙腳依舊動彈不得,像是有什麼事還沒有完成。
她看著魈簽下一筆一劃,恍然覺得那墨水就像倒數的沙漏,當最後一筆落下,肯定也是沙子落盡之時,而到那個時候,某種東西也將真正自她的生命中抽離——
——我不要。
她猛一咬牙。
我不要那樣、我不要就這樣跟魈說再見。
他就在這裡,就在我的眼前,我想要再和他說說話、想跟他有更多的交集...
可是怎麼做?該怎麼做才好?時間不多,魈馬上就要離開,這肯定是最後的機會,我必須把握......
筆尖來到最後的筆劃,熒的衣擺被捏得皺巴巴,喉嚨卻絲毫擠不出半點聲音。
說點什麼、快說點什麼...
什麼都好,快點說些什麼...!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不要再害羞、不要再害怕了,快點...他就要走了,他這次真的要離開了,快說些什麼、快說些什麼!
我——
“喀”地一聲,筆被放下了。
熒雙肩一震。
等等...
等一下、我還沒......不要...你不要走......
她頓時驚惶失措,餘光瞥見魈直起身子拉了拉斜肩包,但他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與熒安靜地佇立在桌旁。
...咦?熒愣了一下,見對方絲毫沒有要移動腳步的意思,她困惑又驚喜地抬臉,發現魈轉了過來,他紅著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目光卻很堅定。
熒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情況,只覺得被那認真的視線看得臉很燙,同時也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醞釀,將兩人之間的氛圍染上曖昧的顏色,就在熒的思緒逐漸被這股氣氛催化,話語將要脫口而出時,嘈雜的聲音忽然湧進工作室,一口氣打破了寧靜。
「呼啊!畢業典禮終於結束了,致詞什麼的果然好久啊——」
「對啊,那個貴賓也說太多話了吧!話說等等要吃什麼?」
「去外面的店吧,學餐太多人了...嗯?工作室好像有人...?」
「哦!是小熒,好久不見!」
幾名從畢業典禮回來的同學走進工作室,一邊喧嘩著一邊打招呼,他們拉開椅子坐下,高聲向熒搭起話來。
「熒,妳是來還學士服的嗎?」
「等等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我們打算去外面的店吃。」
「啊...我......」氣氛被打斷,熒尷尬地轉向大家,一時半刻答不出話,而魈在班上本就低調,此刻同學們也如往常那樣習慣性忽略他的存在,只見他低下頭,大概是察覺到自己與周遭格格不入而打算離去,緩緩抬起了腳步,熒注意到他的動作,心頭一驚,連忙望過去,未料對方並不是要退後,而是忽然拉近距離,彎身在她耳邊落下壓低的嗓音。
「我有話和妳說,我在外面等妳。」
留下這句話,他瀟灑轉身,繞開了那幾名同學,直直步出工作室。
熒傻在原地,腦袋當機。
而在場的同學們全在目睹那一幕後閉上嘴巴,良久後,其中一個人默默舉起手。
「......................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欸欸欸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可是小熒妳的臉好紅...」
「啊啊啊我我我還有事,吃飯什麼的下次再約吧!我先走了!」
在同學們的八卦雷達打開以前,熒面紅耳赤地跑出了工作室。

***

其實我並沒有預料自己能遇到她。

我原本是打算在歸還學士服時向班代要她的聯繫方式的,就算沒見到班代,印象中班上有幾名跟熒感情不錯的女生參加了畢業典禮,若我在典禮結束前到工作室,或許就能等到她們。
卻沒想到踏進工作室後,映入眼簾的竟是她的背影。
想起妹妹的鼓勵,那一刻我告訴自己,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讓自己後悔。
於是我主動向她打招呼,在簽名時不斷深呼吸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接著我放下筆,醞釀好話語,接著轉身直面熒、直面自己的內心。
而看著她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即便再怎麼用忙碌的生活去麻痺自己,再次見到她的瞬間,壓抑的情感依舊滿溢而出,它們在我的胸口膨脹,嘶吼掙扎著想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她。
我終於察覺這段時間的平靜只是用來欺騙自己的假象,真正的我其實並不想就此放棄,哪怕最後我們不會走在一起,也想珍惜離別到來前的珍貴時光。
想再和她說說話、想和她產生更多的交集,如果說成果展那一天,我能夠任性地鼓起勇氣,如實說出任性的話——
但如今時間已然無法倒轉,所以我更要把握當下,緊緊抓住最後的機會,因此在氣氛被打斷之時,我沒有像從前那樣膽怯地退縮,而是硬著頭皮往前一步。
呃、雖然...雖然我承認自己的確耍帥過頭了,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貼在她耳邊說話,也不曉得熒會不會對這個距離感到不舒服,但我發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聽到......
離開工作室後,我在走廊上找了個顯眼的地方等待,但是才剛站定就看見熒滿臉通紅地跑了出來,隨後工作室傳來起鬨的聲音,這讓我感到有一點歉疚,於是率先開口。
「...抱歉,我剛剛好像靠妳太近了。」
「沒關係...」熒低著目光,聲音細細的,我看見她的眼睫毛打著顫,像蝴蝶輕輕在拍動翅膀。「你剛剛說有話要告訴我...是什麼事?」
「我......」話到嘴邊,我的胸口又開始變得急促,眼前的景象也好像繞了起來,天旋地轉的,連腳底都跟著虛虛晃晃,像踩不著地,明明只是要個聯繫方式,心情怎麼緊張得跟要表白似的?
用插在口袋裡的手狠擰了一塊大腿肉,我把吃疼的眼淚逼回去,乾啞的聲音終於如願擠出來。
「我可不可以,加妳的Line?」
周遭的景物已然失焦,唯有眼前的少女依舊清晰,如同我平淡無奇的大學四年間,與她共度的那些屈指可數卻最為鮮明的記憶。
我看見熒瞪大了眼睛,兩顆蜂蜜眸子流轉著晨曦露珠一般的亮光,她的雙唇揚起來,像盛著粉紅色的花瓣那樣香甜,雙頰也泛上了蘋果般的紅暈,是我所見過最惹人憐愛的笑顏。
她輕啟朱唇,用甜美而雀躍的細嗓向我回答。
「好哇。」
我感覺有一座火山在我的身體裡噴發了。
她湊了過來,從包包裡拿出手機,我看見她的桌布是一隻白色的貓咪,接著Line的介面隨著她落下的指尖跳開來。
「直接掃碼吧,比較快。」
「啊、好,等我一下...」
我趕緊跟著滑開屏幕,掃碼的時候思緒一直被她身上的香味攪亂,直到短暫讀取後,熒的頭貼跳出來,順利加入並進到聊天介面,看見她傳來打招呼的貓咪貼圖,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不是在作夢,我真的要到熒的Line了。
看著好友列表裡那個彷彿在發光的「Lumine熒」,我努力按耐住喜不自勝的嘴角。
「不過,為什麼突然會想加我的Line呢?」熒收起手機,好奇地對我歪頭。
「因為成果展那幾天...」料想過她可能會提出這個問題,我按照自己先前擬好的說法回答,但說到一半我就停了下來。
也許是我的錯覺、也許是自我感覺良好,但不曉得為什麼,我感覺熒現在好像很高興,身旁像是有小花特效在轉圈,看著那樣的她,我萌生出一股想法,於是搖搖頭,將原本決定好的答案屏棄掉。
「......不,不是成果展那幾天,而是更早之前...我就想和妳說說話了。」
這個答案實屬難為情了,也不曉得她會不會覺得奇怪,我悄悄觀察熒的表情,看見她先是訝異地眨眨眼睛,接著視線慢慢往旁邊飄,然後抬起手捲了捲髮尾,臉好像更紅了。
我們雙雙沉默下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也瀰漫在彼此之間,先不提熒的臉為什麼也紅了起來,我感覺自己看起來大概也像隻煮熟的蝦子,我拉了拉肩背包,覺得自己好像該說些什麼。
「...對了,剛剛在工作室裡,妳是不是想對我說什麼?」
「嗯?...啊,你說那個啊。」聽到我的問題,熒又捲了捲髮尾,她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接著扭扭捏捏地給出一個我意想不到的答案。「其實,我本來也是想問可不可以加你的Line......」
「...什麼?」
「就、就是...其實我也一直想和你多說說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快聽不見尾音,臉也跟著低下去,縮著肩膀,看起來比原本更嬌小了。
那個瞬間,我好像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關於她在最終評鑑投來的微笑、在成果展上遞來的邀請,以及此時此刻,漲紅著小臉的害羞模樣。
我知道自己的心情正亢奮著,或許會因而產生一些粉紅色的誤會,但假如,假如我真的可以再貪心一點,去期待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熒,妳接下來有事麼?」
「嗯?沒有,怎麼了?」
雖然一直以來都避著人群,既不擅長交際、面對家人以外的對象也不太懂得該怎麼笑,但我還是努力嘗試著勾起了嘴角。
「既然如此,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

——那麼這一次,就輪到我來踏出那一步了。

***

【畢製療養院-魈熒催婚協會】
:家人們,開香檳了 [圖片]
:啊?
:啊?
:啊?
:草,這背影是魈熒嗎,終於成了?
:我CP過三年終於官宣了嗎 [痛哭流涕]
:原來他們兩個跑去學餐了喔
:樓上是不是知道什麼
:沒有啦,就他們兩個剛剛在工作室獨處
:樓上細說
:樓上細說謝謝
:就我跟OOO他們畢業典禮結束回工作室還學士服,發現他們兩個在裡面,結果魈上仙看到有人來,就貼在熒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兩個人靠超近的
:啊啊啊啊啊他終於A上去了!!!!!
:是不是A上去我不曉得,反正他後來走掉了,熒也跟著跑掉,兩個人臉都超紅的
:是誰的嘴角跟太陽肩並肩,喔原來是我啊
:我戶政事務所搬來了,他們怎麼還不結婚
:花了三年才A上去,結婚大概還要很久,我就不懂,全班都知道他們兩個互相喜歡,為什麼當事人還可以木頭成這樣
:這就是純愛好嗑的地方[kswl]
:尤其魈上仙每次只要跟熒同一堂課就會一直看她,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坐最後一排就不會有人發現
:可能吧,他都看不出來熒喜歡他了,這遲鈍的程度也挺合理的
:所以是交往了嗎
:看起來還沒,感覺還是有點生疏
:那什麼時候可以喝喜酒
:樓上冷靜
:話說回來,他們成果展是不是都一起去買飯
:好像是,最後一天魈上仙還幫熒拿飲料 [圖片]
:啊啊啊魈遞飲料時看熒的眼神,他真的超愛
:(陰暗扭曲爬行)(瘋狂嘶吼鳴叫)
:嗯?原來那孩子當時多拿一杯飲料是為了給她...甚好、甚好。
:我去,鍾離教授
:我去,鍾離教授
:我去,鍾離教授
:啊啊啊我何德何能跟教授嗑同一對CP!
:啊這,教授您......
:沒事,偶爾參與小輩們的話題也甚是有趣。不過諸位無須擔憂,那兩個孩子雖然靦腆,但本質上都很聰慧,相信有了這次契機,很快就能有所進展。


:接下來...就讓我們靜候佳音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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