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八章 雪中奇緣（下）
龍與雪緣，黑與白的邂逅，少年與少女的奇遇，無微不至的照顧讓身陷尋仇漩渦的一匹孤狼感受前所未有的情緒，撫平了被驅趕、被追殺、起伏甚大的心靈。
究竟這位有著純白秀髮、翠綠瞳眸的美麗少女是何方神聖？是什麼造就她如天外飛仙的氣質？
一切的答案只有一人可回答，而那人恰好在少年最懷疑的時候及時出現。
把追殺龍的古箏兩兄弟從雪山趕跑的那位英氣女性進門歸家，她攜帶的布袋與木框已塞滿採購後的各種東西，多得感覺都可以去大街上吆喝販賣了，這麼大量的貨物全由她自個兒扛回來，一口大氣都不帶喘的。
「雪，來幫娘整理這些木柴、食物跟雜貨。」
「來了！娘。」
女性卸下重擔，雪緣將它們一袋袋提進廚房、儲藏室、浴廁。
小雪開心地在她身邊打轉，女性蹲下撫摸，笑顏逐開道：「小雪，乖不乖呀？」
龍基於禮貌，而且受了雪緣照顧也想著幫點忙，走去一手一袋提起。
「小夥子。」女性言語制止道：「一個傷兵就別做粗活，不然元氣恢復得慢，湯藥都浪費了。」
龍呆站著，雪緣過來接了他手上的東西，道：「我娘說得對，小龍你只要好好靜養就行，這些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我應付得來的。」
雖說這家人只是一對母女，但看來並不需要怎麼依靠第三者尤其是個男人的幫忙，柔情是她們待人接物的方式，可是柔弱二字就難以體現於她們的性格上，龍欣然接受這份好意。
女性給自己倒水解渴之時，龍在客廳沙發坐下，道：「感謝兩位救命之恩。」
飲罷，發出帶著興嘆的氣音，那女性轉頭衝耳便問：「互報家門之前，小夥子，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和道十界煉怎麼會在你身上？」
龍大為吃驚，一個離武苑幾百里的地區遇見的陌生人竟喊得出那把刀的名字，不知對方是否想從他這兒套出什麼秘密，龍先以簡短的答覆道：「那是，我師父贈送給我的。」
女性問道：「你師父？他的名字該不會是……」
「千炎斬！」兩人異口同聲。
龍被弄得更加納悶，千炎斬身為聖武而被武者們認識理所當然，可又有多少人知曉和道十界煉是他的家傳佩刀？
「敢問您貴姓大名？」
女性坐至沙發與龍面對面，整髮順衣，正式報道：「我叫『莫邪』。」
「莫邪？」龍一聽如雷貫耳。「師父師母一直提及的，前任聖武白峰三徒之一，同時還是『神洲四皇』中的『第四劍皇』，真的是您嗎？」
莫邪突然一改正經態度，用輕鬆的笑顏道：「你大可不必太拘謹，儘管四皇被選拔出來是當作神洲官方認證的鎮壓動亂團體，但現在的我也是個身兼母職的女性，響亮的頭銜只需對敵人展示就行了。」
「喔……只是說，真太湊巧了，這樣的地方還能與您碰面。」
「緣份，妙不可言，由不得我們不信。別說我，你也來頭不小啊，龍之一族的年輕人。」
龍才降低接收情報的驚嘆感，又為這番言語瞠目結舌。
「『我怎麼知道的？』，看你一副想這麼問的表情。給你那受傷的身軀脫衣敷藥的時候，背部的龍首紋印一清二楚，誰都知道那個如同胎記的圖案只有龍之一族才有資格背負，任何人妄想仿冒就會受詛咒似的慘死，既然你平安成長到這年紀，還用得著懷疑嗎？」
話題至此，龍皺眉癟嘴，流露憂傷神情，問道：「慘死嗎……事到如今，家族命運落得這樣搖搖欲墜的狀態，即使我是正統的龍之一族，難道還不算受了詛咒？」
莫邪發覺自己將對話帶入不太好的主題，趕緊中斷，轉換心情道：「悲劇已造成，但命保住最重要，想必千炎斬和玉露在你的修行之路上一定是不可或缺的頂樑柱，既然這樣，何不跟我聊聊你在武苑時期的經歷？讓我聽聽你師父師母這些年來的狀況？我可是很有興趣的呢。」
只屬於武者圈兩人的交談開始就是好幾個鐘頭，雪緣被莫邪要求進房關門避嫌，龍從滅門血案講起，碰上多少修練的難題、師父師母的各種嚴格與懷柔的教育方針，再到畢業後獨自踏上尋仇路，鉅細靡遺。
「原來如此，龍之一族滅門血案幾乎讓神洲的武者圈陷入一片哀戚，沒想到居然還存活下來一個人。可是你師父的選擇是正確的，放出消息卻隱瞞有人存活，讓這個秘密只存在於武苑少數人的心裡，這樣至少當初滅你一族的人不會對你趕盡殺絕。」
「說起來我就是為了找出滅族仇人而巡迴神洲，雖然到現在都沒尋獲就是了。別盡說我，您跟雪緣住在這深山裡又是怎麼回事？」
「我本就出生於風之角，這間木屋也是我自己搭建的，當初為了修練自創的劍法才來到這，雖然地處偏僻，但我多少運用四皇的身份與人脈，使得資金和資源不虞匱乏。」
這就是為何這屋子乾淨又有電氣設備的原因？龍心裡想著。
「雪緣的父親呢？可以跟我說說關於她的事嗎？」
莫邪啜飲一口熱茶，繼續道：「那孩子並非由我親生，曾經有個來自水之角的劍客帶著襁褓中的她逃難，剛好我路過相助，雖然追兵成功擊敗但那劍客已奄奄一息，臨終前把她和房裡擺放的那把黑鞘武士刀『雪走』託負給我，那是在一個下著雪的日子發生，因為我跟她在雪中結緣，才給她取名『雪緣』。」
「雪中結緣啊……這樣說起來，我跟她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莫邪笑道：「她的容貌很奇特對吧？潔白如雪的頭髮，翠綠寶石般的眼眸。」
「一看就知道不是土生土長的神洲人。」
「沒錯，黑髮黑瞳是最典型的神洲人特徵，因此可以確定的是，雪緣來自於神洲以外的地區，甚至，跟那群已經『上了宇宙的人們』有著相同的來源。」
「此話怎說？」
「不知你在武苑時期是否有被教過近代歷史？」
「聽過一點，是玉露師母負責授課的。」
「那是當然，千炎斬即位聖武以來，出訪外國一向用『首相』這種名義遮蔽武者身份，玉露自然在外國賓客的眼裡等同首相夫人，近幾十年來發生在國外的大事必定略有耳聞。」
「這跟雪緣有關嗎？」
「簡單來說，神洲以外的地方發展出一種科技，能在人類的胚胎時期進行深及基因的改造，以達到調整外貌、增強能力等等的效果，我相信地球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種是出生就有著白髮與綠瞳的組合，可以想見，雪緣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誕生。」
「那麼，她又怎會來到神洲？還是在嬰兒時期？」
「關於這個嘛，有一段時期裡，世界各地發生持續很久的棄嬰潮與移民潮，當時經由國際人道組織救援而輾轉送往各地避難，神洲就是願意收容的國家其中之一，我猜那幾波人口流動而使雪緣被那劍客所撿獲。」
「所以她是被拋棄的？為何呢？」
「從救援組織人員的敘述得知，那種科技有時並不能百分之百達到改造效果，由於技術的不成熟或其他因素影響，導致胎兒發育脫離母體後可能變成不符合父母預期的樣貌。」
「因為外貌不合預期就這樣嗎？她還真可憐。」
「是呀！」莫邪突然情緒高昂。「想想我獨自拉拔她到今日15歲的年紀，長成如此亭亭玉立、溫柔又賢淑的女孩，當初狠心把她遺棄的父母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很久以前我就聽聞經過改造的人很難擁有下一代，孩子出生不如預期卻又將之拋棄，活該倒楣那些傢伙會人口數量逐年減少與生育率低下了。」
「好了好了，您別太激動，話說回雪緣，聽她講她從沒離開過這附近？」
莫邪嘆道：「唉……只能說江湖險惡，隱藏於神洲外表下，多的是非法人口販賣，那孩子曾經在我不注意時被綁票，雖然因『第六感』驅使下順利救回了她，但基於保護她的人身安全，此後我就自個兒上街，盡量讓她待在這木屋裡。」
「第六感？」
「我很難跟你解釋原因，線索毫無所獲的情形下，我忽然好像跟她有心靈層面的互通，依靠直覺就掌握她的行蹤，進而拯救成功。」
「既然如此，您何不將一身武藝傳授予她，好讓她有能力自保？」
莫邪搖頭道：「不行，你以為我沒這麼思考過？雪緣完全沒有成為武者的資質，觸摸她的龍骨卻一點『脈動』都感覺不到，當初神洲接收大量棄嬰時也曾測試有多少潛在的武者，結果發現這些外表都被改過的嬰幼兒們居然無一例外都沒有資質。」
龍低頭感嘆道：「沒辦法成為武者，那就終其一生只能是個『凡者』了。」
「話雖如此，雪緣在別的天賦上卻是表現得十分突出，當我首次教導她烹飪起，許多我所會的菜餚她都可以看過一遍後分毫不差地做出來，味道也如出一轍，我從曾是國宴主廚的父親身上學成，要想將一道功夫菜駕輕就熟我可是花費很多精力去練習而來，就這點而言，她的料理資質實在令我佩服。」
「玉露師母曾對我說，人人都有不同的資質，選擇習武之外的路也是一種生存之道。」
「說得不錯，龍，要記住，我們雖然在定義與口語上會將人分作武者與凡者，但那純粹只是體內有沒有龍骨能量並熟練運用的差別而已，毫無習武資質的人被冠以凡者的名稱，並不是因為歧視他們、將其視為有別於神明的凡人，而是因為他們都更需要保有遠離戰鬥與紛爭的『平凡生活』。」
「我明白，師父師母也總對我們耳提面命，凡者並不意味他們就是沒用的。」
「龍，我希望你瞭解一個道理，人們一旦產生『歧視』，把他人的性命與尊嚴踐踏在腳底，那是非常危險的心態，手持力量或權勢者更甚之。我們身為武者不該將自己置於上位凌駕萬物，相反的，所謂『武』字，即『止戈』，為國為民、平息動亂、守護性命，絕非要去塗炭生靈。」
「遵命，您的話語如同師父之言，龍會銘記於心。」
莫邪驕傲地點頭，千炎斬帶出來的徒弟果然孺子可教，龍之一族為人所熟知的俠義心腸也在龍的表現中發揮得淋漓盡致。
「雪！妳可以出來了。」
房門開，美麗少女與乖巧狗兒又來到客廳共坐。
「娘，您跟小龍談了些什麼啊？聊那麼久。」
「這妳就別多問。倒是你的情況還沒跟我講明白，那一身傷怎麼造成的？」
雪緣插話道：「啊！娘，我跟您說，我幫小龍敷藥時，他的傷口都沒流一滴血，明明他身上有很多刀傷的。」
「沒流血？這麼離奇……哎？」莫邪驚呼，雪緣跟龍都注意起她奇怪的反應。「不見血只見傷，未斷氣，先斷腸……」
「娘您在說什麼？」
「小龍！你是不是跟一對背著古箏的兄弟打過照面？」
龍道：「是啊，進這山後確實有一對用古箏當武器的人打傷我，因為我看不見他們的攻擊又中了毒才勉強逃走的，您怎麼知道？」
「我正納悶怎麼會有人跑來這座山追殺一個孩子，龍，你碰上棘手的人物了，是『天池殺團』中的『浪天斷腸琴』。」
「天池殺團？」
「他們是神洲最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集團，千炎斬當上聖武後不停追查他們的下落，可是每次尋獲線報派去捉拿他們的武裝部隊都有去無回。根據現在被掌握資料的團員，只有活動比較頻繁的浪天斷腸琴，據說他們的招式在人身上造成的傷口很特殊，所以有『不見血只見傷，未斷氣先斷腸』的說法，這是綜合案發現場目擊者模糊的描述，以及那些屍體被診斷後定義的現象，因為我仍可以透過關係掌握中央機關的資訊才會知道他們。不過天池殺團一向是收錢後才執行追殺，你最近是幹了什麼事讓那兩人找上你？」
「這……我是沒有直接跟天池殺團有過節，要說最近發生的事情也只有一星期前，我在幾十里外的公寓集居地朱羅城寨獨自打退一夥叫斧頭幫的黑道份子，但我沒有立刻通知警備機關把他們移送法辦。」
「嗯，我也知道他們，斧頭幫是山下市集最大的非法集團，他們的財力或兇狠程度恐怕連駐紮在這的普通警備機關都動不了，但實際據點不明，你能一人打退他們是很厲害，然而看來你是縱虎歸山，才讓他們有時間找殺手解決你。」
「糟了！朱羅城寨的居民們會不會有危險啊？」
龍大叫並起身作勢想出門，卻被莫邪阻止。
「給我等一下！你現在這樣又能如何？不敵浪天斷腸琴的你還是別輕舉妄動吧？明早我到朱羅城寨去幫你看看情況，會怎麼樣我不能保證，但你乾著急也無濟於事。」
「可是……唉……好吧。」
龍失落地坐下，稍微調整呼吸、平穩心情。
「時候也晚了，受傷的人就早點歇息，趕快恢復體力才好重新出發。雪，帶他回房去讓他好好休息。」
雪緣聽命，道：「是的，娘。小龍，來吧。」
房內，龍坐在床邊盡顯擔憂，焦慮感使他咬牙切齒、手腳顫抖。
「糟糕啊，都怪我一時糊塗，要是朱羅城寨的人出什麼事的話……」
雪緣收拾桌上的碗盤並問道：「小龍，你有親戚住在朱羅城寨是嗎？」
「不是，我在一個月前來到風之角，決定落腳朱羅城寨，那裡的居民都把我當親人一樣善待，雖然今天我趕走斧頭幫卻被女房東當惹麻煩者給攆了出來，但如果因為我一時的疏忽讓其他人受苦，我就真的對不起他們了。」
雪緣來到龍旁邊扶他躺下並蓋好被子，設法安撫道：「小龍，你別太擔心，要是繼續悶悶不樂，身上的傷就好得慢，我相信朱羅城寨的居民們也不會希望這樣的，還是放輕鬆躺下歇息吧，好不好？」
龍莫可奈何地點一下頭，雪緣將房裡幾盞燈關滅，拿著碗盤走出房。
「晚安了，小龍。」
「晚安，雪，呃……我可以稱呼妳雪嗎？」
「嗯！當然可以囉。」
雪緣回以她和藹而優雅的笑容，小力關上門，在這另一邊充滿奇遇的夜晚，龍帶著不少的新情報與無盡的憂心進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