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蘭傑披著大衣，站在家門口，嘴裡正咬著棒棒糖。
一輛調查所的車子朝著他駛來，副駕駛座的車門停在了他的眼前。
「修魯特先生，請上車。」車窗搖下，艾略特正坐在駕駛座的位置。
「時間剛好。」蘭傑低頭坐進車裡。
「昨天的調查還順利嗎？」艾略特問道，車子緩緩向前。
「今天不去民宿了。」蘭傑沒有理會他的提問。
「什麼意思？」
「今天去這個地方。」他從大衣的口袋中拿出幾張紙來，那是昨天回家後調查所寄來的資料。
「您方便唸給我聽嗎？我開車不太方便這樣看。」
「Synevil區的雨村部落。」
「Synevil區？那不是在山上嗎？」
「是的。」
「怎麼會想改成去那邊？」
「因為，資料顯示，菲斯家和格雷家過去都是從那邊搬出來的，我有點好奇……」
「好奇？」
「就先去吧！晚點就會知道了。」蘭傑不想多做解釋，艾略特也只能照著他說的做，畢竟所長給自己的任務是「陪修魯特先生調查」。所以今天行程的主導權並不在自己手上。
「你知道雨村部落的故事吧？」蘭傑拿出口中的棒棒糖問道。
「多少聽過一些，幾年前也鬧得沸沸揚揚，還上了新聞頭版不是嗎？」
「你知道多少，說來聽聽？」蘭傑接著問。
「他們不願意接受雙胞胎的習俗？我記得當時上會新聞的原因就是這個，但如果要再說到更深遠的背景的話，我就不是那麼清楚了。」
「這個部落，因為不願意接受雙胞胎而殺了很多的小孩子。」蘭傑吐了口氣，接著說：「一開始都在山中，根本沒有人知道部落的存在，直到後來有居民外遷到城市，向媒體爆料了部落的不良習俗，才會使得這奇怪的習俗被法律強制斷絕。」
「確實，現在回想當時媒體報導的內容，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這個部落崇敬雨神。」蘭傑說了個艾略特從沒聽過的字眼。
「雨神？」
「他們深信人類是上帝獨一無二的產物，所以每個人都是獨特的。而雙胞胎一定是魔鬼混入其中，想要帶著上帝創造的臉孔作怪。也是因為如此，上帝為了懲罰魔鬼，所以請雨神降下大雨，帶來天災讓魔鬼受苦。」
「這是……？」
「為了能夠減少天災帶來的禍亂，人們不斷祈禱、祭拜，仍舊無法獲得上帝的回應，於是開始選擇另一條道路——讓魔鬼成為祭品，終於，天不再降下大雨，就像是奇蹟一般。」蘭傑看著窗外：「也是因為這樣，部落裡的人開始獻祭嬰兒，只要出現雙胞胎，比較晚出生的那位就會成為祭品。」
「為什麼？」
「他們相信，第二位小孩就是魔鬼的替身。」
「這……媒體都沒報導過。」
「這是我之前聽一些地方的耆老分享的，也無法完全確定事實就是如此。」
「那…這樣的地方，現在居然……」
「變成了商人種植搖錢樹的地方。」
「是……」艾略特會這麼說，是因為雨村部落其實已經不存在了。
過去被媒體爭相報導之後，部落的巫師、社區裡的首長都受到了法律制裁，那兒的居民也都開始外遷。有一段時間，曾經人聲鼎沸的部落成了山裡的空城。而前年有商人看準了商機，將人去樓空的部落改建成渡假村，保留原本的舊式建築，鋪上新的街道，建築掛上華麗的招牌。廢墟現在成了口耳相傳的山中景點之一。
「人類就是這樣，一件無法被接受的事發生時，人人都能高喊著正義、保護等口號。直到時間過了，很快就會淡忘當時為了什麼在抗爭。好像每個人都只是為了跟風、為了流行、為了不要被這個社會給遺忘，但事後的結果不管如何都不需要負責。」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雨村部落的居民，有多少人當時是被社會、媒體的壓力，趕出了原本的住所？他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跟隨社會的期待離開了部落，然而這個社會有接納他們嗎？不，換來的只有民眾的歧視和媒體的冷漠。」蘭傑嘆息道。
「原來……是這樣嗎……」聽到這一番話，艾略特簡單回了句後，就不再說話，車子內的氣氛也變得凝重。
「到了。」車子在一片碎石地上停下，蘭傑和艾略特開門下了車。
這裡是被整理過的砂石地，外頭還佇立著塊木板，上頭寫著渡假村停車場。
「平日這裡是這麼荒涼的嗎？」艾略特望向空無一人的街道說著。
「走吧！先去拜訪一下我的老朋友。」蘭傑向前走去。
「老朋友？」
「還記得我剛剛提到的地方耆老嗎？」
「他還住在這裡嗎？」
「不確定，只能親自登門問看看了。」
兩人走過了幾條商店街，沒有一戶是有開門營業的，渡假村冷清的模樣，讓艾略特難以想像媒體當時報導開幕時的盛況。
蘭傑的腳步停在某一間紅瓦厝的門前，這裡的房型大多都是這個樣子，幾乎每一戶都是只有一層的建物，幾棟看起來較為時髦的房型才會有兩個樓層。
叩叩叩，蘭傑敲了幾下眼前的大門。
「誰啊？」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修魯特。」蘭傑大聲地回應道。
叩！喀！門鎖解下，大門緩緩向後打開。
「唉呦！稀客！什麼風把你吹來啦？」門後走出來的居然不是老人，而是一位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
「好久不見，威廉所長。」
「我已經不再用那個名諱了，別這麼稱呼。」眼前的這位中年男子是前任Synevil區的調查所所長威廉‧庫爾德，蘭傑過去也有和他合作過幾次的辦案。
蘭傑相當敬佩眼前的這位前任所長，從過去到現在，大概還找不到任何一位調查所探員能像他這麼認真辦事。當時逮捕雨村部落巫師和首長也是他主導的團隊，但事件過後，只有他願意站出來反對媒體和社會大眾持續施壓雨村部落的居民和造謠。
「今天登門拜訪，想來了解一些部落的事。」
「這位是？」威廉轉頭看向艾略特。
「是調查所的新探員，叫艾略特。」
「威廉先生，您、您好，久仰大名。」
「難怪我看這衣服怎麼那麼眼熟，原來是調查所的制服，怎麼？現在是你負責訓練新人了？」
「開什麼玩笑，這小子平時沒事做才拉他出來的！」
「我想也是，先進來吧！我們再聊。」威廉向後退了一步，蘭傑點頭進到屋內，艾略特則跟在身後。
「平時喝茶嗎？」威廉進到屋內後問道。
「這次先不麻煩了，我們等等還要繼續調查。」
「請坐。」威廉示意要兩位在長椅上休息，自己則是走到旁邊的搖椅坐下。
「想問些什麼？」
「相信，你還再不斷地摸索和學習雨村部落的一切吧？」
「你也知道，那一年過後，那些部落的老人也都一個接一個走了，這個部落留下來的資料太少，就算是想要維持那些和那個雨神不相干的習俗，只有我一個人是辦不來的。」威廉說：「那些媒體就只自顧自的說一些大眾喜歡聽的花言巧語，從沒想過這樣的行為對於少數文化是多大的迫害……」
「確實。」蘭傑點頭表示同意。
「你還是沒說想要問些什麼？」
「你過去的那些紀錄都還在嗎？還背得出人名嗎？」
「喔哈哈哈哈！你是說那個嗎？要背的話是有點難，但紀錄都還在，你等我一下。」威廉起身，往屋子深處的房間走去。東翻西找了一會兒，他手裡拿著一本厚重的書走出房間回到了座位上。
「我想知道『安德魯‧菲斯』和『艾爾文‧格雷』兩戶人家的資料，以及他們過去所住的地方在哪裡？」
「這名字怎麼好像聽過？我找找。」威廉從書本中間打開，一夜接一頁地查閱。
「這是什麼？」艾略特小聲地在蘭傑耳邊問道。
「這個瘋子，從調查所退休後，就致力於研究雨村部落的一切，所有過去的居民、住址、大小事他都不放過，全部寫下來了。」蘭傑挑著眉毛，小聲地回應道。
「等一下，我知道這是誰了，我去拿另外一本！」威廉突然喊著一聲，然後又快步跑到房間內開始翻找。
「看來，我的直覺沒有錯。」蘭傑微笑著說。
「有了有了！是這個！是這個！」他快步走到蘭傑他們面前，然後將書頁拿到他們眼前。
「你看！」威廉指著書頁的內容說道：「菲斯家是最後一戶接受嬰兒祭典的，但是因為當時媒體爆料還有種種因素，就不了了之了，當然，在花園也找不到相關的紀錄。」
「恩……」蘭傑眉頭深鎖，再看了一下威廉：「那……格雷家呢？」
「我看看……在這裡，但是看起來只是一般的民眾，沒什麼特別的紀錄就是了……」
「是嗎？方便借我看一下嗎？」蘭傑伸手。
「可以，你看吧！」威廉把書遞給了他。
「確實沒什麼特別的記載……那我打算出去繼續晃晃，有問題等等再過來。」
「喔好，沒問題的！如果逛得太晚嫌渡假村太貴的話，我這兒也歡迎過夜。」威廉客氣地說道。
「謝謝，那我們先走了。」他起身，艾略特也跟著離開座椅，並在離開時向威廉點頭致謝。
「修魯特先生，花園是什麼？」兩人剛走上大街，艾略特便開口提問。
「就在那邊。」蘭傑的手指向前方空地的一大片花海。
「哇！」艾略特發出驚嘆的聲音，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五彩斑斕的花海。花朵層層包圍的中央還有一座白色的小涼亭。
「這是什麼世外桃源嗎？好美！」
「世外桃源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什麼意思。」
「花園只是我們這麼稱呼它，雨村部落稱這裡為『惡魔的靈園』」
「惡魔？」
「這裡的一朵花，代表一位成為祭品的小孩子。」一聽到這，艾略特不經感到一陣涼意，一股反胃的衝動使他摀起了嘴。
「別吐出來了，小心冒犯到祂們。」蘭傑說完便繞開花園，往渡假村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一下。」
「你好，要兩間套房。」蘭傑腳步停在一間掛著櫃檯的小屋外。
「現在平日沒有人入住，有特別想住哪一間嗎？」櫃台的人員拿出了地圖給放在他的面前。
「就這兩間，可以嗎？」蘭傑用手指指了地圖上的兩個位置。
「好的，一間是五千，這裡收您一萬元。」
「艾略特，需要你的特權。」
「喔喔好！」艾略特向前拿出了調查證。
「早說……」櫃台人員不耐煩地交出鑰匙。
「謝謝。」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