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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裝史詩】Cytus—Chapter K NO 60 百足之蟲

機關詩人 謝現鱗 | 2022-05-15 18:40:35 | 巴幣 106 | 人氣 314

連載中重裝史詩- Cytus Chapter K
資料夾簡介
英雄的悲劇即是人性的悲劇。 政治鬥爭下被犧牲的王儲公主 錯愛而誕生的不凡血脈 因權力而腐化,因畸戀而愛恨糾纏;牽動世界的相愛相殺的英雄史詩,重裝登場!!



Chapter 5
Knight of firmament
蒼穹騎士

NO 60 百足之蟲


  在此之後,我總在夢中窺見到那個令人恐懼的時代……從以往的平靜化為湍急,抽吸著神的使徒,猶如擁有著一顆心臟一樣。神要牠如數奉還,牠亦加倍奉還,並且在兩側岸上刮起了饑荒、疾病與死亡。
    三者積成了層層淤泥,無聲死寂地向神怒喝著:可悲我終將歸於你,但我有自己的循環,向你的仇愾生生不息,於我兩側綻放。

  十年前的那夜,古爾泰坐在了石壇邊,低垂著自己的脖頸,在被麻痺的艾利詩耳邊訴說著對他如夢似幻般的真相。那男人的態度變得誠懇,字句真切,而垂下的藍髮絲都在一旁訴說他更多的秘密。

  「艾利詩,你會怎麼選擇呢?你的身世是遲來的祝福,亦是詛咒。你將往哪個方向漂流泅泳,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安然地像碧翠絲和馬利亞一樣淪為巴斯加的玩偶,於此地生滅,或是承繼血脈,讓自己能夠碰觸到命運。」
  「可憐你的母親吧!還有注視我的下場,羅薩貝爾也只有你能保他一世平安。」
  「他的血脈已然腐敗,北境和安地的禿鷹們會爭相啃噬他的血肉。散發出的憎恨與詛咒將腐蝕整個世界……只有你能斷絕他身上的詛咒,獲得救贖。」
  「而我可以幫助你,孩子。」
  「特林納,萊安的女兒。」

  那古爾泰的幻象不時透出金色的雙眸,宛若重回那個夜晚的血色交易。它還不停動著嘴,但那些已入耳的話語都被艾利詩的靈魂所拒絕著。

  直至多年以後,古爾泰才在一同逃離拉維茲時,“揭露”了艾利詩自己的抉擇......
  「那時我故意降低了麻藥的劑量,因此麻藥的藥效早就已經退去;我也並沒有解除掉你的武器。你還能用你的右手食指勾到你的匕首,然而你卻從頭選擇了保持沉默與旁觀。」
  「你的答案昭然若揭,用拉維茲的畸形生存方式對拉維茲回以報復。」
  「這才是,足以讓我赴湯蹈火的答案。」
  古爾泰語畢,仰望著星空的艾利詩一樣選擇了沉默。

  你錯了,古爾泰。
  你錯了......
  沉默,不會只有一個答案......

  
  「殿下。」

  「殿下!」
  「是起床的時刻了。今日由在下瑪莉為您更衣洗漱。」
  叫醒艾利詩的不再是拉維茲的晨鐘長鳴,而是僕人門的腳步聲與輕喚。艾利詩習慣把自己用棉被包裹成蟲蛹一樣,他像破繭而出的蛾般探出了頭,凌亂的頭髮就跟蛾身上的絨毛一般。他起身睡眼惺忪地看著羅列的僕人們,他們持著各式各樣的梳洗用具,跟拉維茲的地牢獄卒大哥們用刑有得比拚。

  「饒......饒了我吧......」
  艾利詩嘆氣。他還是把自己交給了僕人們,他們的指尖輕觸都讓艾利詩起雞皮疙瘩。不過淡淡的紫丁香味和著晨陽天光,艾利詩也不再這麼排斥。
  他走過王宮內殿長長的走廊,經過歷代國王偌大的肖像畫廊,以及,他特別留意到一幅用紅布簾遮蓋的畫作,那交叉的雙手令人熟悉,卻又讓他不敢再多看那個角落一眼。

  「殿下,早安。」
  一道了無生氣的敷衍問候,聲音的主人就側立在花園旁,穿著覲見用的乳白色官員袍服,高聳如百合的領子托著一張細緻的麥色臉蛋;金色的短髮被梳在了腦後,手挈著方形帽緣的官帽。
  艾利詩一眼就認出他是古爾泰的部下,傑克。不過他倒是很好奇傑克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問道:「閣下是傑克吧?你只是古爾泰的手下,為何有權限來此王宮重地?」
  「殿下有所不知,新任官員的安排早已提案通過,在下是新任的王家秘書長官副官。」
  「往後殿下的日常起居就會交由臣下來安排與調整,並匯報給秘書長官。」
  傑克面無表情地鞠躬,回答道。

  艾利詩點了點頭,坐上了餐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禁苑的陽光爛漫,綠草如茵,而在他白色餐桌上的除了他不曾想過的豐盛早餐,還有著數份的政治傳單與公文,除了果醬與茶葉,筆桿與墨水也是一應俱全。
  他先隨手翻閱了一下將要審批放行的傳單,儘管顏色排版五花八門,但是都只有一個訴求和唯一的政治目的——蒙格里安的聖女,我們的王!

  被強烈色塊構成的他高舉著主命權杖,揮向西方的落日,帶領底下的人民反攻邪惡。

  他的形象全憑畫家們想像,但無不肅正偉岸,身為對象的艾利詩被惹得苦笑連連,他能想像戰友們若看到這些滑稽的傳單,肯定也會三天不間斷嘲笑城裡的人吧。
  他把傳單給壓在了茶杯下,啐了一口盤上透紅晶亮的蛋黃,捻了一小搓的麵包塊塞進了嘴,再喝上一口紅茶。
  「傑克,坐吧!我想和你談談。」
  艾利詩輕輕地將一杯茶推向了他佇立的方向,並示意僕人為他拉開座位。
  傑克不為所動,只是彎著腰行禮。
  「這是命令,副官。」

  艾利詩擠出了一點嚴肅的口氣,這才讓傑克就範。傑克將帽子交給了左右,順了一下裙子坐上了餐桌。他說道:「請殿下吩咐。」
   「我想瞭解你在宣示就職時,你所效忠的人是誰?」
  艾利詩問道。
  然而,面對未來國家之主,如此血淋淋的問題,傑克並沒有思考太多,揚聲回答道:「效忠殿下。而在下的職責乃是直接向頂頭上司負責。」
       「很好,回得很好。這讓我很清楚閣下的立場。你會是一條忠誠的特林納家獵犬,喔不,你已經是了。」
  艾利詩帶著溫柔的語調與溫暖的笑容說道。
       
       聽聞後,傑克只是從容地又行了一次禮。

  「這樣吧,我有事需要交給你去辦。」
  艾利詩拿出了一封信,交給了一臉疑惑的傑克。傑克取出信紙一看,乃是大宰相戈爾之孫,艾爾文的邀請函。
  傑克問道:「殿......殿下的意思是?」
  艾利詩回答道:「我將應邀而至。」
  「若需要就去報告給你的長官吧!我不介意,這也是你的職責。」
  「不過,這次的邀請,請務必安排妥當。」
  艾利詩微微一笑,切了一塊肉派,連同叉子也一起含進了口中。

       「是,臣下,這就去辦……」
       傑克接下了命令,眉頭就像滴水入池,掀起了轉瞬間的波瀾。

        ***

  是日,天氣晴朗,兩人頂著一襲棕灰色斗篷,篷底下則是穿著古爾泰愛用的同款皮甲,儘管艾利詩不太願意穿得如此悶熱,但是為了基本的安全和傑克的堅持,不得不有所妥協。而傑克看著艾利詩總有股錯覺,他的背影和動作都有幾分像著他的舅舅。
  艾利詩從密道口仰望著王宮,那因火燒灼過後的灰白色王宮高塔猶如蒙格里安山脈的支系,遮擋著能望向西方故鄉的大片天空。
  「殿下,接下來下會直接步行至史卡蕾特市集,且恕在下互動上會對您失禮了。」
  「無妨。你帶路吧!」
  艾利詩微笑示意。
  
  從王宮北側的密道出內城圍牆,來到了倚在貴族區牆外的史卡蕾特市集。糖與香料的香氣瀰漫著整座市集,但艾利詩瀏覽過了街道一遍,有些香料的氣味不像是攤上有賣的東西,似乎顯得有些刻意。商人們堆積著笑容,而採買的客人就連殺價都懶得動口,指頭一掐,買賣雙方來往個幾次便是慶賀成交。
  艾利詩活到這麼大,在拉維茲也沒見過如此奇妙的市集,尤其熙來人往,儘管擁擠卻有著一定默契的逛街禮儀。這裡的馬車不與人爭道,貨物的吞吐則是設立在了店家後面,形成了輻射狀的道路,兩排店共用一貨道的景象。
  而輻射中心處則是一個由克羅尼安河支流引流而來的水池,並使用萊安的大理石雕琢而成。其上刻有著穌祖倫一世的雕像,因風雨的蝕打而造型變得有些圓滑。

  然而,今天的邀請人早已在水池旁等候。艾爾文穿著旅行著的衣著,同樣披著斗篷,並拄著特別訂製而成的簡約拐杖刀,艾利詩從花梨木拐杖上緣那條隙縫就可以看出端倪。
  他身邊的則是一位年約四十的女性,灰髮馬尾,深邃的輪廓與一道傷疤貫穿了左邊的眼窩,只不過遮掩不了那名女性散發出的魅力。他紅脣皓齒咬著一根煙管,一手托著褐馬甲內快將炸開的乳房。

  「殿下。」
  兩人微微行了手禮,艾爾文便為艾利詩介紹身邊的女人。
  「殿下,甚是榮幸能邀請您前來,儘管不是何等盛宴,但在下與這位瑪麗卡女士仍會竭力款待殿下,踏足並深入了解您的土地。」
  「因為在下一見尊容,便相信您廣有仁民愛物之心。」

  「請往這邊走吧!我們將會搭船沿河到達外城末端的河道。」
  瑪麗卡領著所有人來到了河邊搭上他所準備的私人快船。
  上了船,艾爾文便示意這名叫瑪麗卡的女子補充自我介紹,而他只是淡淡地說道:「您就是拉維茲的艾利詩殿下對吧?該不會與拉維茲的瓦希里關係匪淺。」
  「瓦希里?我不認識這一號人物。」

  「碧翠絲.達.格雷哈特。一直到拉維茲都燒乾了才查出來他的真名。他的情報可花了我不少錢。」
  「讓世界陷入詛咒的女人。」
  瑪麗卡說道。此話一出,艾利詩的嘴唇微張,雙眼眨了眨,眼球不停地在艾爾文兩人腳邊游移著。然而瑪麗卡見狀,並沒有要住口的意思,繼續說道:「不過可嘆啊,要是他如同傳言一樣殺伐果斷的話,我想拉維茲就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而殿下能否安然地逃出拉維茲則是未定之天。」
  「究竟是什麼讓他像個平凡的士兵一樣死去。」
  瑪麗卡啜了一口菸,輕煙從他的嘴縫中爬竄,模糊了自己的面貌。

  「此言差矣!瑪麗卡。我不知道您對拉維茲有和偏見,但是拉維茲的陰影們雖手染不潔,卻侍奉光明。」
  艾利詩凜然地回答道。
  「儘管這十年間政府和聖廷無力支援拉維茲抵禦蠻族,我們卻以其他的方式挺了過來......儘管有些手段不光彩也不光榮。」
  「一切都是為了神與這個國家。」
  
  「瑪麗卡!」
  艾爾文轉頭喝斥了瑪麗卡別再繼續無禮,但是他卻不為所動,手推掉了艾爾文的拐杖。
  瑪麗卡說道:「別管我,這也是殿下必須知道的事。若他要進行他的統治,就得直面他的同胞所犯下的罪孽,不然他將日日夜不能寐。」
  瑪麗卡不顧面前的兩人身分有多尊貴,他繼續刺激著艾利詩,無視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艾爾文。
  「手染不潔乃侍奉光明之證。」
  「這就是拉維茲的信條嗎?」
  「世道可真壞啊......做出泯滅人性的事只需要有人可以給出一個正當的理由。」
  「我並不諱言,戈爾,古爾泰,或者瓦希里......甚至是在場的各位都是如此。」
  「但是身為真正的王者,就得擁有超脫這人性詛咒的力量和胸襟。」

   「那麼殿下,若您有代為承擔與贖罪的勇氣,就請繼續跟我來吧!」
  「見證巨大軀殼裡的腐敗屍身——
  瑪麗卡突然顯露出有別先前的態度,直面艾利詩與艾爾文兩人,慢慢伏低身軀,跪拜著艾利詩。
  艾爾文驚道:「瑪麗卡,快請起,沒必要做到這樣!我們今天就是要來考察我的祖父力有未逮的地方,未來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抱歉,是我騙了您,達爾文領主閣下。蒙格里安有您乃國之萬幸,但是您先前踏察的地方,在此地猶有雲泥之別。托您之福才邀得兩位大能變革之人,拯救。」
  瑪麗卡說完話,快船已經順著河道慢慢開進了越來越寧靜的支流。原本兩岸鳥語花香,現在則越來越像海怪頭上的誘人餌食,如今的他們早已深入牠的喉中。
  此時艾爾文才發覺與之前的動線不一樣,來到了一個他也未踏及的地方。他完全沒有想過防守嚴實的蒙格里安城居然還有精實的門衛未踏足的區域。不僅兩岸從花樹爛漫變成水苔叢生,就連味道也越來越難聞,甚至顯得異常刺鼻......河水逐漸稠濃到搖槳的船夫顯得吃力,艾爾文都不禁捏起了鼻子。

  如果這時河底出現了水鬼,眾人也不會覺得意外。不過就在此時,突然而來的震撼畫面讓傑克拔起了劍,喝斥道:「大膽刁民!想把我等置於何等境地?回頭!」
  船邊默默地飄過早已巨人觀的腫脹屍體,而船夫卻熟練地用槳頂開了它,讓它飄至船後。
  艾利詩壓下了傑克的劍,與眾人對視著。艾利詩不自覺抓緊了自己的斗篷。
  「抱歉讓諸位受驚了!」
  瑪麗卡的口氣滿懷歉意,但也接著說道:「這亦是它隆重盛大的迎賓之禮。」

  話一說完,他們終於停靠在一個橋底荒廢的小碼頭。岸上有著一群人搖燈示意,讓他們靠上了岸。
  瑪麗卡介紹道:「這是我妓院底下的傭兵和護衛,這一次會由他們跟著保護我們的安全。」
  儘管瑪麗卡這樣說道,但是傑克卻依舊高度戒備著,是職務或者歷練使然,而其他人看上去倒是不比他緊張。
  他們引領著四人走進了狹窄的城牆頹塌縫隙,鑽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歡迎,來到的地獄的邊緣--東汶德城區。」

  映入眼簾的是,有許多棚屋與簡陋的木屋就像是攀附在原本建築之上的惡瘤,隨時將會破裂與流出惡膿;不穩的地基只消風吹,那些建築物就像是在不停搏動的生物一般。風中飄著腐敗的惡臭與隱約的褻瀆聲音。
  「我的天啊......」
  艾爾文被眼前的景色給震懾得啞口無言。然而艾利詩儘管也會踏足拉維茲裡的西城區,卻也一時間無法消化這過之而無不及的慘狀。那是邪惡也唾棄之地。
  「我們所處的這裡是雙方勢力範圍的緩衝地帶,若是從那邊那一條水溝之東則是那個王八蛋的地盤。他們那邊的屍體都已佔滿了我們這裡的墳頭,尤其是在五年流民大淤積之後,更加嚴重。」
  瑪麗卡在這裡抽菸的頻率越來越高,現在都是含著煙嘴在說話。

        「為何這些人都不反抗?」
  艾爾文這樣問道,嚴肅的話題卻逗笑了瑪麗卡。
  「閣下請別在蒙格里安城裡說上這種俏皮話!說實在我們這些領頭的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好人,這也是政府跟我們之間的默契。但是在我這裡只要肯守規矩和努力,要過得比外城踏實倒也不是問題。」
  「不過,問題就出在這裡。」
  「可能是對我色衰愛弛了吧,十年前政府便開始在我的對面扶植了一個黑幫頭目,不顧我的反對旨在幫忙鎮壓這些被他們掃地出門的流民,為了讓他們選定的人民創造出更多的生存空間。」
       「這也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蒙格里安已經無力支撐昔日的榮景了。」

  「然而,他們控制的手段,就是這個——
  
  「拉維茲......聖毒。」
  瑪莉卡從懷裡掏出了一包粉末。在那一瞬間,所有人都顯得異常沉默。只聽聞遠處的野狗正在啃蝕什麼動物屍體的聲音,以及被守衛殺氣拒之方圓之外的人型怪物們,不安的躁動。  
  「這什麼味道?」
  艾爾文首先發聲,在臭氣瀰漫的城區中傳來了生火煮食的味道,且就在他們所在的不遠之處。
       「不就是有人在烤肉吃嘛!」
  身旁的護衛扛著武器不耐煩地回答道。
  然而,話剛說完,傑克卻像是著魔似地往那味道的方向靠近,豪不假思索抽出了自己的長劍。腳步越來越快,甚至揚起了自己的斗篷。
       「嘿!別亂跑!找死!」
  守衛顧不得地位尊卑,連忙喝斥,但卻徒勞無功。
  而艾利詩只是淡淡地一句話:「跟過去吧!」

  傑克鑽進了棚屋群之中,踹開了那味道根源前的破舊門板。後頭跟著了一大隊人馬,就連棚屋群裡的住民也被嚇得緊閉門扉或抱頭鼠竄。火光照耀黑暗的棚屋陋巷,溝鼠與蜈蚣蠅蟲盡顯。但是比起這樣的景象,傑克眼前的畫面更加令人戰慄與崩潰......
  「給我吐出來!」
  傑克像失心瘋似地對著兩名骨瘦如柴的孩童大吼,一腳踹翻了他們圍著的簡陋烤盤。上面滋滋作響的肉片掉落到了地上,虛弱的兩人還妄圖撿起來吃掉。    
       「噢……我的天……」
  瑪莉卡借燈右轉進棚屋的深處,終於看到了這些詭異肥美的肉片是從何而來。看起來那兩個孩子父母的屍體下半身脫光,趴在房內早已氣絕一陣子,兩人臀部處的大片大片黑褐色缺口正在揭示著恐怖的故事。床上亦散落著粉末狀的毒粉。

  瑪莉卡閉上雙眼轉頭試著平復心情,緩緩地說道:
       「這兩個孩子恐怕是餓到連對父母的憎恨也一併吃進肚子裡了。」
       「估計他們是用藥過量而死在了這裡……」
       
  傑克慌張地從暗袋裡掏出預備的乾糧還有乾淨的飲水,泡起了麵糊要他們吞下,半威脅與半哄騙才得以如願。
  他的心靈深處彷彿有種東西被喚醒,逼得他眼眶泛紅,憤怒與愛憐之心糾結成團,緊咬著牙根。
  「會沒事的,吃這個就會沒事的......我保證!」
  「會沒事的。」
  傑克如此哄道。
  瑪莉卡別過頭來繼續抽著他的菸,卻仍舊逃不過傑克的"懇求"
  「瑪麗卡,我有一個請求......」
  「請救救他們吧!」
  傑克金亮的雙眼看著瑪麗卡,如此說道。而瑪麗卡的回答則簡單粗暴卻無奈得並不過份:「閣下要我救他們,這裡多的是像這樣的孩子。我只有一雙手和一雙腿,已經扛不起這樣的悲劇。」
  「要不然我就不會在這裡動彈不得。」

  在一旁的艾爾文冷冷地看著莫名激動的傑克。而艾利詩則是輕撫著蹲在地上的他,沒有身分的拘束。
  艾利詩說道:「我會聽你說的,如果你需要的話。」
  而在一旁的瑪莉卡見狀也趕緊說道:
  「不過我也不會讓殿下和閣下們為難,我會給予他們一週份的食物,安葬他們的父母,並告訴他們哪裡可以找到幫助,但也僅只於此。」
  語畢,他便搖著頭示意守衛上前處理屍體。

   「不過,我們還有更棘手的事態得處理……」
      「剛剛的騷動引來了鯊魚……」
      瑪麗卡和他的護衛們都警戒了起來。他們手上的鋒利兵器就連捷克也後悔方才差點與他們起衝突。
  瑪麗卡的護衛盡是精兵,但是守在最外圍的隊員卻用手勢暗號將一則驚天的消息傳進了棚屋之中。
  離瑪莉卡最近的護衛一邊望向門外,一邊解讀,驚道:
  「協助老闆盡快撤離,對方是支軍隊!他媽的是支軍隊啊!」
      「怎麼可能,這群烏合之眾……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規模!」
  瑪麗卡瞪大著雙眼,拿著一把護身短劍,躲在了護衛的背後。而艾爾文則是不慌不忙地抽出了拐杖刀,隨時準備往棚屋群的深處逃脫。
  僵持之下的一陣靜默,所有人心臟跳動的聲響猶如千軍萬馬,然而隨後棚屋內先聽見了遠處一聲淒厲急吼:

  「是火弩床,快跑!」

      「哇啊!」
  慘叫聲與巨弩箭同時衝進了棚屋群內,貫穿了多間棚屋且一瞬間點燃了軌跡上的一切。儘管弩箭兇猛,所幸到此已是強弩之末。
  艾利詩努力護住了孩子,讓傑克一同背起孩子往外衝,隨著艾爾文與瑪麗卡等人逃進棚屋群之外的狹巷中,但不知下一發弩箭的落點令所有人承擔著無比巨大的恐懼,唯獨艾利詩面不改色,尋找到了暫時的掩護,溫柔地對著孩子說著。
  聲音嘈雜,傑克躲在巷口的另外一頭,沒有聽見艾利詩在說些什麼。只見他語畢微微一笑,隨著那孩子在他背上輕舉著手指,他毫不猶豫地朝著所指的方向奔去。拔腿前對著身旁的同伴們喊道:「跟我來!」
  艾利詩的方向明確且果斷,這讓所有人毫不猶豫地抓著他披掛在身後的希望蛛絲。

  巨弩箭的肆虐已遠,但是追兵已至。不過艾利詩的逃脫路線越來越刁鑽,大至破敗的危樓之間,小至古老淤積的下水道間隙。層層阻礙卻有入無人之境,追兵也越來越少。眾人不禁在心底佩服著這名小孩的帶路能力與感嘆著這是要什麼樣的生活才能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任意穿梭,猶如溝鼠。但傑克卻很明白。
  傑克不停地奔跑,而那樣的感覺再次令人作噁卻又如此熟悉......而他萬萬沒想到艾利詩的判斷如此精準,保護了孩子,同時也賭到了逃命的機會。他不斷地注視著艾利詩的背影,憑著古老的本能在貧民窟中狂奔。

  終於逃到了較為寬闊乾淨的邊街,孩子很貼心地指引他們往瑪麗卡的地盤靠近,再往前逃一小段路就能遇見瑪莉卡的幫眾。然而,萬萬沒想到這支軍隊掌握的情報比想像中的還多,早已在此布下陷阱,遠遠的廢屋上早羅列著弓弩手。
  艾爾文將刀入鞘,把艾利詩擋在了身後。儘管瑪莉卡那張藏在斗篷裡的臉不斷地搖頭示意,但是艾爾文仍舊舉起手來高聲疾呼:「吾乃領主艾爾文.傑拉梅茲,當今大宰相之孫,今日迷途於此,何事讓你們如此勞師動眾,窮追不捨?吾要求與你們的指揮官見面。」
  「若再得寸進尺,休怪與國為敵!」
  艾爾文挺直著腰桿,聲音與肢體動作絲毫沒有顫抖。

  然而,他的宣告卻沒有完全緩止敵軍的敵意。不過,很顯然地他們也正確認艾爾文的身分與向"上級"匯報。
  艾爾文向眾人說道:「抱歉了各位,是我讓你們身陷困境。這事會完全由我承擔,儘管我厭惡使用自己的身分,但是能夠解決這件事,在所不辭。」
  話說到此,傑克的頭低到不能再低,雙拳緊握著。
  此時,艾利詩輕輕地將背上的孩子放了下來。走近了傑克,說道:「我可以從你的眼神中看到自我懷疑。不要再盲從,試著選擇它。」

  「殿下何出此言?」
  傑克轉頭,瞪大著雙眼看著艾利詩。此時艾利詩的雙眼就像是將深淵凝結入裏的寶石,令他目眩。
  
  艾利詩繼續說道:「你很聰慧,你選擇了忠心,也選擇了仁慈。徬徨是你從深淵墜落前的消極抵抗,既然如此,選擇忠心,選擇了仁慈,還能,再選擇正義。」

  「光本無色,透而析之;汝為陽光,莫為戰火。」
  
       傑克看著身邊兩個虛弱乾癟卻又努力鼓起精神的孩子,回想起了早些年的那些日子,陰暗潮濕且危機重重,饑不擇食......近乎人鬼,直到那人的到來,向他伸出了手,許諾他的大業裡不再有他的悲劇。而猛然回首,他看著自己做了些什麼......
  他環顧了四周,破敗的街道上還有可以暫時掩護的縫隙,他說道:「我有一計,請大家相信我。」
  所有人都看著艾利詩,而艾利詩掀開了自己的斗篷,再次抱起了孩子,點了點頭。

  高處的士兵監視著艾利詩等人等待接下來的命令,然而原本不動的目標卻突然蠢蠢欲動了起來。
  忽然,一聲如烏鴉的啞啞呼嘯,一簇火光閃耀在漸陰的天空之上。他們腳下的目標就像是在垂死掙扎般躲在了遮蔽物之中,無奈地靜待著箭雨的蹂躪。
  自警告的第一支箭落空,落在遮蔽物上的箭雨便噠噠噠聲不斷,而遠方敵軍的呼喊聲此起彼落,似乎準備要落地搜查。
  「真他媽蛋!曝光了我們的行蹤,又是這個白癡想了這個白癡方法,我真他媽的信他跟白癡一樣!」
  在旁的傭兵手臂中了一箭,怒氣爆發卻又只能縮在碎石牆之後,緊握著長劍。 

  瑪莉卡不斷地瞥著自己的地盤上有無反應,過程中還差點被箭射中要害,所幸被艾爾文拉了回來。傑克與艾利詩躲在了廢土堆之後,他用身護住了孩子,兩眼放空望向了廢屋身處的黑暗。
  「姐姐,你在害怕嗎?我不害怕喔!」
  胸前的孩子仰頭看著他。他只收緊了雙臂,閉上了雙眼。

  終於,過了煎熬的數刻,瑪莉卡邊界上的幫眾已經做出了回應,蒿矢猶如群鴉過境,也正試圖恐嚇對方,勿再踏進雷池半步。然而,不只如此,從遠處聽見了敵軍的厲聲疾呼,號角一出便果斷收住了箭雨。
  艾爾文從牆後勇敢地探出頭來一探究竟,確認了敵軍已經遠去。只有反方向一群馬隊向他們奔來。是瑪莉卡的傭兵團。
  
  傑克的心思不知已經神遊到了何處,眼眶微紅,直到艾利詩起身向他伸出了手,終能安靜地佇立在這個似曾相似之地。

  ***
  
     天已漸暗,內城區的教堂也準備齊聲鳴鐘宣告夜幕的降臨。
  兩個狼狽不堪的人影走在了光鮮亮麗的內城區偏巷之中。儘管是偏巷,內城的人,走在其上的貴族僕人們也是捏著鼻子睥睨著兩人,心想是哪家落魄貴族的傭人到哪處去鬼混了。
  艾利詩請託了艾爾文將兩個孩子先安排進他的領地內生活,好讓傑克放心。在瑪莉卡的轄區上稍做梳洗便準備回到王城之內。沿途兩人靜默,傑克緊緊地跟在了艾利詩的身後。
  「艾利詩......殿下。」
  傑克支嗚著,但是語氣有些轉變。
  艾利詩說道:「這是你以什麼身分這樣稱呼我的呢?」
  「觀眾和同行也能稱台上的戲子為殿下。」

  「我乃您的秘書長官副官,殿下。」
  「是嗎,那跟我來吧!我將解開你心裏最後的不安與困惑......」
       艾利詩拉著傑克的手往法姆蘭的行館——藍圳大教堂,找了一個能仰望那高聳鐘樓的地方。而傑克一臉疑惑地與艾利詩坐在河邊的台階上,看來能先欣賞一下樓鐘響徹時的畫面。

      「就靜靜地看著吧……我等侍奉 神 之人,見證萬物終將向 命運 墜落……」
  艾利詩語畢,嘴裡似乎在叨念著什麼。傑克再回頭,便是樓鐘開始響徹的時刻。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各處的教堂鐘聲一起迴盪在四周,與略顯血紅的黃昏形成一幅懾人的景色。
  叮咚~
  鐘塔上一道人影向下墜落,半空中掙扎的模樣就像是失去片翼的蟲子般絕望地掙扎,落地的悽慘啪滋聲儘管被鐘聲掩蓋,仍能在人心底被勾起幻覺。

  傑克啞口無言,目瞪口呆。

       「殿下……您究竟是什麼!?」
       「自從你自願跟我們來到都城,周遭就變得不尋常……」
  傑克不敢置信眼前的畫面。從那空中掙扎而飄盪的衣裳來看,那會是一場王國腥風血雨之始。
        「什麼是尋常?什麼是不尋常呢?」
  艾利詩起身,遠望著鐘聲遠去後發覺事故的人們,他們越聚越多,直到大批守衛過來維持秩序和現場。
       「蒙格里安的宿命中有你,而我需要你的協助。」
       「你願意幫助我嗎?見證之人……特林納家的……萊安騎士。」
  艾利詩的眼眸中潛藏著深淵不假,是拉維茲的情報網不死還是屬於奇蹟,傑克早已無法去辨別,而他只能跪在艾利詩的腳下......

  蒙格里安的聖女,我們的王!

  入夜後的風捲起了剝落的政府傳單,就落在了傑克腳邊。
     
  ***

  藍圳大教堂的廣場地板的一灘血紅,像凌亂的蛛網一般蔓延在地磚之上,爬梭進了暗巷之中,流進了深溝裡,也一路順著馬路的軌跡如小溪一般流進了許多的庭宅大院之中。

  污血流過了古爾泰的門前,古爾泰低身用手抹了一下,那腥血就像在對他施加詛咒一般,讓他感覺腥臭不已,寒顫不斷。他瞪大著雙眼,喘著粗氣,回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才發覺那血跡就像有生命似地早已佔領他的雙手,血紅地異常可怕。

  傑克直挺挺地站在凌亂不堪的書房,書桌翻倒,茶几碎裂,還有許多珍貴的書籍都有摔傷踐踏的痕跡......
  「戈爾.傑拉梅茲!!戈爾!!」
  「戈爾!!你這個狗娘養的!我發誓遲早要把你給生吞活剝,把你的皮做成巴斯加的裹屍布!」
  古爾泰怒罵完繼續用他闊劍對著茶几下毒手,力道之猛就連木屑都差點飛濺到了傑克臉上。砍累了,就把劍給插在了茶几板上;用手揮去了臉上的汗珠,深呼吸指著殘骸,並對著傑克說道:「傑克,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

       「殿下這裡有什麼需要報告的嗎?副官。」
  「殿下堅持應邀與艾爾文去東汶德區考察,雖然遇到突發狀況,但是皆被我給排除掉了。」
  「為什麼你還傻傻地讓他跑去東汶德區?」
  古爾泰皺眉,並接著說道:「我接獲線報那個不怕死的兔崽子要去那裡,才正氣那群飯桶把他給放跑了。」
   「是我讓他們放的。」
  傑克毫不掩飾地回答道。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是日子過得太舒適整個人的腦袋都變鈍了嗎?」
  古爾泰突然抓著傑克肩膀大吼,此時傑克那顫抖的雙眸才慢慢地看著古爾泰邋遢的臉龐。他回答道: 「我認為現在不是時候。」
  「綁架或要殺了艾爾文,就只會讓那個地方被戈爾給連根刨開。」
  「不利現在我們的處境。」
  傑克的語速如連珠炮,說完又把眼神給挪了回去。
  而古爾泰慢慢地放開了他,他轉而溫柔地捋平傑克的官服,長抒了口氣說道:「你......你做得很好!要是我盛怒之下殺了艾爾文,我們的計畫就會提前曝光,這就會讓那個老不死的坐收漁翁之利......」
  「你一直以來都很優秀,謝謝你。」

  古爾泰轉身望向窗戶,看著宅邸的景色。
   「做得很好,也請你繼續蒐集艾利的想法,那個孩子受過太多拉維茲的教育,容易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且孩子大了就不可能都乖乖聽大人的話了。」
   「現在自那個最支持法皇的主教一死,而且還是如此挑釁的暗殺手段,我們就必須迎接新的戰爭......」
  古爾泰收在腰後的拳頭緊握,低著頭。
 
  此時,傑克問道:「長官,請下令。」
  
  「需要你阻止艾利和艾爾文再多管東汶德的事。那個叫瑪莉卡的女人幫我想辦法殺掉,現在我們要在戈爾一心求戰的時候累積足夠的實力。」
  古爾泰說道。
  「為何......戈爾會一心求戰呢?現在的蒙格里安還有這樣的實力嗎?」
  傑克放了點膽,疑惑問道。
  「開戰不一定是境外的敵人可恨,而是國內的敵人比國外的更可惡。」
  古爾泰轉頭笑道,而那樣的微笑在書房裡的燭光照耀後略顯得猙獰。接著,他從散亂的書桌上抖出了一封信,交給了傑克。
       「把這個送去酒館吧!會有東汶德的人去收件,而那裡的事接下來就別管太多,因為現在你的地位與此地無關。」

  傑克接過了信,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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