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系教授莊太量於今日（九月十七日）於頭條日報刊登專欄，對古人擇善固執的態度表示質疑。他援引《禮記●中庸》一文：「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指出人們應該選擇做正確、正義的事，而且堅持不變。可是，莊教授質疑的是，要「固執」地行善，凡人經常漠視一項原則：人類能夠分辨善惡，分辨是非。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世界上是有「完全資訊」的，不過所有人其實只掌握了一部分的資訊，並沒有清楚了解當中的「全部」。所以，我們解釋一件事情，往往都是盲人摸象，只憑片面信息，作出正確選擇。難過的是，一些固執的人，堅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出於善心，其實是在「好心做壞事」。文末他提醒各位讀者，要掌握「善」的完全資訊，才擇善固執，才能以更開放的態度看待事物。
看完以後，其實我還是一半同意他的說法。前半部分是正確的，但是後半部分，我仍然抱以不信服的態度。
世界上的「完全資訊」，其實沒有人能夠掌握得到——因為更新資訊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遠古時代，飛鴿傳書，策馬奔馳，都是傳遞信息的手法。不過以動物傳遞信息，速度慢，自然信息流通慢。所以你錯過了一則信息，沒關係，人們有幾個星期的時間作調整。即使大軍壓境，朝廷還能處變不驚，不是因為朝廷昏庸無能，而是他們深知時間十分充裕，稍作踱步也不遲。現在的可差天共地：資訊是以毫秒級的速度傳遞，不說人腦，就連機器，也承受不了短時間內的資訊膨脹：一個地區的伺服器往往需要一整幢大樓儲存。所以人腦不能吸收相關資訊，乃非戰之罪——超級電腦才勉強做到的事，人腦能夠超越它們嗎？所以我們只能吸收一部分的資訊。我曾經說過，自己很喜歡看報紙，還有喜歡吸取各方面渠道的資訊，但這是有雙面刃的：怎樣能夠避免自己墮落狹隘的資訊視野呢？換句話說：怎樣防止「選擇性注意」？你以為已經看得足夠，其實只是從一個牢房，換進另一座囹圄。自己認為的「足夠」，和真實的「完全資訊」，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況且，絕大部分人都會埋藏一些秘密，不給大眾知道。這些秘密，往往是事件的轉捩點，沉冤得雪的關鍵時刻，而普羅大眾往往因為披露者的低調，而忽略整件事的重點，導致有人啞巴吃黃連，有人逍遙法度外。單憑個人的力量，即使多有智慧，也難改定局。所以，「擇善」是不可能的，因為人根本沒有能力判斷真善。就算是幫助老人家等義不容辭的大義，也有極微小的機會，是老人其實獨自也能做到，而想尋求協助只是為了方便自己的可能性。人的初衷、本心不少是純以仁義禮智之心，協助社會，不過當面對金錢權力，利欲薰心，就會失其本心。幾乎所有人都是以利仁之心行仁，孔子雖然有教無類，但也要求貧困學生交付肉條（束脩）以作學費。當凡事皆以利益考量，自然沒有真善可言。義利的辨識，是非的分辨，也會隨著時間、地理，有不同定義，對其也有所改觀。所以人是有辨別是非的認知，但沒有是非之心。孰是孰非，只需一句虛無縹緲的誤導話語，就可以扭曲過往的認知，並且一直相信幻象。
這樣就進入了一種兩難的局面：只吸收部分的資訊，資訊過於片面，缺乏認知，自然會下錯決定；涉獵更多資訊，可是慾望是無限的，人們永遠覺得自己吸取的資訊是不足夠，於是再看更多資訊，不過這種行為只要有人故意帶方向，引導我們看更多相關資訊，那麼我們就愈加傾斜於同一角度看待事情，然而還未能完全滿足我們的求知慾，從而造成進一步的惡性循環。所以，知識其實是一種糖衣毒藥，因為可能到了我們快死的時候，也未能求證知識的真確性。最能擇其善者而從之，其實就是愚善。沒有動機，沒有目的，沒有後續，純粹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僅此而已。可悲的是，上天往往要剝奪所有人類的權利，人類才能嘗到真善甘美的碩果。我們從不完美中找到優點，從不成功中找到堅毅，從不可能中找到奇蹟。這些都是真善特別發光發亮的地方：突然一無所有，心無憑依，唯一出路，就是擇善。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