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11.
三人搭乘公車返回學校，再走到附近的公園，這裡是他們以前討論行程時經常來的地方，楊瑞霖這才發現，這學期他們竟然還沒去過公園。
陳祐銓一個翻身搭上搖搖馬，使勁地前後搖擺，彷彿這麼做就能把體內的腎上腺素搖退，「剛才真的嚇死！還好我先跳了！」
「以後我一定先拉住你。」林家倫坐在旋轉鐵盤上，用單腳輕輕晃動，臉上還殘留著一些紅光。
「我們應該不會被告吧？」楊瑞霖心裡非常焦慮，深怕明天被警察按門鈴，或是被叫去訓導處，萬一被法院判刑的話還得去坐牢！
「安啦！那邊又沒有監視器，我們穿外套也看不到名牌，是要怎麼找。」陳祐銓語氣輕鬆，還沉浸在剛才的危機時刻。
「噗，你明天上學就別看到那個店員守在校門抓人。」林家倫想要嚇嚇陳祐銓，卻是楊瑞霖的臉色更加煞白。
「我們也沒有偷東西，他們能怎樣？」陳祐銓滿臉不在乎，起身搶過那本樂譜，「該來辦正事了。」
三人坐上旋轉鐵盤，由陳祐銓攤開第一頁，一邊七嘴八舌一邊慢慢往後翻，看怡婷在裡頭都寫了些什麼。
「這個歌名好奇怪。」林家倫突然說道，吸引了另外兩人的注意。
「志明是誰啊？」陳祐銓呵呵笑了兩聲，「春嬌又是誰？」
「等等！這裡！」楊瑞霖突然指向隔壁頁的手寫譜，「這個應該是她自己寫的。」
「是嗎？」陳祐銓又往前翻，看不出來這頁跟前面幾頁的樂譜有什麼差別。
「你是說歌詞自己寫？會不會只是你沒聽過。」林家倫不熟裡頭的每一首歌，或許聽過一些片段知道旋律，但光看歌詞根本不知道哪首是哪首。
楊瑞霖又細讀了幾句歌詞，越來越確定著首歌是寫給母親的歌，裡頭的歌詞在暗示父母離異後，自己過得有多不快樂，對母親的思念和不解又有多複雜。
「這首歌就是她的遺願，我終於搞懂了。」楊瑞霖又往後翻了幾頁，都沒看到其他類似心境的創作，或許整本樂譜只有這首歌是她自己寫的。
「你們說……遺願？」林家倫開始感到不對勁，「所以這本書的主人已經走了？這就是你說的積陰德？」
「你怎麼現在才想通。」陳祐銓流露出憐憫之情，「虧你還是全校幾乎第一名，反應這麼慢。」
「你直接說不就好了？藏屁藏，搞什麼神秘啊！」林家倫大力甩擊了他的肩膀，接著想到剛才在店裡，電燈突然關閉的事情，全身一下子起了雞皮疙瘩。
「怡婷如果還在的話，一定想自己唱給她媽媽聽。」楊瑞霖眼睛一亮，彷彿已經看到事情的全貌，「我記得徐志偉會彈一點鋼琴，去年在禮堂幫忙伴奏的是他對吧？明天問問看他能不能幫忙！」
「我不太確定……」陳祐銓微微歪著頭，「是不是不必做到這種程度。」
「什麼意思？我們都拿到樂譜了！」楊瑞霖愣住，語氣開始急切，「如果不讓她媽媽知道，不就白費力氣了嗎？」
「阿銓的意思是交出去就好。」林家倫暫時拋開那些無法解釋的現象，將注意力抓回來，「歌詞本直接給怡婷的媽媽，應該這樣就夠了。」
楊瑞霖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時納悶為何自己沒想到這個做法？
「不過，我們還是回去找網咖男問清楚比較好，死者為大，她的想法比較重要。」陳祐銓也不敢斷定，這種事情有時候不太能依靠直覺。
「網咖男？」林家倫皺眉。
「他可以跟靈魂溝通，超猛的。」陳祐銓突然揍了他一下，「你就是都不來我家，錯過超多超酷的事情！」
「好扯，我想知道但我得先走了。」林家倫看了看時間，臉色微變，趕緊跳下轉盤，「我可不能太晚回家，你們繼續研究，明天告訴我結果！」
兩人目送林家倫遠去，楊瑞霖以為他已經跟家裡說好今天可以晚歸，等等或許還能打個網咖之類的，不知道為什麼又匆匆離開了。
林家倫走過冰店，接下來本該右轉的路線他卻往左走，經過三個紅綠燈後繼續邊走邊看，終於找到李靜說的那間咖啡廳。
透過玻璃窗，他一眼就找到位置上換了便服的李靜，趕緊進去打招呼，隨便點了最便宜的紅茶。
「我沒注意到時間，抱歉抱歉！」林家倫迅速入桌，將書包裡的筆記本取出來放桌上，「剛才跟死黨去了一個地方，發生一些事情，你有先吃晚餐了嗎？」
「我還不餓。」李靜注意到他滿身大汗，身上衣服也髒了，彷彿跟誰扭打過，和她印象裡的好學生似乎不太一樣。
林家倫第一次看到穿著休閒洋裝的李靜，原本還能吸到的空氣不知為何越來越稀薄，明明上次在便利商店也見過她穿便服，但那時候的氧氣卻很充足。
她從書包裡取出濕紙巾讓他擦拭身體，語帶好奇，「你們剛才發生甚麼事？」
「我說了你一定不敢相信。」林家倫環顧四周，稍微壓低聲音，花了點時間將剛才的事情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李靜越聽越是瞪大眼睛，數次露出懷疑的神情，但感覺林家倫自己也很驚恐，不像在騙人，漸漸地自己也信了。
「我們班一年級的時候也討論過，但我那時候沒聽懂。」李靜還記得當時流傳的耳語，「他們說以前拜過濕婆的人後來都過得不好，但我不懂為什麼要拜印度神，反正我只是聽聽，後來也沒人說了。」
林家倫知道他們說的濕婆是指什麼，原本想出言解釋，但想想這個場合或許不適合，也怕嚇到她，決定忍住那份衝動。
「不過，」李靜面無表情地看著桌上的筆記本，「這是我聽過最有趣的事情，也有點羨慕別人有辦法知道這些事情。」
林家倫突然想到一個絕佳的好點子，心情突然一陣彭湃，但又想到事情發展有可能不如自己的預期，那份雀躍頓時消退大半，他雙手緊捏膝蓋，心中感到一陣猶豫，幾經思考後還是決定開口。
「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死黨，陳祐銓，他們家是開宮廟的，最近找到一個有陰陽眼的人，可以看到鬼魂。」林家倫一邊說一邊觀察對方的神情，「我下次帶妳去看看？那間廟離學校沒有很遠，也許去看一下，我再跟妳一起走回來。」
李靜喜出望外，臉上開心、緊張又好奇的樣子讓林家倫的心情也跟著衝上天。
「嗯嗯，那就這樣。」李靜發現自己的情緒表現有點太多了，趕緊找回原本酷酷的態度，僵硬地點頭，但嘴角仍有些笑意。
□
楊瑞霖和陳祐銓徒步走回保安宮，兵分二路開始找尋曾宗慶的身影，但不僅廟裡沒看到，廁所跟陳家也都沒找著。
「你們找宗慶嗎？他今天有事先回去了。」陳母看他們兩人像無頭蒼蠅亂竄，不禁好氣又好笑，明明問一下就知道的事情，到底瞎忙什麼。
兩人用眼神交換了意見，最後在陳祐銓的手勢下，決定先走到外頭再討論。陳母看在眼裡不禁嘆了口氣，覺得這年紀的孩子實在很難理解。
「怎麼辦？我們要去找他嗎？」楊瑞霖很希望這件事可以盡快結束，書包裡的那本樂譜彷彿有好幾公斤重。
「我不知道網咖男住哪。」陳祐銓聳聳肩，表情無奈，「我看明天再處理吧，這個事情不急，你也不用緊張啦，我們家整天都是這樣子，也沒出什麼事，你就把樂譜帶著，明天一定問得到。」
「那我先回家好了，衣服要洗，我也怕在外面把樂譜弄丟。」楊瑞霖決定保守為上，至少得撐到明天放學。
簡單道別後楊瑞霖快步離去，到了住家巷口外發現父親今天特別早回家，不知道是工作提早結束還是這陣子沒接到工作，通常就算沒事做也會去唱歌或打牌。
他照慣例做足偵查才決定踏進家門，這時間父親爛醉的機率不高，威脅性比較低，還能期待他晚上出門在朋友家過夜。楊瑞霖屏住呼吸，低著頭直奔樓梯。
「等咧！」楊父難得起身轉頭，斜眼看向楊瑞霖，「你剛才去哪裡？」
「跟……跟朋友出去。」楊瑞霖僵著臉，腦袋一片空白，甚至忘記剛才去了哪裡。
「冰箱有羊肉爐，去弄熱。」楊父坐回沙發，一隻腳放在桌子上。
楊瑞霖先把書包放在樓梯間，趕緊去廚房將那包羊肉爐拿出來，倒進鍋子轉開瓦斯，通常這個時候他會趁機整理一下環境，但上禮拜已經稍微清理過，平常廚房也沒什麼使用，一下子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消磨時間，只好把注意力放在電視新聞。
「你最近有沒有考試？」片刻後楊父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沒有！」楊瑞霖有些心虛地提高音量，在學校怎麼可能沒考試？此刻書包裡就有晨考、隨堂考、數學小考的考卷，還有上禮拜考完今天才發的國文跟社會，而且國文、社會以外的考試成績都不太好看。
他記得以前讀國小就經常因為成績差或是作業沒交被老師打，回到家也難免挨揍，有時候一張考卷可以打兩次，楊瑞霖不自覺地用手臂抹了一下臉頰，心臟持續地加速跳動。
他聽到父親從沙發起身的聲音，緩慢又沉重的步伐逐漸逼近，一股危險的氣息飄散開來，會從後腦勺嗎？還是踹屁股？抓肩膀？楊瑞霖此時的感官異常清晰，右手緊握湯勺，準備第一時間反擊和逃跑。
幾秒後冰箱打開，楊瑞霖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只見父親拿了一瓶啤酒便轉身回去，沒有再說什麼。
楊瑞霖用力鬆了一口氣，羊肉湯的表面也開始冒泡，他轉大火讓泡沫翻騰地更加劇烈，接著關火快步離開廚房，拎起書包躲回房間，整個過程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用力往床上墜倒，慶幸今天是相當順利的一天。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