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來到了車水馬龍的長沙城,這裡繁華到彷彿沒有戰爭似的,不過街上行進的軍人和高呼口號的學生提醒了戰爭仍在,而且就在城外。
左大腿突然感覺到一股輕微的撞擊。
「對不起,對不起。」一個女孩子連忙向我道歉。
「小心點。」我說。
那個女孩頭也不回的跑掉,就在女孩跑走沒多久一個彪形大漢朝著我跑過來。
「軍爺,有沒有看到一個丫頭?」大漢問我。
「怎麼了?」我問。
「那個丫頭扒了老子的荷包,裡面有我這個月的工錢耶。」大漢說道。
「你怎麼知道荷包是她扒的?」我又問。
「那個丫頭就撞了我一下,她走了以後我就覺得口袋變輕了,我不放心就摸了一下口袋荷包就不見了。」大漢憤恨的說道。
等等,丫頭,被撞一下,我摸摸我的口袋,我的荷包竟然也不見了。
我苦笑了一下,這年頭真是什麼事都有。
「井泉。」
一個聽到都覺得煩的嗓音,我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盧建朝著我走過來,手上拎著剛才那個丫頭,那個丫頭衣服被盧建抓住,她拼命的掙扎想脫身。
「這丫頭想扒我荷包。」盧建苦笑的說。
盧建走到我這裡後將丫頭用力的一推,丫頭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臭丫頭把荷包還我。」大漢一個走上前抓著丫頭的衣領對她吆喝道。
丫頭沒辦法只好把荷包拿出來,大漢一把將荷包搶回來然後像拎貓一樣的把丫頭拎起來。
盧建制止他說:「這丫頭交給我們你先走吧。」
也許是我掛在腰間的盒子砲和背著的花機關增加了我的說服力的關係,那個大漢並沒有說什麼,他將丫頭交給我們後餘怒未消的離開,這個時候丫頭的肚子突然叫了起來,這時我才發現到丫頭的身形跟同年齡的小孩比顯得瘦弱了一點,我跟盧建將她拉到一間麵攤前,丫頭瞪著攤位裡的麵留著口水。
我跟盧建搖搖頭,將她拉進攤子裡點了三碗餛飩麵,麵來了以後她一開始還猶豫不決。
「吃吧。」我說。
丫頭聽到肯定的答案後才放心的拿起筷子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盧建端起碗來喝了口湯。
丫頭放慢了速度,但對我們還是保持著戒心,我則是不疾不徐的拿起筷子吃起來,麵吃完後丫頭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的看著我們。
「叫什麼名字?」我問。
丫頭沒有回答。
「你爹媽呢?」盧建問道。
「都死了……」丫頭小聲的回答,聲音小到像是講給蚊子聽似的。
「今年幾歲?」我問。
「十一歲。」丫頭回答。
「井泉這小娃娃該怎麼辦?」盧建吞下最後一顆餛飩後發問。「難不成讓她跟我們去打仗?」
「等她吃完後先賞個三十大板再送她去孤兒院。」我說。
丫頭聽到要打板子連忙從板凳上跳下來但被我一把抓住衣服。
「再怎麼艱苦也不能偷東西,先給你一個小小的教訓。」我說。
不久後我跟盧建拉著丫頭往孤兒院的方向走,丫頭不斷的用手揉著被打的屁股,那小傢伙一臉怨氣的看著我,天空中一架飛機從我們頭頂呼嘯而過,飛機翅膀上的紅點來看是日本飛機。
「咱們的飛機都死哪去了?」盧建用手遮檔陽光好看清楚天空。
鬼子飛機在天空中盤旋,自從武漢失守以後鬼子飛機隔三差五的來長沙上空盤旋,但往往都是在上空繞了幾圈後就離去,雖然偶爾會有幾架閒著沒事幹的對著地面開個幾槍然後離去,會這麼幹的八成是想看看我們驚慌失措的模樣吧,不知道國軍的飛機是不是在武漢會戰的時候消耗殆盡了,自武漢會戰後就沒再看到我軍的飛機了,樂觀一點的可能會說為了保存實力所以暫時躲起來了。
我們把丫頭送到孤兒院後我拿出了這兩年我攢的軍餉……的四分之一,我在將軍餉交給院長後叮囑好好照顧這丫頭後跟盧建離開,我回頭往孤兒院看了一眼,發現那丫頭正用哀怨又憤恨的眼神看著我。
「你跟晴妹怎麼樣了?」我問。
「還是那樣。」盧建回答。「本來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她竟然跑去野戰醫院當護士。」
一年多沒見到晴妹了老實說我都不太記得她長什麼樣子了,每次要入城我總是找理由推託就這樣待在前線等待著能打鬼子的機會,結果自從從南京逃回來後除了一個蘭封會戰外根本沒有可以打鬼子的機會,如果不是張忠霖偶爾會派幾個敢死隊摸到鬼子那整點動靜不然我鐵定會憋死。
又有一架鬼子飛機從我們頭上飛過,整天嗡嗡嗡的像隻蒼蠅似的,沒飛機就算了結果連門防空砲跟防空機槍都沒有。
「我們回去吧。」我說。
「真是煩死了。」盧建看著天空中盤旋的鬼子飛機抱怨。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接著傳令兵騎著馬出現在我們面前。
「團座有令,二零一團的弟兄立刻回營。」
「怎麼回事?」我問。
「部隊有人散播不實消息,團座下令回營徹查。」傳令兵說完便拍馬離去。
我和盧建搭上運輸營的便車,代價是兩塊肥皂,一到陣地便看到一個士兵被綁起來跪在地上等候訊問,張強和陳龍站在他的旁邊,不等車子停妥我和盧建便跳下車來。
「怎麼回事?」我問。
「這傢伙在長沙城裡散播謠言,說什麼委員長下令火燒長沙,還好他只在城裡的餐館嚷,團座已經派人去安撫了。」看守的士兵說道。
「我沒散播謠言。」那個士兵哭著說。「我在餐館聽到兩個保安隊的說委員長認為再打下去長沙早晚失守,與其把物資便宜給鬼子不如一把火燒了。」
張強直接往那個士兵臉上打一拳,「人家保安隊說什麼你也信,如果保安隊說鬼子投降了你是不是也要信?用你的腦袋好好思考行不行?」
如果後者是真的的話那該有多好……
話說楊二和陳昌鴻好像不在。
「楊二和陳昌鴻呢?」盧建問道。
「團座派他們到長沙安撫百姓。」張強說道。
「薛大同和于小虎好像也不在。」我說。
「他們在最前沿。」張強說道。
這時候梁予評和飛刀也走了過來。
「這惑亂人心的傢伙害我的假期沒了。」飛刀抽出匕首抱怨道,然後退了幾步做出投擲的動作,梁予評也抬起步槍對準那個士兵的胸口。
「夠了。」
所有人立刻立正站好敬禮,張忠霖向我們回禮後我們才把手放下,張忠霖走向士兵,南京保衛戰時受的槍傷讓張忠霖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本來可以到後方的醫院救治的但他拒絕結果他的腿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上峰下令燒長沙城你聽誰說的?」張忠霖問道。
「我在餐館聽到隔壁桌兩個保安隊的說的,他們說委員長認為再打下去長沙早晚失守與其把物資便宜給鬼子不如一把火燒了。」士兵說道。「團座,我全家好不容易才從無錫逃到長沙投靠親戚,如果長沙真要燒起來了這次我全家可沒地方跑了。」
張忠霖大怒道:「保安隊說什麼你就信你是不是傻了!能不能動點腦子!長沙那麼大是說燒就能燒的嗎!」
說完張忠霖拔出盒子砲上膛,張強趕忙制止他。
「團座,他只是聽到小道消息嚇傻了而已,饒了他吧。」張強勸阻道。
張忠霖想了許久,最後將盒子砲放回木盒槍套裡。
「拖下去打二十軍棍。」張忠霖下令。
兩個士兵將那個士兵拖下去,士兵一邊哭喊著一邊求饒接著就是一陣陣的哀嚎聲。
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沒想到第二天張忠霖被叫去長沙開會,他帶著陳昌鴻和我到長沙市政府那開會,由於市政府裡面已經停滿了車子所以我們只好把車停在外面,一到大門口我和陳昌鴻就被攔在外面,最後只放張忠霖進去。
「所以我們是來幹嘛的?」我不解的說。
「就當來看車的吧。」陳昌鴻說道。
我往市政府裡面看去,一排排的名貴轎車就停在裡面,這種局勢那些高官還能吃著好菜開著好車,他們真應該來前線看看我們是怎麼過的,再看看張忠霖的座車……他的座車還是我們從鬼子那裡偷來的,當時我們認為身為團長也應該有輛座車才對於是我跟盧建、陳昌鴻和于小虎摸到鬼子那裡偷了一輛他們的軍官座車,雖然這輛車有點小只有三個座位但有總比沒有好,雖然事後我們四個被張忠霖臭罵一頓但我們還是覺得值。
「如果真的要燒長沙了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問。
「我們能怎麼辦?」陳昌鴻反問道。「如果真燒了那些老百姓該怎麼辦?歷史又會怎麼評價我們?」
「狗日的。」我踢著路邊的小石頭輕聲罵道。
這時我突然想到一個一直很想問的問題,雖然這個問題可能會很沒禮貌。
「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你要來中國抗日?」我最後還是決定開口發問,「這場仗你大可不必參與。」
陳昌鴻踢開一顆路邊的小石子,他想了一下最後決定開口:「日本人來台灣時,我父親靠著奉迎日本人上位,雖然我們全家因此不愁吃穿但我一直覺得我們跟別人比還是矮了一大截,每次看到我父親對著日本人鞠躬哈腰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窩囊,我把自己的不滿告訴父親時父親總說『不服氣就自己去謀生』,在自己的土地我們卻得對著他人鞠躬哈腰,我越想越覺得不甘心,這一代的人已經夠窩囊了,難道我們的下一代,我們的後代還得這樣繼續窩囊下去?所以我來到了這裡,為了光復我的家鄉,為了讓我們台灣人的後代在自己的土地能夠抬頭挺胸……」
正說著會議已經結束,張忠霖從大門走出來,張忠霖的表情十分沉重,難不成真的要燒長沙了,陳昌鴻趕緊將張忠霖的座車開過來。
「團座……」
「回去再說。」張忠霖打斷我的話逕自的坐上他的座車,我們兩個也坐了上去。
張忠霖坐在後座沉思著,我和陳昌鴻也不好意思打擾他。
「團座。」陳昌鴻開口。「不會真的要燒了長沙城吧。」
張忠霖沒有說話,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這事是真的。
過了一會張忠霖開口:「委員長下令,鬼子逼近長沙時就放火燒城,二零一團三營和運輸營入城疏散百姓,其餘人繼續在新牆河待命。」
「難道沒有辦法了嗎?」我問。
「有。」張忠霖回答。「那就是讓鬼子無法越過新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