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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殺手《盜皮》第二章 殺人的指頭在琴上行走

牧葵 | 2021-10-29 08:59:53 | 巴幣 4 | 人氣 139


  1.
  稍一細想便會知道,事情從開始就能聽出端倪。
 
  一般人彈琴有輕重之分。專家處理的是輕重音當中的音樂性,而新手則常有五指施力不均的情形。但那男人的每次觸鍵都像貓在弦上走路,腳掌若有似無地碰到一下、立刻彈起,發出的聲音唯有原始的震頻,彷彿就是弦本身的音色,演奏者賦予的別無其它。
 
  何央出現在學校的琴房中,彈的旋律用「無情」來描述也不過分,杜易齡後來才想到,這人的琴聲和自己過去的演奏何其相似──但他當下只覺得被琴聲吸引,有如碰上了世上獨一無二的知音,使他非得要推開琴房的門、看一看這人的模樣。
 
  何央有張青年的臉,可他身上找不到學生的稚氣。杜易齡明明看出這點卻仍衝上前攀談,哪怕何央無法回應他熱烈的討論、而琴架上只是小孩子都能彈的簡單曲目。
 
  他自己給了何央綁走他的機會,恐怕何央原先還在思索計劃、他已經自己送上門。然而再來一百次杜易齡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當琴房的門縫洩漏出那樣的音樂,他便不可能抗拒。
 
  「你以前彈琴嗎?」
 
  第二天他們前往何央老闆所在的地方,半路上他和坐上駕駛座的人閒聊。拋出問題後,他從後視鏡注意到何央皺起了眉頭。
 
  「不。」
 
  「那你算是為我學的耶?哇,真不好意思。」
 
  對方不置可否,杜易齡今天的心情特別好,何央沒把他綁起來,而且車上終於可以放廣播了。
 
  上午的青城市區多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他們神色木然,一個個趕著被吞進水泥方塊的嘴裡。市郊巨大的差別令人驚訝,這兒到處都是人工的聲響,商家的音樂、號誌燈的提示音、人們交談的話語聲……
 
  他們漫不經心地經過,何央轉進了別墅區,市區東部突兀地林立著現代的豪宅。杜易齡望著窗外的建築變化,心裡感到滑稽,就像在古典曲目中聽到了大量未解決的不和諧音程。
 
  這真是座奇怪的城,杜易齡已經產了這樣的感想。又也許是地方太大了,青城把希臘人認定三種層次的音樂都囊括在內部,誰都想搶作主音,導致最後呈現的結果混亂不堪。
 
  「到了。」
 
  杜易齡還以為有機會踏進那些巴洛克風格的大門,結果他們僅僅停在外部的街道上。停車位正對著一家轉角的咖啡廳,明明掛著休息的牌子、店內卻亮了燈,何央的老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們一眼便看見她。
 
  確實是個年輕的女人。何央的描述做到了原則上的準確。杜易齡還沒來得及好好看清楚,她便望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愣。
 
  「下車。」
 
  何央走在前頭,推開咖啡店的玻璃門。吧檯的店員不見了,只放著沖好涼掉的咖啡。女人站在圓桌旁,身前的杯子已經見底。近看她臉孔、總感覺比何央或杜易齡都還小上幾歲,一身黑色的蕾絲洋裝倒超齡得有些突兀。
 
  「……你好,我是葉子眉,這次要請你們幫忙的業主。」
 
  「噢,杜易齡,被綁架來的學生。」
 
  杜易齡慢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剛才她說的是「你們」,他奇怪地抓了抓頭,看向何央。後者卻已撇下他,拘謹地向著他的老闆,雙手交叉在背後、視線放得很低。
 
  「我以為我們說的是個女的?」
 
  葉子眉笑著說道,口吻多出一絲不滿。杜易齡仍摸不著頭腦,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何央雖然是恭敬的姿態,可他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很平板。
 
  「那位教授出國了。」
 
  杜易齡靈光一閃,忽然之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馬怡禮教授?」
 
  葉子眉瞄了他一眼,瞇眼說了句「這小子反應倒很快嘛」。杜易齡已經不管他們在談什麼正事,興奮地把自己的猜測一股腦兒地講出來:
 
  「你們本來想找她,為什麼?是跟樂器的事情有關對不對?哈,結果馬教授上個月突然說要出國進修……你們才隨便綁了一個學生。沒錯吧?你們準備做什麼?我看我搞不好也幫得上忙哦?」
 
  葉子眉打量他許久,表情增添了幾分興味。她長舒了口氣,目光移向別處,似乎臨時改變主意,她又往何央的方向看了一眼,問話卻朝著杜易齡。
 
  「你再說一次,你叫什麼?」
 
  「杜易齡。」
 
  一旁,何央始終只是沉默地站著。葉子眉沉吟了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嗯,也是我自己說隨便誰、一定要帶個人回來的……也還不錯。」
 
  她捂起嘴,眉毛卻彎彎,杜易齡不太懂得分辨人的容貌,但也知道這是個美女。美女彈了下指頭,開了個玩笑:
 
  「至少看起來不是會隨便死掉的樣子。」
 
  何央的視線落在葉子眉手上,她正好把手放下。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刺繡的皮夾,杜易齡無意間瞥見皮夾中夾著一張照片,他「咦」了聲,葉子眉已經把名片遞到他眼前。
 
  「給你,雖然短時間應該用不上。不過事情好好地辦──辦成了、日後還有機會聯絡對吧?」
 
  燙金的字印上了某間茶行的商號,掛的職位是代表人。奇怪,這裡還產茶嗎?杜易齡敷衍地應了幾聲,手上接過了名片,注意力卻仍放在皮夾內側。他在葉子眉收起東西前,搶先問道:
 
  「嘿,那是妳父母嗎?」
 
  葉子眉動作一頓,皮夾半開、正好讓杜易齡有機會觀察相片的內容。畫面背景被光圈模糊了,只看得出在戶外。景中的男女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女人的身量和打扮有些像葉子眉、但氣質更加沉穩。至於男人……
 
  「這是我母親。」
 
  葉子眉的聲音打斷了杜易齡的思考,她闔上皮夾,敘述中刻意略過了相片中的男人。杜易齡也已經確定了自己第一眼的印象,便只是聳了聳肩感嘆:
 
  「妳母親真年輕。」
 
  「老照片了。」
 
  葉子眉揮了揮手,彷彿想讓話題就這麼過去。隨後卻自己想起了什麼,突然露出一絲苦笑。
 
  「我非常敬重她……不過算了吧,說正事。」
 
  聽起來明明還有話要說,葉子眉硬是轉開了話鋒。何央像一團空氣般不曾發表意見,這時才抬起頭,模樣看似已恭候多時。
 
  「為了不要太惹人注目,這次我租了一座舊公寓。必要的費用我會直接匯到何央你的戶頭,你們住的地方離幾個地下市場都近,一開始也許能從那裡打探消息。」
 
  「是。」
 
  「……如果找到那件東西,很像的、哪怕只有二三成的可能性,都把它標下來,不計代價。」
 
  杜易齡舉起手,刻意晃了晃讓另外兩人注意他,臉上帶著無辜的表情。
 
  「你們在講的是什麼東西啊?」
 
  「樂器,一件樂器。我委託了何央,他才找上你。」
 
  杜易齡一聽見關鍵字便興奮起來,他很自然地接受了現實,好似自己一開始便打算與他們同夥。
 
  「那我可是專家!不過,是什麼樣的樂器?」
 
  葉子眉看他期待的臉色──早看出這個大學生怪,但沒想到怪到這種程度。她忍不住用詭異的眼神看他,杜易齡毫無自覺,她過了片刻才回答:
 
  「不知道。」
 
  「啊?」
 
  杜易齡眨了眨眼,求助似地看向何央。後者同時收到了葉子眉的眼神,好像在說與同事溝通是他的工作。
 
  「小姐要……找一塊皮,只知道被做成樂器了。」
 
  何央勉強解釋,葉子眉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哼了聲,與杜易齡說明:
 
  「我母親說,她曾見過一面皮,上頭畫著整個青城的山水。那面皮見證了許多歷史,經歷過大火、仍完好無損,甚至上頭的水墨變得更加艷麗……當然,這些是傳聞。但我只知道那面皮確實存在,在大火之後被人盜走了。」
 
  她越說聲音越低,到此停住了片刻,又重新提高聲調:
 
  「但最近半年,有風聲傳出說它被做成了一件樂器,在黑市上出現,可能是鼓、胡琴之類的,這需要你們去調查。」
 
  杜易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腦袋裡出現青花笛一類的東西。他想像不出來要怎麼在皮上作畫、又怎麼會把那樣的皮革拿去做樂器啊?
 
  葉子眉見他把想法全寫到了臉上,忍住嘆氣的衝動搖了搖頭。要杜易齡真正搞清楚狀況,恐怕得實際去黑市多走幾趟,這種麻煩事就交給何央吧。她下了結論:
 
  「總之,明年的一月,在我母親的生日上,我要把那件樂器送給她。」
 
  為了她母親的生日禮物,原本打算綁架一位大學教授……杜易齡發現自己的價值觀有點錯亂了,但他馬上決定把雜七雜八的念頭拋到腦後,想著樂器、配合地點點頭。
 
  「老闆,妳知道,我其實是樂器研究系的?」
 
  葉子眉被他從善如流的稱呼逗笑,但僅是輕笑了兩聲,很快止住聲音:
 
  「我才見你不到一個小時。」
 
  「喔……對喔。」
 
  杜易齡認真地想了想,但想到自己的專長能派上用場,那種興奮的感覺輕易地掩蓋了小小的失望。
 
  不是都說現代大學生大多面臨著就業問題嗎?他這可是提早得到機會踏入職場呢。
 
  「你是馬怡禮的學生吧。全國也就只有一間大學開設那種奇怪的科系了。」
 
  「啊,對!我可是第一屆耶。唯三的學生……另外兩個同學都是填錯了系的,現在一個休學、一個乾脆直接失蹤啦。」
 
  「所以?」
 
  「所以你們綁架我,也算綁對人了?」
 
  「那還得看你表現。」
 
  葉子眉笑笑地望著他,杜易齡毫無預警地一抖。心裡升起了種熟悉的感覺,好像──這個女的瞧不起他。
 
  一旦產生了這個念頭,耳邊便猛然炸開了刺耳的噪音。它們對他的意願不管不顧,直轟他腦門。
 
  「嘔!」
 
  胃裡陣陣翻攪,他差點直接吐出來。扭過頭「砰」地扶住了背後的金屬桌。桌子在他的顫抖中搖晃、發出厚重的碰撞聲,本來以為無人的吧台內轉眼冒出兩名保鑣,手上漆黑的槍口正對著杜易齡的背。
 
  葉子眉被杜易齡嚇著了,可在保鑣詢問的目光投來時,仍以手勢讓他們暫停了動作。她謹慎地盯著半跪在桌邊、不停乾嘔的大學生,向何央瞥去。
 
  「他怎麼回事?」
 
  「……不清楚。」
 
  何央微微瞠大了眼睛,如果那算驚嚇的表現,那這便是他唯一的反應了。離他們稍近的保鑣因他不像樣的答案而皺起眉頭,他並非沒注意到。同時那頭的杜易齡吐了滿地的酸水,看上去有些痛苦。
 
  「我來處理嗎?」
 
  「不然呢?」
 
  他當作葉子眉同意了,無聲地走上前,伸手按住了杜易齡的肩膀。後者瞄見他,恍惚想起這十隻修長的指頭正是自己會在這裡的理由。現在才發現,何央手上有許多細小的繭、還有不同形狀的傷痕。
 
  「易齡。」
 
  他聽見自己的名字,印象裡的琴聲同時響起。和胃裡的東西被一起逼出來的眼淚模糊了視野,他回頭想看清楚那個彈琴的人。可一瞬間,耳邊只有低音弦崩斷的奇異聲響──
 
  「真教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葉子眉無言地看何央一個手刀劈暈了杜易齡,在人倒進穢物之前,又抓著對方的衣領把他拎了起來。何央單手托著失去意識的杜易齡,向後方的女老闆深深地鞠了個躬。
 
  「非常抱歉,冒犯了您。」
 
  他也不曉得杜易齡為何出現異常的反應,他一周以前才認識這名大學生……到現在,這好像是第二次看他表現出嘻皮笑臉以外的模樣。
 
  第一次在前夜,他們青城的第一晚,山間的月光將人的影子拉長、長到幾乎顯出了寂寞。當杜易齡站在空地上哼著曲子,何央缺乏形容的詞彙,但他看起來相當不同。
 
  「我先把他帶去車上。」
 
  何央注視著地板,杜易齡吐出來的東西沾到了他的鞋尖,他的聲調卻仍不帶起伏。
 
  「這些我會負責處理掉。」
 
  算了吧──葉子眉擺了擺手,對眼前莫名其妙的狀況感到不耐煩。她招來自己的保鑣,向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她拿起杯子遮住了臉上的不滿。
 
  「我讓人送你們到公寓。趕快準備好、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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