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奇怪的匿名信令瑟琳心神不寧,然而接連兩天都沒有任何異狀,因此她並沒有改變行程。
心情愉快的黛比:【甜心,你準備好了嗎?我八點開車到你住的公寓樓下。】
瑟琳:【別停樓下,新警衛會趕人。到一個街區外的中國餐館門口。】
心情愉快的黛比:【沒問題,八點見。】
由於晚上都在寫作或讀書的關係,瑟琳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過酒吧了。無論是一字領毛衣,或者剛從衣櫃深處挖出的高腰窄裙,都讓她感覺有些不自在。
就在她思索著穿膚色或黑色絲襪時,黛比撥電話來了。
「我到了。」她嬌俏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響起,瑟琳甚至能聽見圓形大耳環撞擊手機的聲響──那是她的酒吧標準配備。
「感謝你提早到,能等我十分鐘嗎?我還沒決定穿哪一條絲襪。」瑟琳望著床上的絲襪,不知道哪條更適合她的綁帶跟鞋。
黛比思索了一會,「若你指的是顏色,我投黑色一票。」她大笑,「你也知道我不偏好膚色。薄的很冷,厚的則活像套了一層假皮。」
「好,聽你的。」
離開公寓前,她再三檢查所有門窗均已上鎖。
但願只是多心了。
瑟琳裹著大衣坐進黛比的副駕駛座時,後者正在玩手機遊戲,見到她不由得吹了聲口哨。
「哇,我都忘記上次見過晚上的你是何時了。」
「也沒那麼久吧?」瑟琳整理著微亂的捲髮,那是她晚上耗費半小時吹的,「我記得上個月你寫報告有困難,我陪你熬了好幾晚。」
「別提了,資優生。真要我說,是路教授的題目太刁鑽了。」黛比恨恨地咬牙。
「他的題目不刁鑽。」
「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一直替他說話,他可是系上出名的嚴厲教授。」黛比道:「按照這程度,即使他長著一張俊臉也挽救不了。」
「我覺得他沒那麼難相處。」瑟琳望向窗外快速移動的景物,「不過今天是週五夜晚,你就拋開那些煩心事吧。」她轉向黛比,狡黠一笑,「難得的約會,你想整晚討論教授?」
黛比做了個乾嘔的表情,「才不。他太嚴肅了,我打賭他一定對酒吧不感興趣。」
瑟琳道:「這很難說。我倒是很好奇他在酒吧會是什麼樣子。」
沒想到一語成讖。
她們一走進冰河時代的大門,立刻便在吧檯角落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沒有穿慣常的襯衫,只在高領毛衣外搭配一件休閒西裝外套,沉默地啜飲調酒。
黛比大驚失色。雖然她算不上班上吊車尾的學生,但是任誰發現自己與教授處於同一間酒吧之中,那感受都特別奇怪。
「我們要離開嗎?」黛比躲到瑟琳身後,低聲耳語道:「天啊,那是路教授吧?他怎麼會來這裡?」
瑟琳對於好友的行為感到無奈,「你又沒打算做壞事。」
黛比詞窮,「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在教授面前穿著一件低胸洋裝與酒保調情吧?」
「原來你今天的目標是酒保。」瑟琳好笑道:「我認為無論誰坐在那裡,都不該阻擋我們前進的步伐。走吧。」
「等等……」黛比驚惶地阻止好友向吧檯走去,但後者充耳不聞。
酒保是位紅髮的希臘人,只見他一面擦拭著玻璃酒杯,一面招呼女孩們坐下。
「我要一杯蘋果莫希托,克勒雷登給我的朋友。」瑟琳指了指跟在她身旁,一臉悶悶不樂的黛比。
兩人點的都是無酒精飲料,這是她們之間的約定──絕不讓人有可乘之機,絕不酒駕。
「好的。」
以一般的狀況而言,希臘酒保會是名健談的聊天對象,然而他似乎察覺出今日客人的狀態不佳,於是貼心地將空間留給兩人。
在黛比又一次低著頭,假裝她根本沒有坐在吧檯時,瑟琳端著自己的調酒起身,「我去打招呼。」
黛比悶著頭喝了一口調酒,「別說我們是一起的就行,我不想在教授面前刷存在感。」
「知道了。」瑟琳垂首,以曖昧的語氣在好友耳畔念出酒保的名字,「那你只好在安德魯面前刷存在感了。」
不等黛比反應,她輕笑一聲跨下高腳椅,朝獨自坐在邊緣的路教授而去。
「嗨,教授,真意外會在此時此地見到你。」瑟琳道。
路教授聞聲抬眼,眼中沒有一絲驚詫,只有酒精帶來的微醺與混濁。
「晚上好,洛克小姐。」他舉起酒杯,看向已經開始與酒保攀談的黛比,「你們一進門我就看見了,還思考著你們會不會主動打招呼呢。」
瑟琳秀氣地聳肩。
「如你所見,在酒吧遇見教授可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她道。
路教授揮了揮手,一縷黑髮自太陽穴上方滑落,「無所謂,我知道我在學校是什麼樣的人。」
「奧蘿拉沒有一起來?」瑟琳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手上仍端著那杯調酒。
路教授吩咐酒保重新替他調一杯酒,「儘管許多時候需要人陪伴,但今天我想獨自一人。」
他身上有股清冽的木質調氣味,與酒香混合在一起,迷離得恰到好處。
瑟琳主動敬了一杯,沒有繼續談奧蘿拉的話題。那很明顯不是路教授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敬你從周三延續到今日的異常狀態。」她喝下了杯中剩餘的蘋果莫希托。
「你怎麼能肯定我今天煩心的事與周三是同一件事?」路教授垂首,目光斜斜向上望著她,指節在桌上規律地敲節奏。
這是個非同尋常的角度,因為瑟琳在一般情況下都必須仰視超過六英尺的路教授,幾乎不可能俯視對方。
她看見他那雙藍眼越過深邃的眉骨望向她,下意識別開了視線。
「直覺。」她道。
路教授低聲笑了起來,「那你的直覺未免過於準確。」
他看起來興致盎然,完全沒有趕走她的意思──儘管他宣稱自己想獨處。
「作為一名小說家,我的直覺異於常人。」瑟琳微笑。
「雖然我不明白身為作家與直覺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你都提起小說了……」路教授拉長了聲音。
接收到他的暗示,瑟琳詫異地蹙起眉頭。
「若你指的是新書設定,我想問你為何這麼好奇?」
「不是不能告訴你,只是實情過於離奇。」路教授玩弄著玻璃杯上的水珠,「你就當作是在酒吧中與朋友的閒聊吧。」
「你是教授,我要如何像與黛比分享糟心事一樣與你閒聊?」瑟琳強調。
「嗯,為什麼不行?」他反問。
她再次避開他的目光,「你醉了,教授。」
「就我所知,我清醒得能與你討論小考題目。」
「這又不代表什麼。黛比喝醉時還能教她姪子工程數學。」
聽見她的反駁,他流露出某種失望的神情,讓她更加確信他的確喝醉了。
「好吧,」面對他的垂頭喪氣,瑟琳終於妥協了,「我不知道這與你的祕密比起來哪一個更離奇,因為我的新書設定是親身……」
她正要說出關鍵字,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