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16. 演繹的劇本
「我沒你看上去那麼平穩，我的心境時時刻刻泛起巨浪，礙於天使的身份和我懶得花力氣爆發，我逼不得已維持這個姿態，長久下來就習慣了。但如果我真的瘋起來，你會在意識到出事前就死不瞑目。」霞飛聽上去在開玩笑的時刻總是正經八百地述說自己的原則，戰慄感會在之後逐步浮現並提升，不像真正開玩笑時，只有即時的尷尬氛圍。
「您試過真的發瘋嗎……？」現在的我倦意減退一半，但我忽然想快點睡覺，我再說下去天使會轉變為惡魔。
「對被趕出去的那位丸子頭試過。」她是再指惡毒。「所以如果你惹到了我，我就會用同樣的方法對待你。」
牆上掛著一把黑色的長劍，準是霞飛掛在口邊的制裁之劍，遇到緊急時候，她就會召喚這把劍震懾、防守、攻擊，甚至屠戮敵人。如果對手只是一般人類，她是連劍也懶得用，赤手空拳就搞定。
「我不會的！真的！您不要拋棄我，所以……」
「明白就不需要多保證，我可以從你的言行看出你有沒有背叛與我的約定。」霞飛走下床，她順道穿上內褲，免得弄髒地板，她的潔癖比媽媽的更嚴重，只要看到地上有一根毛髮也會扔掉，何況那是我顯眼的紅色髮絲。「我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失去對你的耐性，所以聽我的話就對了。」
了解得霞飛越深，她的霸道性格就越醒目。她真的很精明，凡事智勇雙全，計畫縝密，滴水不漏，掌控著一切。
總是淡定的表情後，藏著深不可測的計謀，都只為滿足慾念而存在，複雜卻簡單。和世人一樣，得到後就會玩膩、玩壞，然後棄之如敝屣。
我別無它選，惟有多鍛鍊身體和配合霞飛無理的要求。
「你還要睡嗎？我們還沒看禮物。」
「什麼禮物？」我已經不想再收到奇怪的禮物了。
她從櫃子裡拿出幾個盒子，單看包裝用的袋子就知道是奢侈品的品牌，從來沒有在我家看過的標誌。
「現在對你來說還有點早，不過……」霞飛先是打開一個白色的袋子，裡面有一個黑色箱子，箱子裡也有一個小盒，小盒內的是一把被白色泡棉捲起來的鑰匙，準確來說是車鑰匙。「勞斯萊斯的跑車，是最嶄新的型號。我覺得這個品牌的設計實而不華，我又為你選擇了深藍色的款式，可以享受奢華的駕駛體驗又能保持低調。」
「但我才十八歲……」
「在重櫻十八歲就能考駕照了，不需要等到二十歲，但我想你的身形應該是開車的最大問題。」
「我可以試試看的。」
結果過了許久，我還是沒有開那台車，更沒有駕照，身高帶給我的挑戰可是會在駕駛的過程中大幅提升奪走性命的風險。
「還有這些。」
霞飛給了許多我壓根用不著的奢侈品，像是古龍香水、皮革錢包、墨鏡和準備在今屆世足使用的足球用球。她說自己在阿聯擁有一座大宅，所有的名車收藏都停泊在那兒，並擁有挖掘石油而帶來的龐大收入，難怪講課只是為了消磨時間。
「你將來會用到的，要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就一定要正衣冠。就像以前也沒那麼多人在阿拉伯興建別墅，今年開始忽然有不少球星到那邊踢球，地產商蓋了不少房子，我的房子和地應該也有天文數字的價格了。所以你要想得長遠一點。」
我的人生和足球沒有任何關係，我拿著球在場上跑，下一刻我就會變成球。
「我本來想買一套西裝給你，但還是親自帶你到店裏量身訂製比較好。」霞飛總是覺得我能夠順利考進大學，然後找到好工作，這也太長遠了。
有霞飛在，我哪需要工作。
當然還是規劃自己的人生微妙，萬一被霞飛拋棄，我又不能一輩子啃媽媽，那我只有拾荒這條路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把你當作小孩，那你就要更成熟，不要無謂地妄想了。」霞飛將我暫時用不到的物品收起。身為一位教育家，不止在知識方面，在各方面也要全面發展。「你在我體內留下專屬你的東西不代表你擁有了我，你只是和我做了一些其他人無法和我做的事。」
「我想知道為什麼您那麼抗拒愛情？」
「我很討厭深入的關係，有人就一定會有煩惱和風波，發生好事自己得到的快樂和好處會被分割，壞事的話少不免被牽連。」她是絕對的個人主義者，任何善舉都是為了自己。「尤其是你這種來自奇怪家庭的問題少年，纏上你就一定會背負你的責任。我對你有興趣是你同時具備正太和蘿莉的特質，是我以前沒嚐過的類型。」
所以說，霞飛將我啃得不剩骨頭後就會拋棄我？我不希望這一天降臨，戰戰兢兢地活著我也願意。
「我會盡力讓您對我長久保持興趣的。」我主動吻上霞飛，是我第一次奪走霞飛的吻。「只要保持物理上的交流……就行了吧？」
「嗯，我相信人類的學習能力比其他物種強。」
霞飛說著冷酷無情的宣言，身體做著比媽媽更溫柔的事。即使關掉冷氣，在公寓大樓的高層仍能感受不遠的初冬的寒意。
上次霞飛在我家過夜，我已經得知她並非所見那樣風平浪靜，不泛起一圈漣漪的天使。在適當的時機，她會排解積壓已久的負能量，我剛才就差點扭開那名為「暴怒」的瓶蓋，她的怒氣就如同猛烈搖晃的可樂瓶後噴濺出來的可樂。
「憐鬱，我那麼嚴厲是因為我對人都有很高的要求，我不需要廢物在我身邊。這些年來我看過無數人，我知道誰能和我並肩作戰，你不像加拉索尼埃和馬賽曲可以戰鬥，但你擁有支持我的潛質，我也是相信你才展露外界不知道的我。」
她將給我的禮物放到一個大黑箱中，將來一定會用到，就和我回到床上了。
「我就是那麼自私的天使，你的改變也只是為了我的私慾。但世上很多人都是這樣，說著為對方好，都只為了保證所愛的人不會偏離自己的期望，減輕負擔和責任。你媽媽也是這樣，她將你逼得那麼緊也是為了老後有一段安穩的日子，然後可以依靠你。」
「我當然知道……大人都是自私的。」我解開髮圈，任由我的紅髮和霞飛的灰髮交織重疊。
「你自己也不是大人，你是滿足自己身為雄性的衝動才配合我，我都看得出。」霞飛拉高被子，使暖意和她的香氣聚集到被窩中，我一低頭就能吸入這種天然的安眠藥。「靠近一點，活了這麼久，我的洞察力已經令我很容易厭倦無聊的人。而憐鬱你能陪我走到這一步，是你真誠和擁有許多我渴求的特質，所以就別抱怨那麼多了，儘管享受眼下的快樂吧。」
「嗯……」
「憐鬱，我們可以在不相愛的前提下陪伴彼此。我不需要你和我一起信奉上主，我要你侍奉我，成為我唯一的忠誠僕人。」霞飛身為一位小神，竟然把自己看得比信仰的上主更高，難怪惡毒說她不是虔誠的教徒，壓根沒有入教，就是一名受僱於上帝的上班族。
「惡毒她們說你是偽教徒，撒旦的奴僕，是真的嗎？」
「你覺得是就是吧，我的確做了令她們不高興的事，但當初是她們栽進來，最後帶著怨恨離開，有些人因為性情奇特，要找到對的人談何容易。」霞飛坦蕩地承認自己的污點，還宣稱只有電波對得上她的人才配得上她。
「我們今後該怎麼辦呢……」和霞飛在一起能得到短暫的穩定日子，長久下去是我無法預估的未來，我很想拋棄自己一切自由意志，任由霞飛擺佈，我就是失去捕食能力的小鳥，一步入社會就會被各種猛禽追捕。
「就跟你媽媽說的那樣，先以考大學為目標。當初憐歌女士也沒想過你可以考到東大，頂多就二三線的大學。不過既然要讀書，我覺得就要最好的，雖然她肯定不同意你去白鷹或皇家讀大學，但在重櫻也有首屈一指的學校，你的唯一目標就是它。不需要為了其他目標而分心，只要報考東大一家就行了，我的保證從來不會落空。」霞飛連說話也會從口中噴出淡雅的香氣。
「我真的可以嗎……」
「那個在學法語學到半吊子的姐姐都行了，你怎能不可以？」霞飛的臉湊得很近，她突然輕咬鼻尖。
「我也想不到讀什麼……」
「讀你最擅長的。」我想我最好的應該是英語系了。
「英美文學怎樣？」
「不錯，你有閱讀的習慣嗎？」
「在被您強迫讀法語的作品前都是看漫畫。」
「那就現在多看英文書吧，白鷹在上世紀有許多優秀的作家，但也別忘了要看法語書。」現在每晚睡前我都會看十幾頁簡單的法語書籍，卻仍有許多陌生的詞彙。
就跟漢文一樣，每一個字都似曾相識，實際上完全沒有見過面，組合起來更是和互不相識的人群中一樣的篇章。
如媽媽所言，我唸什麼也好，一定要能餬口和有技能傍身，可別淪落到爸爸的德性。
「憐鬱，如果我要你放棄一切追隨我，你會照做嗎？」她又讀懂我心意，要我做透徹的斷捨離。
「我……我……」明明我已經有了覺悟，卻無法堅決回應。「我怎知道？媽媽也是很重要的人……」
「我早就猜到你答不出來，至少我覺得能擔心家人的人是幸福的。如果你貿然拋棄家人，那你也會隨時背叛我。」但你還不是隨便就丟掉沒興趣的伴侶。
「霞飛，為什麼您突然想和身為男生的我做這種事？您不會後悔嗎？」
「我不會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我在鳶尾也看過像你這種外表長不大的男人，但就是沒有一看就產生興趣的魅力，你是四百年來第一位願意讓我獻身的男性，之後也不會遇到，所以……」
「所以什麼？」
「先不說。我為人很功利，只有眼下最需要的需求被滿足後才會考慮其他事。你現在才過了第一關，我還沒滿足，你睡前我們要再來一遍。」
霞飛是欲求不滿的天使，她打點好生活的一切，短期與長遠的規劃都料事如神，只要活下去，就不會有任何障礙。任何礙事的人事物看到那把閃亮銳利的黑色劍刃都退避三舍，那種順利的狀態反而令我有點不安。
今晚過得比以前的任何一個晚上更長久，夜生活並非稍縱即逝，選對度過它的方法，就能讓與霞飛共聚的一夜變成永遠不會看到明天的太陽的黑夜。我甚至覺得是霞飛使用了超能力，讓時間流逝得更緩慢，更甚暫停了它。一切隨自己的心意運行，還沒被滿足的，就在無限延伸的時間中盡情奪得。
她聲稱活了四百年，但我推測每一段值得她留戀的時間，都一定被她盡情地拉長，八個小時當四十八個小時使用。
這都是我的猜想，不過霞飛深不可測，我連她最表面的皮膚也沒有剝開，更別說最後一張底牌了。就和混過黑道或做過生意，或是僅僅出來打工幾年，都知道身為擁有複雜意識的存在，難以被揣度是令人敬畏的優點。
我和媽媽都是直白單純的凡人，霞飛的慧眼就看破我們脆弱的心牆。
「謝謝你憐鬱，你好好休息吧。」我以為霞飛會像第一次過夜那樣擁著我入睡，如今卻推開我，和我保持一把尺子的距離側睡。
「霞飛……」
「你想挑戰我的底線？」
「不是……」
「那就給我睡。」
為啥她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安然入睡？連一句晚安也沒有道，在需要我時說盡世間所有甜言蜜語誘惑我，滿足後就變回那位冷漠的天使，我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很討厭這種不被重視和把玩的現狀，然而我沒有能力扭轉，我已經變得沒有霞飛就難以生活下去，世上沒有任何一位女性能替代霞飛。
我喜歡你。這句話對於睡在一起的男女，說出口何其容易。霞飛已經立下禁止進入的告示牌，我再努力也只能停在她心扉前，我很想窺探她內心，成為她至今為止的第一人，真真正正地得到天使的心的人類。
但我是不會賭上自己的前途。
「霞飛？」
「我很累，幹嘛？」她連眼睛也懶得睜開了。
「您的翅膀呢？我想再體驗您的翅膀帶來的涼意。」
「在冬天不要跟我說涼意，你是想去西伯利亞居住？」
「那麼您的白色翅膀呢？您不是會用翅膀包著自己睡覺嗎？」
「都說自己了，自然不會有你。」
「就當作我有當一位乖孩子的獎勵吧。」
「答應我，不要再隨便說我的事。」她仍對我將她的身份暴露給同學一事耿耿於懷。
「嗯……那我們可以一直親密下去嗎？」
「你不要先膩掉才好。」
如同回校辦理休學手續那天，霞飛再度從背後綻放兩雙潔白無瑕的翅膀，除了那幾道同樣出現在黑色翅膀的紅色樹枝狀印記外，其餘部分都白得像世人對天使的純白印象。
「我不會的。」
「你真是任性，但我不是全盤接受你。」她總算靠近了我，用她豐厚的翅膀暖和我的身子。
「我會繼續努力，成為你最重要的存在。」我親了霞飛的嘴。
「隨便你，我幾個小時後還要上課。」
我知道她是不情願展開翅膀，即使身處溫暖的境地，我的心卻寒冷無比，比與霞飛開始我們的「儀式」前更冷。我只能默默承受，霞飛直白的個性會大方承認自己的性情就是這樣，不會為了我改變。
霞飛說她會在睡前祈禱，今晚我看不到她這樣做，可能在我來到之前已經完成。我看到她在客廳放了一個祭壇，上面有仿冒火的燭台、聖經、聖杯等道具，她的習慣應該是有在維持的。
「不要搞我的杯……」她依舊閉著眼呢喃。「那是流傳了一千多年的聖杯。」
她又解讀我的心聲，可以這樣無恥嗎？我看那桌子上的東西的設計都很稀奇，一定是什麼稀世珍寶，她如此抗拒，我更確定祭壇上的都是具有歷史，價值連城的物件了。
盛過耶穌的血的杯子，真的有能治百病和長生不死的能力？下次不幸生病，用它來搭配霞飛的聖水服用就得知真假。
現在突然萌生想要找媽媽撒嬌的念頭。在這場談不上愛情的戀愛遊戲，我只是主角霞飛的一位支線，永遠不能當canon ending的正宮。
人就是這樣，不選擇會後悔，選擇了也會後悔。
此刻我只能做的就是抓緊霞飛的翅膀，不墜落到萬劫不復的深淵。
…
下一節
霞飛的縮圖：
霞飛：你做錯事的下場只會被其他人慘，因爲我已經警告你了。
霞飛：我不喜歡沒有上進心的人，也不喜歡太冒進的人，要怎麼辦是你的選擇。
深見：(從天堂掉到地獄，霞飛真的不將剛才發生的事當一回事，她的身體都沒有感覺嗎？)
霞飛：就讓你再感受一次神蹟。
獻出第一次後，深見終於知道眼前的天使不是自己能駕馭的對象，能取悅她已經是成就了。霞飛平常可以很穩定，但暴走時沒人能控制她。所以還是北宅最好，聽話就沒事了，就是會因爲另一半不成熟的舉動而變成壓力怪。
這是深見的選擇，他媽媽和霞飛已經說過很多次不要後悔，現在回頭也來不及，被霞飛盯上的人就得侍奉她。不過能讓人生有翻身的機會，是我的話也會賭一把。和嚴格天使的生活的容錯率總比工作上的高，只要誠懇道歉並不再犯同一個錯誤，霞飛還是會原諒。
霞飛的幹話還真的不少，就算知道中東的別墅很有潛力，哪來的錢去購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