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十三魔族都還存在的傳說時代,但對人類而言卻是最黑暗的日子。」
紅渡翻開前面的幾頁開始朗讀道。
由於書籍是用魔族的語言寫成的,少女朗誦的速度比平常說話更加緩慢一些。
「原先群雄割據、腹背受敵、分崩離析的純血者勢力,在最高權力機構「元老院」建立與完善了Checkmate Four體系之後,由賽菲爾家的長女露希雅及弗格爾家的公子凱殷取得第一代「國王」與「王后」的頭銜,兩大家族各自又與薩迦蛇族與魔蝠族簽定合作契約,強化自己家族的力量與威信,並由矮人一族協助打造三具代表王之地位的鎧甲。」
「在勸降及鎮壓反對派勢力後,純血者總算從長久的權利內鬥之中得到短暫歇息、養精蓄銳的機會。其餘魔族還不曉得Checkmate Four的存在,只是見純血者一族並不如以往活躍,便各懷鬼胎,蠢蠢欲動。」
「除了棲息於海中的深潛者與為數不多的巨人族採取獨善其身的態度,不想淌這趟渾水,以好戰又殘忍的『紅帽子幫(Red Hat)』而惡名遠播的因普族(Imps),認為這是進攻的大好機會,他們打破寧靜,攪亂局勢,又為世上帶來疾病、戰亂與災厄。」
「人族雖然擁有人數優勢與最完善的社會體系,然而天敵眾多且壽命短暫、身軀脆弱,在當時是被視為食物鏈最底層的高等生物,除了受瘟疫所苦,還要躲避魔族之間的戰火與餘燼,富人與貴族住在固若金湯的都城內,而貧窮的人只能在煎熬之中祈禱著奇蹟的到來。」
「在這最黑暗的時刻,一位被人們稱為『新月之子』的英雄,出現了。」
「他的名字是安傑羅.賽菲爾,是位於權力中心的純血者貴族---賽菲爾家的王子,初代王的雙胞胎弟弟,本應繼承「主教」的頭銜輔佐初代王,卻懷抱著超脫本族主義的高雅風範,以高超的草藥醫術與懸壺濟世的理想,離開家鄉、放下種族的榮耀四處行醫,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立志要為人族與魔族之間實現共存的『正義』。」
「但這正義的背後,還有一個以一生支持著他的摯友。那個人正是被稱為『守護月影』的拉斯德。」
「這是一段超脫了年齡與時代、以及跨越種族隔閡的真摯故事。」
紅渡專注且溫柔地說著故事的序篇,名護啟介起初聽得一頭霧水、抓不到重點,但現在漸漸地被這故事的情節還有她動人的聲音所吸引。
純血者與人類之間萌發出來,以性命為誓的羈絆,這是名護從未想過的可能,但是...。
「拉斯德‧庫洛瑪(Rashid.Kuloma)。」
少女將那傳說獵人的名諱又重複一次,微笑地轉頭看著男子,眼神閃著微光。
原來是這樣嗎?
名護有如大夢初醒、恍然大悟。
......因為自己和眼前的少女成為了「同伴」。
紅渡毫無疑問地是新月之子,那為了人類正義而戰的自己,會是拉斯德嗎?
聽到這裡,男子在心中反思道,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將視線投向窗邊,窗邊擺放著一束藍紫色的玫瑰花。
「藍玫瑰,名護哥知道她的花語是什麼嗎?」
「我對花並不是很了解?不妨說來聽聽?」
名護挑著眉問道,態度上變得柔和許多。
「藍玫瑰的花語是『奇蹟與不可能實現的事』,是我父親與母親都很喜歡的花,正如新月之子與拉斯德這一對靈魂伴侶、還有我的父母親一樣......。」
紅渡從容地回答道,她的視線始終專注在書刊上的內容,只不過這無心的回答令名護的眼神重回少女的身上,身軀緊緊地靠在椅背上,表情十分錯愕。
只見男人反問道:
「靈魂伴侶嗎?可是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吧?」
「噗呵呵......名護哥真的很單純耶!」
「喂,有什麼好笑的啊?什麼「靈魂伴侶」......怎麼聽都覺得很奇怪吧?」
少女的會心一笑引來男子耳朵一陣發熱,試圖為自己辯解,很顯然男子是誤解了靈魂伴侶的意思。
「拉斯德的確是男人喔,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家庭,所以他和新月之子絕對不會是『那樣』的關係啦......。」
「呼......嚇死我了,不過我很好奇他們是怎麼相遇的?」
「嗯......這個嗎......我來看看......。」
紅渡把書籍往後翻了幾頁,修長的手指觸碰在書頁上發出沙沙的聲響,進入男子的耳中,有種彷彿觸電、腦內發麻的感覺。
少女又接著朗讀:
「在新月之子離開賽菲爾莊園,遊歷各國的期間,他來到了黑死病蔓延十分嚴重的伊斯坦堡(Istanbul)替人們調製解藥,這是土耳其的首都,融合了伊斯蘭教與基督教的一座大城,人類信仰的匯聚之地,卻一夕之間被瘟疫席捲,民不聊生......新月之子看到這宛若人間煉獄的景象,與莊園內一片寧靜、貴族們談笑風生的樣子簡直天壤之別,忍不住流下惋惜的淚。」
「在當時人們普遍認為黑死病是神帶給他們的懲罰,戴著一副鳥嘴面具的瘟疫醫生手握長杖,儀式般地鞭打患者來『治病』,以為他們是因為觸怒了神而染疫,並不能給這些患者根本上的醫治。」
「但是新月之子有另外的觀點......他透過對血液的理解,看出人類的血液之中被某種外來的生物所污染,他稱這種現象為『腐化(Corrupted)』,為了將腐化根除,據信他開始著手製作一種能讓細菌自我凋亡的解藥,但都失敗了......。」
名護聽了只是點點頭,因為人類發現抗生素是二十世紀的事,就算新月之子那時發現到某些自然物質存在著殺菌現象,但以數百年前的技術而言,根本就無法提煉出來或好好保存,會失敗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在伊斯坦堡待了兩個星期左右後,新月之子理解到一件非常重大的發現,即便自己在這段期間接觸了無數的感染者,身體也沒有產生任何細菌感染的相關症狀,認為或許純血者的血液對此病菌有免疫的作用,此刻他靈光一閃,取下少許感染者的血液,並加入了自己的血,然後神奇的事就發生了,血液中的腐化即刻被根除,而且回復成正常的樣子,而第一個接受血液療法的人,就是拉斯德.庫洛瑪。」
「......妳的意思是,拉斯德也曾經染疫,是接觸了新月之子的血才......?」
名護啟介驚訝地反問道。
「是啊。拉斯德原本是商人之子,家中過得還算寬裕,但是因為黑死病的關係,拉斯德失去了父母,財產也被勢利的親友們一掃而空,紛紛逃亡去了......留年僅十四歲的拉斯德一個人在伊斯坦堡無依無靠,無疑是讓他等死。然而,拉斯德確實也逃不過病魔的侵襲,當他等到新月之子到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到了與死神拔河的階段了。」
紅渡的語氣並不像是在說故事,彷彿她曾身臨其境一般,將黃沙漫天、斷壁頹垣宛若人間煉獄的伊斯坦堡活生生地呈現在名護的面前,並能隱約聽見人們無助的悲泣與垂死的嘆息。
穿著新月長袍的安傑羅來到下一處能聞到焦碳味的廢棄村莊,準備尋找生還者。但他沒見到任何居民,唯獨發現不少房屋的門被牢牢地釘死,裏頭毫無生氣。
即便聽聞人族能夠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做出偏激的舉動,親眼目睹此狀依舊無比震撼。
從小受正統純血者教育的安傑羅覺得這行為遠比同族被當場處刑還殘忍數倍。但為了隱藏身分,他告訴自己這是人族的天性,不論有多麼地不公也絕對不能多加干涉。
就在這時,他察覺眼前一棟被封死的民房門後,透露出些許生命的氣息。
「還有活人!」
安傑羅眼看周圍沒有任何閒雜人等,即刻伸手召喚出一根槲寄生枝條「米斯特汀(Mistilteinn)」朝著那木門的方向如同標槍一般擲去。
碰!木門隨即破裂成碎塊,揚起塵土,這舉動讓一旁的奇巴特一世也看得不禁吐槽幾句:
「喂!從沒見過像你這麼行事粗暴的醫師,雖說那門正後方沒有人在,但更深層的人就算不死,也鐵定會被你嚇死。」
「如今救人要緊,你就別說風涼話了,夥伴(Mate),沒有露出真身已經是我的極限。」
安傑羅很少露出這麼嚴肅的神情,他將米斯特汀收回手中並以最快速度衝進民房內,只見這棟房子內的牆壁上點綴著華麗的雕飾,但屋內的家具東倒西歪,四處都是破碎的瓦片,或許值錢的東西早就被難民掃劫一空。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生命消逝的殘酷,人類跟他們近乎長生不死、體質堅韌的純血者不一樣,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與死亡做無盡的抵抗。
「呼......呼......。」
垂死的褐髮男孩蜷縮成一顆球,懷抱著最後虛弱的生命之火,一張乾裂的嘴微微打開,連呼吸這種再簡單不過的事,都必須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辦得到。
(明明我們才是被神所背棄的族類,為什麼深信世間有神的你們會如此受苦?)
安傑羅只是盯著他的頸動脈一秒,便發現男孩的血液中已然充滿了外來的微生物,將血液染成了一片漆黑,出血症狀在他的皮膚上烙下紫色的斑點。
「孩子!你振作點!」
安傑羅低下身子靠近男孩,並用手指湊上他的鼻息。
「不要......殺我......我......我想......活......。」
神智不清的男孩感覺到安傑羅的存在,便像死命地抓住浮木般,雙手胡亂揮動。
他求饒著,求饒眼前的男人別對自己痛下殺手。
即便相信另一端有神聖的天堂等著自己,卻仍然會對死亡感到無比恐懼。
「孩子,我會救你的。」
但安傑羅只是安撫著他。
我一定會救你。
因為......你已經告訴我想活下去。
你有著非常強大的求生意志。
所以至少在我的面前!你絕對不可以死掉!
......哪怕這可能會把你變成純血者,我也一定要救活你!
被男孩的求生意志所渲染的安傑羅挽起袖子,咬破自己的手腕,讓自己的血液順流進男孩的嘴裡,吞下新月之血的男孩,眼睛忽然發出一道紅光,身上的斑點也開始漸漸消失。
「......。」
撿回一命的男孩用無比驚愕的眼光看著眼前留著水色短髮、而不像尋常人類的紅眼男人、呆愣得一語不發,但男人並沒有很在意男孩忘記道謝的舉動,只是微笑地摸著他的頭。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做......。」
男孩猶豫了一下,接著對著眼前的救命恩人支支吾吾說道:
「拉斯德.庫洛瑪。」
「拉斯德......引導正確道路之人......你有很不錯的名字。」
安傑羅收起袖子接著站起身子,並輕輕將虛弱的拉斯德攙扶起來,環繞這已是一片廢墟的民宅,深吸了一口氣道:
「我是安傑羅.賽菲爾,從今天起,你就跟隨我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