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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裝史詩】Cytus—Chapter K NO 57 朝開夕落(下)

機關詩人 謝現鱗 | 2021-10-03 01:19:14 | 巴幣 2022 | 人氣 397

連載中重裝史詩- Cytus Chapter K
資料夾簡介
英雄的悲劇即是人性的悲劇。 政治鬥爭下被犧牲的王儲公主 錯愛而誕生的不凡血脈 因權力而腐化,因畸戀而愛恨糾纏;牽動世界的相愛相殺的英雄史詩,重裝登場!!


NO 56
朝開夕落(上)
首話 目錄
異教徒

Chapter 4
Forbidden codex
王國禁書

NO 57 朝開夕落(下)


  「毗鄰山啊,可真是個好地方。只可惜處在拉維茲的身旁。」
  海翠迪茲高牆的清晨,馬利亞剛從營帳裡出來,呼吸著新鮮的高山空氣,還有遠眺能一窺整座拉維茲城的美景。昨天喝太多有些宿醉,以至於走路還搖搖晃晃的。
  「唉……
  馬利亞索性坐在破牆的石塊上,嘆了口好大的氣,大概那聲音都能讓在拉維茲的朋友們都聽到吧。
  而身後,一個人影慢慢地走向他,叫了一聲讓他回頭,用臉接了一條熱呼呼的毛巾。他對著馬利亞說道:「怎麼了呢?馬利,打了勝仗不開心嗎?」

  原來是早早就起來鍛鍊的古爾泰,剛剛遠遠地就看見醒來的馬利亞若有心事地坐在遠處發呆。
  馬利亞擦了擦臉,回答道:「沒事,我只是有點累了。不過還是比不上你們,你們才是最辛苦的。」
  古爾泰很直接地坐在他身旁,接著說道:「馬利,明明就有心事,你是騙不過我的。」
  「沒事啦~是你想太多了,我要先去準備了。」
  「快說喔!不然之後有得你好受的。」
  古爾泰手指像章魚一般,嘻皮笑臉地朝著馬利亞的腰部看去。只是這次瑪利亞只是苦笑,沒有像以前那樣感到激動和害怕。他只是笑笑地望著遠方,吹著早晨的徐風。

  古爾泰只好換個方式,說道:「好吧,如果你難以啟齒的話,就由我來替你說出來吧。」
  馬利亞一臉疑惑地看著古爾泰,但他睜大著雙眼,看像是希望古爾泰能夠猜出來一樣。

  「一直在我們的身後,很痛苦吧?」

  古爾泰只是輕輕地說出這一句,但馬利亞的肩膀卻是一沉,回答道:
  「嗯。」
  其實,古爾泰早已經猜到這樣的情況,替瑪利亞思考過他需要的回答。
  「馬利,其實別害怕說出來。如果是碧翠絲的話,我想他也會很感謝你,包括我。」
  「為......為什麼?」
  「怎麼說呢.....因為我知道除了你討厭我們把你當妹妹百般呵護,不想讓你雙手沾滿不潔,也在恨自己沒能為我們多分擔一些責任吧!以我倆的身分,你大可在旁收割我們的成果,而且沒有人會去責怪你。」
  「但是你卻因為關心和在意我們,希望我們都是對等的,渴望並肩作戰。」

  古爾泰笑著搔著頭,接著說道:「以為這是對我們最好的相處方式,看來是我跟碧翠絲太愚蠢了,下次就不會了,我保證。」
  「有時我總會不禁去思考這世界,或許就是神用光與暗去創造的,所以這世界有光的地方才必有黑暗。就像你之於碧翠絲,你有你的,而他有他的。」
  兩人一同看向陽光逐漸拂照著拉維茲,而那陽光底下的深邃更讓拉維茲整座城市變得相當雄偉壯麗。

       「想來想去,或許這裡更適合用來守護蒙格里安。」
       古爾泰有感而發。
  「其實,我還知道你們背負了什麼……尤其是碧翠絲。而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很痛苦。有時還很厭惡碧翠絲那種我不希望小孩跟我一樣受苦和重蹈覆轍的心態,這個不行,那個不可以。」
  馬利亞說道。

  古爾泰停頓了一下,說道:「沒事的,經書上不是紀載過這一段話嗎?——你曾在我的身後,而我也要在你的身後。我亦要教我的子民,他的面前留給他合法的妻子丈夫,而背後則是他的姐妹兄弟。所以請別擔心,我們只是得在個別的面向上努力、互相扶持,為了拉維茲而殊途同歸。」

  「是嗎……
  「是啊,我很羨慕你一直是碧翠絲的光明,也請你繼續做他的光,這只有你能做到,而且是他堅硬卻易碎的心靈所不可或缺的,不過……可沒有人規定你得是拉維茲的太陽,別因為碧翠絲而過度縮限了你的抱負還有渴望。」
  「所以,能夠爭取的事就放手去做吧!」
        「嗯。」

  「不過先把事暫放心上,我們還有硬仗要打,一起打起精神吧!」
  古爾泰語畢,起身向馬利亞伸出了手,微微一笑。

  ***

        異邦的商隊經過了嚴格的檢查哨後,悠悠地出了拉維茲城。儘管打扮得有如落魄的三流旅行商人,但是商主寬鬆的亞麻大袍袖子總是藏不住他的滿手金銀。他的身後跟隨著一幫化身成僕役的雇傭兵,才剛從馬車的木板夾層中抽出亮晃晃又厚實的希爾夫軍刀和各式袖珍兵器。
  其中一位高大的男子,留著兩側剃清而後頭綁著小馬尾的金髮,掀開灰色的斗篷,趨近那位商主,尊敬地向他言道:「大人,屬下剛剛走著走著,其實一直想不透這古爾泰,怎有可能在他們眼皮底下弄出這種交易而能全身而退的?莫非……
  「阿亞德,咱們就別妄自猜想吧!為商的都知道哈達林商人的原則,就算他以前是拉維茲人,他們出的合約必然是公正雙贏,但是絕對、絕對千萬不能過問他們的手段和目的,否則必遭殺身之禍。」
       「再者他對我有大恩,還掉人情便是;這次的交易,也就只是老老實實地當個搬運工,再來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然而,以聶洛夫名義出現的那位西方人面前,這位商主才是與古爾泰達成交易的帝國御用走私商本尊——禿鷹聶洛莉亞。風韻猶存,肌膚依舊細緻柔滑,有著深邃無比的五官,五十出頭的光頭婦人,抽著古爾泰贈送的熬製煙粉,為之驚艷了一下。
      傍晚過後,一行人待在約定地點郊外廢村,終於來了一位陌生人士。其他傭兵持著火把嚴陣以待,只見聶洛莉亞壓低了身旁的傭兵弩頭,吐了口清煙,悠悠說道:「喔,你是古爾泰派來接應的從者嗎?怎麼跟我知道的不太一樣……我猜應該是叫傑克的傢伙。」
       
        「別跟我耍花招,資料呢?」
  聶洛莉亞悠悠地說道。
        只聞那人壓著嗓子,回答道:
        「放心吧,我會跟你走一遭,剩下的事聶洛莉亞閣下無需擔心。」
        夜晚已至,而天邊的滿月所散發的光芒照耀著那名陌生者,而他毫不隱藏的特殊佩劍輝映著朦朧月光,正宣告著他的身分。而這一把奇特造型的劍,與拉維茲交涉過的異族人都能有所耳聞……
        
  看了一眼之後,聶洛莉亞還咬著煙管,深吸了一口入肺後徐徐地吐出了輕煙,嘴角上揚說道:「噢,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呵呵呵……

  ***

        「貨是我通報毗鄰山的,與其他人無關,若要問罪,我人頭落地就好!」
  一個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囚犯粗喘著氣,卻對著面前的身影不斷吼叫著。他張著嘴像擱淺的魚一樣呼吸,卻被回以一桶冷水潑灑,在那天寒地凍的時節。
  那囚犯冷得打著劇烈的牙顫,儘管牙齒也已經為數不多了,但他還是想要奮力地說出,那些對拉維茲的不屑。
       「我已經受夠了這座虛偽的殿堂,這裡的神座宛如糞土貼金,比毗鄰山還濁臭不堪!與你們為伍的每一天都是對神最直接的褻瀆!」
  「在天主之下……但願祂百萬年後還能赦免你們的罪。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些可憐人最後的死亡咆嘯,是貨真價實的詛咒!」

       「碧翠絲……碧翠絲求求你,我們同修一場……回頭是岸吧!放下屠刀……放下屠刀……
  那囚犯正懇求著,緊抓著眼前的那一道裙襬,但是他卻不是懇求著免去刑求,而是祈求著最後的人性光輝。不料,一隻套著甲靴的大腳直接將那囚犯給踢開,而腳的主人還蹲了下身來,悠悠地說道。口氣看似平穩,但是卻包含著不斷壓抑的憤怒。
  「背叛天主之人還能在此處放肆?誰才是虔誠的信徒?你可知道要洗刷世間的罪惡,那也得不怕弄得滿身淤泥。乾乾淨淨地念著漂亮的祈禱經句,有誰不會?嗯?」
        「只因你沉淪於表象,就斷絕了所有侍奉光明的機會和可能,你真值得憐憫……
        話說完,那名囚犯從放空再到悲傷,又從悲傷到放聲大笑,笑得猖狂,也笑得憤怒,最後剩下似笑非笑的憤怒;那名同樣壓抑著無盡憤怒的老者起身,順便對著那囚犯補了重重一腳,而後整理著自己的衣著,絲毫不看碧翠絲一眼,只有雲淡風輕的一句吩咐:
        「碧翠絲,剩下的,就交給你了,實驗確實紀錄下來。別忘記問出其他情報!」
         「是。」
  碧翠絲面無表情,允諾道。
        「喔對了,如果毗鄰山古爾泰還攻不下來,那他和他的部隊也得加入實戰測試,勢必要用你的新藥強攻下來。」
  老者欲轉身離開之時,不忘了補上了一句。

         「院長閣下……
  碧翠絲突然兩眼發直,連忙留住了這名老者。而兩人之間僅隔著腳下的囚犯的嘶吼與詛咒。
  良久,那名被碧翠絲稱呼為院長的老者才回應,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回應道:「碧翠絲,別忘記你該有的本份,他有他的而你有你的 。」

  「尤其陛下倒在拉維茲的土地上,我們已經容不下再一個錯誤。」

        「那為什麼是古爾泰?」
        「碧翠絲,你認為呢?早在古爾泰完整翻譯萬象經之時,你就該斷絕不必要的情愫了,日子過慣了就會心生怠惰和怯懦……古爾泰之於塔雅,而你,之於馬利亞。」
  院長巴斯加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若碧翠絲只是繼續做無謂的人性掙扎,他便要馬上離開。
  「很抱歉,人總是需要一點鞭策。」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
        「如果,我有一個更好的方法,不知能不能讓閣下收回成命?」
  巴斯加並沒有看著碧翠絲,但是這一句音調沉重的話,讓巴斯加不得不注意起他。
        「哦?說吧!」

  那一日,巴斯加永遠記得碧翠絲用著已死透的眼神對著他說道,而那話語就如同地獄最深處的惡魔呢喃,被逼至極限的他,誓要將翻騰的業火燒透人間。而巴斯加笑了,因為他以自己的人性化作薪柴,終於引燃了曠世的烈火。
  雖然和他所想的還有一段距離,但是碧翠絲卻帶給了他特別的驚喜。

  「很好,真不愧是我的愛徒……你不要多做他想,剩下的事老夫自會派人處理。」
  巴斯加笑得燦爛,他那花白如海的鬍子就像是被惡魔的力量所分開一般,裂地露出森白的獠牙。

  早在碧翠絲之前,少年見證過聖毒力量的巴斯加已經遍尋各地擁有煉金天賦的孩子加以培養。
  與兄弟一同咬牙攀登權力之巔的他成為了一方邊境侯,再來的目標即是研製與延續這一份古老的強大力量--更進一步地說,他,也與戈爾並無二致。
  然而聖毒的配方缺失嚴重,更是在藥材的調配方面出現嚴重的侷限。巴斯加的學生廣天下,但是卻沒有人能夠解答他高懸於第一堂課之下,被偽裝成普通難關的永恆命題。

  直到,喜愛歷史的碧翠絲從沒人想過的角度看出了一絲端倪。
  當時他拿著古爾泰翻譯的萬象經片段和幾本歷史文本,找到忙得不可開交的巴斯加,他興奮地分析著北境一脈古老的賞金獵人與巴薩卡的系譜,大膽推測這支古老的獵人宗師就是由最後一批巴薩卡的倖存者所創建。

  他們後來依靠著所謂獵人的老藥,在嚴峻的北境下成功開枝散葉;此後,早期的他們成為北境各國君主清除政敵的高效工具。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再怎麼以何種方式轉生,仍舊逃不過相同的命運。

  北境神秘的賞金獵人派系——狼戰士,溫希爾南,到如今傳人已經所剩無幾,而他們所持有的老藥配方,亦是如此。儘管看似大海撈針,但是北境的崛起恰恰給了巴斯加取得老藥資料的機會,而那關鍵人物,便是人稱無毛狼的傳奇獵人。
  是最後透過許多方法和中間人與莫爾斯等人"交涉"才終於取得最重大的進展。其過程一波三折,但那已是長長的後話了。

  古老的配方歷經了輾轉數代的轉變,藥性也早已不像經書上所記載的如此,然而,這也正是碧翠絲一舉發光發熱的時刻。憑藉著他的鍊金天賦與可怕無比的求知欲望,才終於還原出最接近原始配方的拉維茲聖毒,儘管過程踩踏著許多血腥與不義,但手染不潔乃侍光明之證的虛妄信條始終麻痺著碧翠絲。
  但就在最後,再次讓天譴大軍的復活的美夢卻躊躇於純度的提煉之下……若是再勉強一步,失控便又是另一個天譴日,甚至將是真正的拉維茲末日。

        崛起的毗鄰山山賊,更加為巴斯加與碧翠絲煉金之路增添諸多變化,尤其是內部道德叛變所導致的進口煉金器材遭劫……
        以致被內憂外患所夾擊的巴斯加,做出了如此的決斷——逼迫碧翠絲親手打造介於兩個古老國度之間的黑暗帝國,於此矗立罪業之都。
  聖毒難以短時間提高精度,但是含有雜質的它所帶來的強烈副作用,卻讓碧翠絲為了信仰和改變世界的渴望,帶給世人無盡的苦難。

  在毗鄰山戰役之後,拉維茲便已經在黑市中建立了完整的產業鏈,製毒、販售、交換軍火還有介入國內外人蛇的生意……拉維茲的暗影們皆已成為這帝國的忠實護衛,不對,是龐大利益的忠實奴僕。

  混亂的酒館內,一桌還點著燭火,一張方格子的手帕還有許多金銀銅幣散落於桌上,兩道身影藏於燭火之下,而那燭火的色澤相較於一般的火焰更火紅一些,此乃添加了金屬配方的緣故,拉維茲雖然有此技術,但是要做到如此隱約而不易見的變化,也實屬煉金的高階難題。不過呢,古爾泰畢竟也曾是巴斯加的學生,還有,碧翠絲的同窗同學。
  古爾泰一口乾完面前的拉維茲蒸餾酒,潤了潤方才說故事打發時間而乾枯的喉嚨。

  古爾泰一手平抬,順勢將玻璃杯給摔在地上,說道:「傑克,這就是這裡最深沉的秘密,而你為這故事代為續寫的一切,就在今夜都將完結。」

  古爾泰和那名叫傑克的身影「走吧!是時候該收割了。」
  「是。」
  傑克手上的弩箭上膛,一口吹熄了燭火。

  ***

  混亂過後,碧翠絲使勁從方才戰鬥後的虛脫中挣脫開來。地窖中回響著那男人的聲音,快將碧翠絲逼到快失去理智,然而眼前的場景卻已經失控到他從未想過的兩人就夹在他和古爾泰之間。還有,那些許多熟悉的面孔,各個皆向他張牙舞爪。
  他的可怕模樣,使得三名孩子都寧可選擇站在中間,面對擠滿水道的叛變軍人和暴民。
  當時,醫農司書上撕去的紙頁只是假象,上頭缺失的紙頁夾著一張以血寫成的字條,寫道:欲縛巨木之花,且當有落土為泥之覺悟。
  碧翠絲回想著,這場默許的賭局已然趨於劣勢。
  
  碧翠絲舉起身旁的劍,齜牙咧嘴地對下水道的另外一端喊道:「古爾泰,沒想到……你的確讓帝國沉淪於聖毒之下,而我卻過於自大,自以為能夠接著吞噬他們,然而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卻回以凝視。同修們……是我的錯,偏執相信忠誠和信仰最終能夠勝過利益。」
      「碧翠絲,算是我有警告過你了。不過你能讓這走到今天,我也不得不再次對你產生敬意。」
  「而我也沒想到你能先殺掉那些預謀背叛你的人。」
  古爾泰被報告地窖裡滿是骨骼扭曲的屍體,看來生前飽受拉維茲式的虐殺。

  「這得從你刺殺亞弗蘭王說起,我早就發現城裡燈火的火焰顏色不太一樣。滿城盡是這樣的把戲,我要先知道這個情報也不會太難。」
  碧翠絲冷言道。而他不斷示意眼前的三人趕緊過來自己身後,但是無奈這群少女們剛經歷了許多的震撼,只能傻傻愣在原地。

  碧翠絲環顧四周,搜尋著古爾泰的身影,繼續說道:「今天也不是出貨的好日子,那些滿地道的貨品怎麼看都令人可疑。」

  「厲害!厲害!但是一切已經結束了,碧翠絲。」
  從下水道裡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掌聲。而叛軍身後的聲音繼續說道:
  「不管怎樣,今天我就是要來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這裡從來沒有屬於你的東西!」
  碧翠絲聲若洪鐘,就連最前線的叛軍也被震懾住了,急忙舉高著自己的武器。
        「喔?是嗎?」
  聽聞碧翠絲的怒吼,這時古爾泰才從叛軍身後,連同他的隨從傑克一起現身,經過這些年後,傑克如今也長成了一位白淨的青年,在所有濁臭的叛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在他面前的情況,竟讓無比肅殺的場面顯得一絲荒誕,就有如當年在百花禮堂的那樣,甚至還過之而無不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太荒謬了,太好笑啦!哈哈哈哈!」
  全場都是古爾泰瘋癲的笑聲,就像早已吸入過多聖毒而徹底瘋狂的路邊無賴。他槌著自己的大腿,手扶著持弩待發的傑克,配著眼前三人兩眼發愣的誇張表情說道:「就連命運也站在我這一邊了是嗎?」
  突然,他深吸了一口氣,回歸原本的態度,一把將帽子和頭巾給扯了下來,露出了與艾利詩一模一樣的藍髮,並兀自向前方行了個大禮,令在場的所有叛軍摸不著頭緒。
  「又讓我省去了一個麻煩的步驟,這就是我要你看見的真相啊!」
  「艾————詩。」
  「陛下。」

  話音剛落,動彈不得的艾瑪這時才回過神來,雖然戰鬥的本能早已預先進入戰鬥狀態,但是現在的情況仍舊無法理解,尤其是古爾泰最後的那一句話,他皺眉看著艾利詩,還有眼前的古爾泰。
  「等一下!我已經搞混了,到底誰才是公主啊?你們搞得我好混亂啊!」
  艾瑪歇斯底里地問道。
  然而,除了艾瑪一臉疑惑外,最受衝擊的便是羅薩貝爾,扭頭看著站在中間一臉不意外的艾利詩,他懷著比生命危險還強烈的不安感,鼓起勇氣問道:
「這是……什麼情況?父王,艾利?碧翠絲老師……
  早在剛剛碧翠絲說著亞弗蘭王,羅薩貝爾就已經快瀕臨崩潰。

  「艾利,羅薩還有艾瑪!別靠近他們,快到我身後,從後面的樓梯走!快!」
  碧翠絲眼看情況開始急轉直下,趕緊對著他們三人喊道,可恨現在被箭弩所包圍著,他不能貿然為孩子們行動。
  
  「艾利,為什麼你在流淚?然後你,為什麼還不後退?」
  艾瑪和羅薩貝爾慢慢地順著碧翠絲的意思慢慢倒著走,但是艾利詩卻像是怒江裡的探頭頑石,聞風不動。此時,羅薩貝爾的瞠瞪猶如黑夜妖靈般空洞且懾人。然而,艾利詩卻什麼都沒回應,反而向前了半步,用他那明顯硬撐住的鎮定語氣,向另外一端吐露駭人的言語。

  「古爾泰,你能答應我嗎?放過我身邊的人,我願意跟你們走。」
  艾利詩眼神堅定,似乎見過了這樣的場景一般,只是淚水忍在了眼眶邊上,讓他目眦欲裂。
  
       「行,只要您走過來,一切都會依照您所希望的那樣。」
  古爾泰一口答應,什麼舉動都像是一個乖乖聽話的臣子。而他身邊的傑克,則是將弩轉向行動已經渾沌不明的羅薩貝爾,以防他做出喪失理智的舉動,還毫不客氣地喝斥威脅:「喂,那邊那個紅毛,離陛下遠一點!」

  「……

  擁擠的地下實驗室地窖,團團包圍的叛軍,霎時間變得有如這悲劇的吃瓜群眾,空氣裡混雜著聖毒原料、人血腥臭還有謊言與隱瞞。他們把此地圍成一座權力與利益的鬥獸場,正期待看這兩名女孩用盡各種言語與暴力進行廝殺。
  「你們都是在開玩笑嗎!?是開玩笑吧?還有叫古爾泰的傢伙,是你殺了我父王的對吧!艾利,還有你究竟隱瞞了多少……
  羅薩貝爾明顯聲音顫抖,心裡正天人交戰著,比起現在正被敵軍包圍,眼前的摯友艾利詩的舉動更加讓他感到絕望。尤其,當一個信任無比的人並沒有否認敵人的謊言。而他剛剛所說的,其實是自己下意識對自己的質問,逼得從腦中回想起那一句看似平淡正常的言語,充盈著惡魔最廉價的把戲--

  而我非常樂意和主命權杖的繼承者交易,還附上一個特別的優惠。

  沒有過多的情緒宣洩,從小受到的正規軍式教育,使得羅薩貝爾抓住了快將盈溢自身的負面情緒,雖是止住了自己的衝動,但是他仍舊渴望著抓緊艾利詩的手,能夠吹徐著拉維茲夜晚的涼風,好好地和他談談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和巧合,哪怕是艾利詩回頭看一眼也好。
  「艾利詩!你……快回來!」
  羅薩貝爾已經變得非常歇斯底里,聲音越來越小聲,敵我的目光使得他比死還痛苦,赤裸且殘酷。
  
  然而,艾利詩始終沒有要回頭看他們一眼的意思,正當古爾泰半跪著向艾利詩舉起右手準備迎接之時,他身後的水道傳來了打鬥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
  「嘿!後面是在吵什麼吵?沒看到前面正在幹大事嗎?」
  傑克轉身向後大聲怒斥,但是身後的狀況卻比他想像的來得混亂,叛軍大都多是訓練有素的精兵,但是卻有人恐懼到往他這裡擠了過來。古爾泰料以為是援軍的出現,但是人肉包圍網被開了一個口子後,古爾泰起身不信邪向水道內走去,馬上迎來了一記沉重無比的闊劍直劈。
       「嗚……
       
        古爾泰闊劍瞬間便擋住了這蠻橫的攻擊,但是那股可怕的力道卻差點讓他的手腕脫臼,迫不得以單膝跪了下來,水花濺了一身。他再次使出勁力,還有其他同夥的支援才得以脫身。
  踉蹌過後,古爾泰微喘著氣,再次平舉著劍,對著眼前那名凶影說道:「後生可畏啊……那把闊劍還有這般鬼神的力氣,你就是歐文老師的孫子對吧!第一次有人讓我虎口這麼無力,我不想繼續跟你打,艾利詩在我手上可別輕舉妄動了!」

  傑克見狀,雖然弩箭還對著碧翠絲他們,但是卻繞到了艾利詩的身後,兩眼死盯著亞歷斯。而亞歷斯也注意到了,所以只是默不作聲地走向了碧翠絲等人,然而在場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眼前這名青年的威名,也不敢貿然有所動作。

  「亞歷斯你怎麼來了?」
  碧翠絲疑問道。而半裸的碧翠絲趁此一邊重新整理自己,重新穿回了蘸了血的長袍,拿起了地上的長劍。
  儘管方才如鬥鬼神,亞歷斯回頭依然對自己的同伴溫柔恭謙,以爽朗的微笑回答道:「是艾瑪姊交代我,如果他們太晚沒回去就趕快搬救兵 ,從酒館循線來到這裡,而我也帶馬利亞老師來了。」
  「馬利亞?」
  「是的。」
  雖然馬利亞也前來救援,但是碧翠絲的神情卻多了一點擔憂,甚至能說驚慌。

  儘管如此,有了亞歷斯和馬利亞的協助,碧翠絲也不會錯過逆轉情勢的機會,說道:「話說回來,古爾泰,你來這個地窖本來的目的是什麼?把艾利詩還回來,我還能保你不死。」
  古爾泰一邊轉著胳膊,一邊笑道:「碧翠絲,別說笑話了,別以為現在的局勢已經反轉,聽到一個令人熟悉不已的名字,也總該露個臉吧?有碧翠絲在的地方就有馬利亞,就像是這個龐大深邃的毒之帝國,不是只有你一個碧翠絲就能建立的。」
  
  我可以在這裡就告訴你,碧翠絲……你所有遇到的一切都其來有自,沒有任何一個事物是命運的安排。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古爾泰。」
  碧翠絲慢慢地讓羅薩貝爾和艾瑪躲進自己的身後,左手聖毒,右手長劍,蓄勢待發。
  古爾泰在面前踱步著,攤著持劍的雙手回答道:「巴斯加那傢伙怎麼可能把權力都集中在你的身上呢?我後來在大陸各地經商多年,也懂得一些為商之道。」
  「呵,到頭來你我都是受害者。"他有他的,而你有你的"但你們彼此都不會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最年輕的受害者都擺在我們的眼前,這優良的拉維茲傳統。」

  語畢,古爾泰示意叛軍都讓出了一條路,留給了持劍戒備的馬利亞。有別以往的神聖高貴形象,如今褐色斗篷輕裝的他更像是一位手染無數鮮血的可怕殺手,抑或是……
  「看吧,人都來齊了。」
  馬利亞從古爾泰面前擦過,古爾泰嘴角微揚,側身舉起左手讓道。馬利亞就站在古爾泰與碧翠絲兩人之間

  「馬利亞……
        「……
  正當馬利亞掀起斗篷,準備說些什麼,但是碧翠絲卻急忙說道:「不,什麼都別說!別!」
  但是這並沒有讓馬利亞止住嘴,他還是淡淡地說道:
  「他說得沒錯,你從來不是一個人承擔。格雷哈特家的人也有自己的宿命,把我們所有都纏繞在了一起。」

  「我,之於你。」

  「這也是我證明自己的方式,在你們都把我當一個需要呵護的妹妹看待的時候。」
  「早些年"這位哈達林商人"主動聯繫到了我,經過院長的同意,用著我所規畫好的方式幫助姊姊,還有拉維茲。」
  「每個敵人城市的陰影之下,都有了聖毒流淌,就像令宿主逐漸窒息的致命藤蔓。」
  「而我們的計畫,就剩下除掉這個哈達林了,只不過提早了一些。」
  馬利亞舉起寶劍莉莉亞,無視其他叛軍的威脅。
  而古爾泰咧嘴回應道:「沒錯,就是這樣!就你不敢面對也不願面對,碧翠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心!」

  「你在說謊……你在說謊!把馬利亞還來!」
  碧翠絲嘶吼道,早已被血塊打結的髮絲晃得出水來。從沒有人看過碧翠絲這麼慌張無助的樣子,就連呼吸也變得顫抖。
  
  「從來,就沒有你所認為的那個他。」

  「混帳,知道我是誰之後,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選邊站。」
  馬利亞隨手丟出了一塊塊沉甸甸亮晃晃的金塊在地上,雙眼被火光照映得格外懾人,而手上的莉莉亞更是看上去無比鋒利。
  威震各國黑市的大毒梟本尊一開口,是威脅還是利誘已經不得而知,但是馬利亞的一句話瞬間改變的局勢,部分叛軍突然將劍對準了前方同伴的脖頸,一劍封喉。然而此貪婪與勢利的舉動也早在古爾泰的掌握之中,其中許多堅定的追隨者也進行了迅速的反制,但是卻也失去了對峙與威脅的最佳狀態。
  
  艾利詩還在混亂的一方之中,然而他卻什麼也不做,也沒有露出恐懼的表情。而羅薩貝爾終究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怒吼道:「艾利詩!你說話!你究竟隱瞞了些什麼?」
  然而,現在的情況讓什麼都化成了徒勞。
  古爾泰等人也想趁混亂進行撤退,但是身後的屍體與慌張的同夥卻成了最致命的絆腳石,早在亞歷斯進來時就已經試圖用水與屍體阻礙古爾泰的去路;碧翠絲與亞歷斯同樣趁此時機衝向了叛軍。失去了威懾力的叛軍在兩人看來有如刀俎上的魚肉,亞歷斯手起刀落,轉瞬間就放倒了好幾名弓弩手,他們只要一箭沒中,就是一命嗚呼。
  「古爾泰,別想逃!先幹掉那個人,他絕對不敢動艾利詩。」
  馬利亞同時間也加入了戰局,但他先大吼了一聲,喝止住了正往後撤退的古爾泰等人。因為艾瑪也沒閒著,早已奪走了敵人的弓弩,弦上的箭正對準了攬住艾利詩的傑克。
  
  眼見逃脫速度被拖慢的古爾泰決定轉頭點燃了弩箭,故意回頭站在了最前方,瞄準了放在柱邊的原料桶,而一些站穩腳跟的同夥也再次搭起了弩箭。古爾泰喊道:「都給我把武器放下!再靠近我就燒了這裡,這裡成噸的可燃材料,夠我把修道院燒個十來次。」

  「你燒吧!這裡的格局設計可沒有這麼脆弱易燃!」
  馬利亞丟下敵人的頭顱,劍身一甩,冷冷說道。
  古爾泰冷笑:「是嗎?別把我對故鄉最後的仁慈給消磨掉了。」
  當古爾泰把話說完,碧翠絲舉手示意攔住了馬利亞,喊道:「不,都別輕舉妄動……在這之前叛軍已經把原料都擺在了不妙的位置,雖然我試著排除,但他們已經預謀已久,藏了很多地方。」

  「說得對!」
  「傑克,咱們撤。」
  古爾泰用腳小心翼翼地撥開浮在汙水上的屍體,慢慢護送艾利詩後撤。但場上其中一人卻擅自點燃弩箭;他手抖得相當厲害,呼吸急促,直盯著原料看。
  傑克二話不說瞄準了那人的頸部,一箭穿喉。弩箭刺穿的瞬間,那人的喉頭波囉波囉地響著,然而卻沒有一箭斃命;他拖著最後的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將在場所有的人拖下水。

  傑克飛速地補上第二箭也沒能阻止他扣動扳機,一道火光直衝進了原料桶。
  「爾金那王八蛋!」
  古爾泰大吼一聲,迅速將傑克和艾利詩給護在了胸前,一股腦卧倒進水道充滿屍體的污水之中。

       磅!磅!磅!磅!磅噹!

        轟然的連聲巨響震撼著整個修道院,猶如火山末日;霎時間院內巨柱攔腰折斷,大梁傾頹,院裡有許多仍在醉夢中的軍官都來不及逃出,皆被活埋在這場地底爆炸中。
        修道院一半已經陷入火海,而敏銳的人都能明白這種狀況還能更糟。城牆上的守軍們被迫嚴陣以待,儘管他的親朋好友或許就在修道院內。爆炸震盪後緊隨而來的即是從西方自遠而近的鐵蹄踩踏聲,每個守軍都咽了口口水握緊了武器,但並不對此感到意外了。只是,身後是大火,敵軍如怒洪,這樣的絕境乃是絕無僅有。

  ***
  是啊,我這樣自我欺騙已經多少年了呢?直到最後,我什麼也沒得到,什麼救贖也沒有……這就是虛偽的下場嗎?

  早已發腐的黑血就像匍匐在地面上的花藤一般,蔓延在了修道院的潔淨表面。我拖著近乎魂不附體的身軀,雙手拎著濕濡油膩,也沒有仔細清點過的扭曲頭顱,黃色的脂肪外翻,乾裂的血跡把我的手黏在了纏捲許多髮絲的粗繩上。連接引我的小修女也快被我的模樣給嚇得臉色鐵青。

  終於來到了那人的面前,而我恭敬地向他獻上了我的成果,我捍衛拉維茲的決心。我意識近乎模糊,然而他的話語卻溫柔地將我從渾沌中打撈上來,親自卸下了我手上的重擔,在我耳邊說道:「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在我看來,只有你有資格被授予這一項榮譽。」
  他的聲音若近若離,或許是我早已瀕臨至體力極限,但我卻開始渴望他的話語。
  「這是……
  「另外一個重擔,而你願意嗎?」
  「我……
        「你覺得你得割下多少頭顱,才能繼續守護你的一切?你所仰望的信仰,還有城鎮上你所想念的人群?」
  「敵人就像雜草一般,就算你再如何收割,都會繼續蔓延開來,直到吸乾這裡所有人的血肉。」
  「你手上的頭顱早已預言西方的戰禍將起,拉維茲勢必首當其衝。而老夫並不奢望遠在天邊的王都和聖廷有一絲的看顧,他們將互相殺伐,直到彼此倒下……

  「而我們,必須自立自強。」
  那人將一對握柄鑲著無數寶石的黃金匕首輕輕地放在了我骯髒的右手上,而左手則是落下一塊又大又圓的金幣。
  生於黑夜,我注視著宛如黎明之光的兩件寶物良久,卻再次讓我遁入了漆黑之中。

  此後,我不再收割敵人的頭顱,變得貪戀金銀幣上的人頭,甚至妄想著錢幣上的紋理,總有一天都能為我而雋刻。從敵陣、從西城區,或從異國來的罪犯,每個人的口中皆是對我最狠毒的詛咒,然而不管再怎麼犧牲他們的性命,我仍舊在研究的路上一籌莫展,我變得不再像個殺敵取義的戰士,而是越來越像個殺人取樂的……殺人犯。

  「碧翠絲老師,快點!麵包快烤焦啦!」
  「好好好!別著急,小心燙呦!」
  「碧翠,你夠囉!下一次換我請客!」
  「碧翠絲。」
  「碧翠絲.達.格雷哈特。」
  「碧翠絲老師!」
  
  我變得,不知道我屬於哪裡……我很迷惘,我很無助。我變得分不清何句是溫暖,何句才是惡毒的詛咒。 

  「碧翠絲……明知道你很忙,還是麻煩了你,真的很謝謝你。請原諒我最後一次的耍賴,希望這個孩子,他也能夠……在你的疼愛之下長大……
  
  「碧翠絲,為什麼你要這麼執著一個孩子?這也是你的野心嗎?還是你的愧疚感需要新的容器?你是我看過最自私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再讓特林納家的血脈,受到你的玷汙。」
       面前的男人左手持著濕濡的布包 ,右手的闊劍蠻橫地指著我,恰似我再向前一步就要把我劈成兩半。
  「給我閉嘴!」
  我近乎失去了理智,跌坐在地上的我,手上的兩把聖毒已經沒入了泥水之中,但是我還是隨手抄起武器,哪怕是根樹枝也好,也要兌現自己微薄的承諾。是承諾嗎?我已不太清楚。
  闊劍再次砸在了兩把聖毒上,勁力無比剛烈,但是這卻是我唯一的反轉機會;我不顧虎口又痛又麻,彈掉了闊劍,低身掃腿,而我,甘願捨棄掉一把價值連城的聖毒,搶過他手中的布包。

  失去了一半的武力,換回了手上的孩子,然而臉色蒼白的他卻已經不能再承受任何的風雨……回過神來,才發現他說得沒錯,我是如此的自私,現在只能拱起身來為他遮擋冰冷的雨水。

        然而,罪孽深重的我,卻希望常伴我的左右,給與我慰藉和救贖的可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
  
  「感謝神,碧翠絲。最後是你做我的劊子手,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別迷惘,這就是權力爭奪中輸家的常態,而選對邊的你也只是這食物鏈之下的受害者罷了,殺了我才能保護格雷哈特家的存續,這就是拉維茲給我的最後的仁慈。」
  手中僅存的聖毒架在了面前男人的脖頸,儘管我沒有表露身分,但他連問也不問就猜了出來,語氣顯得坦然和順。營帳內他還戴著頭盔,腰間的配劍還觸手可及,如果他還願意反抗,我會給他一個公正的機會,只是,他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靜靜地等待死亡。
  
  他只是淡淡地接著說道,作為他最後的遺言:「你懂的……請別讓他受到了傷害,我曾對他說過你的真相,但是他只是笑著跟我說,說得很直白:「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了,但是我仍然想讓他擁有一個普通又快樂的時光,因為他跟我一樣,只是一個需要愛的孩子。」」
  「答應我……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原來,都是為了我自己。

  「他不會是任何人的容器!他只會是個普通的孩子,快快樂樂地長大!我可以保證,我渾身泥濘都將為了他們光輝潔白的一生!艾利詩、馬利亞!」
  牽掛已走遠,而我用著最後剩下的氣力去阻擋,管他大雨如何滂沱,我硬是接下了最沉重的一擊,用聖毒咬住了闊劍握柄,左手無懼於劍的鋒利,準備抽開聖毒與之同歸於盡。
  「你胡扯!」
  那人一記突然的頭槌,震得我快將昏去,但是在我身後容不得他再下一步,油然而生的怒氣直衝我腦門,更是回以一記以牙還牙的沉重頭槌。水花蹦濺在我倆頭殼之間,虛無穿過彼此的血肉,不甘與憤恨已然盈溢全身,那就像是無序的一團毛線糾纏一塊,並被眼前泛起的白色火光所吞沒……
    
  「艾利,記得要要看好沙漏喔,一不小心就會烤焦的呦!」
  「好!」
  「那我先去偷偷看他們準備好了嗎。」
        我輕快靈巧地穿梭在捷徑小道上,滿腦子都是該如何捉弄馬利亞還有羅薩,來到了訓練場的角落處準備從他們的背後偷襲,但是……
  
  「但是想想再怎麼不可原諒,其實都會有補償的方式。身為人最大的補償方式或許就是一生或者生命了吧……
  馬利亞是這樣對著羅薩說道,微笑摸著他的頭。
  是啊,馬利亞。是你賦予了我繼續存在的真正意義,儘管罪孽深重,但我已經不再茫然。

        峽谷底中失而復得的生命
        蘋果樹下徬徨無助的靈魂
  還有修道院中鮮活可愛的人兒

  永遠記得山丘上凝視著我的眼神,我轉身向袞袞諸公們,低頭。
  
  劇烈的爆炸和火焰蹂躪著厚重的鐵門,雖然避難所有著碧翠絲的深謀遠慮,不過鐵門卻有耐不住震盪的跡象。碧翠絲儘管已經負傷,但他卻義無反顧地回頭頂著泛紅的鐵門,那怕是最微弱的抵抗,在鐵門失守後也要先用肉身保護他所深愛的孩子們。

  灼熱中一回神,地上滿滿都是鮮血竄流的金幣,我緩緩彎下腰來掬了一把 。然而滿地的金幣卻慢慢地溶作了一攤黑泥,黑色的汪洋中有著許多我曾見過的扭曲面孔,伸出濕冷腐爛的手想將我生吞活剝。
  我儘管舉步維艱,但我仍對著他們淡然說道:「抱歉了,我還不能在這裡跟你們走……再等等吧!」

  我朝著光亮而去,朝灼燒的苦楚而去。捉住孩子們癱軟的身軀,還有碰觸到令人熟悉且堅實的雙臂,是馬利亞……
        躲過衝擊,卻得面對濃煙,儘管逃生通道已經被馬利亞開啟了,但是碧翠絲等人還是得與濃煙賽跑,用盡渾身解數和亞歷斯一起背起昏迷的羅薩貝爾與艾瑪,走過漫長且陡的通道。

       血水與汗水早已糊成一團,然而平常以武勇著稱的亞歷斯也開始像孩童般嚎啕大哭起來。因為兩位親愛的老師已經深受重傷,卻還是挺著身子,溫柔且沉穩地保護著他的學生,每一步每一喘都是與冥府相借的一口氣。


        「別哭,亞歷。你已經是個……戰士了,就算老師會……死在你的面前,你也得繼續向前邁進,帶著你同袍回到安全的……地方……
        馬利亞提起了精神對著亞歷斯喊道,首先一腳踹出了曾為森嚴教區的廢墟之上,而他身後還是一片末世一般的火海。
        所幸,許多前來救援的同修接過了羅薩貝爾等人,但是碧翠絲和馬利亞仍有著其他的打算,因為現況已經由不得任何人。他們趕緊要來了繃帶和水為彼此包紮後,便準備回頭著裝趕往前線,因為方才的災變,帶走了不少的指揮高層,就連院長也已經下落不明。
  
  厚重的鎧甲緊貼著皮層脫落的背部肌膚,聖毒在手,長劍拄地。大戰未及,碧翠絲和馬利亞便已經在與自己的身心抗爭,他們彼此攙扶著,準備上馬。
       「碧翠,沒事的。艾利在古爾泰手上,他是不會這麼輕易地就死的,不然今晚地獄裡就要找他算總帳。」
       馬利亞湊近,拭去了碧翠絲臉上的傷口膿水,儘管裝作鎮定,但眼眶微微泛紅……大火吹來的灼熱之風吹得兩人髮絲凌亂。
       但碧翠絲止不住淚水,他的臉龐從火光中見得了淚痕斑駁。
       「我想也是。我只是在想,馬利,你還是回去保護孩子們,去到毗鄰山……如果可以,也把艾利也找回來;這是我的罪孽,得由我一個人去終結,快走!」
       碧翠絲懇求著,用手輕輕推離馬利亞,但是他卻笑著微微搖著頭。


       「我……
       那是一個彷彿能夠定格一切的瞬間,就算是隔著冰冷厚重的盔甲也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與顫抖。馬利亞摟住了腰,用他那略顯蒼白的嘴唇吻了碧翠絲。兩人碰著額頭,貪婪地享受著這最後寧靜且美好的時光,讓彼此的眼淚從對方的盔甲上流過。

       「對不起……
       「沒事的。」

       馬利亞在碧翠絲的耳邊溫柔說道:「這次,別再讓我置身事外了,好嗎?我們不會再有秘密。」
       他伸進了碧翠絲胸甲縫中的暗袋,取出了一小只木瓶,解開了封蠟,一口乾盡。

       「走吧!」

  ***

        漫天火光炫目,也終敵不過黎明。破曉時分,拉維茲第一道外城牆已經幾近崩潰,許多牆上的官兵都不知這神秘的衝擊從何而來,身後的大火更讓拉維茲人無心戀戰,殘軍敗卒積淤在修道通往院城牆的關口處繼續抵抗,而城區亦開始爆發巷戰。然而,全面的潰敗已經是時間上的問題。
        
  未毀的教鐘長鳴,各團的戰馬長嘶。
       「大修女與代理總團長閣下有令!關口守軍死守,剩餘部隊集合!」
         「大修女與代理總團長閣下有令!關口守軍死守,剩餘部隊集合!」
         突然間,許多傳令兵跑遍了螺旋狀分布於修道院外圍的關口,通知拉維茲的希望還尚未熄滅,傳令兵剛跑過一座座以陡坡和拒馬構成的關口,後頭便是兩匹並行的駿馬飛馳而過,兩位英挺的騎士身後跟著各自的部隊,從上而下穿過一些瀕臨崩潰的關口,碾壓襲來的敵軍。

       不分敵我,血液在關口坡上匯聚成了小溪,流過了大火漫延處,匯聚在低窪處形成一窪一窪可怖的小池塘。碧翠絲與馬利亞的騎兵隊的鐵蹄也因而濺出陣陣血花,不管是敵我的血肉都無法阻止他們的橫衝直撞。
       然而,事以至此,這只像是滅亡前的迴光返照,異教徒已經在天主遺棄之地站穩腳跟,猛然於滿目瘡痍的土地上揚起了絆馬索。

  「穩住!」
  「穩住!」
  「穩住!」
  馬利亞高聲一呼,抓緊韁繩相信自己最信賴的戰友,率先挺過了絆馬索;拉維茲的戰馬訓練十足,而帝國的陷阱布置亦過於倉促,只能連索帶人一起拉進拉維茲最後的鋼鐵洪流之中。

  「殺!」

  帝國已經將拉維茲最純粹的毀滅力量激發出來,情況甚至有逆轉的跡象。帝國將領眼見修道院攻佔區域即將被拉維茲騎兵盡數奪回,火速向中央軍團發出了嚆矢,請求了最為致命的支援。

  前幾天才被運來前線,帝國軍最秘密且致命的武器——神臂炮。
  只見蒼白的天空畫出了一條凌厲的拋物線,儘管粗糙的準度並沒有直接殺傷騎兵團,但是巨大的轟隆聲已經對戰馬造成巨大的驚嚇,有的騎兵摔落馬或者擠成一塊,顯然騎兵的強大衝擊力已經被大幅削減下來。
  「怎麼會?!一般的投石機射程不可能這麼遠!」
  馬利亞驚訝又憤怒地吼道,但仍舊專注於眼前的衝殺。
  碧翠絲應答:「是帝國神臂炮,我曾聽過威力巨大卻過於笨重,但是帝國駐軍離這裡至少二里……難道是!?那個土塔坡!」
  
  沒想到帝國軍元帥的戰術能過如此堆疊,搭配修道院的轟然大火和夜色,難怪可以殺得城上守軍軍心潰散,以及現在拉維茲騎兵的絕境。
  他利用未能馬上清除的土塔斜坡運上炮桿進行安裝,配重箱進城吊掛,並以拉維茲的城牆作為炮基,以屍體配重,讓修道院進入了蹂躪的範圍。

  事已至此,拉維茲騎兵已是強弩之末,逐漸被包圍的處境使得所有騎兵都下馬進行作戰。能進一步是一步,能殺一人是一人。
  碧翠絲和馬利亞背對背拚殺,無懼於神臂炮的砲彈何時會落在自己的身上,爬抓著襲來的士兵一劍貫入。箭從彼此鎧甲上刮過,就連斷掉的箭頭也被碧翠絲用來貫入敵人的喉頭,儘管身旁的同修一個一個倒下,但是他們兩個人散發出的戾氣仍讓襲來的帝國精銳退離他們數步。

  敵軍身後的修道院外牆大門是目標,而殘存的拉維茲軍隊也正是為這個渺小的抵抗機會做出垂死掙扎。
  卷刃的莉莉亞才剛從敵人屍骸中踉蹌拔出,而聖毒也早已成為包著血塊的廢鐵,直到碧翠絲用騎士盾緣將開鋒處的血塊刮掉。
  「殺!」
  他們的戰吼比肩神臂炮的呼嘯,刀鋒滑過血肉,四周如入無聲,只聞各自的心跳聲,也有許多心音如泡幻滅,直到碧翠絲和馬利亞兩隊人馬搆著了大門。
  「關門!」
  一吼關門,前方又是一隊一隊的帝國軍,沉重的大門也還需要時間闔上......突然,數道身影從漸闔的門縫處竄出,擋在了兩軍之間。

  是碧翠絲,在當空的烈日下與誓死追隨的部下昂然挺立。
  他回頭看了馬利亞一眼,動著雙唇,轉頭擺出了戰鬥的姿態,準備迎向了他的最後一戰。

  磅…………………………

  那日,一直到傍晚,神臂砲的猛烈呼嘯就連馬利亞的哭嚎和嘶吼也變得——

  渺小無聲。
        
  我本來不以為然,只是無意地問他為什麼,而他的說詞卻讓我感到相當悲傷……該怎麼說呢?他稚嫩的臉龐面對著我,嘴裡說著似曾相識的話,這讓我對巴斯加感到毛骨悚然。
  他說道:因為院長大人說我像是一朵晨間的牽牛花,活潑可愛且美麗。
  值到現在,我才終於瞭解他早已落入了巴斯加的詛咒,為了"夢想",哪怕是一瞬間也好,就算攀附的對象窒息枯萎,也要爭得最高,享受陽光。

  多年來因為信仰和教會的利益,我選擇了默許還有漠視,因此我不期望我能如此安穩地回歸神的懷抱。如果可以,我唯一的請託,那便是身為他唯一摯友的你,能夠幫助他不再迷途於他人的迷宮之中。而最後的最後,我覺得他可能也早已將心剜除,小心翼翼地交由你保管,因此才能獨身於罪業之海泅泳,這是他唯一能自我救贖的方式。

  碧翠絲若是偷看了信,那我也認了,那麼碧翠絲啊!也請你多加保重,再如何我也只是個自作聰明的旁觀者,一切都是老夫單方面想說的話而已。
  不過我還是相信碧翠絲會老實地把這封信交給你,也是他對我這個老傢伙最後的尊重吧!但願我所深愛的拉維茲永沐榮光,並將一切的賜福予以你們,使你們得以完整。

                                 歐文.范.瓦倫泰

  遠在毗鄰山上,一群人影正俯瞰著山下的人間悲劇,而那群人影中臉帶面具之人於眾人之前盤腿而坐,銀亮的可怖妖魔面具照映著火光氾濫,忽然抬了頭一下像是感知到了什麼。


  ~作者的嚎嘯時間~
  嗨嗨~非常感謝長年(?給我支持的讀者一直以來的陪伴,儘管我還有許多方面需要精進和琢磨,我仍舊以出書為目標,而這一部作品也設定成為我繼續向夢想邁進的里程碑。而現在插圖的討論和執行也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呢!
  我的計畫是上部出完後,就要先自掏腰包先上同人展被各位大手們蹂躪(抖,希望到那時候會有人捧場,甚至作夢一般地跟我說:我是你的粉絲喔!(照這個人氣應該真的是作夢XD)
  總之目前的小目標是這樣,也跟各位訂閱我的讀者們報告一下~也順便分享一下在我構思這部作品時,幫助我良多的手繪地圖,而這一份設定地圖的精美繪製版也會一併出在書中供大家參考喔~

  另外,這一篇我是邊聽這一首歌去發想和思考角色情感的表達方式的,希望聽完有感受到我想帶給你們的情感表達和氛圍!

  

  以上,往後也請多多多多多多指教喔!謝謝各位讀到這裡~萬分感謝!願諸事順心。

  
蒙格里安王國大地圖


NO 56
朝開夕落(上)
首話 目錄
異教徒


創作回應

oVo巴爾坦星人
路過 XD
2021-10-03 20:29:39
機關詩人 謝現鱗
哈哈 感謝路過,希望有瞄過XD
2021-10-08 22:40:26
oVo巴爾坦星人
也隔太久...還以為不會回了
2021-10-08 22:51:44
機關詩人 謝現鱗
抱歉啦,之前工作太忙就有點疏於這裡的管理
2021-10-08 22: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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