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十二章 雙魔之爭
「小子！真高興又見面啦！」
修行時期徘徊於深層夢境的那個恐怖聲音，在龍與天池殺手邪蛤蟆的交戰中竟再度浮現於腦海，被頭槌轟上天際，稀薄的空氣難道使龍產生錯覺了不成？
「是你？」
「你履行了我們的約定呀，不過似乎不太順利的樣子？」
「幹什麼這時候出現？」
「嘿！你真的甘心就這麼輸掉？半個仇家都沒親手殺成，落得遊戲結束，重蹈家族覆轍的命運？」
「怎麼可能？但我現在又有什麼別的辦法？」
「趁這機會我就乾脆一點問你吧，驅使『憤怒』的情緒，為家族復仇的『覺悟』，不惜與惡魔為伍的勇氣，你有嗎？」
惡魔？是啊……既然神都沒有阻止龍之一族滅亡，想踏著復仇這個不歸路，或許只有更容易取得的魔之力量能幫助自己完成心願，其他的情感因素皆可捨棄，只為解決那些冷酷、視人命如糞土來賺錢的如惡魔的傢伙們。
「既然這樣，讓我站在跟他們一樣的層級去反擊！」
那聲音滿意得無以復加，笑道：「那就……接受我的力量吧！」
當下，龍的負面情緒盡失，豁出一切而睜開的眼神中，瞳孔增大並呈現出亮藍色。
右手扯出披風於空中平攤開，擴張成一大塊如層層烏雲籠罩天空，陽光被遮蔽，其陰影整個覆蓋住朱羅城寨。
右掌高舉朝披風中心打下！漆黑的布料延伸出一個龐然巨手，象徵帶來災殃的黑雲，急速降下的風壓像無形的天花板令邪蛤蟆幾乎撐不起身。
「想比威力嗎？來吧──」
邪蛤蟆扎著馬步，一雙結實的腿用盡僅剩力氣跳起！半空中，披風掌與蟾蜍頭對峙，但因體積與力量相差太大，邪蛤蟆硬生生被壓回地面，大手也在地面打出一個清楚的印記。
由一個13歲的武者少年所打出的驚天一掌，整座城寨建築隨之震動，彷彿近身引爆的炸彈，所有能量集中於仇敵，沒有一絲多餘浪費。
包租公婆看得是瞠目結舌，最後這掌蘊含無可估計的恐怖威力，哪怕醉太極與獅吼功聯合出擊肯定也只會淪落到相同下場。
勝利確認，披風收縮恢復成原來大小，龍落回地面時順便抓住，掉下來的重力加速度把泥土地都踏出足印，他赤裸著上半身，又只用單手瀟灑繫起披風，慢慢走向倒在掌印中心、滿身鮮血的邪蛤蟆面前。
事實上，若仔細觀察，大手印的掌心部份又有第二種痕跡，三爪前伸類似於腳印的凹洞，邪蛤蟆更像是被某怪獸「踩扁」的樣子。
「真……不愧是……龍之一族的……」
強弩之末的邪蛤蟆虛弱得只能用氣音，兩人四目一上一下，龍的瞳孔仍保持亮藍色，神情嚴肅沒有說話。
「看來……天真的人是……我們才……對……龍之一族……『真正的力量』……果然……很強！」
邪蛤蟆斷氣，龍的瞳孔才恢復成黑色，體內的能量有如波濤駭浪轉歸平靜。
「奇怪？剛才的力量，是什麼？」
龍重拾自我意識低頭凝視著兩手，對剛才的事不清不楚。諷刺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了人，就算是仇家，龍的心中卻沒有殺敵而後快的感覺，反而是莫名的胸悶，又無處釋放。
殺手已死，包租公婆頂著滿身傷來到龍的背後，眼前這個少年先是單槍匹馬阻止人多勢眾的斧頭幫，如今又解決惡魔附體的殺手，實力毋庸置疑，毫不辜負家族名聲。
包租公呼喚道：「小龍……不對，是龍之一族的後裔。」
包租婆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龍握緊拳頭心有不甘回道：「不知道，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仇人，也終於如願殺了他們其中一個，但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面對快失去理智而大吼的龍，包租婆趕緊插話：「冷靜點！我們知道你現在不好過，天池殺團擁有怎麼樣的恐怖能力你也看到了，他們畢竟還是冷血的殺手，又是你的仇人，他們之中還有五個，如果你不能釋懷而露出半點猶豫，下次就換你被他們殺掉，到時真正愚蠢的人就會是你了，明白嗎？」
「我……」
「小龍！」此時莫邪剛好才從山上一路跑來朱羅城寨，看了看周遭的混亂場景與邪蛤蟆的屍體後問龍道：「這是……你做的嗎？」
兩夫妻把莫邪帶到一邊，包租婆道：「先讓這孩子的情緒沉澱一下吧，第一次殺人好像讓他有些難過。」
經過說明，莫邪瞭解這幾小時裡發生的所有事，賭場的戰鬥、龍奇蹟似的勝利、天池殺團就是龍之一族滅門血案的執行者等等。
莫邪本以為最後仍要她這位四皇出面迎戰，但兩位八仙與龍都平安，如釋重負道：「我明白了，兩位也辛苦了，我照樣會處理邪蛤蟆的屍體與斧頭幫剩餘黨羽，以後應該不會再造成兩位的麻煩。龍這孩子，我回去後會好好安撫他的。我們走吧，龍。」
攙扶著神情憂傷的龍，莫邪總在思考之後該如何去說服。
「年輕人！」包租公婆叫住龍。「祝你好運了。」
龍點一下頭回應，與莫邪離開了朱羅城寨這個是非之地。
夫妻倆不捨地目送那位英雄少年，反覆咀嚼這些日子發生的一來一往，感嘆自己的消極殘害多少無辜群眾，又驚嘆天降的救星是多麼耀眼。
包租公道：「那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神洲的支柱吧？」
包租婆道：「世事難料，若他幸運撐過這份宿命那好說，二將、四皇、五魂、八仙，當我們這代人逐漸老去或消亡，像他這樣的後浪也該及時取代前浪，世界的未來永遠是年輕一輩在開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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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小龍你沒事吧？」
莫邪帶著龍回山間的小木屋，只用雙腳行走花了不少時間，憂心忡忡的雪緣立刻上前慰問以披風包裹赤身又弄得髒亂的龍，但他身上的傷再多都蓋不過內心的隱隱作痛。
關上門，莫邪第一個行動就是把龍轉向她，冷不防打了一巴掌！
「娘！」雪緣驚呼。
莫邪怒吼道：「你這個笨蛋！知不知道你害我們多擔心？要是你被天池的人殺死了，是否三思過這會有多不值得？」
龍的左臉頰被打紅，因為此舉愣住片刻，當莫邪再舉起手作勢要揮下，雪緣衝上前擋在他們倆之間。
「娘！別再責怪小龍了，您看不出來他很難過嗎？」
莫邪氣歸氣，看見女兒這麼護著，怒氣瞬間掉一大半，很不情願地放手，撇頭道：「雪，帶小龍進房去給他擦藥！」
「喔……是的，娘。」
龍有氣無力地坐在床邊，表情還是很憂鬱，雪緣輕柔為他上藥貼膏布，怎麼也不會想到完好狀態出門的他為何又搞得滿身傷。
「小龍，你還好嗎？」
仙女的美麗嗓音無法撫平，龍再次看著雙手，眼中微泛淚光。殺死仇敵之一高興嗎？當然！但更多的是縈繞腦海的無力感，正如莫邪所說，強出頭差點讓自己喪命，那什麼復仇、守護，通通都會成為一張空頭支票，沒錯，終於清楚這是什麼感覺了，是「慌亂」。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覺得心好痛，好難過。」
龍開始抱頭痛哭，這是他離開龍之里後因性命之憂哭得最傷心的一次，雪緣見狀，放置手上的醫護用具，將龍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輕柔地撫摸安慰。
「沒關係，好好哭吧，把心中的所有不快樂釋放出來會好過點，雖然我可能沒辦法解決你的痛苦，但至少，我能在你身邊陪著你。」
哭聲悲催至極，房外的莫邪聽得都不捨得再對龍發脾氣，就連小雪看到龍的哀傷模樣也好像很有靈性地在嗯嗯低鳴。
一刻鐘過去，發洩痛苦與窒息感總算讓龍的心情平復一些，雪緣為龍擦去眼淚，再繼續幫他敷藥包紮。
龍揉揉眼角、擤擤鼻子，還有點啜泣地說道：「對不起，讓我在妳的肩膀上哭這麼久，真是給妳見笑了。」
雪緣觸碰龍的臉頰，拂去剩餘的淚珠，微笑道：「不會，沒關係的，你一定受過很不得了的苦吧？有好一點了嗎？」
那股手溫經由雪緣細緻的掌心傳達，龍破涕為笑，用點頭回應了雪緣。
莫邪來到房門口問道：「那麼，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龍道：「我的目標已經確定，也就不用再像無頭蒼蠅到處奔波了。只是，如果天池殺團剩下來的人更強的話，憑現在的我不知道能否打贏他們？」
「既然這樣，乾脆我用點人脈通知中央，請他們緝拿天池？」
「不行！」龍堅定喊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親自手刃剩下來的傢伙們，否則以前的修行和這半年來的努力全都會失去意義。師父早告訴過我復仇不是一條平坦之路，但他沒有阻止我，所以我希望您也別阻止我。」
龍的表情充滿認真，剛才的話聽在莫邪耳裡，雖然覺得龍仍然天真，但反覆思考一下，身為龍的師父的千炎斬都願意放手，想必是有這麼做的理由，以老朋友的交情，她選擇相信千炎斬的決定。
「好吧，我尊重斬的選擇，仔細想想，我這局外人其實也沒什麼資格阻止你。不過你今天負傷勉強戰勝邪蛤蟆，證明你的實力尚待加強，目標明確了，不妨就暫時先停下腳步，養足實力再出發。我有個提議，就由我來繼續加強你的功夫，用我現今的三絕學功力強化你的排雲掌熟練度。還有，斬的和道流刀法怎麼想都不適合你拿來復仇，我會另外傳授自創的『劍流四式』給你，讓你至少有其他招式可用。」
一聽開懷，龍對莫邪彎腰鞠躬道謝：「謝謝！」
「但是！等你把傷養好再說，那我就出去處理後續的事情了。雪，看好小龍別再放他亂跑囉！」
莫邪的最後命令以小開玩笑的方式說出，雪緣也笑著回應：「知道了！娘！」
掛起劍，莫邪關起大門後望向天空喃喃自語：「斬，你會選擇放手讓龍進行復仇到底為了什麼？是希望他在這過程裡看到什麼嗎？那麼，希望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莫邪下山的同時，龍全身的傷已上藥完畢，穿起毛衣與披風，跟著雪緣來木屋陽台欄杆邊透透氣，冬季午後的艷陽高照，氣溫冷暖合度、舒適宜人，正好可以放開心胸。
「小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
「你被我們救回來的第一個晚上，當我準備好晚飯要走出房前，你為什麼要叫住我呢？」
「喔，那個啊？我只是想問妳救起我這個陌生人，就不怕我是什麼壞人之類的嗎？」
「老實說我也沒想這麼多，心裡只覺得一定要救起眼前這個落難的人。」
「我聽妳娘說，妳以前曾被綁架，差點出事，對陌生人有戒心應該理所當然。」
「我……我的確從那之後有點害怕上街，可是就算無聊也不敢對娘說，她一個人賺錢撫養我，我不能再讓她擔心。而且現在想想，能救起你真的太好了，因為你是一個好人啊！不是嗎？」
龍兩手靠上欄杆，作遠望姿態，道：「這樣啊？那，雪。」
「是。」
「妳想不想到遠一點的地方看看呢？以後我可以帶妳到其他妳沒去過的地方，妳放心，我會保護好妳的。」
雪緣一聽龍這麼說，雙頰紅了起來、胸口溫熱，有些嬌羞地微笑，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與欣慰，點一下頭並小小聲回應：「嗯。」
「還有一件事。」
「什麼？」
「從今以後，妳直接叫我龍就好，因為我不想、也不需要再用化名掩飾身份了。」
捨棄化名，僅留著霸氣能令人安心的單名，雪緣情不自禁慢慢靠上芳心暗許之人的肩膀，像是享受著幸福時刻地閉眼，最後，以極盡細柔的聲音娓娓而道：「好的，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