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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嗎？在「那個人」來到這裡以前，我們曾度過多少嬉鬧時光？
「鋒～鋒～」
「……！」
那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天空湛藍，映襯地面一片青翠，下雨過後的清甜氣息要人醉醺。我靜靜站著，觀望遠方風景，任風吹拂，享受著難得的悠閒時分。
而你，像是個調皮的孩子，躡手躡腳地從我後頭走近，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刻，猛地撲上。重心不穩讓兩個人一齊跌倒，雙雙從斜坡滾下。
不斷翻滾外加猛力扭打，搞到最後我白色的大衣染著滿滿的泥土渣，你也渾身都是雜草，盡顯狼狽，卻仍氣喘吁吁地展示出最好看的笑，居高坐在我身上，歪頭表示勝利。
我沉默許久，無言望著你，良久發出一個呿聲，嫌惡地按開你的頭。
心底怒氣不用解釋，相信你也能明白。
「夠了，你這傢伙，回去再……──！」
可惜你從來不會在意我的保守，這次也不例外。
都是一瞬間的事情，你突然俯身，用最柔軟的部位抵住我唇，硬是逼我將滿腹怨言吞回肚子裡。我驚恐、我害怕，愈發掙扎換得的卻是更緊的桎梏……直到過久的擁吻讓我喘不過氣，捶打著你的胸膛才迫使你放手，抹去嘴邊你殘留的溫存，顫抖著忿忿出罵。
「你這……渾蛋……」
你依然是那個無所謂的欠罵微笑，面對我的指責，微微聳肩顯得不甚在意。此刻過長的黑髮遮蓋了你的眼神，逆光之下完全看不見你的表情，只有看似平靜的告白流於風中。
「是喜歡鋒，才想要一直一直賴著你嘛。」
……我真該及時發現你語氣裡的微小落寞。
抱歉了，當時的我既遲鈍又膽小，不願意面對你給我的美好，總是忤逆著你的想要，抗拒著你的感情。自以為我們之間只不過是很單純的朋友，在過於踰矩之時與你保持距離。卻在你真正離開的時候，嘗到了超越百年的寂寞。
甚至不了解我是怎麼了，為了「你離開」這件事而萎靡了好陣子。你本該像個路人一樣，是死是活，對我來說不痛不癢。這殘酷的事實卻好似在我身上切出致命傷，鮮血直流直到理智潰散。
「鋒，喜歡我嗎？」
「……再給我幾天時間思考吧。」
不斷地自己的心魔掙扎，後悔著當時的我實在是太壞心，一再打著迂迴戰術，害得你希望落空，更讓現在的自己如此後悔。
好想把你渴望已久的回答，一字一句地，親口說給你聽。
我愛你。愛你愛得刻骨銘心。
……在天國的你還聽得見嗎？我總是這樣默默想著。
緊握著墜鍊祈求不可能的願望，直到手中鮮血斑駁。
如果、如果……時間可以重來……
「……那麼就太好了呢。」
大夢初醒，一切復歸於寂靜。
我起身，閉眼整理思緒，最後長長吁了口氣，面對這你已不在的夜晚。
望著以前被數據佔滿的桌子變得乾淨無比，我走了過去，拾起你遺落在梳妝台上的金色髮箍，常常伴隨你的飾物已經失去你的溫度，更確信了這事實：這次，你是真正地走了。
就像是耳聾一樣，昔日充滿笑聲的空間再無沒有任何聲音，然而我印象裡的夜晚不會是如此安靜，就算是在空無一人的當下，也該有種、習以為常的……滴答滴答的聲響。
打開燈來尋找熟悉的聲音，最後發現那置於櫃上的倒轉之鐘已不再走了，恰恰停在12點。
「…」
一切的一切，就要回到原點了啊。
原點，指的是什麼時候呢？
追溯以前的記憶直到你還沒出現的時候。當時的我，是獨自一人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無聊透頂到甚至讓人想不起蛛絲馬跡。
「鋒～鋒～，來～」
是因為你的出現，才讓我的生命有了色彩。那些有意無意的關懷，還有關心的言語，雖然有時過於暴力，卻同時充滿著你獨特的溫柔……
「這個是……？」
「我親手織的圍巾，這樣子，鋒就不會著涼了喔～」
能夠與你交心，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而當時的我，卻不曾意識到這一點。
……硄噹。
不過是想喝個水而已，一個恍神失手摔了水杯。玻璃登時噴濺，水流在腳邊擴散，而我只是望著，看著透明的水滴慢慢滲進地毯，成了一片深紅墨跡，久久才反應過來。
曾經以為，過去的事情會像水流一般，嘩啦嘩啦地從記憶裡流走。你與我相處過的種種回憶，卻永遠也沒辦法忘掉。
最初遇見的你，用凶暴隱匿了脆弱，用狂傲掩飾了孤獨，這些你自以為偽裝得很好的東西，全部遭到我揭發。我慢慢等著，等著你重整自我……直至你願意與我坦誠相待，表現出你最真最實的模樣。
最後你緊緊抱著我狂哭的那個夜晚，好像又回到了小孩子模樣似，更確信你依賴我的程度正如同我需要著你。
所以……
「如果要走的話，至少也該說一聲吧？」
或許在心深處我依然不被你信任，讓你在最後時刻並沒有向我打開心防。但是，我終究還是個人，忍耐也會有個限度，能夠接受你犯下的各種錯、忽視掉那些未解的風波，卻不能允許你不告而別。
這樣子……會讓我很擔心你在外頭會不會受傷的……
你還能去哪呢？就是你要跟我切割關係的此刻，我還是很憂慮著你的去向。在長長迴廊裡走著，不顧身體的情況，到處向人打聽你的消息。最後不知怎地，繞到了辦公室前。
最初與你交談、對你有了認識的地方，就是這裡呢。
「…」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我走進門，望著兩個與人同高的櫃子，當下有些不解，只是順著直覺，顫抖著伸出手，拉下黑幕，揭開了過往的序幕。
被我封印已久的銀白鋒刀，就算染滿灰塵，在月光的陪襯下，依舊閃閃發光。
「看你頭低得都要貼到紙上了，鋒，不要逞強了啦。」
經過我連日熬夜趕公文，你終於看不下去，直接把大毛毯砸了過來，強制要我休息。輕蹬辦公椅滑到我桌子對面，二話不說，伸手輕叩我額，用如此之近的距離，低聲哼著無名曲調，輕輕地哄我入睡。
「喂喂……等……」
「沒有理由，快睡覺。」
我試圖掙扎，無奈在溫暖的催化之下，本就沉重的眼皮很難睜開，墮入你善意的魔咒中。
「你這樣子，總有一天會把身子搞壞掉的。」
「有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啊……」
這句話……我才想還給你呢。
逐漸微弱的視線裡，你保持著一樣的微笑，這樣就足以使我安心了。
那個會關心我的，會逼我睡覺的，都是原本的那個「你」，才會有的作為。
想說的話，逐漸在夢境中消散。
不說一聲就離開什麼的……你真的是個蠢蛋，怎麼就沒顧慮到我的感受呢？
那次任務的那些事，我不會怪你的，哪怕是證據當前，眾人指證，光是看你因為被歸類為罪人而崩潰的模樣，我就已經知道犯錯的人絕對不會是你。那麼，你還是想證明自己的無辜？其實我並不反對你去證明自己的清白，只是不願意放你在外頭受到任何危險。
四個人去的時候都會出事了，更何況是你單槍匹馬而行？
這種滿腦子都在意著你，這樣的我……或許會被他人認為很可笑吧？要是被你發現我還是不肯定著你的能力，絕對又會被你罵到臭頭。
重握那把鋒刀的感覺很微妙，像是與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握手問好般。
也把象徵守護的十字墜鍊一同帶上，轉身做出了抉擇。
「好攻擊，鋒。」
白與黑的兩道光芒在訓練場交錯，刀刃相撞不時擦出熾紅火光。我擋下你漆黑烏刃的攻擊，反手上抬劃出刺耳的摩擦聲響，切割出兩人的距離。
說來奇怪，你在劍術上是絕對沒有我來得精通。每次下挑戰書時，卻總是堅持著以刀相戰，我也就姑且陪你玩玩，導致一次次訓練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看準你下刀的空隙，我流利側身，躲過你的攻擊範圍，順利繞到背後，銀白鋒刀直指心臟。一切都順利到過於詭譎。
時間結束，勝負已定，被指著要害的你已不敢輕舉妄動，棄了烏刃，慢慢高舉雙手表示投降，隨後因為體力耗盡而就地趴倒。我微愣，連忙低頭查看你的情況，迎來的卻是你翻過身，心滿意足地吁喘。
確信你是累了而非暈倒才選擇躺下，瞬間的擔憂煙消雲散。看著你像隻悠閒的貓兒伸著懶腰，對於整場戰鬥的流程，果然還是相當芥蒂。
「剛剛……為什麼不躲？」
「……嗯？為什麼要躲？」
你玩起了掉在臉上的葉子，握著梗部在手裡翻轉，漫不經心的樣子讓人看了頗為憤怒，對於我的質問，完全不放在心上。
「剛剛那一刀，你是可以躲掉的……要是我沒收手的話，你會被我砍傷的。」
你瞟著我，看著我被憤怒佔滿的容顏，露出無奈的微笑。
嘛嘛，狂鋒兇起來的表情真的超可怕的。你微黯的眼神似乎透露著這一訊息，輕啟薄唇，給了我否決的回答。
「不，鋒這麼地優柔寡斷，怎麼會狠心傷我呢？」
你錯了，大錯特錯。
就算你是我的誰好了，在公私分明的當下，我依然會選擇傷害你。
……而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對此懊悔了多久。
重新拾起舊業，卻不再為了純粹的殺。這次，是為了保護我所重視的人們。
「......歐貝倫。」
出了門之後招來你為我打造的機車，向著混沌之門的所在直直奔去。
該結束了，這些因為我的懦弱、優柔而造成的遺憾，應該要由我來親手終結。
無視我身上潛藏的病痛，只希望一切都還有挽救的空間。
不過是種直覺，總覺得……一切的真相都會在那個地方。
……有些事情，果然還是要親眼目睹才行啊。
── 若要說一個人的一生，到底能原諒多少罪過？
我想，所有罪咎都可以被釋懷，唯有自己不該被原諒。
──雷文‧狂鋒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