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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散】11 千磨旦盡病緒來

情深深魚萌萌 | 2023-08-02 15:43:08 | 巴幣 2 | 人氣 273

  當葉片上的露珠隨著清晨的第一道光滴落至土壤,阿帽也起身伸了個懶腰,並將守了一夜的營火澆滅了,餘灰在充滿水氣的薄霧之中飄揚。
  身前的溪水潺潺,清澈如鏡,映照著這片剛醒的天空,將淡金色薄紗般的陽光投射在村莊的棚頂上,明媚而純淨。
  在外臥坐了一夜,身上的衣衫也沾染了些許露水,微涼的氣溫讓他皺了皺細長的眉頭,回身看了看簡陋的屋舍,他心想,不知道裡面的兩個人如何了?
  輕輕推開木門,無可避免地發出了吱呀的聲響,卻瞧見靠在床邊的白髮少年也早已醒轉,卻不知是剛醒,抑或是跟屋外的人一樣,整夜沒睡。
  聽見開門聲響,萬葉回頭看了看來者,表情有些凝重。
  阿帽將目光轉向床上躺著的莎里娜,她胸口上下起伏著,雖是睡夢之中,卻似做了惡夢般,面容痛苦,雙手仍緊緊抓著自己昨天給她的那隻娃娃。
  萬葉起身拉著阿帽從屋中退了出去,將木門帶上後悄聲道:「早安,阿帽。」隨即沉重地長嘆了一口氣:「在下發現莎里娜從夜半開始狀況就不太好,剛摸了摸前額,正在發燒。」
  阿帽眉眼微抬,拉長了鼻音回應。
  「似乎先前被蕈獸攻擊的傷勢,也有復發的跡象,加上這裡水氣重又天涼只怪在下大意了,平時待在海上已經待習慣,卻忘了莎里娜小小年紀又剛受過傷
  「別又一副自責的臉,老愛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不累嗎?」阿帽沒等萬葉把話說完,便又推門進了屋裡。
  「咦,阿帽,你要做什麼?」
  「看看傷勢。」
  阿帽蹲下身子,摸了摸莎里娜的額頭,用床頭的布角給她擦了擦冒出來的冷汗,隨即不假思索地將衣服掀了起來。只見女孩小小的身軀有些瘦弱,且腹部右側有一小塊傷口仍正化膿,周邊泛著青紫色的瘀血。
  「如何?可看得出些什麼嗎?」萬葉看阿帽一連串熟練的動作,忍不住問道。
  「呵,我沒有那麼神通廣大,又不是大夫。」阿帽站起身,嗤笑道:「怎麼?大老爺們受的刀傷能治,這小鬼受點小傷就緊張成這樣?放心吧,這點傷不會要了性命,敷點草藥便好了。」
  阿帽這老神在在的樣子,讓萬葉舒了一口氣,可能平時接觸的都是大大咧咧的船員們,包含船長北斗大姊頭在內,平時受了再大的傷也都笑笑沒在怕的,但看這瘦弱的小女孩呼吸短促,神情痛苦,這才一時失去判斷,卻沒想到阿帽面對孩子竟能如此冷靜。
  「你說的是,但這傷也著實不小,眼下這情形也不能再拖了,在下趕緊去給她找點藥吧?或許村長家中會備著。」
  阿帽漫不經心地應承了一聲,萬葉便也不多話,道了聲謝便風一般地往村長家前進。
  沿著溪水旁的木棧道一路向前,找到了外頭停著小船的人家,兩幢棚屋比鄰而建,皆較莎里娜家寬敞高大許多,外頭曬著多張漁網、釣具,還有一個晾著魚肉的木架子。
  萬葉隨手敲了敲右邊棚屋的門,聲音迴盪在這清晨的霧氣之中。
  「誰呀」一個男聲從屋內響起,隨即一陣紮實的腳步聲從遠而近,「喀啦」地一聲,木門在眼前敞開,走出了一名青年男子,萬葉認得他是村長的兒子—耶沙法特,他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呵欠,定睛看了看擾了清夢的來者是誰。
  「喔!是你啊!怎麼那麼早?昨晚還好嗎?是莎里娜出什麼事了?」耶沙法特認出是昨日來打過招呼的少年人,知道他們從城裡來正幫助莎里娜尋找父親,便格外關切。
  萬葉不好意思地抱拳致了歉,徐徐將莎里娜的情形告知後,對方滿臉驚訝,原來他們並不知道莎里娜遭到蕈獸攻擊的事情。
  「唉賈南德他明明也是個不錯的人,偏偏不找個正當工作,如今留下莎里娜這麼小的孩子,失去了父母的依靠,往後又該怎麼辦
  「先別這樣說,不論是兇是吉,在下定會盡全力幫助莎里娜找到她父親。只是眼下她正渾身發燙,才不得不先來找您討藥。」
  「哎!你稍等一下,我這就去拿給你。」
  耶沙法特從屋裡拿出了一個木罐子,遞給了萬葉。
  「這個你拿好,村裡人上山打獵下海打漁經常受傷,都塗這個,你給莎里娜外敷一層,早晚各一次,應該很快就好了。」
  「萬分感謝!在下這就回去了!」萬葉甫一拿到藥便急匆匆要走,耶沙法特見狀卻又將他喊住。
  「欸你等等!」耶沙法特將萬葉叫住後,又進屋拿了一個木雕的物事,遞給了萬葉道:「看莎里娜那天哭著來求我們幫忙,我們也很不忍心,能盡力找的都已經找了。但她會這樣出走我們也有責任,心裡還滿愧疚,還好得草神護佑,遇到了你們,讓莎里娜也平安歸來村子裡。謝謝你們,這是我們村子的一點小心意,用祈福過的業果木雕刻成的護身符,能為你們抵擋噩夢災厄,我什麼忙都沒幫上,只能送你們這個為你們祈求平安,若不嫌棄便收下吧。」
  那雕刻符打磨的光亮,質地透著點紅,萬葉收了下來放入懷中,道了聲謝,卻見耶沙法特似乎仍躊躇著想說點什麼。
  「有話但說無妨,在下遊歷四方,見過大大小小的風浪,若是在擔心我們,那就是多慮了。」
  耶沙法特仍糾結了半晌,最終還是搖頭嘆了口氣,道:「好吧,雖然很不想這樣說,但賈南德他啊我看過他跟一群海寇裝束的人走在一起,都是些很不妙的傢伙,這麼多天過去,恐怕是已經丟了性命囉
  「海寇?難道不是黑市交易嗎?」
  萬葉聽到海寇,腦海首先浮現的就是所屬武裝船隊的大姊頭北斗,但耶沙法特口中的海寇卻不如萬葉所想的那麼有威望。
  他看著萬葉不明所以的反應,便稍稍給萬葉說了說海寇的現況。
  現如今奧摩斯港的海寇雖不似從前猖獗,但砍頭的生意總有人做,經常與鍍金旅團聯手走私罐裝知識與一些非法貨物,也經常在港口附近活動,偶爾會如流寇一般襲擊來往的商隊,惹得民怨四起。
  「老實說就在莎里娜離家的前幾天,那群人也有來找他,村民們都不敢靠近,怕會沾上事。只有我偷偷上前聽了一點,好像有聽他們提到『迦羅瑪菌絲』、『汙染』什麼的,說到這迦羅瑪菌絲,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這種神話一般的東西竟然會從海寇嘴裡聽到,還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呢。」
  「迦羅瑪菌絲?」
  「那是百年前的一種蕈菇,好像是毒性極強的一種,據說古時的人會用這種蕈菇提煉毒藥,放到海裡毒殺進犯港灣的海怪。但這只是傳說,誰也沒有真的見過這種蕈菇,而且現在技術進步,也不需要依靠毒藥了,教令院早就研究出海怪的作息,警報聲一個響一個準的。」
  「嗯」萬葉抵著下顎喃喃思考著,想起昨晚阿帽手裡的那半張紙片,或許最重要的訊息被什麼人撕走了。
  「你有什麼頭緒嗎?」
  「我們在莎里娜家中發現一張紙條,似乎便是你口中的海寇留下的,上面也有提到跟蕈菇有關的線索。在下也正想請教,若是要大量獵捕蕈獸,你可有什麼想法?」
  「獵捕蕈獸?我們沒有在這樣幹的,蕈獸有元素力,還會射水砲!我們這些凡人,光靠武力敵不過啊!平時打獵都是些蛇鼠野豬、飛鳥走兔,這些也夠我們活了,怎麼可能想不開去獵捕蕈獸呢?」
  「嗯說的也是,是在下思慮不周。」
  「不過要說蕈獸出沒最多的地方,我倒覺得禪那園南方一帶確實挺危險,那是教令院研究生物學的地方,南方又靠近水天叢林,地形複雜,村民們外出不太會靠近那裏。」
  「原來如此,在下記住了,感謝賜教!」萬葉抱拳致謝。
  原地告辭後,心繫著被留下的阿帽及莎里娜,腦海浮現昨日下午與旅行者分別時,阿帽那幾近自棄的表情。
  
  他手緊揣著木藥罐子,以最快的速度又回到了莎里娜家的棚屋前,卻遠遠瞧見門前一縷炊煙裊裊,靠前一看,炭火上的鍋裡正騰騰冒著熱氣,裡面燉煮著魚肉蔬菜,鮮香的氣味讓萬葉又驚又喜。
  此時阿帽聽見動靜開了門從棚屋裡走了出來,他站在門邊看著自己,沉了沉眼色道:「你可還真快啊?別跟我說你去哪散步了?」
  萬葉迎了上去,將手裡的東西晃了晃:「在下跟村長兒子討到了藥,還有他們給了我一個木雕的護身符,說是感謝我們幫助了莎里娜。」
  「喔—?算他們有心,不然我差點以為他們只是一群冷眼旁觀的懦夫呢。」說著邊走到了溪水旁。
  「他給了我一些情報,一來二去,這才耽誤了點時間,抱歉阿帽,又讓你一個人等。」萬葉看著阿帽的背影道,鼻尖聞著鍋裡不斷飄上來的香味,忍不住感嘆了一聲:「好香啊!沒想到你廚藝那麼好!」
  「這點程度,你都能做到吧?不懂得誇,倒也不用硬誇。」頭也不回地將手中的布巾擰乾,萬葉看不清他的表情,片刻後,他直起身返回到萬葉身邊,催促道:「快進去吧,別耽擱了。」
  莎里娜正坐在床頭邊,看到萬葉推著門進來,便笑著甜喊了一聲「哥哥」,雖然氣息還不是很足,但看上去面色紅潤了許多,精神也比先前好多了,萬葉見此情形,表情也跟著堆滿了喜悅,歡聲道:「妳看起來好多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回頭看了看也跟著進來的藍髮少年,後者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不過隨便弄了點湯藥給她喝了。別看她現在恢復了點體力,傷口並沒有好,你要是真心疼她的話,就快點上藥吧。」
  即使他沒說,萬葉看了看一旁矮桌上放著的一條沾血的布巾也知道,他肯定是趁著自己出門討藥的時間,弄了湯、兌了藥,還幫她清潔了化膿的傷口。
  忍不住對阿帽表示讚嘆,莎里娜也點了點頭道:「娜娜不冷了,而且大帽帽的湯比爸爸煮的好吃多了!」
  藍髮少年藏在髮絲下的雙頰默默地透出了點紅,他撇過了頭,故作慍色地道:「別拿我的料理跟妳吃的那些東西相提並論。」
  萬葉在心裡偷偷地笑了笑,拿著藥罐子在床沿蹲了下去,並囑咐莎里娜躺平。
  莎里娜聽話地正了正身子,躺回枕頭上,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小人偶放在胸前,烏溜溜的眼珠子在萬葉的臉上轉呀轉,用稚嫩卻略微氣虛的聲音道:「哥哥,你們對娜娜真好。」
  阿帽自顧自地走向一旁靠在門邊,垂眼看著這一切。
  只見萬葉用那纏著繃帶的手,輕輕地將小女孩的衣衫往上褪了去,而他的另一手則沾了藥,指尖輕柔地往傷口上塗抹,耳聽得莎里娜喊了一聲「痛」,萬葉的手便跟著縮了縮,面對孩子顯然有些生疏,但卻足見疼惜。
  莎里娜看著萬葉的眼神裡滿是憧憬。
  經歷過數次生離死別的少年,曾憎恨著渺小人類的生命有多麼脆弱。
  他在黑暗中獨行世間五百年,身旁的光輝亮起又熄滅,偶爾會有那麼幾盞燈停留在他的視線裡,為此,他常在不經意間對人類的醫書及病理知識多有留意,只為了能多添一點燈油,延續再多一刻的燭火。在冰冷的國度被命令執行著奪人性命的任務時,也意外地學到了些活人性命的方法。
  如今,這份憧憬能留住了吧?
  只可嘆當年的自己無心無力更無知,活活將那孩子眼裡的憧憬化為了一攤死水。
  他緩緩將視線從萬葉的手游移至女孩手中握的布娃娃,陷入了沉思。
  萬葉見莎里娜緊皺著眉頭,便邊放輕動作邊道:「我們對妳再好,也不及妳爸爸對妳的好。昨晚,在下聽妳在睡夢中喊了好多次『爸爸』,想必是想念他了吧?」
  「嗯已經好久沒見到爸爸,很想他,但娜娜也怕爸爸回來,發現我亂跑,還生病了會不會生氣
  「怎麼會?見到許久未見的娜娜,高興都來不及,一定會給妳一個大大的擁抱。」
  「娜娜也想抱抱但娜娜不應該生病,應該趕快去找爸爸,森林裡很多怪物,他一個人會很害怕
  莎里娜說著竟露出了自責又難過的表情。
  這讓萬葉不禁回憶起童年自己急於繼承家業的無力感。
  當時他的父親為了振興楓原一氏,也經常在外奔波,每次踏出家門便是半月未歸,而當他好不容易見到父親時,身上卻總是帶著傷口,或許是燙傷、或許是刀傷,但不論是何種傷疤,映在年幼的萬葉眼裡,都像是烙在他身上似地,每每催促著他快些成長。
  他懂得莎里娜心裡的念頭,便安慰著她道:
  「別這麼說,娜娜,妳很勇敢!光是一個人跑來城裡就已經拚盡了全力,怎麼還責怪自己?生病只是身體的一種訊號,表示妳該休息了。」
  摸了摸莎里娜的頭,將上好藥的木罐子拴緊後放到一旁,直起了身子,柔聲道:「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他回首看向了靠在門旁的藍髮少年,對方也抬起了眼,將視線相接。
  此時已近午時,倆少年其實都心知肚明,莎里娜這病來得急,一折騰就耗費了大半日,但再拖得一分,莎里娜父親的危險就高一分,能找到他的希望也就更渺茫。
  他明白莎里娜內心有多著急,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不只是一條人命,更多的是她對於完整家庭的期盼。只是若真如耶沙法特所說,接下來的目的充滿危險,在騰不出手握刀的情況下,也很難保證能護著她周全。
  兩相權衡之下,或許也該照昨晚阿帽說的,先將她安頓好,託付給村裡人,好讓他們可以盡快將救援付諸行動。
  他與眼前的少年打過一次交道後,他有十足的把握,若兩人同行,任何險阻或能迎刃而解,不至於拖上太久。
  但要將生病的莎里娜留在村子中,面對她天真而期待的眼神,他竟有些不捨得開口。
  阿帽盯著萬葉欲言又止的臉,看出對方眼底閃爍著的心事,故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你可想好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再這樣磨蹭下去,我看這小鬼的爸爸,恐怕就消化在野獸肚子裡了吧。」
  果然莎里娜聽了便瞪大了眼,哭鬧著道:「不不行!爸爸不能被怪物吃掉!我們我們快去救他!」說著就想跳下床,藍髮少年見狀卻上前將她單手壓了回去。
  「呃」莎里娜因為腰間使力撕扯到傷口,刺痛感讓她皺起了眉頭。
  「哼,看妳這副樣子,還想跟我們去?只會拖我們後腿而已。妳呢,就在躺在這裡安心養病,我跟妳這位『好哥哥』去就行了,再吵鬧下去,我們誰都不救。」
  「咦不能帶娜娜一起去嗎?」
  莎里娜眼眶含著淚,心裡委屈卻真是不敢再吵鬧,小小的手攥緊著人偶,眼神求救般看向了萬葉。
  萬葉沒料到阿帽會如此乾脆地對付小孩子,有些訝異,但他仍搖了搖頭,實話道:「我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很危險,要是連娜娜也遭遇危險,爸爸也會很難過的吧?」
  「爸爸他」小女孩還待掙扎,阿帽卻將話搶在了前頭。
  「會不會難過我不知道,但妳要是也被野獸吃了,我們肯定也不用去找他了,畢竟委託人沒了,任務失敗,鬧劇收場。妳爸爸可能就只能在深山裡當野鬼囉?」說著露出了一抹狡詰的微笑。
  「不行」莎里娜掙扎地低下了頭,顫抖著肩膀。
  萬葉看向阿帽,而後者只是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那副輕浮的模樣也讓萬葉拿他沒轍,正想說些寬慰的話緩和一下氣氛,卻見莎里娜抬起了頭,眼眶裡打轉著堅強的淚水不肯落下。
  「好我知道了娜娜會在這裡乖乖等你們回來。」
  她雙手抓著舖蓋一角,指尖泛白。
  「可是你們要快點回來娜娜一個人,也很害怕
  阿帽對著白髮少年得意的笑了,那表情仿佛在問他道「如何?」,活脫像是立了功要討賞的表情。萬葉見狀,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頓覺眼前這個人果真是彆扭,有時竟讓人覺得可愛得很,不知道這回嚇唬小孩子的本領,又是跟誰學的?
  知道莎里娜心裡難過,萬葉又再寬慰了一會,直到見她已經收回淚水,慢慢釋然,才輕拉著阿帽的衣袖走出了棚屋。
  回想著莎里娜的表情,長嘆了一口氣道:「莎里娜真的很懂事,雖然也有吵鬧的時候,但相較同齡的孩子,懂進退也懂規矩,遇事也懂取捨。」
  「出身窮困的家庭,母親早逝,為了博取父親的喜愛,也為了不被丟棄,你以為她很想懂事?呵呵,環境使然而已。」
  萬葉怔了怔,好像從昨日在冒險家協會前,就已經感受到阿帽對家庭環境的不信任感,卻說不出原因。
  他其實很好奇,眼前這個被重重謎團包圍的人,到底經歷過些什麼?他又懷抱著什麼樣的心事,才有那雙深沉似海的眼睛?
  但儘管再好奇,他也明白,那些邊刺痛邊遺忘的記憶絕對不是能隨意予人知的,況且揭人傷疤從不是他楓原萬葉的作風。
  對他而言,過往的所有風霜和不甘,最終都會化為嶙峋鎧甲,成為自己的一部分,才造就如今眼前的他。
  於是他只將所有疑問跟好奇,換作臉上和煦的微笑,拍了拍身旁人的肩。
  阿帽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問道:「所以呢?不準備告訴我,你打聽到了什麼嗎?」
  「我們邊走邊說吧。」萬葉往前走了幾步,望著還溫熱的鐵鍋,感嘆道:「可惜呀,要錯過這眼前的美食,更何況,還是阿帽親自下的廚。」
  身後的人又是一抹緋紅攀上臉頰,嘴上卻仍不饒人:「別惺惺作態了,臭呆毛,你真該慶幸我沒把史萊姆塞你嘴裡,賭了你那陰陽怪氣的嘴。」
  萬葉雖沒回頭,但聽這語氣,也忍不住笑了:「喔?這麼說,在下還有幸能嚐到阿帽大廚為我做的史萊姆料理,可真期待得很吶。」
  阿帽咋舌,矛盾的心理讓他胸口堵得慌,卻仍悻悻然地跟了上去。
  「你可真該謝謝小吉祥草王,不然你早死在我手裡好幾回了。」
  倆少年再度來到了村長家,看到村長正坐在門前拿著剪子處理著魚餌,萬葉便上前打了個招呼,並將託付莎里娜的事情告知了對方,年邁的村長聽了不住地點頭,慈藹地笑道:「放心吧,這本就是我們的職責,我這就讓我兒子親自去照看,不會再讓她一個人了。」
  村長放下了手中的活,朝著遠方喊了喊,就見耶沙法特從樹陰下的木棧道走了過來,見兩位風的少年佇立在門前,他放下手中的魚竿笑道:「又見到你們。」
  村長耐心地跟兒子交代了兩位少年的囑託,他聽完後拍了拍胸脯道:「沒問題!我這就過去,你們且放心出發吧!」
  見他們答應的如此爽快,萬葉心裡大石也跟著放下,忙抱拳作揖連聲道謝。
  「不用客氣!哈哈哈,祝你們順利!那老爹,我走了啊。」說著便自顧自地把村長尚未處理完的魚餌端了起來,逕直往莎里娜家的方向走去,背對著眾人揮了揮手。
  「哈哈哈,年輕人有朝氣真好哪!」村長雙手負在背後微彎著腰道。
  待眾人目送著耶沙法特遠去,村長回過頭時忽然睜大了雙眼,目光盯著萬葉身後的靛藍身影,像是發現了什麼般「喔呦」的叫了一聲。
  從剛剛一直不發一語的藍髮少年交叉著雙臂回過頭,疑惑地看著眼前傴僂而行的老人,緩慢地向他走了過來,卻沒想到對方竟搖搖晃晃地向他伸出了手,他瞳孔倏地放大並警戒地往後退了一步,冷冷地道:「做什麼?」
  一隻披著夜色的蝴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向空中飛了去,在空氣中留下了一條墨色的軌跡。才明白原來剛剛村長便是發現這隻蝶,停在了藍髮少年的蓮花斗笠之上,想伸手抓它,如今因為阿帽的一個大動作飛走了。
  兩個少年面面相覷,村長則只是瞇著眼喃喃道:「哎看來今晚你逃不過一場噩夢囉
  突如其來的話帶著詭異的色彩,加上其蒼老而略帶沙啞的聲線,更添詭秘。倆少年頓時摸不著頭腦,萬葉側頭看了看兀自陰沉著臉的阿帽,忍不住湊上前,伸手抓了對方纖細的手腕將他拉到自己身後,阿帽瞪大了眼睛,卻沒閃躲。
  萬葉對著村長訕訕地笑道:「在下這就出發了,還請村長再幫忙多多照看。」
  「啊好,抱歉呀!年紀大了總是恍神。你們快去吧!找人要緊。」
  聞言,萬葉轉身對著阿帽和煦一笑,那表情仿佛在問「沒事吧」。
  阿帽撅起嘴撇過了頭,那眼神仿佛說了句「要你管」。
  與村長道別後,阿帽便自發地負起了前線的責任,走在了萬葉的前頭,兩人一同踏上了往禪那園方向的路。
  剛邁出沒幾步,阿帽便不自覺地低眉看著剛剛被萬葉抓著的手腕,他讀不透上面殘留著的感覺是什麼,還有剛剛那一閃而過的眼神是關心?是保護欲?是一種自己沒參透的情緒,他眼神微暗,內心如線團糾纏般紊亂。
  他隱隱感覺,萬葉那毫無保留的溫柔,仿佛一把雙刃劍,刺痛著他的內心。他不斷掙扎,徘迴在答案門前,最終,不明所以的他,只能笨拙地將這莫名且陌生的情緒歸究於「歉疚」。
  這跨越了百年的因果,如今皆化作歉疚的鎖鏈,將他禁錮在這方寸天地,而深埋心底的線團,卻真的怎麼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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