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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惜惜沒有再見到知來。週六晚上智恆老爺那邊有客人，把他們父子叫過去吃飯，隔天惜惜還忙著洗衣服，知來就回去學校。
再過一個星期就要過年了，家裡大小都忙起來，今年夫人買很多布要做新衣，惜惜平常沒有在幫忙做衣服，這次也來幫忙，都沒機會出門。
接下來那個星期，知來沒有回來，也沒聽夫人提起，害惜惜在路上白白等好久，回去又被阿敏嫂罵。
十二月二十八，學校照常上課，家裡一早就開始忙著拜拜，廚房裡整天都在蒸粿，惜惜蹲到腳都麻了，看到夫人進來巡，趕緊努力搧風。
「很多了，等下蒸好先拿一些去拜地基主。」
「是。」惜惜馬上回答，夫人看到是她，本來要走又停下來。
「阿惜，過年之後妳幾歲了？」
惜惜抬頭，呆呆回答：「現在十六，過年就十七了。」
夫人點頭：「確實長大了，要不是知來在講，我還當作妳是小孩子。這樣吧，妳也沒父母，婚事就由老爺幫妳作主。」
惜惜一時反應不會來，愣愣看著夫人。
夫人笑了一下：「妳好歹也假裝害羞一下，這樣也好，如果妳自己有喜歡的對象，就讓阿敏嫂知道，妳也跟著我們很久了，嫁妝不會虧待妳。」
惜惜看著夫人離開廚房，差點忘了自己在蒸粿，趕緊又丟兩塊柴進去，灶中火越燒越紅。
——從現在開始永遠會孤、貧、夭……
「孤，是孤單的孤。」惜惜對自己輕聲說，但是女大當嫁，她不能一輩子待在林家。
不過夫人怎麼會說「要不是知來在講」，要不是二少爺跟夫人講了什麼，惜惜在林家的日子就能拖更久嗎？
雖然學校沒放假，除夕那天晚上，知來和鑑青也是一起回來，他們一家人圍爐，惜惜好幾次端菜過去，她看著知來和鑑青鬥嘴，看著夫人幫知新夾菜，一邊罵最小的知恩，兩位老爺聊天，老夫人一直對大媳婦碎碎唸，大少爺跟他太太小聲說話，兩位小姐安靜吃飯，妾站在一旁服侍，沒人看惜惜一眼。
惜惜回去廚房，家裡長工和婢女也在圍爐，惜惜自己添了一碗，坐在廚房門口，但來到門邊就覺得冷，又走回來，蹲在灶邊。
那天也是蹲在這裡，現在想起來好像很久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年，惜惜也要十七歲了，想到夫人昨天的話，不懂事讓少爺生氣的番婆子，沒被趕出去還給她嫁妝，應該要高興才對，但熱湯喝得惜惜鼻水流不停。
那晚，無父無母的惜惜早早就去睡覺。
正月初一，家裡婢女都放假，大家相約去看新娘，惜惜留在家裡，就多少打掃一下。
傍晚，大家開開心心回來，都在講哪一個新娘最漂亮，哪一件新衣最好看，誰請的糖果比較好吃。
到了晚上還講不停，惜惜把頭蒙在被子裡，還是聽到那些女孩子在講。
「阿珠說晚上在洞房做的事情，妳們覺得是真的嗎？」
「那是騙小孩的話吧？哪可能把什麼東西放進肚子裡。」
「蜜仔說讓丈夫抱著睡覺就過去了。」
「她隨便說說妳也信。」
「不管做什麼，如果嫁給像蜜仔那麼醜的丈夫，我都不要。」
「這樣元宵的時候你就要去偷摘蔥。」
惜惜在夢中聽到腳步聲，然後被人抱住，那雙手很有力，惜惜覺得有點痛，而且全身都熱起來，她抬頭，但臉被頭巾蓋住，看不到那個人。
元宵那天吃完晚飯，智恆老爺帶鑑青和知來出去，惜惜看到他們出門，就走進去茅廁，然後一隻灰色的大貓走出來。
元宵夜的街上被燈籠照得紅通通，路上都是孩子的笑聲，也有很多夫人小姐趁這天穿正月的新衣出來逛逛。
貓走在人群腳邊很快，沒多久就追上林家父子三人，他們沒去廟埕看花燈，越走路人越少，最後來倒一間樓房。
貓要翻進牆內很容易，牠來到大廳外時，聽到裡面不認識的男人說：「雖然他們去日本的重點不是要讀大學，也是要找間學校假裝讀書，林老爺要給他們安排學什麼？」
「我想，讀醫學不錯，到時候在軍中也很有用。」這是林智恆的聲音。
「伯伯，我想讀法律。」
聽到林知來的聲音，貓又靠近一點。
「法律？那有什麼用？」
「要讀醫學台灣就能讀了，都跑到日本去，我想讀法律。」
「你跟你爹商量一下，送你們去日本是為了唐山那邊需要魔御，不要當作是去玩的。」
「讀什麼都沒關係。」那個不認識的男人說，「東京的學校很多，我可以幫他們安排比較近的，鑑青，你呢？」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鑑青的聲音：「我都可以。」
「鑑青還要再唸一年高中，這也要請你安排，知來的部分我回去再跟仁恆講一下，他決定要怎麼樣後再跟你說。」
「好啊，不過陽曆的四月就要開學，最慢正月底就要決定。」
「沒問題。」
接下來就是討論錢的事情，兩個大人講了半天，貓在門外睡著又醒過來，聽他們還沒講完，貓就跑走了。
跑來到林家附近佃戶的菜園邊，好像有些窸窸窣窣的黑影，貓才靠近，突然就彈起來。
「啊啊啊！」
「快跑！」
地上掉落幾根蔥，兩個女孩子跑不見，貓在菜園邊停下來，聞一聞蔥，走出去兩步，又走回來，咬下一根蔥。
「欸？是不是有貓在吃菜啊？」
聽到人聲，換成這隻貓立刻逃走。
林家父子三人走過菜園邊，智恆老爺看了一眼。
「哪有什麼貓？」
提燈的鑑青四處看看。
「剛才明明就在這裡，你們看，地上還有菜。」
「那是蔥。」知來在後面說。
「這間不是阿塗他家嗎？應該是你看錯了，如果真的有會吃菜的貓，一定要把牠抓起來。」
「一定是鑑青看錯了啦。」本來走在後面的知來走超過鑑青和伯伯。
「快回去吧。」智恆老爺也說，鑑青就乖乖走了。
回去之後，知來到後面茅廁，看到惜惜走出來，惜惜看到有人來，趕緊把手藏到身體後面，知來笑了笑，出聲叫道：「阿惜，你剛才有出去呴？」
「啊。」惜惜嚇到站在那裡不說話。
「做壞事呴？」知來笑著靠近。
「對不起！」惜惜緊張到趕緊彎腰，「我是想說……是剛好看到而已，但是聽到要去日本……」
「我是說妳手裡的東西。」知來小聲說。
惜惜把藏在身後的蔥揉爛一團。
「留學的事情是聽娘說的嗎？妳不用擔心，娘答應要好好幫妳安排親事，這樣就算我不在了，也不會有人欺負妳。」
惜惜聽了低下頭，久久才回答：「少爺，你如果去日本，誰當你的靠山？」
說到這裡，知來露出微笑，很神祕的樣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嗎？」
惜惜搖頭。
「等下去芭蕉園，有東西要給妳看。」
知來這麼說，惜惜就明白是第一次變成番婆鬼時，把知來抱過去的那個園子，之後惜惜好幾次用法術幫忙知來，都是去那裡，不過特別跑去那邊講話倒是第一次。
惜惜先回房間，看到裡面都沒人，就偷偷從側門跑出去。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