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12. 角色的地位
雖然霞飛為我掃除了不少生活難題與阻礙，媽媽還是對她有所保留，不會全然信任她。
「我總覺得那天使不夠真誠。」
「但霞飛說了很多她的事，又很關心我。」
「沒有外人會平白無故地關心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人，她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爸爸外出的時刻多了，除了幫忙買菜和添置生活用品，他居然會外出做運動。媽媽說他高大健壯的身材只是徒具外表，被她摸兩下就會倒下，還是得讓自己的內在趕上強悍的身軀。
媽媽曾表明爸爸不在家是件好事，不想回到家還對著他楚楚可憐的表情。這二人之間的隔閡是無法徹底消除，至少要花上媽媽受苦的時間的兩倍歲月，甚至她要遠離爸爸才能治癒心病。
「霞飛都說她對我有興趣了，所以這樣做也不奇怪。」
「你以前沒有戀愛經驗，我很擔心她會玩弄你。她說過她以前有不少女伴，但都分開了，萬一她把你也當成玩膩就丟掉的玩具怎麼辦？」
「我相信霞飛不會這樣做的，她是冷靜的神，她一開始就沒當那些對象是女朋友，只是一起玩的朋友，如果她是認真的一定會直接說出來。」
媽媽似乎在擔心什麼，她和霞飛沒碰面多少次，自己又不擅長分析心理，自然會重疊自身的經歷與霞飛的意圖。霞飛為我百無聊賴的人生染上斑斑色彩，並正在填滿單調的人生畫布，我決定相信她，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決定信任她。
「如果發生什麼事，媽媽都會保護你的……」媽媽親了一口我的臉頰。
今天只有我和媽媽二人吃晚餐，爸爸回來後才吃為他預留的份。
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外面，媽媽都是坐我旁邊，從不會與我面對面用餐，明明在我對面就座才能更好地看著我。
算了，我實在搞不透媽媽的思維。她在我眼中最大的優點——臉蛋，尚算彌補她在性格上冒外露的針刺，還有那因經常流汗而散出的體味。
該不會她是想要我習慣這種氣味吧？聞起來不算刺鼻，只是很倒胃口。
但接近過自帶天然香味的霞飛，我每一刻都想為媽媽洗澡。
「不要這樣啦！我都十八歲了。」
「憐鬱是媽媽永遠的小孩。」她放下筷子擁抱我，今天她的體味沒之前那麼濃烈，甚至帶著淡淡沐浴乳的味道，這是她剛洗完澡的緣故。「真希望你不會離開媽媽……」
「我很愛媽媽，但我終有一天也要離開你，我不能一輩子依靠你。」
家裡沒開燈而顯得昏暗，灰藍的天色通過窗戶，轉化為披在家裡每一個角落的藍色半透明布料，為室內蒙上一層憂鬱的光線。
這是只有從非高級公寓才能看到的光景，窗簾被陣陣秋風吹得掀起，此刻是我在家中能享受到的最靜謐之時。缺乏光鮮亮麗的顏色彩也罷，我和媽媽在這兒有種被空間保護的感覺，我也不排斥和她有更親密的互動。
現在我像是要離開家庭的孩子，被捨不得的媽媽來一個最後的擁抱。如果我和霞飛真的有將來，我還是不會忘記媽媽，我會偶爾探望她，希望她和爸爸相處得更好。
「媽媽……等一下，你至少穿好衣服吧！」媽媽有在家裡不穿好衣服的陋習，她覺得面對家人走光也沒關係，但這對身為兒子的我是很大問題。
霞飛誰是知道自己要給我看才主動抬起衣服，媽媽是沒有防備，就怕她在公司也是被其他男性吃豆腐。
「抱歉……」媽媽拉起自己的背心的吊帶，她連自己的其中一邊衣服都垂下來也沒發現，到底是天然呆還是故意的？
她剛才出浴後直接解開浴巾，只換上一條內褲就用手肘撐住陽台的欄杆抽煙，還面向我和我說話，呼籲我在霞飛面前要檢點。以男友或丈夫的角度看，這種暴露是可以容許，但我可是她的親生兒子耶。
「媽媽，你也要保護自己的身體啦，只有爸爸才能看到你最真實的一面。」
「也是的，憐鬱對我這種大媽沒興趣，但霞飛的年齡是我的十倍。」人和天使的年齡不能用同樣標準看待，而且現在的氛圍正準備響起背德的警號。
「飯菜都涼了，就別再纏綿了！」
「難得我們有時間獨處，促進一下母子關係也無所謂吧，我不會做什麼越軌的事。」說完她居然將嘴貼上來吻我。「這是補償，為我一直以來的激動態度。」
媽媽像是將之前霞飛使她靜下來的吻贈予我，我不介意她這樣做，總比以前在我面前吵鬧好。她應該覺得自己近期發生了很多好事，除了和爸爸修好，也被霞飛的冷靜個性影響，收斂了一下火氣。
「如果你和霞飛一起，你們會回去鳶尾居住嗎？」她又幻想遙遠的將來。
「她說過自己已經習慣重櫻的環境，不會回去的，但我們要發展的話應該很難的。」
「就算你被甩掉，媽媽也不會放棄你，你可以隨時回來我身邊。」
「謝謝你。」
媽媽用筷子將盤子上的牛肉和蔬菜送到我嘴裏，她是扶著我的臉，像小時候那樣向我餵食，她突然變得那麼親切令我適應不過來。
然而這總比她情緒爆發時好多了，這才是我一直缺乏的母愛，以往媽媽給我的愛都是伴隨道德與親情勒索。
她的心情好一點，身體的氣味也不會那麼難聞，只是她應該少吃點牛肉，牛肉會加劇人的體臭，比蒜頭、炸物更嚴重。
…
霞飛說她是不想捲入戰爭才在代表權力象徵的冠冕交給其他天使後就回到天庭，觀察人類世界的發展，直至戰事結束，同時在天界和地獄繼續執行身為戰鬥天使的處刑審判工作。
結果過了約三十年，她覺得生活漸趨公式化，又回到人類社會生活。在鳶尾住了一段短時間後就發生之前說的翅膀被雷電打中的意外，然後在重櫻逗留到今天。
同時擁有天使和艦船的身份，恪守信條又能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模式。當維希教廷的艦隊面對自沉的命令時，霞飛的身分認同變回了天使，以上帝視角觀看世界的棋局。
她的一生中充滿過客，我擔心她會否對我這種平庸的人類很快喪失興致，然後結識新的伙伴。
嘴上說是朋友，我不覺得霞飛和我是對等的友誼，但我們的差距那麼大，不對等才是正常，能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少之又少。
「深見，你到底搞什麼？最近兩次的測驗都那麼低分。」
「我沒時間溫習嘛……」
「從正規課堂變成補習班後，你明明有很多時間準備，你是在為自己的怠惰找藉口。」
「我沒有……」
「我可以問憐歌女士你平常都在做什麼。」
這兩週的法語測驗我都及格，卻也只是剛剛好及格，特別關注我的霞飛自然對我的表現有意見。
「如果你的能力就到這兒，那你也就別留在這兒了。」霞飛失望地轉身離開我。
「不是的……我是太緊張才記不下單字和句型，還有您出的題目太難了。」
「所以是我的問題？你變得喜歡責怪其他人了。」
「待會我們可以在附近的咖啡廳說一下嗎？」
「我今天想吃韓國菜。還有你給不了一個合理的答案，你生日時也就別過來找我了。」
星期六是霞飛最多課堂的日子，她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三點都要上課，接著只有半小時午餐時間，然後又教授到六點半。幸好我生日那天正是一個學期的完結，她可以重新排列自己的講課時間表。
霞飛下班時將馬尾散開了，我一時認不出那是她，只憑那與眾不同的氣場辨認她就是那位我認識的天使。
「跟我出來吃飯真好，你都不用付錢。」
「啊……那這次我來……」
「你的錢是憐歌女士給的，這樣和你媽媽請客有什麼分別？Better know your place。」
那您還說……天使心情不好時還是會變得毒舌。
「沒工作別裝闊綽。」
「……」
霞飛的胃口很大，她不會在意自己的吃相和會否長胖，咀嚼時也不會像大部分女生那樣掩住嘴巴，卻又不會很丟人現眼，這是天使獨有的特性吧。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我和她之間相隔一個四人份的部隊鍋和緩緩升起的煙霧。
「呃……因為我的生日快到了，我就一直想您的事，就沒心情溫習。」
「這是什麼因果關係，你的記憶力和已經存有的念頭應該不會衝突，你只是在找一個懶得記下來的藉口。」
「那我腦子只有您就很難清空腦袋專注溫習嘛……」
「那意思是我只要從你的生活中消失，你就能順利溫習了？」
「不是的！我只是好奇您要在我生日時給我什麼樣的驚喜。」
「我說過要保持神秘才令你有禁慾的動力，你連基本的自制能力也沒有。」
與此同時我們點的拌飯和其他辣炒涼拌料理都上菜了，霞飛終於動筷，從部隊鍋裡夾了一坨麵條和其他配料到碗裡後，又在上面放了其他食物，一併夾起來送進口腔。
「那您想我怎樣，我的能力就這樣。」
「你的腦袋應該有十八歲的程度，沒有停留在十一歲，所以你要強迫自己接受多餘的念頭，融入思緒中，就能不被你不想想到的東西影響專注力。」她說的抽象方法就像書店裡看到的那些不中用的心理技巧，人的心理構造並不是看幾本書就能改變。
「我說過你沒有成長，我就會離開你，這不是玩笑。」霞飛一口麵一口飯地吃著說。「我對身邊的人有著高要求，不適合的人都被我淘汰了。」
她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樣？以前的我常被媽媽責備不上進，可我沒聽進去，只當作那是家人的說教碎碎念，我又不是荒廢學業，對得起自己就足夠。
我們生活在不同世界，她是精英主義者，凡事力求最優秀，並且嚴格遵守自己的規矩。根據她的經歷，也有悠然自得、小惡魔或更嚴苛的天使，她聲稱自己已經很溫和了。
「其實還有一件事纏繞著我。」
「說。還有為何不吃東西？面對面坐被許多東西隔開很難夾給你。」現在這樣我根本沒心情吃東西。
我向霞飛說了媽媽變得異常可親的狀況。
「這不是好事嗎？你媽媽沒再對你發火，這是你一直渴求的事。」
「但昨天媽媽除了餵我吃飯，還親了我，以前她都不會這樣的，我覺得她對我這個兒子抱有特殊的情感。」
霞飛停止進食，用她那雙淡紅色的瞳孔睥睨我，她如此嚴肅的視線表示我又說錯話了。
「你怎知道憐歌女士是對你有著扭曲的情感？你又用你的主觀意見判斷現實了，不要只用你知道的事解讀沒有線索的事，這樣只會令你看上去很無知。想知道真相就去問她本人，對我說你的猜測可不會將你的意見變成答案。」
「萬一她是真的呢……？」
「那我也沒辦法，你們要亂倫我也不能阻止，我不了解人類的愛情，所以不會出手干涉，任何後果也請你們自己負責。」
「我不敢去問，不如您問吧。」
她低下頭看手機，應該是在傳訊息給媽媽，還時不時將眼珠抬起看我，像是在研究罪證時監視犯人的眼神。她今天的心情也太不穩定了，暴躁時還吃一些重口味的東西只會提油救火。
「你果然想太多了，你媽媽只是因為你不會長大的外表才憐愛你，她對你的感情只是普通的母子。」
「您還真的問了……」
「那是你叫我做的。然後我也將你近期的表現和態度說給憐歌女士，你回去後就等著被她說教吧。我不介意你說我惡魔或是嚴苛的老師，這是我答應你媽媽做的事，我不能食言。」
「總感覺您今天心情不好……」
「我昨天開始生理期，那股劇痛令我很難理智思考。」
原來四百多歲的女性也會有生理現象，不過如果這已經是她的暴走模式，那我至少能放心一點，她畢竟是能在冷靜的狀態下做出看似不近人情卻是在關心對方的事。
「本來我想你到我家，幫我用熱水袋按著劇痛的部位，這樣我就能坐在沙發看雜誌。現在我想比起我，應付母親才是比較重要吧？」不經不覺霞飛已經吃了快一半的部隊鍋，我才吃了一點點，連拌飯也只動了幾口。
即使餐廳內有冷氣，食物冒起的煙霧及我們吃得太熱的緣故，霞飛又脫掉她的西裝外套。這次她不是穿無袖襯衣，我看不到她的腋下，但被宅沾滿汗水的襯衣變成透明，我也看到裡面的內衣顏色。
「正常人都會迴避視線，但你一直目不轉睛地看。」
「我又不是特地想看……但原來您會穿粉色的。」
「我吃飽了，剩下的你打包回去。」
她果然是生氣了，這位天使絕對不是以慈悲大愛之心救濟普世，她只會拯救她認為有價值的存在。萬一我再輸給自己不會讀空氣的個性，霞飛就會從我的生活中消失，我必須謹言慎行。
「對不起霞飛，我不應該直接說出您的內衣顏色的。」
「你知道就好，看到還要點出來，換成其他人已經是性騷擾了，我穿什麼顏色是我的喜好。這件事我也會和憐歌女士講，你這個好色之徒。」
在身體方面很鈍感，霞飛不會在乎自己有否給人看了應該保護好的東西，卻對別人的反應很敏感，這天使真的矛盾，美其名是「隨性」。
我沒吃太多，拿了不少食物回家給媽媽爸爸下酒吃。
一打開家門，媽媽就衝出來抓住我雙肩問我和霞飛說了些什麼。
「為什麼霞飛問我和你是不是有奇怪的關係！還有你幹嘛性騷擾她！」
媽媽還是那位媽媽，遇到任何小事都會大開嗓門追問我真相。霞飛不掩飾的語氣和媽媽纖細的心靈混合起來產生的爆炸效果，我是感受得最深刻的那個人。
「憐鬱，我知道你在這個年紀對異性很容易產生興趣，但不要那麼衝動，霞飛她……」
雙親坐在飯廳的桌子前吃著我帶回來的韓國料理，雖然媽媽不喜歡吃太濃味的食物，她也是在大快朵頤，即使在不久前的晚餐已經吃了不少東西。
「還有你不要學你爸爸，身邊有女人就一味依靠她，這樣會變成廢人，喪失自己身為人類的能力。」她啃咬著醬油蟹，和爸爸一人一隻，霞飛說生螃蟹放久了會增加健康風險，回到家就要吃掉它們。我是沒有吃，我不太喜歡吃生的東西，怕自己的腸胃沒有成年人的能耐。生魚片和放了未煮熟的食材的壽司也會盡量避免吃。
爸爸想要開口說點什麼，被媽媽一個眼神瞪得把話吞回喉嚨。在爸爸面前用他的失敗例子教誨我和不跟他多說幾句話，媽媽不是還未徹底原諒他就是在我外出時二人又吵架了。
趁著媽媽沉醉在酒精和讓她展現少見的幸福表情的美食，我悄悄溜回房間，不想再聽到媽媽說教。現在我就是擁有兩位母親，彷彿沒了私人空間，任何言行都會被監督，可是沒了她們，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有那麼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
憐歌再怎樣溺愛兒子，也不會對深見下手，她那麼沒防備是認爲深見不會對自己產生興趣就在家表現得很清涼。不過深見終究是青春期男生，看到丁點兒福利也會胡思亂想，也許霞飛和憐歌都是對深見抱有複雜的情感，但絕對不是男女之愛，在得知深見和另一位女性的特殊互動時，難免會化身醋罈子。
憐歌：不遠離霞飛的話你會後悔的。
你對霞飛做了什麼！那個人可是什麼也能做得出來對付你的！
如果是憐鬱的話，媽媽會接受憐鬱的全部哦......
霞飛：你真的不要惹經期到了的女人。
要不是他還沒成年，我早就用我的寶藏來教育他了。
(回到家後喝着酒思考：如果這兩個人繼續發展下去，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模樣呢......)
因爲母親和霞飛太多暗示而在睡眠時做着奇怪的夢的深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