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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群像劇|人渣聊天室】第四筆對話紀錄

華蟲 | 2023-08-18 22:07:27 | 巴幣 10 | 人氣 184


『真的是囂張至極!深夜過路魔在昨日又一次現身!晚間約11點23分左右,一名身穿黑衣戴著口罩的男子,從巷頭到巷尾手持刀具一路殺過去,造成十人受傷,而一人還在加護病房搶救中!被害人家屬簡直不敢相信不過就是短短幾分鐘親人去便利商店的時間,就等來了噩耗——』
新聞又在播報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過路魔事件,自助餐店老闆一邊碎碎唸著『是沒別的東西可以報了嗎?!』一邊拿著電視遙控器連續轉了幾台,結果發現無論是哪個新聞台都捨不得放下這難得一見的社會案件去報別的時事,最終只得放棄,直接關掉那不停地傳來家屬哭嚎聲的電視機。
剛結束書店排班的李蔚君手裡拿著剛剛結完帳的便當盒,只是瞥了眼電視機被關掉前的最後一個畫面就不感興趣地轉開了視線,目不斜視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多,隔壁桌坐著剛從補習班下課的中學生,然而卻只顧著低頭在課本上畫些什麼,坐在男學生對面的婦人則是在用餐之餘不停口沫橫飛地說著『成績爛得沒眼看』和『跟誰誰比又低了多少分』等數落的話。
雖然並不想聽那些將自己的孩子貶得一文不值的話語,但畢竟位置就在隔壁而已,還是難免被迫灌了一耳朵的謾罵,原本還在腦海裡回味著白天所看的書的內容,在這樣吵雜的噪音污染下,李蔚君感覺書中美麗的文字都被那高昂尖銳的聲音捅穿了無數個洞又撕裂成破碎的形狀。
連嘴裡的飯都變得難吃了起來。
端起便當盒打算換一個安靜一些的位置,李蔚君從男學生的背後經過,無意間地一瞟,就看見那名學生正在數學課本上畫著的並不是什麼圖表也不是面積圖形,而是彷彿洩憤般地應和著被責罵的節奏一圈又一圈地將課本內頁用原子筆塗抹得看不清原樣,有些地方更是因為施力過重而被筆尖刮出了一道道裂痕。
她腳步頓了一頓,從原本行進的方向拐了個彎,換到能看清那名中學生校服及學號的位置。
拿出手機貌似單純地划動著畫面,實際上卻是清清楚楚地拍下了那名學生及婦人的模樣。
嗯,有罪。
李蔚君就坐在自助餐店的塑膠椅上,表情愜意中帶著平淡,慢條斯理地吃著便當,左手卻一心二用地先是打開VPN,再登入PTF論壇,最後點進——著名的鄉民八卦板。
裡面五花八門什麼話題都有,從毫無爆點的真實經歷到充滿反轉的創作幻想文,就只有大家想不到的,沒有鄉民寫不出來的。
【問卦-有沒有某某中學現在素質越來越差的八卦?】
簡單地下了這樣一個標題,李蔚君咬著嘴裡的花椰菜,想了想覺得這樣還不夠吸引人注意,又補上一段文字——
【——該不會成為下一個深夜過路魔吧?覺得害怕⋯⋯】
蹭一蹭最近熱度正高的社會新聞是不錯的辦法,李蔚君對這個標題的聳動程度覺得滿意。
內文的部分她在開頭處就附上了剛剛她抓拍到的一幕,雖然在發之前已經簡單地做過一些模糊處理,但還是能看出——
一名中學生反握著手裡的筆奮力刺向書本,而那漆黑無光的雙眼則是死死地向上抬起,注視著正對自己說些什麼的母親,由於拍攝的距離有些遠以及自助餐店室內日光燈光線不足的緣故,在冰冷的色調中恰巧營造出一種充滿怨氣的氛圍。
不過若實際在現場就會發現,那名男學生其實只是因為被罵久了而呈現一種雙眼無神的放空狀態。
然而看熱鬧的鄉民才不在乎什麼事實,看圖說故事誰都會,更別說PTF論壇本身就是一個匿名討論版,目的在於讓所有人都能放開來自由發言,於是這篇標題聳動的貼文在短短幾分鐘內就有了些許的熱度。
不嫌事大的鄉民們開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蓋起高樓。
見狀,李蔚君關上PTF論壇,沒有要加入討論的意思,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話題總是需要一點時間發酵,之後才能在最恰當的時機添上一把火。
網上那些因為匿名而肆無忌憚發言的鄉民正是最好使的那把槍。
發完貼文也正好用完餐的李蔚君慢吞吞地收拾著桌面上的便當紙盒及免洗餐具,就在她準備要起身拿去店內的垃圾桶丟時,手機響起了有新訊息的通知——
【您好,歡迎來到人渣聊天室。】
沒等她做出下一步動作,又是一條新訊息在手機畫面上跳出。
【『書裡有蟲』進入了聊天室。】
李蔚君不記得自己有安裝過什麼不明軟體在手機中,因此並沒有冒然地將那個名字也很可疑、叫作『人渣聊天室』的App打開來細看。
停下剛要從塑膠椅上起來的動作,她重新坐好,決定優先將手機裡的不明軟體處理掉。
對於熟悉3C產品的人來說,要想徹底清除裡面疑似具有攻擊性的軟體,格式化是最快也最徹底的辦法,不會有什麼能比直接回到系統初始狀態更好的解決方式。
所以當李蔚君發現手機即便是格式化了,也依然留下那個彷彿變成了手機內建軟體的『人渣聊天室』後,就意識到那或許不是什麼普通的App。
抱持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她趕在附近手機店結束營業前,快速地離開自助餐店找到一間最近的手機店,現場選定了一支正在優惠中的舊款智慧型手機。
就在她結帳過後,才剛連上網路,這支新手機就立刻被植入了那個奇怪的App,過程或許根本不到一分鐘。
手機店裡的店員見李蔚君拿著手機但神色微妙,忍不住出聲問道:
「小姐?請問手機有什麼問題嗎?」
抬眼看到店員那不知道是關心還是害怕剛賣出去的手機會被退貨的表情,李蔚君止住了想要告知對方手機被莫名安裝了奇怪的App的想法。
仔細想想如果這個App換了手機也會跟著被安裝進新手機中,那麼就算說了也沒用,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問題與混亂。
「啊,沒什麼,手機的狀況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最終李蔚君什麽也沒提,為了避免影響到店家打烊的時間,她將新買的手機與包裝盒通通放到包內就離開了手機店。
雖然為了試驗而破費買了一支手機,但對李蔚君而言,多了一支備用的手機也不是什麼壞事。
走了一小段路來到公車站,在等車的空檔裡,她還是選擇打開那個讓她有諸多懷疑的App——
老實說一眼就能看出這絕對不是正規開發的軟體,極度簡陋的介面設計及配色,無一都透著一股還在開發中途或是根本是偷工減料的味道。
比不上一般人常用的聊天軟體,功能似乎也只有簡單的發送訊息和圖片,用意及目的不明。
現在除了她之外還有另外兩名成員,分別是『迴紋針』及『舞動的北極星』。
所有人在這個聊天室裡面都只有代號,而她則是『書裡有蟲』。
但是既然都已經匿名了,還將他們這些人聚集在這個強制性安裝的軟體裡的意圖就變得有些難以捉摸。
公車到站,李蔚君一邊嗶卡上車,一邊想著這個軟體的幕後主使者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是的,她已經確定這個App的背後絕對是有人在操控,只是對應著『人渣聊天室』這個名稱,她可以合理推測這是在暗指這個聊天室裡的人都是人渣,雖然這個將他們定調為人渣的基準是什麼並不得而知。
當然她不覺得製作出這款App的人會是基於什麼正派的理由,反而大概率只是單純為了取樂。
或許是某個駭客無聊時的惡趣味也說不定。
這麼一來,『人渣聊天室』有更大的可能,其實指的是某名『人渣』所設計的聊天室。
【迴紋針:哈哈,今天真熱鬧啊!又來一個新人:)】
加上自己,也就三個人在這個聊天室裡,所以『迴紋針』是第一個進入聊天室裡的人?
從文字中能清楚地感受到『迴紋針』這個人對聊天室不僅適應良好,還隱隱有些把這個聊天室當作是自己的主場的感覺。
李蔚君想了想,決定還是暫時先不回話靜觀其變。
彷彿是為了應和『迴紋針』那句『今天真熱鬧』,就在她即將要準備下車時,聊天室裡又跳出了新的訊息——
【『Top哥』進入了聊天室。】
如果不算上第一個加入的『迴紋針』,那麼今天就有三名成員進到這個聊天室。
從僅有的線索中,李蔚君暫時沒想到他們被這個App選中的理由,但不排除或許只是單純地隨機拉人。
即使這是某人為了取樂而製作的軟體,也肯定有什麼目的存在。
腦中快速地閃過一些著名科幻小說中所撰寫的情節,李蔚君覺得或許在這個聊天室裡發言必須更加謹慎一些,畢竟難保這軟體有什麼抓人把柄的手段。
下了車回到租屋處,她重新把VPN軟體分別安裝進先前格式化過的舊手機及新手機,接著重新登入PTF論壇,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發酵,那則在說某某中學素質的貼文底下已經蓋了一百多層的樓。
拿出新買的那支手機,用同樣的方式換一個帳號進入論壇,李蔚君手指翻飛,快速地就在高樓底下留下一段文字——
【不意外,我家就住在某某中學附近,近幾年特別有感,偶爾還能遇到有學生在巷子裡打架鬧事,教育局不出來管管嗎?】
發完之後,立刻又在舊手機上換了一個帳號——
【十年前畢業的校友路過舉手,才過幾年而已母校就變得這麼多了嗎?突然覺得有點丟臉⋯⋯】
而底下鄉民也沒讓她失望,一些附和的、看好戲的或是根本就在造謠的留言紛至沓來,就算有些理性的網友努力提出質疑和呼籲大家別那麼快下定論,也只是被更多看熱鬧的言論給洗掉。
大家想要看到的絕不是什麼合乎邏輯的前因後果,而是聳動駭人的八卦,畢竟現在深夜過路魔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趕上這波熱潮似乎就是件有趣的事,至於真相是什麼又有誰在乎。
李蔚君切換了幾個帳號持續不斷地留言,無論是隱晦地又或者是直接的,字裡行間全是在推波助瀾。
文字的力量就是這麼的巨大,從語氣、用詞到選字只要應用得當,就是最強大的武器,多得是不想思考的人在斷章取義,也多得是不嫌事大的人在添柴加火,恨不得火越燒越旺。
「知識的缺乏,造就了愚鈍的大腦。」
敲下留言中的最後一個字,李蔚君對輕而易舉就能被操縱話題風向的網民們只有憐憫。
多看書、多用腦思考不好嗎?
被成功帶跑也是活該。
看了看貼文底下的火勢,她覺得今天的進度差不多這樣就可以了,欲速則不達,要是太過反而會顯得刻意與造假,剩下的就交給那些好事的鄉民們自由發揮。
將兩支手機放下,李蔚君伸了一個懶腰,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書,然後舒舒服服地坐到房間內那張專為閱讀而準備的搖椅上,輕柔地翻到上次看到的部分接下去閱讀。
書本的封面被小心翼翼地包上書套,書頁中更是連一點指印或摺痕都沒有,看得出來是被十分愛惜地收藏著。
而她今晚的計畫就是看完這本書。
——
隔天早上一起床,李蔚君就發現聊天室中又多了一個新成員『脫毛貓』,而昨天一直安安靜靜不吭聲的『舞動的北極星』這回沒有繼續沈默下去,反倒是與『迴紋針』一起針對這個聊天室聊了起來。
【舞動的北極星:有人試過移除這個App嗎?】
看來這個『舞動的北極星』昨天應該是試了許多方法要移除突然間被強硬植入手機的聊天軟體,然而也與她先前試驗的結果相同,對方也失敗了。
於是她便附和了一句。
【書裡有蟲:試過了,沒用。】
沒去管接下來『舞動的北極星』那特意提出來的理論觀點及『迴紋針』像在看熱鬧一樣的回覆,李蔚君注意到明明在昨天還有四個人的聊天室中,成員卻只剩下三個——
『迴紋針』、『舞動的北極星』以及她。
如果算上今天剛加入的『脫毛貓』,聊天室裡也應該要有五個人才對,但現在那個昨天加入的什麼哥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突然消失,成員數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四名。
不確定這是否是軟體設計者的惡趣味或者只是單純地設計不良,聊天室所有的系統通知在過了一定的時間之後就會自動刪除,變成就算李蔚君有意往前翻看之前的對話內容,除了對話之外就看不見任何的成員加入及退出的訊息。
出於一個試探的意圖,她在『舞動的北極星』安靜下來之後就對聊天室裡的人發問。
【書裡有蟲:之前是不是有人進來之後又出去了?聊天室的成員數目好像不太一樣?這是不是代表只要找到辦法就能移除這個App?】
而一直都佔據著主場的『迴紋針』也並未讓她失望,幾乎是在短短幾秒鐘內就回覆了她的問題。
【迴紋針:啊,我也有發現。不過就算當成普通的聊天群組也可以吧?雖然名字怪了點:)】
只是這段回話稍微有些避重就輕了,似乎就是想讓大家不要顧慮太多,放開來在這個聊天室中發言。
究竟是因為匿名所以覺得可以把一個可疑的手機App當成是單純的聊天遊戲,又或者是另有目的?
李蔚君看不透這個叫作『迴紋針』的人。
他的文字總是意有所指地隱約帶著引導的意味,因此難以從中推測這個人的特質,與他相比,『舞動的北極星』反而只用三句話就透露出本身的主動性與自信。
作為一個熱愛閱讀的人,李蔚君習慣性地試圖從聊天室裡的對話分析出裡面那些成員的特徵,文字幫助她在腦海中描繪出這些人的輪廓,然後側寫出一個個具體的模樣。
而現在還差一個人。
【脫毛貓:會想把這種奇怪的App留在手機的人比較奇怪吧?還是說就像這個群組的名字一樣,你們都是⋯⋯?先說清楚,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手機上會有這個App,我本身絕對是奉公守法的善良公民,上週我才剛救援了一隻可憐的斑鳩而已呢!】
有趣的是,『迴紋針』發出訊息沒多久,今天剛加入的『脫毛貓』就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瘋狂地輸入一大串內容。
字裡行間就是想要在自己與聊天室的其他人之間畫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聊天室的名稱『人渣』也成了對對方而言極大的羞辱,為了表明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最後再提供一條可以『證明』自己『無辜』且『善良』的證據。
李蔚君甚至都不需要深入地去細看,彷彿都能透過手機螢幕從文字中聽見那吵鬧又神經質的聲音。
還是高分貝的那種。
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被吵到,李蔚君不適地眨了眨眼,決定暫時放下手機先去洗臉刷牙,下午還有書店的排班,她得提前準備好然後趕在上班前吃個早午餐,時間充足的話應該還夠她再看完一本書。
或許是聊天室裡的人都跟她一樣都被吵到了,直到五分鐘後她刷完牙從浴室出來,『迴紋針』才打著哈哈回應『脫毛貓』。
【迴紋針:哈哈,救援動物是挺好的,但是人渣也不會說自己是人渣啊,真要這樣說的話,我本職是警察,更不可能是人渣吧?:)】
雖然在一個匿名聊天室裡透露職業這種說不上是非常隱私的信息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像『迴紋針』這樣只是因為被人質疑了一句就率先主動說出個人情報就不免讓李蔚君忍不住多想對方這麼做的用意。
是因為根本不在乎?還是因為他想引導什麼?
他真的是警察嗎?
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李蔚君反覆琢磨著『迴紋針』文字間的目的,還未得出任何結論,另一個成員『舞動的北極星』就跟上了隊列,亮出自己的身份。
【舞動的北極星:我也只是在學的研究生而已,還能做什麼?每天光是弄實驗就飽了,哪來的時間做違法的事?這個App就只是什麼新型的手機病毒吧?別太認真了。】
想了想,李蔚君乾脆也回覆一段差不多的內容,要是她什麼都不說,在這樣的情況下反而有些可疑。
【書裡有蟲:附議樓上,我除了平日打工之外還有週末的圖書管理員志工活動,行程都排滿了,其餘時間就是吃飯睡覺還有學習一些新知識,要想做點別的⋯⋯?我倒是想,但很可惜真的沒時間。】
然而比起這些,作為被聒噪的文字影響而感到不適的受害者,就算會讓對方感到不愉快,她認為自己還是有必要再多說一句。
【書裡有蟲:雖然不知道脫毛貓你本身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一上來就懷疑大家有問題,這樣應該不太好吧?我想大家都是同樣被迫安裝這個奇怪軟體的受害者,真的沒必要像這樣互相猜忌。」
將這善意的提醒發出去後,聊天室就一片寂靜無聲,更別說是『脫毛貓』了。
李蔚君也不感到意外,無非是因為自己的『善良』被指出問題,於是就惱羞成怒了。
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著即便必須直面自己的錯誤,也必須要做的、正確的事。
而書籍,就是引導人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的重要道標。
——
李蔚君選擇在與書店只有相隔一個路口的早午餐店裡用餐,理由不僅僅是因為離工作的地方近,更是因為這家早午餐店是主打慢步調的悠閒用餐環境,為了讓客人能慢慢地享受餐點與咖啡,店內佈置了一長排的書架供客人隨意借閱。
雖然她本身的堅持是絕對不會在用餐時看書,以免把紙張弄髒,但在吃完飯之後,李蔚君最常做的便是喝著餐後的飲品,在這段等待到點上班的時間裡,愜意地翻著從店內書架上找到的、定時更新的書籍。
這裡的每一本書都被仔細地包上了品質優良耐用的書套,一眼就能看出這家店的店長也是一名愛書之人。
在等待餐點送來的空檔裡,李蔚君乾脆就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人渣聊天室』。
對於『迴紋針』的職業,她始終抱持著一種質疑的態度,雖說在網路世界裡,人的多樣性往往比小說情節更有戲劇性,但對方面對一個可疑的軟體時的處理態度,實在是過於消極,要是他沒主動說出口,絕對不會有人會猜出他居然是一名警察。
所以李蔚君決定拋出一個最簡單的餌當作試探。
【書裡有蟲:既然迴紋針你是警察,那你應該知道最近新聞一直報的那個深夜過路魔事件吧?】
她的生活圈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像是警察這樣的角色,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去猜測一個『正常』的警察應該是什麼模樣,每個職業都會有各自無法忽視的職業病,有些人體現在態度,而有些人則是表現在習慣上。
李蔚君想知道這個聲稱自己是警察的人對於近日在新聞上鬧得轟轟烈烈的案件有什麼看法。
是義正辭嚴地呼籲大家在路上要小心?
還是⋯⋯會如之前那般繼續顧左右而言他?
就彷彿是不用上班一樣,這次『迴紋針』依舊很快地給予了回覆。
【迴紋針:哈哈,知道啊:)】
沒等李蔚君在手機上敲出追問的話,對方又立刻發出一段訊息。
【迴紋針:啊,如果想問案件的進度,抱歉了,我也不清楚:)】
正是這一句話讓李蔚君赫然想起警察的類別確實有很多種,雖然都統稱為警察,但實際上負責的工作大不相同,對於案件的了解程度也應該會跟實際擔任的警察類別而有所差異,她總不能期待一個交通警察會有多深入地了解一樁刑事案件。
這樣想著也就直接地把腦海中的疑問給打出來。
【書裡有蟲:⋯⋯我就先問一下,你是哪一類的警察?交警?】
【迴紋針:哇,現在我被審問了嗎?哈哈。】
【迴紋針:是刑警喔:)】
又是一次的出乎意料。
要是現在刑警都是這副德性,那國家也快完蛋了吧?
儘管這次『迴紋針』並沒有迴避問題,可依然還是那種有說和沒說差不了多少的應對方式。
比起更加深入地說自己的事,『迴紋針』似乎更加喜歡用誇張的文字對話表現方式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使看的人不去深思那些可疑的『細節』,而是將重點放在他鮮明的性格上,每次話尾結束時的微笑表情符號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匿名發言就是最好的掩飾與面具,有的人會選擇以真實的性情演出,也有的人是樂此不疲地為自己塑造一種設定。
在網路世界各大論壇徜徉許久的李蔚君幾乎都不需要思考就能根據到目前為止的對話內容分辨出『迴紋針』究竟是哪一類人。
【迴紋針:文書工作多得要死啊,電視劇裡的夢想都是騙人的嗚嗚嗚QQ】
就像現在,他的文字在給聊天室裡的其他人一個訊息——
聊天室成員『迴紋針』是無害的,甚至是⋯⋯幽默的。
但明明裡面的所有人都是不認識彼此的陌生人,即便是在路上擦肩而過,也未必能認出對方,比起優先懷疑這個將所有人聚集在一起的手機App,『迴紋針』選擇的是給自己塑造一個專門面對其他成員的形象。
如果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的社群聊天室,或許『迴紋針』的回應方式就能當作是單純的閒聊,然而這裡並不是。
所以李蔚君合理懷疑這個人另有目的。
大概是看她與『迴紋針』兩人聊起來也想加入,另一名成員『舞動的北極星』也發了一條訊息質疑『迴紋針』明明自己都說了工作很忙但卻有時間一直掛在聊天室中這件事。
【迴紋針:哈哈,北極星還是學生對吧?那你肯定不知道,當薪水小偷才是工作的精髓啊:)】
還是始終如一的不著調。
李蔚君輕輕搭在螢幕上的手指頓了頓,她並不喜歡對方這種不正經的態度。
眼角餘光瞥見餐廳後廚已經準備好自己的餐點,她打出最後一條訊息作為落幕。
先不論對方是不是警察,那種上班摸魚的心態真的是十分要不得。
⋯⋯
來到書店辦公室與早班的同事交接下午的工作,同事顏芷熙拿著一沓收據過來,臉上還帶著神神秘秘的表情。
因為同樣都是喜歡閱讀的人,李蔚君在書店工作的這一年來和這名同事一直相處得很不錯,有時也會互相推薦對方可能會喜歡的書。
然而與那白皙文靜的外貌相反,她的這位同事不僅熱衷於搜刮書籍,還熱愛探索身邊的八卦,在這間書店工作的資歷甚至長達兩年,店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基本上問顏芷熙都知道。
此時顏芷熙就指著最上面那張和收據釘在一起的雜誌訂閱表,靠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這個人⋯⋯在妳來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追著我們店裡的一個漂亮小妹妹跑,又是送飲料、又是送餐點和小蛋糕什麼的,追得可勤奮了!店裡基本上沒人不認識他。」
李蔚君順著同事指著的人名一看——
杜爾麒。
不算常見的名字,看起來就像是什麼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或是狗血偶像劇男主角會有的名字。
再仔細看那份訂閱表,原來這個人訂了最近正好在辦活動打折的硬核科學雜誌《科學前沿》,會閱讀這款雜誌的人大多都是學者、研究生或是博士生。
「附近的學生?」
李蔚君猜道。
這附近就有一所著名的國立大學,其中理工學院也是那所大學的王牌科系,書店主要的客源大多都是來自那裡的學生。
「唔⋯⋯應該是吧?看起來就滿像學生的,有聽見他的朋友叫他學長⋯⋯啊!但這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
靠近了李蔚君,顏芷熙又壓低聲音,悄聲說:
「別看那個人長得人模人樣,我們店裡的小妹妹後來就是因為他才離職的,可惜了,明明一開始還做得很不錯的,也很少出錯,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結果卻⋯⋯唉!一見到男性就渾身發抖,實在是沒辦法再繼續待下去,怎麼就不報警呢?真是⋯⋯」
悄悄話說到最後,就又變得有些像是在抱怨,只是內容似乎不再是簡單的八卦。
但李蔚君對這種原始的男女關係並不感興趣,在她的人生中唯一有價值的就只有書,於是她表面上點著頭附和並適當地發出一些感嘆,實際上卻是在腦海裡回味著之前在早午餐店時翻閱的書本內容。
「不管怎樣他還是在我們書店貢獻不少金額的常客,以後應該也會再來,如果有遇到難處理的事情,蔚君妳千萬別燜在心裡,隨時可以找其他人幫忙,妳總是這麼安靜,遇見了奧客也乖乖地聽他們無理取鬧,我真擔心妳受了委屈也不說。」
雖然稍微有些愛聊八卦,但年紀要比李蔚君年長幾歲的顏芷熙在書店裡就像是大家的姊姊那般,不僅是對客人熱情,平時也很照顧其他同事。
「嗯,謝謝。」
對於這樣的關懷,李蔚君道了聲謝。
交接時的閒聊就到此為止,之後還有要整理剛到貨的新書的工作,顏芷熙告知了一聲就先去忙別的事。
李蔚君則是多看了一眼那份被統一收到資料夾裡的訂閱單,而後又興致缺缺地轉開視線。
只要與書無關,她就對這個人實際到底如何並不關心。
——
經過三天的時間,之前李蔚君在論壇上發佈的貼文熱度已經稍微有些降下來,所以根據過往的經驗她覺得也差不多是時候打出另一張牌,讓火重新燒起來了。
只是在那之前,『人渣聊天室』裡又有了新的動態。
一張手機聊天對話的截圖被新加入的『7號櫃檯』發到聊天室中,根據截圖中的內容,李蔚君並不覺得那是對方出於本心發佈到聊天室裡的。
即便這是一個匿名聊天室,正常來說也不會有人一上來就發些對自己形象有害的東西。
所以她更傾向於這是聊天室系統強制執行的動作。
但是——觸發系統介入的原因是什麼?
再看那張截圖,裡面與『7號櫃檯』爭吵的人被註明為『紀剛』,雖只有僅僅一個畫面,但其中最激烈的句子就是——
『不是我求你們生下我的!也不是我希望自己天生就是個同性戀!要是知道出生之後要面對的是這樣的世界,那我寧願自己從來不曾出生過!』這句話。
而『7號櫃檯』本人的回應則是怒斥對方不孝、不懂得回報生養他的父母。
一個爛俗的家庭紛爭。
如果這是聊天室系統介入擅自發佈的東西,那它⋯⋯或是聊天室的設計者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李蔚君不認為這只是單純想要給其他聊天室的成員一點聊天的談資。
截圖一發到聊天室中,不出所料地,『迴紋針』很快地就有了回應。
【迴紋針:哇:)】
【迴紋針:哇:)】
【迴紋針:哇:)】
【迴紋針:這真是不得了。】
文字裡充斥著滿滿的幸災樂禍。
這種人若真是國家公務員,那她對於警察考試的評分方式會報以極大的懷疑。
看著這明顯是在找樂子的行為,李蔚君忍不住告誡了一句。
【書裡有蟲:身為警察,能請你克制一點嗎?】
而後面接著參與話題的『舞動的北極星』似乎沒將『迴紋針』那像是看熱鬧一樣的態度放在心上,只是非常保守地針對那張截圖表達了自己不認為『7號櫃檯』能與孩子和解的看法。
至於『迴紋針』自然還是那副希望事情越混亂越好的模樣,就像是在應證他之前所說的只把這裡當作是一個普通的聊天室盡情地抒發自己想法,或者說⋯⋯玩樂。
【書裡有蟲:先看看他怎麼解釋吧?】
就像是一本書總要翻開來從頭到尾閱讀完畢才能知道完整的內容,比起無意義地胡亂猜測,李蔚君覺得,即使這個人有罪,也該給他辯駁的機會,畢竟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罪過會比蔑視真理更來得嚴重。
之後他們等了又等,『7號櫃檯』始終沒有要針對這張截圖發言的意思,於是聊天室在安靜一段時間之後,就以『舞動的北極星』表示自己要去給女朋友送晚餐這條訊息告終。
李蔚君也沒興趣像『迴紋針』那樣整天守在聊天室,於是便直接關掉手機畫面到租屋處附帶的小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餐,吃完飯後她還有論壇的事情要處理。
⋯⋯
『討論/深夜過路魔鄭仕昊的網路同溫層究竟有多厚?現實中是個魯蛇,到了網上就成了大佬,殺人前在榜上,殺人後也在榜上,就問現在有多少人後悔崇拜過他?』
PTF論壇一條醒目的帖子被拱到首頁,是在討論最近落網的深夜過路魔事件,後面幾條熱門的帖子也都是社會版上的,全都在蹭近日社會案件的熱度。
在這樣的條件下,其他的帖子會被洗下去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李蔚君並沒有感到失望,審判所講究的也並非是快速地定罪,而是一個過程。
書本不會說話,即使被毀壞、被塗改也無法為自己伸張正義,而真理不應該被如此蔑視,罪人必須為自己的不敬付出代價,親自去體驗被踐踏而百口莫辯的痛苦才行。
來到八卦版上原本的那則帖子,由於鄉民們看後續發展沒有什麼特別的爆點,就紛紛散去只餘幾名可能是該所中學校友的網友在討論過去學校曾經發生的事,既有一些以訛傳訛的校園黑幕,也有學校曾經的風雲人物的情史八卦。
將最新的幾則留言一一看完,李蔚君接著辦了一個新帳號,重新登入論壇,輸入即將作為火種的內容——
【從發現到這個帖子之後,偷偷關注了兩天⋯⋯原本也不是很想說什麼,只是看到最近新聞的內容,深怕自己的沈默會成為幫兇,我不希望自己以後變成那樣的大人,所以最後決定還是辦一個帳號上來聊聊自己的親身經歷。】
【照片上的那個人是我同學,在這裡就先用428稱呼他吧⋯⋯】
【雖然我們學校是滿高分的名校,但428在班裡的成績不是很好,有時也能在放學的時候看見他媽媽抓著他大罵關於學業的事情,還特別喜歡拿他跟別人比,可能是這個原因吧⋯⋯感覺他家庭壓力挺大的,經常能看到他在上課的時候拿著紅筆在課本上寫些什麼⋯⋯】
【紅筆⋯⋯我想懂的人應該都懂,但這也沒什麼,寫一寫發洩完能讓心情好一點也算是好事吧?】
【可是就在某一天⋯⋯現在想起來我還是覺得全身發毛,我看到428蹲在操場附近的大樹下不知道在幹嘛,本來想說過去打個招呼告訴他快打鐘了,差不多該回教室了,結果⋯⋯】
【他應該是沒注意到我,因為我剛走幾步發現到他在做什麼之後,就被嚇得連招呼都沒打馬上轉身跑回教室。】
【太殘忍了⋯⋯】
【他用樹枝用力戳一窩從樹上掉下來的小鳥。】
【那小鳥看起來剛出生沒多久,光禿禿的還沒長毛,尖尖的樹枝戳下去⋯⋯反正該出來的都出來了,我也不是很想再回想當時的那個畫面。】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吃雞肉,我媽還問我怎麼了,但我不敢說。】
【剛好看到這篇帖子,猶豫了很久才決定還是說出來吧,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問題,老師們還有其他同學都很好,真的。】
【如果我再長大一點,或許就能知道更好的表達方法吧?或許曾經的深夜過路魔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吧?】
【可能我的這則留言也只是在自我滿足,但我是希望大家能告訴我該怎麼辦,也請大家不要覺得428是壞人⋯⋯謝謝。】
寫出了長長一篇情深意切的自我表述的文章,李蔚君檢查了幾遍覺得沒問題就按下了發送鍵。
根據她在那天所看到的情況進行一點小小的創作,即使只有三分真實,對鄉民來說也已經足夠。
只要這篇文章能激起水花,裡面的線索就能讓一些整天閒得沒事的人肉搜到對應的人物,到那個時候也不會再需要她持續關注。
滿意地收工登出這個新帳號,李蔚君點開『人渣聊天室』看是否有新的動向,就發現一直以來都沒發過言的『7號櫃檯』終於首度在聊天室中現身。
雖然只有一張長輩圖。
這下李蔚君就明白了為什麼之前『7號櫃檯』遲遲沒有回覆其他人在聊天室裡的疑問了。
會發這種長輩圖的人高機率都是已經有一定年紀、可能不太會使用手機的人。
李蔚君不覺得這類型的人會知道該如何截圖,還把截圖發到一個陌生的聊天室中。
再從這張長輩圖下去推測,她大膽地猜想這就是聊天室系統介入的關鍵,或許——
系統是要每個人都必須在聊天室中發言?
譬如說⋯⋯若是未在一定的時間內發言,系統就會擅自操控手機進行操作之類的。
但是,強迫發言的意義是什麼?
如果只是為了讓大家閒聊,那最終的目的或是對系統製造者而言有什麼好處嗎?
縱使覺得自己摸到了一些線索,李蔚君還是參不透其中的聯繫,不過好消息就是,至少她知道了自己不能對這個來路不明的App輕忽大意。
也許——
她該暫緩在論壇上的活動了。
——
前幾天『脫毛貓』發出的照片讓李蔚君確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測,絕對不會有人蠢到將那麼明顯的把柄透露給一群根本不知其面貌的陌生人知道。
更別說以『脫毛貓』帶給她的感覺,也不是那種享受把自己不堪的一面裸露出來的人,倒不如說,對方應該是十分在意臉面的人才對。
走在要去郵局的路上,李蔚君思索著到底該如何處理那個App比較好,已經試驗過就算是換手機也會立刻被植入軟體,這條路顯然走不通,再想想先前那個加入後又馬上離開的什麼哥,她認為一定有可以擺脫這個聊天室的方法。
抄了一個近路拐進一棟公寓大樓旁的小巷,原本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李蔚君被突然飄到自己鼻尖的某種東西打斷在腦海中翻湧的各種推論,隨手一撥卻發現那是一張碎紙。
緊接著天上又紛紛飄落了無數被暴力撕碎的紙張,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彷彿是夏日裡的飛雪,白花花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隨後她抬頭一看,公寓大樓的五樓處有一些漆黑的掉落物正快速地向下墜,趕緊向後大退一步避開可能會被擊中的地方,幾秒過後,就聽見一本又一本的書啪嗒啪嗒地摔在地上,破破爛爛地攤開並在重力下折出了歪七扭八的形狀。
這對熱愛書籍的李蔚君而言簡直無法忍受。
她快步上前去,內心滿溢著不忍與憤怒,小心翼翼又動作憐惜地撿起那些不成模樣的書本,用手掌一一壓平因為重摔而凹折的書頁,發現這些書主要都是些繪圖的工具書,也有一些是漫畫書。
但是從工具書上面字跡工整的筆記看來,書的主人不像是會把書撕毀亂扔的人。
以不會二度傷害到書本的輕柔動作快速翻過一遍,最後終於在其中一本書的最後一頁找到了應是書本主人的名字——
余蕙莉。
李蔚君又抬頭看了眼五樓的位置,接著拿起手機拍了幾張大樓外觀及公寓門牌號的照片,然後才從隨身的包包裡取出常備的購物袋將這些殘破不堪的書本及碎紙搜集起來,準備帶回家好好地處理它們。
即便是無法再供人閱讀,至少也要讓它們有個妥善的歸處。
⋯⋯
自那之後李蔚君就開始調查余蕙莉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一個人真的平平無奇,那麼就算要藉由搜尋引擎下去尋找那個人的資料,除了同名同姓、就讀學校等不具備充足個人情報的結果之外就很難再找到有用的訊息。
幸運的是,余蕙莉並非是個從未有過任何成就、在社會上毫無存在感的透明人物。
只是簡單地輸入余惠莉的名字而已,瀏覽器的頁面中最上面幾條結果就是近幾個月某繪圖比賽的得獎名單,其中余蕙莉更是拿到了第二名這樣優秀的名次,除此之外名單上還有余蕙莉本人作為繪師所用的筆名——莉子不是栗子。
更有趣的是,李蔚君還在余蕙莉社群帳號裡的五名家庭成員中發現了和當時『7號櫃檯』發出的截圖上一模一樣的人名,紀剛。
李蔚君不覺得這是單純的巧合。
甚至在某篇部落格網誌中找到一篇好幾年前發出來的文章,正是關於余紀剛的事。
網誌的作者表示他在過去有個叫做余紀剛的朋友,由於被對方告知性向而感到不知所措,因此即使早就知道余紀剛的家庭因為他是家中唯一的長子並報以很大的期望、施以以愛為名的高壓管教,他仍有意識地疏遠曾經作為朋友的余紀剛,兩人的關係自然而然地逐漸淡化,直到數年後他聽聞曾經的好友因承受不住家裡的厚望選擇自我了斷後,才終於意識到本來就沒什麼朋友的余紀剛當時是用了多大的勇氣告訴唯一的朋友真相,然而他卻背叛了朋友的信任。
——朋友的死讓他很後悔自己沒能在朋友需要幫助時傾聽對方的煩惱並給予幫助。
那是一篇懺悔文,作者因為沒多少追蹤者,所以更像是純粹找一個地方當作樹洞來抒發自己的心情,文章的底下也沒有任何留言,連觀看數都是少得可憐。
當然內文中所指的人也有可能只是單純同名同姓,但要是結合當時在聊天室裡所看到的截圖內容。
幾乎可以說,八九不離十的,這個余紀剛——就是截圖裡的那個紀剛。
當太多的巧合同時碰撞在一起,就不再只是巧合。
彷彿像是有人早已預料到,聊天室裡的某人會在某天因為一些契機而觸摸到其他聊天室成員的可疑之處一樣。
李蔚君不知道那個聊天室的製作者是如何算到這一步的,但他確實成功了。
雖然先前因為察覺到聊天室疑似會擅自操控成員手機而想著自己或許該暫緩在論壇上的活動,可是在看見那漫天飛舞的書本殘骸落在自己面前後,李蔚君就決定——
絕對要讓做出這種事的人付出代價。
她不容許有人這樣對待書籍。
——
偽裝成粉絲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特別是當對方正處於家庭明顯有些問題、亟需他人認同與理解的時候,她只需要趁虛而入,句句說在對方能有共鳴的地方上,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李蔚君只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與這位最近情緒低落的繪師變成了能互相私訊的關係。
【君君:莉子大大什麼時候會再發新圖開連載啊?我真的超級喜歡莉子大大的畫風!缺糧,覺得痛苦嗚嗚⋯⋯(´;ω;`)】
在社群網站的私訊頁面裡,李蔚君將自己帶入粉絲的角色向自己喜歡的繪師催更。
過沒多久,余蕙莉就馬上回覆了。
【莉子不是栗子:謝謝君君喜歡~但最近因為家裡有點事⋯⋯我需要去醫院照顧媽媽,沒有太多時間可以用來畫圖,可能要讓君君再等等了(´・・)ノ(._.`)】
想了想,為了確認與縮小範圍,李蔚君繼續發出下一條訊息。
【君君:嗯嗯,莉子大大先忙自己的事情比較重要,君君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的QQ】
【君君:但是但是,莉子大大也別讓自己太勞累了,雖然照顧媽媽確實很重要,但是莉子大大的健康也很重要!要是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好好休息喔!麻煩其他家人輪班也是可以的!(ง๑ •̀_•́)ง】
訊息發過去之後就立刻被余蕙莉點了個愛心。
【莉子不是栗子:嗚嗚,君君好暖,謝謝君君!我也會努力盡快恢復更新的^_^】
然而很可惜的是,余蕙莉沒有再透露其他的信息,兩人還聊沒多久對方就說要去準備晚餐所以先下線了。
李蔚君暫時放下手機,斂下眼在腦海中整理起目前為止蒐集到的資訊,搖椅隨著思考跟著一晃一晃的。
搭配手裡現有的情報,答案也並不那麼難猜。
五口之家使用刪去法後,撕書的人選也只剩下兩個,一個是作為父親的余衡清,同時也是聊天室裡的『7號櫃檯』,另一個就是應該是姊姊或妹妹的余蕙庭。
那麼⋯⋯會是誰呢?
雖然李蔚君早已認定撕書的人必然是余衡清,只是這件事情攸關書本,她需要更確切的證據來供她定罪。
並不能指望余蕙莉會對剛認識不久的網友主動說出自己的私事,即便對方確實正處於一種非常需要有人傾聽自己心聲的狀態,但那也會有個限度。
所以余蕙莉那裡只能徐徐圖之。
重新打開手機的瀏覽器,李蔚君搜尋起余蕙庭這個人。
從余蕙莉那裡連過去余蕙庭的社群帳號,裡面已經好幾年沒有活動了,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為余蕙庭鎖住動態不讓非好友的人看見其中的內容。
只是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如果她在社群網站上直接搜尋余蕙庭,那麼就還是能跳出許多相關結果。
而在最近一個有標註余蕙庭本人名字的貼文中,則顯示了對方這幾個月來人都在國外,似乎是長居海外的狀態。
那麼事情就簡單許多了。
撇除掉已經自殺的余紀剛、病重住院的母親以及居住在海外的余蕙庭,罪人會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嗯,果然有罪。」
拿出之前為了試圖擺脫『人渣聊天室』而買的手機,李蔚君想到處決余衡清的辦法了。
不只是傷害書本而已,連自己的孩子都能逼死的人渣都不需要她額外思考合適的素材,那個被發送到聊天室裡的截圖就是現成的資源。
至於之前她所推測出來的聊天室的可疑之處,在她根本不可能無視罪人所犯下的罪行並停止接下來要做的事的現在,都變得無所謂了起來。
換好兩支手機中社交軟體上的顯示名稱,李蔚君開始了即將用於審判的創作。
——
【發出這張截圖是因為我很後悔當時在朋友需要幫助的時候我選擇疏離對方,朋友希望我能在看完他與他爸之間的爭吵之後,給他一點安慰,但我卻因為朋友的性向而刻意迴避彼此的交流。】
【我不會為自己辯解什麼,朋友也已經因為承受不住家庭的壓力而自殺去世了,老實說我現在才來告解就像是一個加害者在討拍,各位想要公審我也無所謂,只是⋯⋯】
【我只是想將這件壓在我心底許久的事情說出來,並且希望大家永遠不要像我這樣直到失去了朋友才來後悔,人生中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是逾期不候,也不會有任何彌補的機會,所以請務必珍惜身邊的親友,我就是那最壞、最愚蠢的例子⋯⋯】
【千萬別像我一樣。】
除了時事,涉及到死亡的題材同樣引人耳目,沒花多久的時間,這一則貼文就瞬間拔高了底下留言的樓層,熱度甚至衝上了論壇的首頁。
謾罵發文者的留言層出不窮,甚至有人根據截圖裡的內容找到了余紀剛本人的所有資料,還扒出了身為父親的余衡清曾經工作的地方及經歷。
鄉民們真的各個都是被耽誤的偵探,原本還考慮是否要多給些線索的李蔚君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悠悠哉哉地看著那些越挖越深的資料讚嘆。
火上澆油的是,就在這篇貼文上了論壇首頁沒幾個小時,一個同樣是新加入不久的網友就發出了一張照片——
那是余紀剛自殺前寫下的遺書。
更在照片的底下表示,余衡清身為父親不僅逼死了自己的兒子,還逼走了自己的女兒,平時只要稍有一點不合他的意,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頓臭罵或是毒打,這種人根本沒資格當父親。
這下論壇上徹底地炸了鍋。
已經沒人在乎最初的發文者是誰,所有人都在自主地調查那個逼死自己孩子的余衡清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退休前在郵局最常待的櫃檯是七號,到曾有人在他家門口聽見拳打腳踢的聲音,真真假假的訊息混雜在越蓋越高的留言大樓裡,始作俑者的李蔚君此刻儼然也成了看好戲的成員之一。
另外之前發布的那則關於中學生的貼文雖然比不上這邊,但也有不小的熱度,從那三碼的數字代稱下去推論,早就已經有網友找到了對應的男學生是誰,更有幾名自稱是那名同學的同班同學的人跳出來說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作為差生的那名中學生時常會拿一些弱小的生物出氣,於是底下留言又激起了一陣對於現在教育體制的撻伐。
兩邊的火都在燒,而點火的人則是身穿卡其色的大衣外套坐在公寓大樓底下的咖啡廳中,在社交平台上與余蕙莉聊天。
從最近幾日的閒聊中,李蔚君能明顯地感受到余蕙莉情緒上的不對勁。
套著粉絲的皮對余蕙莉一陣軟磨硬泡,才終於讓對方開口說出最近的煩惱。
【莉子不是栗子:抱歉⋯⋯看來最近我還是沒辦法更新QQ】
【君君:沒關係的(´・・)ノ(._.`)君君可以等~倒是莉子大大還好嗎?要是身體不舒服也別勉強呀!沒有什麼比健康更重要的了!】
【莉子不是栗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最近家裡有點事。】
【君君:嗯嗯,要是大大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君君聽,把難過的事情說出來之後就不會那麼難過啦!君君會替莉子大大分擔走難過的感受的!】
大概在余蕙莉充滿波折的人生中,鮮少有人像這樣對自己說會分走自己一部分的難過,李蔚君感覺到手機的另一端陷入了久久的沈默,久到她都以為余蕙莉會拒絕自己的建議,那頭才終於姍姍來遲地回了第一句話。
【莉子不是栗子:⋯⋯謝謝你,君君。】
【莉子不是栗子:老實說⋯⋯因為家人的關係,最近我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莉子不是栗子:不久前,我很珍惜的工具書都被撕掉了⋯⋯還有就是——】
【莉子不是栗子:感覺自己這樣活著沒什麼意義⋯⋯】
【莉子不是栗子:姊姊、弟弟都離開了,媽媽也在醫院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被貶低成一文不值的玩樂,活到現在⋯⋯我每天都在忍耐,一直、一直在忍耐⋯⋯】
【莉子不是栗子:忍耐只因為是女生就被家人忽視的不公平、忍耐興趣被當作是不務正業的數落,忍耐⋯⋯我爸只要一不如意就付諸暴力的毒打⋯⋯】
【莉子不是栗子:所以我偶爾在想⋯⋯像這樣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莉子不是栗子:啊,抱歉,我說的這些肯定很讓你倒胃口吧⋯⋯】
雖然對余蕙莉的遭遇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從字裡行間,李蔚君能感受到對方那壓抑了許久痛苦與煩腦,而『君君』這個角色就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從天而降的那根蜘蛛絲,支撐著自己繼續堅持下去。
【君君:怎麼會呢?!君君很高興能聽莉子大大說這些,畢竟君君可是莉子大大最忠實的粉絲呀!(๑•̀ω•́)ノ】
【君君:莉子大大完全不需要感到自責啊!為什麼要將家人的過錯放到自己身上來責怪自己呢?莉子大大才是受害者啊!】
【君君:說到底⋯⋯雖然這樣講不太好,但是像莉子大大的父親還不如沒有呢!要是我的話絕對絕對忍耐不下去的!莉子大大真的是辛苦了⋯⋯(´・・)ノ(._.`)】
【君君:希望莉子大大可以的話千萬別再忍耐下去了!比起什麼孝不孝順,君君只希望莉子大大能好好保護自己,這樣的暴力根本可以報警了啊!或是身上帶點什麼東西防身吧⋯⋯(´;ω;`)】
【君君:君君真的很擔心莉子大大,要是現在能馬上瞬間移動過去給莉子大大一個擁抱就好了⋯⋯(´;ω;`)】
接二連三地發完安慰對方的訊息後,又是一陣長長的沈默。
李蔚君並沒有催促,事實上到了余衡清已經確定炎上的現在,她對余蕙莉之後究竟會如何並不關心,只是畢竟也是被自己當作復仇跳板的人,怎麼說也該好好地回饋對方的貢獻。
一臉無聊地擺弄著手機,李蔚君見對面遲遲沒有回應,也就乾脆退出了聊天的介面,又回到論壇上去看兩邊貼文目前的最新進度。
剛進入首頁,除了仍然還在熱門話題上的那兩則貼文,一個社會版的新貼文擠下了余家炎上事件,一躍成為榜首——
『討論/鄭仕昊在看守所裡離奇慘死!難道是有什麼黑幕嗎?還是說其實是畏罪自殺?有人知道什麼內部消息嗎?』
畢竟也是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社會事件,兇手突然死亡之後自然是引發了廣大網友的討論,一看到這則貼文,李蔚君不必特別去搜原始新聞也知道現在肯定到處都在報這個事件。
說不定網友們知道的還比實際播報出來的新聞更詳細。
簡單地掃過一眼大標題,李蔚君沒有點進去看裡面的討論,而是移動手指點開之前那則關於中學生的帖子。
由於幾名不嫌事大的小孩從側面證實了最初那則貼文的真實性,又混入了自己因為覺得好玩而加油添醋的內容,看看最新進度,似乎是那名學生的家長已經被學校傳喚去學校,而有極大的可能會被退學。
所以說,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對待書本呢?
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李蔚君看著貼文底下群魔亂舞的留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機反蓋在桌面上,接著跟咖啡廳的店員點了一份輕食三明治,絲毫沒有被那些來自網路世界的負能量給影響。
⋯⋯
當李蔚君用完餐正愜意地享受著餐後的閱讀時光時,手機響起了一連串訊息通知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彷彿某人急促的呼吸。
一開始李蔚君並沒有多想,只是單純地放下手裡的書,打開手機查看是誰發來訊息。
結果——
【莉子不是栗子:君君⋯⋯在嗎?】
【莉子不是栗子:我⋯⋯我好像解脫了⋯⋯】
【莉子不是栗子:終於⋯⋯這是我活到現在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呼吸⋯⋯】
【莉子不是栗子:雖然,可能之後會暫停活動一段時間⋯⋯】
【莉子不是栗子:但是,或許不用多久,我又可以繼續更新了。】
【莉子不是栗子:你願意等我嗎?】
雖然不是很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什麼,但李蔚君還是按照『君君』的人設快速地給予了回覆。
【君君:哇!那太好了!君君超級期待莉子大大下次的新作品的!不過莉子大大暫停活動的期間先好好休息吧!無論多久,君君都會等著莉子大大的!】
剛敲完最後一個字發送出去,幾乎是同一時間,李蔚君就聽見了由遠至近的警笛聲,咖啡廳裡的客人也紛紛抬頭望向窗外,想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終於能看見警車時,所有人才發現不僅僅是一輛警車而已,綴在後頭的還有兩輛,像這樣的大陣仗讓看見這一幕的人都意識到或許是有什麼大事件發生了,因為好奇想看熱鬧的客人更是推開門走出去張望著。
幾名裝備齊全身上配槍的警察自警車上下來,幾個人低著頭對手裡的無線電傳遞消息,其中一名看起來像是負責領隊的警察則是不停地四處張望著像是在找什麼。
李蔚君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隔著一層玻璃神色平淡地注視著警察們的行動。
她手裡的手機螢幕畫面此刻已經不再是原先與余蕙莉聊天的社交平台私訊頁面,而是——
【『7號櫃檯』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混在一連串的訊息通知中,直到回覆完余蕙莉,李蔚君才發現到『人渣聊天室裡』多了這麼一條訊息。
——或許她已經知道那個離開的條件是什麼了。
心不在焉地看著領隊警察撥通了手機像是對誰破口大罵的景象,李蔚君如此想著。
咖啡廳外頭的警察們似乎還沒開始要行動,但是有幾名成員不停地做著手勢讓周圍想圍觀看熱鬧的群眾還有本就在大樓底下蹲點的記者們離遠一些。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一名同樣身穿警察制服腰間配槍的刑警吊兒啷噹地從小巷間晃出來,才剛走近自己的同事,就被領隊的警察狠狠地拍了一腦袋。
男子神情誇張地捂著頭,又在領隊的警察打算再給自己一下之前趕緊整肅好臉上的表情,正正經經地斂起不著調的笑容,才終於有了普通大眾認知中的刑警的模樣。
幾名應該是主要作為先鋒或是攻堅主力的警察與領隊率先突入公寓大樓,剩餘的人則是在警車的附近待命以及控制周圍因為好奇不停想打探消息的居民。
要是繼續待下去可能會有很麻煩的事,李蔚君決定要提前離開這間咖啡廳。
原本她只是為了在晚班之前找個地方消磨時間而已,沒想到居然還會遇到這樣的事。
把手邊的書放回包裡,李蔚君將杯子裡的最後一口咖啡喝完之後就起身準備向外走,同時重新打開那個用來與余蕙莉聊天用的帳號,毫不猶豫地進入設定裡選擇了刪除帳戶。
若對方沒有做多餘的事,或許她還會繼續保留這支帳號,但要是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自然是不能再留了。
至於什麼承諾——
又與她李蔚君有什麼關係呢?
——
剛結束週末的圖書館志工活動,李蔚君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途中經過一家正大聲播放新聞台的麵店,女主播咬字清晰地報導著近日一則駭人聽聞的社會案件——
『前陣子引起大批網友討論的遺書事件導致了在三天前發生的這起令人十分遺憾的社會案件,這位余姓女子不僅是網路上的知名繪師,更是遺書事件當事人的姊姊。』
『為了抵抗父親長年的家暴行為,余姓女子在反抗時不慎刺傷了自己的父親,隨後立刻報警自首,然而余父在送醫搶救後依然因為失血過多而重傷不治身亡,詳細情形仍須警方進一步釐清並還原當時的情況,關於這一點有不少網友都在為這名女子發聲並嚴厲譴責其父親的行為。』
『女子的姊姊也在回國之後於今日聲明會在之後召開記者會,說明過去曾經受到的迫害——』
李蔚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望著麵店裡的電視機,而路邊老舊的水銀燈光暗淡地打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層晦暗不明的陰影。
她的神色淡漠,即使知道了新聞中所指的人究竟是誰也依舊毫無波瀾,實際上,李蔚君此刻心裡想著的是那個『人渣聊天室』的退出條件。
就像是一場惡劣的遊戲。
若她沒猜錯,離開那個聊天室的唯一辦法似乎只有死亡。
那麼之前一開始加入聊天室又立刻退出的什麼哥也死了嗎?
李蔚君更加地摸不准這個聊天室聚集他們這些人的目的了,甚至『7號櫃檯』余衡清的死都只是個意外。
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李蔚君並沒有發現自己身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嗨。」
被這麼突然一搭話,原本還在思考中的李蔚君也不免地狠狠嚇了一大跳,她完全沒注意到居然有一個男人連腳步聲都沒有地跟在自己身後。
轉過身來一看,是一名高了自己快一個半顆頭的高挑男子,身形也十分挺拔,即使穿著非常普通的寬鬆T恤也能看出對方平時是有在鍛鍊身體的人。
面對這樣的一個異性與自己打招呼,李蔚君忍不住警惕了起來,並向後退了一大步好讓自己跟對方之間空出一個相對比較有安全感的距離。
隱約覺得那個男人的長相有些眼熟,但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李蔚君猶疑了一會,而後謹慎地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嗎?」
「哈哈,我們前幾天才剛見過,這麼快就忘了嗎?」
像是覺得李蔚君的反應很有趣般,男人在她退後之後又惡作劇一樣地向前逼近一步。
李蔚君對這樣的情況感到不適地皺了皺眉,甚至想直接一走了之。
「誒,因為是『書蟲』的原因,所以除了書之外都不感興趣嗎?哈哈,妳果然很有意思。」
熟悉的代號與句子從男人的口裡說出來,讓李蔚君瞬間聯想到了某個人與前幾天在咖啡廳所見到的一切——
「⋯⋯迴紋針?」
完全沒預料到自己會被聊天室裡的人在現實中找上門來,李蔚君在腦海中快速地回想著自己究竟是在哪裡透露出了自己的訊息,身體也不自覺充滿戒備地緊繃起來。
似乎是看出了李蔚君的所思所想,男人攤開雙手讓自己看起來無害一些,接著歪著頭,語調與在聊天室中如出一轍的不正經:
「Bingo!哈哈,是喔是喔,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馬上就認出我是誰了。」
「你想做什麼?」
想了一圈,依然沒覺得自己曾經有在聊天室中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李蔚君索性直接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神情平靜且坦然。
她不知道『迴紋針』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但越是這種情況就越是不能露出一點驚慌的模樣。
「哈哈,別這麼緊張啊,我不會對妳做什麼。」
看到李蔚君那滿臉不信任以及帶點防禦性質的姿勢,男人聳了聳肩只好拿出自己的警察服務證在李蔚君面前晃了晃,證明自己確實是一名警察。
李蔚君確認了那張證件上的照片的確是那名男人,而背後的姓名欄上則寫著『江宇陽』,『迴紋針』似乎真的沒有說謊,但是——
「就算你是真的警察,所以呢?」
並沒有被男人轉移焦點,李蔚君依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又是用了什麼方法知道自己就是聊天室裡的『書裡有蟲』。
莫非對方與聊天室的開發者有什麼關係?
「嗯——怎麼說呢?」
本名江宇陽的男人看了看周圍不停經過他們身邊的路人,沒人在意這兩個堵在路中央的男女到底在說些什麼,他露出有些痞氣又不正經的笑容回答了李蔚君的問題:
「就是想請妳幫幾個忙。」
「⋯⋯什麼?」
——
李蔚君正與江宇陽兩人相約在一家日式料理店的和室包廂裡見面,即便這一餐對方說了由他來請客,但李蔚君的表情依舊是一臉不耐,與江宇陽那熱情招呼的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有必要約在這種地方嗎?」
就算是待在相對私密的包廂中,李蔚君仍然明顯地表現出不自在,又或者應該說,真正讓她感到不自在的罪魁禍首應該是那名現在正坐在她對面的江宇陽。
與這個人一起待在同一個空間裡簡直讓她發自內心地感到不適。
要不是因為⋯⋯
「誒——都已經是合作夥伴了一起吃個飯有什麼關係?別那麼緊張嘛——快看看想吃什麼,這家日本料理的生魚片可是很有名的。」
明明可以將雙腿放到日料餐廳桌子底下挖空的地面上好好地坐著,江宇陽卻偏偏就是要盤起腿,坐沒坐相地趴在桌上歪著頭看李蔚君那因為不耐煩而緊繃的表情。
一個大男人做出這樣的動作就像是在裝可愛一樣。
當然李蔚君半點也沒覺得江宇陽可愛。
「你自己吃吧,我來只是要給你之前你要的東西。」
從包裡拿出一個資料袋,李蔚君遞給整個人透著一股痞子氣息的江宇陽。
這種人居然是有警察證的正規警察,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過資料袋,江宇陽先是揭開封口,然後將裡面的資料快速翻過一遍,就又塞了回去,隨後誇張地長長的誒了一聲:
「嗯嗯?只有這些嗎?」
被那充滿戲劇性的感嘆聲激得眉頭忍不住皺起,李蔚君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遠離了那張桌子,試圖與那個男人徹底切割出一道涇渭分明的分隔線。
「脫毛貓⋯⋯林安雅的資料就只有那些,至於杜爾麒——我目前找到的信息也只有他的地址而已,再給我一點時間。」
李蔚君接著又道:
「之前說好了,我能幫的就這兩件事,完事之後你要把東西還給我。」
因為被江宇陽威脅而不得已與對方合作的李蔚君並不信任那個男人,只是正好有把柄落在那個人手裡所以才配合對方行動。
雖然不知道江宇陽想做什麼,但李蔚君還是根據對方提出的要求,從『脫毛貓』發到聊天室裡的各種各樣救援動物的照片中,循著裡面近景及遠景所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找到了對應的社區,更是實際到那個社區裡詢問當地的居民哪裡有提供動物救援的服務,而他們也相當不設防地直接就說出了他們社區裡的模範阿姨林安雅所居住的地方及姓名。
能被聚集到『人渣聊天室』裡絕不是偶然,從余衡清到林安雅,李蔚君很快地就發現到了一個共通點——他們居住的地方都在這個城市之中。
如此也很輕易地就能推測出,另一名成員『舞動的北極星』肯定也在這座城市裡。
至於江宇陽特別指名要找的杜爾麒的資料,因為本身已經被江宇陽圈出了一個大概的範圍,李蔚君幾乎是一瞬間就聯想到在書店工作時,同事所八卦的那名學生,雖然詳細的情形還不清楚,但八九不離十也不是什麼乾淨的人。
而江宇陽就是刻意在針對這樣的人。
「你的目的是什麼?」
李蔚君始終覺得江宇陽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無論是在聊天室裡也好,抑或是現實中也好,都難以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下去推測他的真實想法。
「哈哈哈,妳終於對我感興趣了嗎?」
對著李蔚君俏皮地眨了眨眼,江宇陽在對方即將露出嫌棄的表情前回答了那個問題:
「嗯——大概是,為了正義吧?」
沒等她做出什麼反應,男人又開口:
「妳不覺得——」
要是加害者無法感受到與被害者同等的恐懼,那麼根本無法稱之為贖罪嗎?」
這大概是實際接觸以來,江宇陽給李蔚君的感覺最像是警察的一刻。
原來是極端正義的擁護者。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說是這樣說,但畢竟江宇陽的身份依然是國家的警察、是公僕的一員,李蔚君不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來讓加害者感受到與被害者對等的恐懼。
「哈哈,即使是要定罪,也得要先有證據,我可不是那種不明不白就給人安上罪名的人啊!」
這話說得就像是意有所指,江宇陽擺弄著手裡的菜單,笑嘻嘻地說著。
那副不正經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懷疑之前他對於正義的觀點究竟是出自於內心又或者是單純地隨口一提。
「不過現在這些東西也暫時夠用了,剩下的部分我會親自去調查,謝啦謝啦,真不愧是我的好夥伴⋯⋯誒?妳要走了嗎?」
感覺繼續聽下去也是只會被這個人弄得更加煩躁,李蔚君不等江宇陽的話說完就立刻把包帶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原本她就沒有要跟這個男人打好關係的意思,如果不是因為⋯⋯
「哇,別那麼不開心嘛!嗯——既然今天妳不想跟我一起吃飯,那我們就下次再約吧!哎,別那麼看我,之後我會再聯繫妳的,慢走呦。」
江宇陽在李蔚君下了和室裡墊高的階梯穿好鞋子後,就整個人無比軟爛地趴在桌面上,手指拎著日料店必備的醬油罐像是跟李蔚君揮手般地晃了晃。
而李蔚君則是徹底當作自己眼前沒這個人,甚至連道別都沒有,就與剛好拉開紙門準備要進來點餐的服務人員擦身離開。
沒去看身後的江宇陽及服務人員是什麼表情,李蔚君只是快步走出這間日本料理店,或許之後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會想要再來到這附近。
江宇陽的正義論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難道對方真的跟『人渣聊天室』的開發者有什麼關係嗎?
李蔚君覺得自己不能僅僅是聽從對方的威脅而什麼都不做。
——

再一次與江宇陽聯絡已經是兩天之後的事了,李蔚君剛剛下班就接到對方的電話要她晚上七點左右到某條巷子會合,電話的另一頭是呼呼呼的風聲,幾乎蓋過了江宇陽講話的聲音,李蔚君剛接起來的當下就想立刻掛斷,不僅是因為打來的人,也是因為她被手機那頭的雜音吵得頭痛。
不知道江宇陽到底想做什麼,於是她打開了『人渣聊天室』的介面看裡面有沒有新的動態——
【迴紋針:哈哈,剛剛巡邏的時候看到了很有意思的畫面:)】
大概已經摸準了對方只是想要有人問他看見什麼的心思,李蔚君並沒有如江宇陽所願的配合他。
【書裡有蟲:執勤時還能像這樣傳訊息嗎?】
江宇陽之前就說過因為是刑警的緣故有一堆文書處理的工作要做,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時間可以在外面遊蕩,認真說起來巡邏也不是刑事警察平時的工作。
正因為如此,李蔚君曾經去搜尋過江宇陽的名字,確實有在警察大學的論文名單中找到對方的名字,那張警察證應該不是偽造的。
但這並不能解釋為什麼江宇陽總是能有這麼多時間在聊天室裡出沒。
或許更合理的假設是,江宇陽與這個『人渣聊天室』存在著某種關聯,然而這樣就會推翻她最初認為這個聊天室只是駭客無聊時的消遣這樣的猜測。
目前已經的情報實在是太少,就算李蔚君再怎麼擅長統整也無法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
搭著公車來到江宇陽發給她的地址,才剛走進小巷就看到對方手臂間夾著一根還套著塑膠袋的新桿麵棍,滿臉百無聊賴地靠在牆邊,直到發現她的到來才動作誇張地朝她揮了揮手。
仔細一看,這裡正是『脫毛貓』所住的那個社區,人口老化的社區在這個時間裡除了周圍透天式住宅裡正在大聲播放的晚間新聞之外,就沒有別的聲音。
「嗨嗨,好久不見!有想我嗎?哈哈。」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問一個威脅來的合作夥伴很好笑,打完招呼之後江宇陽就自娛自樂地笑了出來,是那種很簡單的大男孩式、既充滿活力又單純的笑。
如果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人看了,或許還會以為他們是什麼關係很好的朋友。
但作為當事人的李蔚君只覺得這人怎麼看怎麼礙眼,她面無表情地在與對方還有三步距離的位置停下,而後問道:
「你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誒?這麼快就切入正題嗎?」
大嘆了一口充滿可惜的氣,江宇陽聳了聳肩,就著李蔚君那像是想要馬上走人的眼神,沒再繼續打哈哈,終於好好地回答:
「嗯——算是,見證人?啊,不用擔心,完全不需要妳動手,當然作為回報,我會幫妳處理好妳之前沒有掃乾淨的尾巴,這樣的合作有來有往,很公平對吧?」
邊說著,就把原本夾著的桿麵棍拿到手上拆開塑膠套,然後把那個包裝垃圾遞給李蔚君,動作隨意,彷彿理所當然地認定李蔚君一定會接下一樣。
而李蔚君——
垂下眼,思考不過幾秒,也確實伸手收下了那個塑膠袋。
這個瞬間才是他們真正確立彼此合作關係的時刻,至於其中究竟有多少誠意當然不得而知,但至少表面上兩人都有了一個默契。
「或許吧。」
沒說自己是否真的覺得公平,李蔚君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同意這個協議。
⋯⋯
昏暗的小巷另一側傳來棍棒擊打在某種物體上的悶響,李蔚君虛靠在表面斑駁的水泥牆上低著頭刷論壇,那令人不安的聲音完全沒有影響她分毫。
那則關於中學生品行不佳的帖子,後續發展已經到了該名學生確定被退學,並得到了在學校被其母親逼迫著下跪請求校方網開一面但仍然無效的下場。
似乎那名母親也根本沒有聽自己的孩子辯解,直接就跟隨著傳聞起舞認定自己的孩子就是會虐待動物並霸凌其他同學。
真是蠢死了。
跟前陣子死去的余衡清沒什麼兩樣。
復仇到了這裡也已經可以結束了,傷害書本的人都嚐到了應有的惡果,對於這樣的結果,李蔚君感到心滿意足地吁了一口氣,微垂著眼等江宇陽完事。
一個鍛鍊過的大男人用鈍器致使一個人死亡根本不需要多久,甚至根本來不及呼救,大約十幾分鐘的時間,李蔚君就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鐵鏽味以及腥氣,而悶棍聲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停下。
「哇,這個超難用的啊!有好幾次差點因為太滑而脫手。」
小巷的另一頭傳來江宇陽的抱怨聲。
李蔚君抬起頭看向因為燈泡壽命到了盡頭而不停閃爍著的水銀燈,自動過濾掉對方那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話,心裡想著還要多久才能回家。
她根本就不關心一個跟書無關的人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也無所謂這究竟是不是正義。
「想不到妳真的能從那點訊息裡找出本人的位置,不考慮到什麼情報部門工作嗎?打工也太屈才了吧?」
完全不在意沒人搭理自己,江宇陽又稱讚起李蔚君搜集資料的能力。
說完後不知道又在做些什麼,李蔚君聽見對方所在的位置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等到徹底都安靜下來之後,江宇陽又問:
「妳覺得呢?」
原本不想給予任何回應的李蔚君感覺到江宇陽似乎執拗地非要追問出一個答案,終於有些不耐煩地開口:
「沒興趣,我只要有書就夠了。」
大概是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隔著一個轉角,李蔚君聽見江宇陽又回到了原本那種吊兒啷噹的態度說道:
「哈哈,好吧。」
他們兩個人就是這樣,站在深巷裡的九十度轉角兩端,李蔚君沒看到江宇陽是如何殺害聊天室裡的另一名成員的,而江宇陽也見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一臉平靜的李蔚君。
常人若是知道了合作夥伴是一名現在進行式的殺人犯,報警或是尖叫都在情理之中。
但李蔚君卻無動於衷。
雖然她並不感興趣,不過她完全能理解江宇陽的正義,正如她會不擇手段出手教訓傷害書本的人一樣。
「那希望我們下次依然合作愉快。」
這是終於可以離開的訊號。
不知道是否是江宇陽有意顧及李蔚君的接受程度,她聽見對方在說完之後搬起什麼東西就從轉角的另一端離去,而不是拐回她所在的位置。
也好。
李蔚君當然沒有興趣親眼看見屍體。
打開手機上的『人渣聊天室』,果不其然,系統跳出了一條通知——
【『脫毛貓』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
距離上一次江宇陽處決『脫毛貓』林安雅之後過沒幾天,李蔚君又與江宇陽相約在一家速食店碰面。
這次是為了把江宇陽之前要求的杜爾麒的資料交給對方。
那名男學生不查不知道,一查了才發現原來那還是個家裡有點背景的富二代,父母分別是某企業高層主管與大學董事,家庭經濟優渥,在校也頗受同學及學弟妹喜愛,是一個可以說是充滿領導者魅力的人物。
更有意思的是,杜爾麒這個人在網路上還有另一重身份——情感諮詢專家威廉老師。
這點杜爾麒也沒有任何要掩飾的意思,在他本人的社交帳號頁面上就有個連結能直接連到威廉老師的粉絲專頁。
本身就深諳利用文字擺弄人心之道的李蔚君一進入那個粉絲專頁,在看過幾篇成功案例後,就察覺到了其中的違和感。
單一又毫無新意的諮詢手法、永遠都是完美解決的案例,還有只要細看就會發現裡面永遠只專注在直接輸出大家『怎麼做』,而非反思及分析男女之間情感問題的由來和彼此尊重的解決辦法。
所有內容都建立在『他覺得』而非一個具體的依據或深入探討前因後果。
這種東西也會有人信?
李蔚君覺得不可思議,群眾已經盲目到連這麼簡單的文字遊戲都看不出來了嗎?
明顯就是杜撰的內容也能為這個粉絲專頁衝出幾萬名粉絲。
「哇,來得真早,要吃點什麼嗎?還是我請客喔!」
明明就沒跟對方說過自己坐的地方,但江宇陽卻有辦法像隻獵犬一樣循著味道找到李蔚君在速食店二樓邊邊角角的位置。
「不需要。」
配合著對方那個對紙本資料的偏好,這次李蔚君還是用資料袋將一沓A4紙裝在裡面交給江宇陽。
遞出那袋資料時,她強調:
「我只奉陪到這個事件結束,我提供給你的資料應該也已經足夠贖回那個東西,之後我們就誰也別想干涉誰,否則我不介意讓我們兩個人誰都得不到好處。」
正如江宇陽沒有告發她而是選擇跟她合作一樣,李蔚君也沒有想過要告發江宇陽,除非他們之間那脆弱的合作關係徹底瓦解。
不得不說,雖然李蔚君經常覺得江宇陽那不著調的樣子看著令人厭煩,但他們兩個確實是非常的相似。
「誒——好可惜,我還以為我們能成為不錯的搭擋呢。」
在李蔚君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江宇陽跟上次一樣將資料拿出來快速地翻過一遍就又收了回去。
很顯然江宇陽也跟李蔚君相同,兩個人誰也不信任誰。
只是表面上江宇陽仍然是那副跟她非常親近的自來熟模樣。
「這次你打算做什麼?」
已經學會了自動無視江宇陽那些沒意義的話,李蔚君問道。
給江宇陽的資料裡面並不僅僅只有杜爾麒的家世背景,還有李蔚君耗費了大量的時間才從威廉老師粉絲專頁裡的上萬條留言中發現的小小線索。
一開始只是因為那條留言者的人名剛好與她書店同事的名字十分相似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之後集中搜尋這名女性的留言,就發現到那個帳號對杜爾麒這個人的態度轉變從崇拜、信任到畏懼、憤怒,後期的許多留言也有被刪除的痕跡,不過可能是因為數量太多了,杜爾麒並沒有完全把那些否定自己的內容全部刪乾淨。
從那些透露出威廉老師根本就是個騙子的留言內容中,李蔚君察覺到裡面雖然並未明示,但也已經隱晦地表達出來的東西。
那就是——
杜爾麒似乎會假借諮詢之名對女性進行騷擾或是更之上的行為。
而那名女網友原本諮詢威廉老師的目的也只是因為相信了其他網友的推薦,希望威廉老師能告訴自己男女之間的關係該如何維護,並對自己跟男朋友的關係逐漸淡化覺得不安。
最後的結果顯然因為不明原因而不了了之。
至於同事所提到的那名書店的前員工,李蔚君在書店的資料紀錄中找到了那名員工的姓名,傅佳瑜。
社群網站上沒有任何傅佳瑜的個人信息,有很大的可能是她將能透露出個資的所有平台全都鎖了起來,只有好友或是她給予權限的人才能看到裡面的內容。
但網路本身就是一個開放的地方,就算無法從第一方、第二方手裡獲得資訊,也有可能從第三方、第四方更甚是第五方那裡得到提示。
在某個小型論壇裡的兩性版中,有一名網友提到了像這樣的內容——
【接下來要說的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夢裡我有個很好的女性朋友是在大學認識的同學,大學畢業後對方在書店裡打工,也有消息說店長有意將我朋友轉為正職的員工。】
【聽起來好像一切即將步入正軌,直到一名姓杜的變態看上了我朋友,每天跟蹤騷擾,強硬地送飯送飲料到我朋友工作的地方,一副自己已經是我朋友的男朋友的作態,然而事實上他們只是單純的書店服務員與顧客那種說過一兩句話的關係而已。】
【但那個變態送飯也就算了,送完了還一副雖然我朋友麻煩他,但他還是心甘情願的噁心態度,這種人居然有辦法讓周圍的人都以為他是我朋友的男朋友?!】
【夢裡我簡直要氣炸!更可恨的是,那個變態跟蹤我朋友到家裡,還闖入家中對我朋友做了不該做的事還拍下照片,我朋友因為這樣不敢報警還得了憂鬱症,直到現在都在接受心理諮詢師的輔導,夢裡的幾年間,我朋友都不知道有多少次試圖要自殺,整個人生就因為一個變態而毀了!】
【這場夢讓我忍不住開始思考,現今的法律真的有辦法好好地保護弱勢的人嗎?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個變態是有些背景的,或許我朋友還不是第一個受到傷害的人,只是因為對方背景的施壓或是各種複雜的原因而從來沒有人站出來指證他。】
【我就想問,憑什麼有權勢的人就能為所欲為?——以上都是我做的夢,請勿帶入現實生活。】
那名網友字字句句說得感慨激昂,可惜他發文的地點只是一個沒什麼流量的小論壇,這篇文章最後沒拍出半點水花。
「哈哈,會做什麼呢?這也要先看看小朋友做過什麼呢。」
江宇陽露出神神秘秘的笑容回答。
大概是對方在聊天室中常常使用的微笑符號成了一種代表性的標誌,李蔚君總覺得對方在說這句話時,話尾似乎也帶上了那個微笑符號。
真是讓人不舒服的傢伙。
交付了彼此說好的資料,兩人之間其實也沒什麼共通話題,李蔚君還在考慮是否該準備離開,周圍就突然一陣騷動。
坐在靠窗位置能看見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的客人突然站了起來大喊:
「有人跳樓!」
這話一出,紛紛就有其他人也跟著擠到窗邊的位置想看到底跳樓的人在哪裡。
原本已經準備要站起來的腿部肌肉瞬間放鬆下來,李蔚君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問道:
「江警察,你不去處理一下嗎?」
或許江宇陽作為警察的良知尚存,只見他聳了聳肩,無奈地把資料抱在懷裡站起來,說道:
「好吧好吧,人民的社畜要出動啦!啊——這是加班了吧?能報加班費嗎?」
嘴裡叨叨唸著抱怨的話,但他動作不停,在跟李蔚君道了個別後,就邁開大步離去。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李蔚君覺得自己還是搞不懂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甚至上次的屍體對方是怎麼處理的她也不清楚。
結合上次江宇陽殺人的方法以及剛才他的回答,李蔚君猜測江宇陽的正義是對罪犯進行以牙還牙的報復。
這樣才能貼合他先前所說的讓加害者感受到與被害者同等的恐懼並為之贖罪這樣的觀點。
再想想現在捏在對方手裡的那個東西——
那麼,極端正義者是否存在基本的信用呢?
——
幾天前剛在聊天室裡與『迴紋針』及『舞動的北極星』對話而已,今天江宇陽就大晚上的把李蔚君叫到一個河岸附近的小倉庫。
這片區域都是一些工廠放置雜物的倉庫區,有些建築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像是廢棄許久,更別說是路燈了,能順利走進來都是靠她手機上的手電筒打光。
秋天早晚溫差大,夜裡的風有些寒涼,更別說是從河面上吹過來的風夾雜著濕氣,簡直能讓人冷到發抖,李蔚君雖然在出門時套上了那件卡其色的大衣,但實際上來到了這裡依然深覺衣服的厚度遠遠不足以保暖。
被冷風吹得臉部發僵,她不怎麼愉快地看著遠遠拎著大包小包朝自己走來的江宇陽。
「嗨!來得真早啊!我都還沒準備好呢!」
微微揚起手裡的提袋充作是打招呼,如果不是場景和時間不對,江宇陽的語氣就像是等等要去郊遊。
「這些你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吧?到底叫我過來做什麼?」
李蔚君不知道江宇陽非要拉上自己一起的理由是什麼。
按照對方上一次的行動模式,這回也應該不需要她幫忙才對。
她也不想在大晚上的時候奉陪對方的正義遊戲。
「哈哈,也沒什麼,就是請妳來幫我望望風,畢竟都是最後一次了,幫點小忙也沒什麼吧?啊,當然,要是妳想進來觀摩我也很歡迎呦!」
推開倉庫門,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江宇陽回過頭來笑嘻嘻地對李蔚君說道。
李蔚君當然不可能跟著江宇陽進去。
「那個人在裡面嗎?」
轉移了話題,李蔚君指的是杜爾麒。
來的時候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現在也是除了她和江宇陽的說話聲之外就沒有第三個人的聲音,於是她不免有些懷疑起杜爾麒現在的狀態。
難道已經被處理掉了?
「唉,還在裡面呼呼大睡呢,真是,太陽都要曬屁股了,太慘了、太慘了,現在年輕人的體質不行啊!」
江宇陽故作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誇張地搖了搖頭。
大晚上的哪來的太陽?
李蔚君已經懶得吐槽那個男人,她猜想對方大概是用什麼方法把杜爾麒打暈了提前帶到這個小倉庫裡面,畢竟從剛才到現在就只有看到江宇陽拿著幾袋東西出現。
此時已經兩隻腳跨入小倉庫的江宇陽在關上倉庫門前,對著李蔚君丟下一枚重磅炸彈,他說——
「對了對了,妳知道這個小變態就是舞動的北極星嗎?很有意思對吧?真是有趣的巧合呢!哈哈。」
因為這句話,李蔚君猛地看向對方,卻只來得及捕捉到闔上的倉庫門,江宇陽本人已經進到小房間裡面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她並沒有闖進去追問,而是思考著從被加入『人渣聊天室』以來的各種巧合。
撇除掉原本就引起江宇陽注意的林安雅。
第一次的巧合就是她碰巧撞上余衡清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而余衡清正好是聊天室裡經常發長輩圖的那個『7號櫃檯』。
第二次的巧合便是現在,被江宇陽指定要調查的杜爾麒竟然也是聊天室的成員之一,還是前幾天才剛聊過天的『舞動的北極星』。
事實上他們所有人的生活圈重疊性並不高,無論是已經退休的公務員余衡清、家庭主婦兼動物救援阿姨林安雅、研究生杜爾麒或是在役刑警江宇陽以及她本人,平時或許可能會在這個城市裡擦身而過,但活動的圈子基本上沒有什麼重合性。
為何這麼剛好,其中兩名在她認為只是偶然碰上的人,就是『人渣聊天室』的一員?
這個聊天室到底是什麼?
要是江宇陽真的與這個聊天室有什麼關聯,那她結束與對方的合作是正確的選擇嗎?
江宇陽所謂的正義又要如何判定?
李蔚君注視著從門縫邊洩漏出來的一絲昏黃燈光思忖。
幾分鐘過去,裡面也開始有了些動靜,她聽見一些掙扎聲與說話聲。
當然最好辨識的還是江宇陽那極具標誌性、永遠都不怎麼正經的語調,隱隱約約地隔著一扇門傳到外邊。
仔細聽的話還是能聽出來裡面那兩個人到底在談些什麼。
這也是林蔚君第一次聽見杜爾麒本人的聲音,大概是因為剛從昏迷中醒來,聽起來有點虛弱,但聲線是那種乾淨又知性的感覺。
單看杜爾麒這個人,絕對想不到他私底下做過什麼,又有多少受害又不敢公開的女性。
「哈哈,有可憐的居民向我求助,我只好義不容辭地上場懲奸除惡啦!」
小倉庫裡面傳來江宇陽解釋自己把對方帶來這個地方的原因。
邊說著還有一些奇怪的金屬喀噠聲穿插在其中。
一個刑警像這樣動用私刑殺人還沒被發現,李蔚君猜測對方如果不是有什麼門路就是收到一些指示。
她不覺得江宇陽能做到一個人把屍體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
更合理的解釋是,對方的合作對象極有可能不僅僅她一個人,只是對江宇陽來說自己並沒有能讓對方信任到將所有底牌都透露出來。
當然李蔚君也不信任江宇陽,甚至考慮過要拍下對方行兇的證據用以牽制對方,或是進行交易。
但是——
很明顯她是被防備著的。
如果沒有後手,對方又怎麼敢將自己叫到行兇的現場還說要讓她觀賞?
剛剛要是她說了想進去看,江宇陽真的會讓她進去嗎?
分析江宇陽的行為分析得頭痛,除了書之外她其實對其他人根本就不感興趣,卻被迫要去理解江宇陽一舉一動之下的所有深意。
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精神上覺得時間已經過了許久但裡面的人還沒結束談話,李蔚君忍不住出聲催促:
「喂,你說完了沒,快點弄完快點離開吧。」
每次與江宇陽的會面都讓她的大腦產生一些混亂的猜想,有時又必須推翻掉之前的論點,有時又覺得似乎繼續維持交集才能保住現有的安定。
這一切都與那個『人渣聊天室』有關。
⋯⋯
時間不知不覺地已經來到了凌晨,李蔚君站在小倉庫外一邊吹著冷風一邊用手機翻閱電子書。
期間倉庫內除了像是被捂住嘴後的沈悶嘶喊聲之外,就只有一些像是器械或是什麼工具運作中的嗡嗡聲,啊,還有江宇陽正在興頭上的哼歌聲。
上一回處理林安雅的時候也沒見江宇陽這麼高興。
對專注閱讀的李蔚君而言,倉庫裡的所有聲響都成了提升注意力的白噪音,徹底放棄那些因為情報不足而根本沒意義的猜想,她乾脆是真的按照江宇陽的要求站在門邊不怎麼走心地替對方望風。
但事實上,這裡本來就是渺無人煙的地方,除了遠方主幹道上的一些深夜飆車族與偶爾在附近遊蕩的流浪狗之外,就沒有任何的活物出現在這片區域。
嘎——嘰——
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從倉庫門卡榫的位置傳來。
撲面而來的腥臭味讓原本準備翻到電子書下一頁的李蔚君面帶嫌棄地退離門邊好幾步。
「哇,妳居然沒離開,真是個好人。」
扛著幾個黑色塑膠袋的江宇陽從裡面走出來,看到李蔚君還在,有些訝異地讚了聲。
「臭死了,你離我遠一點。」
隨著江宇陽走出來帶動的空氣,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也跟著越發濃烈,甚至李蔚君覺得對方的身上全是那股血腥味。
忍不住又站得更遠一些,她接著提醒對方:
「之前已經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
她認真考慮過了,或許拿到東西之後直接離開這個城市才是最好的辦法。
那個奇怪的聊天室所圈中的成員全是這個城市的居民,只要離開這裡,江宇陽想做什麼也沒那麼容易。
「好的好的,最後一次合作依然愉快,希望我們再也不見,辛苦妳了。」
像是在預料之中也像預料之外,江宇陽並未刻意刁難李蔚君,語氣乾脆地彷彿他們之間今天過後就銀貨兩訖,只有嘴上嘟嘟囔囔著一些抱怨:
「怎麼這種髒活累活都是我在做⋯⋯啊,想躺平。」
「那東西⋯⋯」
李蔚君又追問。
他們兩個人的合作就是建立在她被威脅以及後來對方承諾會給她掃尾的基礎上。
東西回到她的手裡才能真正的結束這場荒謬的關係。
「誒,別擔心別擔心,我會把東西以不用見到我的方式還給妳的,開心吧?哎呀,我可真是個貼心的人!哈哈。」
明知道自己被討厭了卻還能這樣自娛自樂,在李蔚君遇過的人裡面大概也獨有江宇陽這一份了。
「⋯⋯希望你說到做到。」
否則她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對方不好過,這是李蔚君沒說出口的話。
「就放心相信我嘛!唉,我還以為能跟妳繼續維持良好關係呢,太難過了——誒,不說了,我還要處理這堆垃圾呢,就不送妳了,之後再聯繫啦!」
江宇陽說得像是自己之前有送過李蔚君一樣。
李蔚君不知道對方哪來這麼厚的臉皮。
越是接觸,就越是驚訝於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做到一開口說沒兩句話就令人感到發自內心的厭煩。
也不想再繼續跟這個人交流下去,轉身前,李蔚君順手點開了手機裡的『人渣聊天室』,一條明晃晃的系統通知就顯示在其中——
【『舞動的北極星』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現在聊天室裡就只剩下『迴紋針』與『書裡有蟲』兩個人。
——
大概江宇陽作為國家公務人員還是有基本的誠信,隔天一早李蔚君剛起床就收到了對方發過來的訊息,要她到租屋處的頂樓拿東西。
【麻煩的人:早呀早呀!起床了嗎?】
【麻煩的人:我把東西放在妳家頂樓啦!安靜!沒人!絕妙的藏東西地點,妳說對不對?:)】
自從被迫加入對方的聯絡資訊後,李蔚君就將江宇陽的名稱標註為『麻煩的人』,看著剛剛收到的兩條訊息,沒想到對方會把東西放在她家的樓頂。
這是一棟八層樓的老式公寓,沒有電梯,只能從樓梯爬上頂樓,因此沒什麼人會有那個精力和閒情逸致到頂樓上曬衣服或是做別的事,很多人都是選擇直接在家裡的小陽台晾曬衣物,於是上面就只有公寓的大水塔和一些閒置許久不用的曬衣竿。
看到江宇陽的訊息後,李蔚君甚至懷疑或許東西打從一開始就只是被藏到頂樓而非在江宇陽的手裡,對方就是想要騙她來合作而已。
就在租屋處的頂樓也好,只要一找到東西,她會立刻準備搬家的事宜。
因為那個可疑的聊天室的存在,她現在覺得這個城市似乎有什麼不可抗拒的力量或是勢力正暗潮洶湧著。
【李蔚君:你放在頂樓的哪裡?】
走在狹小的樓道裡,李蔚君拿著手機詢問對方,從她所在的四樓到八樓向上爬,最起碼也得花個五分鐘以上才能抵達。
【麻煩的人:水塔底部喔,我還幫妳關機了,快感謝我吧:)】
沒忍住嗤笑了一聲,李蔚君不知道自己要感謝對方什麼。
一早起床就要被迫爬四層樓還要在大太陽底下找東西,更別說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再怎麼說也不會是她要感謝對方的情況。
推開頂樓的鐵門,李蔚君就看見用來供應整棟大樓的三座大水塔。
乍一眼看過去並不能很清楚地知道到底東西是在哪座水塔底部,也不確定江宇陽是用什麼方式把物品藏起來。
於是李蔚君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彎下腰來一個一個地查看每座水塔底部。
趴在水泥地面上探著頭從離門最近的水塔開始找起,一直到最靠近頂樓邊緣的水塔下李蔚君才看見有類似像工業用膠帶的東西將一支手機及一個資料袋黏在底部。
伸著手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李蔚君才把東西從黏性極強的膠帶中扯出來,當手機回到自己手上時,明明還不是太陽最大的時候,她已經流了滿身大汗。
這讓李蔚君又在心裡給江宇陽記上一筆。
她手裡的這支手機就是之前為了試驗而買的那支舊款手機,江宇陽不知道是怎麼發現她住的地方,趁她不在家的時候闖進去摸走她放在家裡的當作備用的手機還有以前為了實行審判而查的資料,並用這些東西來威脅她合作。
李蔚君至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問題,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認知到其他欠缺大腦的蠢貨對此的感受,她清楚明白社會上對她做的事情會是什麼定義。
但她只是讓蔑視知識的人付出代價而已。
反正既然不想用腦的話,就讓同樣也不想用腦的人來制裁他們,不正剛好嗎?
就像是江宇陽能為了正義不擇手段一樣,她也只是為了真理與知識審判。
一切都合情合理。
東西回到自己手裡後,李蔚君終於感到踏實許多,看來江宇陽確實是有信守承諾,雖然她曾經有考慮過要是江宇陽沒有遵守約定把東西還給她,那她絕對不會讓對方好過。
大汗淋漓地站起來,李蔚君拍了拍資料袋和手機上的沙塵,準備要離開頂樓。
然而卻在此時,頂樓的鐵門再一次地被打開——
那是一名陌生的中年女性。
臉上帶著歲月刻畫的滄桑與憔悴,甚至有些慘白,血絲布滿了她整個眼白,隱約有著些許癲狂的情緒在那疲憊的雙眼中。
李蔚君不認識這個女人,但她也不可能認得這棟公寓所有的住戶。
或許是新搬進來的人吧?
由於對方看起來就有些不對勁,李蔚君只是朝對方點了點頭當作是打招呼,就打算直接越過對方離開。
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可是就像是要與她作對般,她剛跨出一步,那個女人就故意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通過頂樓的大門。
李蔚君忍不住皺了皺眉,耐著性子試著與對方溝通:
「不好意思,能借過一下嗎?」
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哪裡戳到了那個女人的笑點,對方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李小姐是嗎?」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李蔚君還是點了點頭。
「不知道⋯⋯李小姐知不知道前陣子中學生跳樓的事件?」
女人握緊手掌,青筋在那瘦削的肌膚上病態地突出,她死死地盯著李蔚君,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她的問題從齒縫間蹦出。
在這個瞬間,李蔚君馬上就意識到了對方的來者不善,她彎下腰來試圖繞過對方逃跑,但那個女人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對方的力氣莫名其妙地奇大無比,李蔚君非但沒能順利地擺脫對方,還被揪住了領口一路被推攘著到頂樓的圍牆邊,手裡的東西在掙扎間嘩啦啦地掉了一地,而她的後腰就抵在圍牆上,背脊彎折出一個痛苦的角度,她用力地想要掰開對方的手,可衣物被揪扯著勒住了她的脖子越發讓她難以呼吸。
「躲什麼?痛苦嗎?哈哈⋯⋯我兒子也曾經這麼痛苦啊!
女人手下的動作加大,幾乎讓李蔚君感到窒息。
「嗬⋯⋯嗬,妳、妳先冷靜⋯⋯」
聲音幾乎是用硬擠地從緊迫的喉間擠壓出來,李蔚君磕磕絆絆地試著安撫對方。
「冷靜?妳讓我冷靜?!」
聽了李蔚君的話之後,女人反而更加歇斯底里,幾乎是要將全身的重量壓在李蔚君身上一樣,此時她們兩個人一個上半身已經超出了圍牆外、一個則是不停地將另外一個人持續地往外推。
「哈哈,那個先生說得果然沒錯!利用網路殺死別人的人怎麼可能會感到內疚?妳說妳究竟造了多少謠來逼死一個孩子?」
「妳說啊!」
眼眶泛紅,那個女人大吼。
然而因為疼痛與缺氧的李蔚君根本沒有聽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麼,這時的她腳尖已經略有些離地,女人只要再稍微用點力,她們兩人就都會從這道圍牆上跌落。
「等等⋯⋯妳先放手,我們好好談談⋯⋯」
痛苦讓李蔚君的臉忍不住扭曲,但她並沒有發現,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女人臉上的表情徹底地猙獰了起來。
「妳可真是個人渣⋯⋯」
女人神經質地嘟噥著,她的瞳孔劇烈地收縮,隨後不停地低語:
「媽媽來陪你了⋯⋯媽媽要帶著殺你的兇手來陪你了⋯⋯」
聽見那些逐步失控的喃喃自語,李蔚君還來不及反應及反抗,就被對方用力抱著翻出了頂樓圍牆——
景物正在倒退。
天空正在遠去。
風的呼嘯越來越大聲。
李蔚君的視野中最後的景象就是天上刺眼的藍天。
啪。
【『書裡有蟲』已經離開了聊天室。】


這次的字數大爆炸_(´ཀ`」 ∠)_
這個章節總字數三萬二,願意看的朋友真是辛苦了_(´ཀ`」 ∠)_
寫出這篇文的小蟲也辛苦了_(´ཀ`」 ∠)_

老實說在寫的過程中比較有意思的是在寫如何網霸造謠的部分XDDDDD
看完這篇基本上也能掌握網霸SOP了吧?ლ(゚д゚ლ)
沒錯,這個章節的議題在說的就是網路謠言以及網霸的部分
不過一般來說網路上的網霸行為目的應該不會像李蔚君這樣是有自己的信仰啦(?
雖然也不排除某些人可能網霸別人真的就是為了信仰(?
這就要看是信仰什麼了XDDDDDD

基本上到了這個章節已經有些伏筆都浮上水面了
但因為時間上的因素,目前小蟲都沒有任何校稿_:(´□`」 ∠):_
之後有時間的話應該會好好修一遍吧⋯⋯大概_:(´□`」 ∠):_

剩下的章節還剩下兩章,下一章就是應該大家最期待的迴紋針的視角
不過小蟲發現自己已經滿足了比賽的最低字數要求(´⊙ω⊙`)
所以可能這個月不會完結這篇文(´⊙ω⊙`)
老實說按照書蟲視角都已經三萬字的現在,小蟲懷疑迴紋針視角要直接爆破四萬
由於是社會寫實的緣故,這篇文寫起來滿容易倦怠的
需要一點時間回血
所以希望大家不要介意下一個章節應該會是下個月才出了(›´ω`‹ )
現在的蟲蟲已經是乾癟蟲蟲了(›´ω`‹ )

那麼我們下次的更新見啦~(›´ω`‹ )

創作回應

小蛇hebi(詩音)
幫乾癟蟲蟲補血(っ•ω•)╮ =͟͟͞͞❤=͟͟͞͞❤=͟͟͞͞❤
2023-08-18 23:19:58
華蟲
謝謝詩音~(›´ω`‹ )
三萬多一章實在是太可怕XDDD
2023-08-18 23:21:13
『。』
骯,三萬多一章……恐怖
小蟲怎麼不分多章一點呢,光看這篇心得就覺得:太累啦[e26]
https://media.tenor.com/-FEJjpJsXWgAAAAC/langa-hasegawa.gif
2023-08-19 16:26:45
華蟲
原本是有考慮XDDD
但是因為一開始就是以一種電視劇的感覺在寫
覺得這樣發比較完整XDDD
而且章節名稱也比較一致_(:3 」∠ )_
就變成一次塞大量情報給讀者了_(:3 」∠ )_
2023-08-19 17:4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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