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艾迪跟著绯焰沒問題嗎？」
「要有什麼問題？你以為我很愛打架嗎？」
「……那，我下班後去接你？」
「……隨便你啦。」
……受不了，狂鋒以為他幾歲？已經16歲了、16歲了！別仗著年齡優勢就把他貶低為小孩子啊！腦裡浮現的盡是離開前狂鋒那擔心的表情，艾迪雙手還胸，越是去想就越是生氣，畢竟，誰會想被當成問題兒童！在大叔二號不挑釁的前提下，他才不會隨便跟人打架，暴力行為費力費時，可不是他這頭腦派會去做的！
但是為什麼呢……一離開狂鋒身邊，那孤獨一人時所練成的高度警戒與不安全感便再次湧現。這幾個日子下來自己已經習慣有人在身邊的感覺，今天可以依賴的對象突然不見，全身緊繃的感覺就像被繩子勒著似地，很不舒服啊……
尤其身邊都是自己討厭的人的時候。
「吶，新成員小小隻的很可愛啊……皮膚白白的讓人好想捏捏看……」
「我也想把他抱在懷裡摸摸……整身純白讓人想到櫥櫃裡的玻璃娃娃……」
「混帳！有膽再繼續說下去！」
再也聽不下過高分貝的悄悄話，艾迪一個暴怒，當場對著兩隻精靈嘶吼。好死不死居然用他最忌諱的詞來形容他，他可是又聰明又帥的絕世天才，才不是什麼可愛的玻璃娃娃！
「……不可愛了。」
兩隻精靈……風行跟守護是吧？面對艾迪暴躁的態度，像是夢想破滅似地露出失望的臉。知道自己的計劃沒指望，兩人頓時對艾迪失了興趣，轉移目標地一蹦一跳到緋焰跟夜襲身邊，點開亮晃晃的電燈泡。
「嘿嘿，你們兩個談情說愛對吧？」
「……只是在聊有關食譜的事而已。」
「才不信呢～看你們兩個臉都紅了～！」
「別鬧了，你們明明都知道的啊……」
真的，不習慣與人相處啊……
長久以來的孤獨已讓他失去社交的基礎，何況現在唯一可以選擇的群體是他最討厭的人帶頭。加入他們怕招來難堪，不加入他們，又讓自己尷尬……處在猶豫邊界的結果就是讓機會不斷流失，每當腳步放慢，與一行人的距離便越來越長……
不經意地與緋焰視線相交，那看似人畜無害的笑顏對艾迪來說卻充滿惡意。大叔二號也夠喜惡分明了，明明在他面前逞兇鬥狠得像隻吃人的獅子，今次混在精靈群裡，卻又顯得和藹可親……那樣乾淨的笑容裝得自然，艾迪卻能一眼看出當中的偽善，因為自己也是局裡人的關係嗎？
「嘖……」
罷，是刻意忽視或變相排擠都沒差了，他早該習慣這種孤獨的感覺。
「姊姊～來玩拋高高好不好～？」
「好好～一個一個不要推擠喔！」
一大片草地都是孤兒院的院區，小孩們一團一團地圍住守護和風行形成令人恐懼的大團體，無瑕的心靈伴隨的是惱人的嘈雜，兩支充滿母性的精靈卻相當樂在其中，隨便揀起一個孩子又是抱又是拋的，把他們當玩具了不成？緋焰和夜襲則不知道聊食譜聊到哪兒去了，四處張望就是不見蹤影，搞不好他們本來就不是為了孤兒來的吧？
艾迪躲在樹下避開人群，任由嬉鬧的聲音塞爆了他的腦袋，靜靜觀察著孩子們嬉鬧，看著看著又更煩悶了。轉移視線到遠方，那兒有一整排黑色的物體切開了地平線，感覺像是廢棄城牆之類的，是之前打仗遺留下來的嗎？
風是輕輕吹著，卻隱約帶著一絲血腥。精靈們卻完全沒有察覺異狀，就顧著跟小孩玩耍，搞得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感官是否出了差錯。根據記憶精靈該是對自然最敏感的種族，可能是小孩 子乳臭未乾的氣味蓋過了血味吧，艾迪也只能這麼猜想了。
「哥哥，在看什麼？」
被近在咫尺的聲音嚇得一震，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女孩抱著書站在樹後，如月光一般皎潔的白髮讓艾迪一瞬間看傻了眼。是白子，白子怎麼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走動？……啊，不對，這裡已經不是他原本處的那個保守的時代了……
見艾迪沒有回答，她隨著他本來的視線望去，反應靈敏，一下子便得知問題所在，緩步坐到他旁邊自動替他細心解說：「那是渾沌之門喔。幾年前魔族就是從那闖進來的，兇猛的野獸讓班德王國陷入火海，我們的父母也大多是在那時喪生……」
「是嗎？血味就是從那邊來的吧？都幾年了，怎麼味道還是那麼濃厚？」
「姆……我跟其他人都覺得那裡還有殘存的魔族存在，只是現在那裏已經成為禁區，不能隨意接近的，也就不知道原因了呢。」
微微點頭表示了解，艾迪轉而看向眼前矮上他好幾公分的女孩。感覺大概只是個8、9歲的孩子，言行舉止間卻展現成熟的氣質，和她的身高完全不相稱。
失去能使一個人成長，或許這女孩也是很好的例子吧……
「怎麼稱呼？」
「大家都叫我小露。」
「我叫艾迪。小露怎麼不去跟大家玩呢？」
「恩…因為…因為…哥哥也是白子，想…做個朋友……」膽怯地說出單純的願望，露顫巍巍地將手中的圖書遞給艾迪，眼神中不乏緊張與期待。「可以……唸書給我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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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玩累了想休息，注意力很快地被讀書聲給吸引，紛紛聚集過來聽他說故事，沒兩下就形成一大團人群包圍了艾迪和露。餘光瞥著每個孩子的表情，個個都相當專心地聽著故事，彷彿書中內容是他們從未接觸的嶄新劇情。什麼嘛……這種騙小孩的夢幻童話，他可是剛識字時就在看了啊。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森林之中……」
上次讀故事書是什麼時候？記憶一片模糊。
小時候獨自待在沒有時間的屋子裡，每天只能與書為伍。把所有童話看完後，緊接著念基礎科學、物理專論、納斯德器械著作……直到所有的書籍都被翻爛，自己仍然沒有能與外界溝通的管道，更沒有能夠分享人生經驗的同伴。隔著一道牆能夠聽見與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在外頭玩耍的聲音，嬉鬧的聲音是幼稚、是愚痴、是他永遠也無法了解的天真。偶爾，只能透過窗簾的遮掩，用自己幾乎看不清的雙眼，偷窺外頭的世界……
像現在能夠被人簇擁的感覺，其實是他生命中難得一見的溫暖。
或許，偶而當個笨蛋也不錯。
「大家集合吧～吃飯的時間到了喔～」
「小露，我們走吧。」
時間過得很快，此刻天色已近黃昏。聽到吃飯這回事，孩童們登時一哄而散，留下露一人，半帶猶豫的頻頻回首看向艾迪。想要跟著大夥兒走，卻又有些不捨。
「小露肚子也餓了吧，趕快去吃飯吧？」
「可是，哥哥還沒有把故事念完呢……？」
聞言，艾迪輕輕闔起故事書，伸手摸摸露的頭。「沒關係，你朋友在催了喔，趕快過去跟他們會合吧，這麼好的朋友要好好珍惜才行呢。」
粉紅色的眼睛眨了眨，帶著一絲絲的疑惑。「哥哥會在這裡等我嗎？」
艾迪微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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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孩子都是戰爭孤兒，雖然沒有父母，卻都還有彼此。因此能發展出健全的童年。沒有心機、沒有歧視、一切都在最純淨的狀態。怎麼辦呢……他居然有點羨慕起這些孩子們了。
露忘記把書要回去就跟著朋友離開。大概也當作是一種約定的象徵吧？不過區區一本書可攔不住艾迪的行動自由，將書本放下並隨手摘起雜生的野花編成花圈。如果那個女孩按約回來的話，就會發現這給她的小小禮物吧？
其實不需要羨慕的……因為他並不是一個人。
差不多是狂鋒該接他的時候了
「艾迪，今天還好嗎？」
遠方的走來的人影漸漸清晰，身後的夕陽將他純淨的身影渲染成橙紅色彩。艾迪三步併作兩步跑到狂鋒身邊，說來也很奇怪，只是一天的暫別，居然會讓他這麼想他，本來想直接撲上對方的念頭，因為有所顧忌而緊急煞車，改成口頭抱怨。「不好……幫小孩子唸書唸得口乾舌燥的……」
「給。」
遞到手裡的是一罐冰紅茶，沁涼的水滴滾落手中，正是艾迪目前最需要的東西。「嗚哇！狂鋒！」為什麼你總是能知道我想要什麼呢……？
看來這次是猜中了。蹲下身子與艾迪平視，狂鋒微笑，欣賞著艾迪臉頰微醺的表情。「以後想要什麼都盡管跟我說吧。不知道你的喜好，挑東西有點麻煩呢。」
「……巧克力……」
「好喔，記住了。」狂鋒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安慰。順下來到臉頰，揀起被風吹亂的髮絲將之撥回原位。「今天辛苦囉，我們回家吧。」
「……！」
一接觸到狂鋒手心的溫度，艾迪好像觸電似地連忙甩開，過近的動作讓他一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臉頰醺紅更加明顯。
「……不能牽嗎？」好像，很排斥的樣子？
「沒、沒有……哎你煩死啦！牽、牽就牽嘛！」
重新接受了對方的溫度，掌心有些粗糙，卻給人滿溢的安全感，艾迪的手漸漸抓牢，最後甚至用整隻手臂挽住對方。果然這麼難得的溫柔，他一刻也不想放手啊……
就是沒有家人、朋友，在此時此刻都沒有關係了。
體認到自己仍被珍惜著的這一秒，便已足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