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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悲予歡:第六章

和楓影子 | 2023-06-06 00:00:07 | 巴幣 12 | 人氣 97

連載中俠之道-同人篇
資料夾簡介
從二創主線架構起始,皆為超出遊戲範圍的腦洞篇。 喜歡就看看。

第六章 無義金燈

太湖,悲歡樓,樓主的暗器收藏室。
石司命眼神平靜,手裡拿著絲帕,仔細擦拭著他的成名暗器──無義金燈。
無義金燈,乃為紅花石蒜,別稱龍爪花、曼珠沙華、死人花、彼岸花、相思花,植株喜酸土,耐寒性強,喜陰,喜濕潤,雖如此亦耐乾旱,生命力極強。
醫典記載,鱗莖性溫,味辛、苦,有毒,入藥有催吐、祛痰、消腫、止痛、解毒之效。如誤食,會導致中毒,輕者嘔吐、腹瀉,重者可能會導致中樞神經系統麻痹,有生命危險。
古人云:金燈,一曰九型,花葉不相見,俗惡人家種之,一名無義草。合離,根如芋魁,有遊子十二環之,相須而生,而實不連,以氣相屬,一名獨搖,一名離母,言若士人所食者,合呼為赤箭。
因其花葉不相見之特徵,被視為無義的代表。
一名面上戴著悲歡樓刺客標誌性面具的男子,悄無聲息走到他的身後,僅距離他不到三尺。
「新藥方送到她手上了?」石司命頭也沒回,開口問道。
那人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回答:「送到了。」
石司命手上的動作停住一瞬,才又繼續擦拭動作。
「那就好。你可看過孩子?」他又問。
「唉,孩子一直在楚天碧身邊,找不到機會探視。」那人懊惱地回道,語氣更加無奈了。
「無妨,總有機會。」石司命把擦拭完畢的暗器擺放回原處,走到一處刻有無義金燈圖案的牆面後停住。
他轉身問來人:「你今日可要見她?」
來人很詫異,看來今天石司命心情不錯,狀態也很好。
「好,讓我見見她吧。」他點點頭回道。
石司命伸手摸在圖案上,在其中一瓣花葉上使力割破自己的手指塗抹,那本無色彩的雕刻,因為吸收了石司命的血液,轉變成真實的紅花樣貌。
牆面無聲無息緩緩開啟,露出能容納一人通行的道路。
石司命沒有點燈,只是帶頭朝通道走,那人就跟在他身後走,依他悲歡樓樓主、最大刺客組織頭頭的身分,竟也毫無防備,把脆弱的背部暴露在對方面前。
通道是朝下的,沿路都有龍眼大小的夜明珠照明,越往下越寒冷。
他們走到半路時,暗器收藏室那面牆早已又重新密合,若要出去,得用同樣的方法從內側開啟機關。
這機關,還是石司命委託天機閣叛徒──閻凰製造的。
走到底後,石司命抬腳用力往地上的某個角落一踏,又開啟了一道暗門。
映入二人眼簾的,是一具女人的屍體,身穿純白儒服,赤裸雙足,雙手交疊於腹部,眼睫毛上都是冰珠,脖頸有很深的紫黑色掐痕,不知被凍住多長時日了。
女屍身下躺的,是一塊極為巨大的不融冰,石司命取得不融冰後,親手將之雕成冰床。
又怕如此還是不保險,委聘丘百壑盜墓,尋得傳說中的玉蟬放在女屍口中防腐,將女屍藏在悲歡樓最深處。
此地,僅有他與來人知曉。
「她今天看起來也一如往常。」那人語氣萬分感慨。
「是啊……只有她是不變的。」石司命同樣感慨。
「你可曾後悔?」那人問道。
「你又可曾後悔?」石司命嗤笑反問道。
那人一愣,苦笑:「是啊……我們都沒有後悔的資格。」
他摸上自己的面具,從下巴處一搓,將面具揭下,露出一張與石司命一模一樣的臉孔。
「哼,只有在這,你才會拿下面具。」石司命不滿道。
「你忘記我已經是『死人』了?頂著一張和你一樣的臉走江湖,只怕人人喊著要殺石家魔頭替自己的誰償命。」那人吊兒郎當插腰道。
「說得好像你『活著』時不是這樣一般。」石司命駁道。
而且用石家刺客的身分行走,還不是一樣?
還更不被人放在眼底。
「你懷疑過崑兒不是你的孩子嗎?」那人走近女屍,半跪在地,眼神溫柔盯著女屍。
「哼……我沒懷疑過。」石司命回答,同樣走近女屍,半跪在那人身旁。
二人面貌幾乎完全相同,僅有眼神不同,石司命的眼神還多出一抹滄桑。
那人的眼神除了溫柔,還有率性。
「倒是你,真不恨我?」石司命輕聲問。
「哈哈……我沒恨過,這都是她選擇的,可不是?」那人放聲大笑,他能恨誰?
在他瘋狂的笑聲過後,冰室陷入很長的沉默,二人同時回想起過去的回憶。
 
在二人開始接受石家嫡系特訓時,他們就該猜到自己會有甚麼命運。
他們剛學會讀書識字時,他倆的父親就把石司命單獨帶到祖祠前訓誡,說明石家人代代都是皇帝隱藏在暗處的一把刀。這些話只能說給選定的下一任家主知曉,石父考慮過後,選擇個性沉穩的長子。
「爹,我們非殺人不可嗎?」年幼的石司命木著臉問。
「不是爹想逼你們殺人……可只要你身上流的是石家嫡系血脈,你便只有殺人一條路可選。不殺人,只能等死。」
石父嘆息後解釋起石家的前塵過往,石家的老祖宗在上個朝代是惡人出身,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後來被當時還不是皇帝的陽家人收服,陽家人本姓徐,立國後才以陽為國姓。陽家家主唯恐石家人假意投誠,便在石家人身上下藥,這藥性竟能沿著血脈傳遞,導致石家嫡系中人,世世代代都只能當陽家的一把忠誠利刃。
石家後輩,有真心效忠的,亦有想擺脫這種局面的。
傳到他這代,他是想擺脫這種局面的,故而給自己的一對雙生子取名為司命、司非。
「司命,我盼望你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掌握石家的命運,從這種無止盡的殺戮中掙脫;司非,我盼望他能得到一個不同於石家人那如同被詛咒的人生,活得自由自在……」
石父不確定石司命是否能聽懂,也不能肯定孩子的想法跟他一樣,他只能將自己的想法坦白說出。
未來石司命要如何選擇,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了。
石家人的妻子,往往在生下孩子後沒多久就病逝。
導致後來石家人娶妻,都得動用手段,否則無論從名聲或是性命問題來看,都沒有女子願意嫁入石家。
而在下一代家主繼任後,前任家主便會因為各種「意外」身亡。
也不怕沒有繼承人,石家世世代代,就沒有過女嬰出生。
說是巧合,或是詛咒,他都不信。
他確信這是陽家人的手筆。
四大世家,悲歡樓石家,名聲響噹噹的刺客一族,別說勢力多大,就說石家血脈,無論武功或體質,各個都強悍無比,這麼容易逝世,說沒有一點算計,他絕不相信。
「爹,那毒老祖宗們都解不了嗎?」石司命疑惑地問。
他們石家對毒物的理解與應用,絕對比世上大多數人強,難不成當初那個陽家老祖宗,毒術還比他們家世代傳承的厲害?
「說來可笑,還真就解不了。石家自詡毒術、暗器天下第一,卻真的解不了這世代相傳的毒血。」石父勉強一笑。
他們一代又一代,四處收集毒經、藥經,想從中找出解毒的辦法,卻一直沒有頭緒。
「毒發會如何?毒發的條件是甚麼?」石司命問道。
石父讚賞地看向石司命,這孩子問到關鍵上了。
「幾輩前,有個老祖宗,嗯……論輩分的話,你應該喊他高祖父。他帶著門下刺客去刺殺已經成為皇帝的陽家人,眼看都殺到皇帝跟前了,他卻突然武功盡失,渾身癱軟,一瞬間經脈盡斷,心口疼痛猶如刀絞。他當場被錦衣衛活逮,跟他一同前往刺殺皇帝的門客,只有一人活著殺出皇城,把消息帶回太湖。沒多久,皇帝親自帶錦衣衛,押送那位老祖宗來太湖……當石家人的面將其斬首示眾。當時皇帝說的話很耐人尋味,他說,他要石家人生就生,死就死。石家樓主之位,便傳承給了親眼見到父親慘死在自己面前的,你們的曾祖父。他收起銳氣,小心翼翼按照皇帝的心意殺人,再不敢顯露出任何想脫離皇帝掌控的意思。他把這段往事,寫在石家祕聞中,你將來正式繼承家主之位,就能自己到禁區親眼查看。從他那一代開始,石家掌權人,每半年就得在皇帝面前表一次忠心,若皇帝覺得石家人不忠,一個念頭便能讓石家人死於極度痛苦之中。」
就連朝廷使用的火銃、火藥,最早也都是悲歡樓發明的,卻為了保命呈獻給了皇帝。
石父沒有直接說毒發條件,他想看看石司命會不會自己思索出解答。
石司命反應很快,皺眉道:「毒發條件……是皇帝的一個念頭?這不像毒……像……蠱。」
石父欣慰一笑,這孩子是聰慧之人。
「為父也是這麼猜想的,所以從我開始,除了收集毒經藥經之外,也開始四處探訪擅長蠱術之人。為父運氣不錯,在苗疆偶遇一婦人,自稱鬼蠱,替為父探看了身子,她告訴我,我身上的毒血確實是一種蠱,但又不純粹是蠱,她聽她的祖宗說過這種蠱,是以百毒混百蟲,再混以養蠱之人的心頭血培育而成,作用便是操控人心,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忠心蠱』。」石父說話時眼睛帶光,他當時聽聞鬼蠱述說後,便燃起了希望。
「母蠱植入養蠱人血液中,子蠱用點手段讓人吞服,接觸胃壁後,同樣會融入血液之中,子蠱母蠱皆會世代相傳,子蠱會繁衍,即使傳給下一代,上一代血液之中仍會存有許多子蠱,母蠱只有一隻,隨養蠱人心念動作,他傳人,母蠱才會游離出去,到他的孩子身上,只能是他的嫡子嫡孫,否則……母蠱便會因為失去養料死亡,被子蠱寄生之人也會皆連死去。可以說,石家人的命,和皇帝緊緊綁在一起,他死,我們也會死。」
石司命雞皮疙瘩立起,想到自己血液中滿是蠱蟲,就覺得可怕。
「這蠱……那個叫鬼蠱的婦人解不開嗎?」石司命問。
「她說她祖宗提過,這蠱,只能是身攜母蠱之人自願放過身攜子蠱之人,方可解除。」石父遺憾地搖頭。
能解除的話,石家便能在他這輩開始收手,不再從事人人喊打的刺客行當。
他多麼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正常成長,當一個普通人。
除了些許特例,否則誰願意一生下來,就得當個壞人?
「難道爹你沒有繼續往下研究?」石司命再問。
「呵……當然有,我還拜託鬼蠱,盡全力替我們石家找出解蠱的其他方法。」石父面帶苦澀。
石司命又問:「若說石家如此不受人歡迎,她如何會同意替我們解蠱?」
「這位鬼蠱,是個很有意思的婦人。她的夫婿、孩子,早年分別死於江湖紛亂,以及朝廷的迫害。她卻無怨無恨,一心想著行善積德,期盼將來萬世祥和。她身邊的人,都勸她不要同意幫助我,可她獨排眾議,堅持要替我們石家找出解蠱的方法。她說,既然石家人是被迫成為刺客,若能替他們解蠱,這世上枉死之人便會減少,那我有甚麼理由不幫他?」石父真心誠意笑了起來。
「那她找到辦法了嗎?還有爹怎麼沒將她帶回太湖?」石司命問的問題切入點完全不同。
石父仔細打量這個孩子,石司命眼中有一抹不屬於這年紀的沉穩,對話至此,還愈發深沉。
「尚未尋得。」石父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後,又對石司命說道:「她的願望是迎來祥和之世,她相信願望想要達成,自己本身的付出必不可少,所以不願來太湖居住,她認為只有留在苗疆才能救得更多人。」
石司命臉上隱約有不明顯的失望,低頭沉思。
「不要難過,我跟你說這些,只是讓你心中有底。未來你無論要選擇繼續盡忠,或是選擇擺脫一切,為父都不會干涉你。」石父雙手抬起,在石司命頭上輕撫著。
石司命並不難過,他在思索如何不解蠱,也能逃脫皇帝的控制。
只要皇帝不動念,這蠱便不會發作。
那……若詐死呢?若皇帝心中認為他們並非石家血脈呢?
可只要皇帝有一絲懷疑……這些方法就有風險。
他不知不覺中皺緊了眉頭,石父見狀,雙手拇指同時按住他的眉心。
「司命毋須煩惱,我會盡力尋得解法……只願你們能活得自由。」石父安慰著石司命。
可最終石父有生之年,都沒能尋得完整的方法。
石司命將此事牢記在心,繼續與鬼蠱密切往來,尋找真正能完整解除蠱術的辦法。
 
石家兄弟倆首次接刺客任務,是在他們剛滿十歲不久。
石父將二人打扮成樓中一般刺客的模樣,在他們臉上覆上悲歡樓面具。
「這是你們第一次出任務,多看多聽,謹慎出手,若有遇上孤苦無依的孩童,可帶回樓中培育。」他仔細叮囑二人注意事項,不求二人驚才絕豔,只求二人平安。
石司非沒心沒肺,還不知道出任務代表的意義,只管大聲應「是」。
石司命若有所思,輕輕頷首,領了樓中配套的離別鉤和玄鐵標,便與石司非加入到外出行刺的隊伍裡。
隊伍中不只有他們兩個孩童,誰也沒發現,樓主把自己的兒子送進了一般刺客隊伍之中。
他們兩個跟在隊伍的最後方,並無交談。
這次的任務,是一個滅門任務,除了樓中從小培育的刺客之外,還有樓中重金聘回的江湖門客跟隨。
滅門對象是──盤據在洞庭湖上的水匪,據說寨主是俠隱閣弟子出身的唐無忝,其藝成下山後,聚眾結寨,自號三長,十餘年間殺人無數,仇家可說遍布天下。
夜深之時,集結於洞庭湖上的不只悲歡樓之人,還有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唐三長之仇家。
當火光亮起,殺聲震天,第一個守門人倒下後,眾人便湧入了水寨之中。
石司命與石司非結伴行進,石司非被滿目血光與那震耳哀號嚇得說不出話,渾身僵硬,同手同腳。
石司命沒有聽從父親的交代,深呼吸過後,開始嘗試親手殺敵。
「阿非!別愣著!」石司命沉聲喝道。
「哥……我做不到……我也不想見你殺人……」石司非抖著身軀,挪著腳步向後退。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石司命眼中閃過堅決與狠戾。
與其期盼石父那遙不可及的希望,不如自己掌握目前能抓住的一切。
他們不能將希望都放在爹與鬼蠱身上,若一直沒有辦法解蠱……石司命不會選擇原地等候。
「難道你要束手就死?」石司命怒問。
想殺他們的何止正道,想殺他們的邪道、朝廷中人也不在少數,即使他們甚麼也不做,只要他們姓石,便沒有安全的一天。
石司非拼命搖頭,握著離別鉤的手,指尖泛白。
周遭的人都在拚死廝殺,誰也沒注意到他們兄弟倆。
「阿非!」石司命恨鐵不成鋼。
他捉住一個重傷之人,將其拖到石司非面前,走到石司非身旁,強行抓住他的手,握著離別鉤,按住石司非脖頸,強迫他將離別鉤刺進那人心口。
「不──!」石司非淚流滿面。
他不專心習武,即使他與石司命是雙生子,武藝仍大不如石司命。
石司命強迫他,他根本反抗不了。
「懂了嗎?不夠強大,你甚麼也選擇不了。你可以繼續裝糊塗,得過且過……但我,絕不會向命運低頭!」石司命恨聲道。
石司非甩開石司命壓制自己的手,跌跌撞撞胡亂跑遠。
「嘖!」石司命蹙眉,重新握起離別鉤殺入敵海。
能說的他都說了,剩下的……只能看阿非自己了。
石司非邊哭邊跑,根本不知道自己朝向何方,當他止住眼淚,才發現自己莫名走到了水寨的廚房。
他想用水洗把臉,揭下面具掛在腰間,走到水缸時被嚇了一大跳,裡面有個看起來不過五歲左右的女娃娃,正瑟瑟發抖流著眼淚,小手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巴。
他與她四目相對,互相打量,他們都是滿臉淚痕。
他正想開口,卻聽見外面有拖著挪動的沉重腳步聲,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噓……」
石司非鼓起勇氣,緊握離別鉤走出廚房。
他的背部毫無防備,沒見到那女娃娃從水缸中探頭,手中還握著一把沉重的菜刀。
女娃娃面上糾結,始終沒能朝石司非砍下那一刀,最終只是咬著唇,淚珠再度大顆大顆地滾洛,手一鬆,菜刀掉落在水缸外,發出巨響。
石司非聽見金屬落地的響聲,回頭瞥了一眼,心中更是痛苦萬分。
那女娃娃有得選,他卻被兄長逼著殺了人……
唐三長身負重傷,他好不容易殺盡身邊之敵,回頭尋找妻女,卻只見到妻子抱著女兒,二人被砍得面目全非……
「啊──賊老天!要報應就報應到我身上來啊!為甚麼要這樣對他們!」他不該離開他們身邊的。
唐三長雙目赤紅,不顧傷勢,又舉槳殺入敵中,一路砍殺到後院,在後院廚房門口,撞見握著離別鉤走出廚房的石司非。
他見到石司非身上穿著悲歡樓黑衣,腰間有悲歡樓面具,二話不說舉槳便要殺他──
石司非被那懾人的殺氣定住,一步也挪動不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命喪於此之時,唐三長手中長槳卻是突兀地偏開,打在他的身側,揚起塵土,在地面打出一個極深的印記。
唐三長收回長槳,噴出一口血,身體滑落跪地,靠著長槳勉強支撐。
這麼小……只比他的糖糖大一些……這孩子的眼神,充滿恐懼……滿臉淚痕……
呵呵……唐三長啊……如今你才懂得將心比心,如今你才懂得仁慈……如今你才明白師父當初良苦用心,卻又有何用?
「孩子,我不知道悲歡樓教過你甚麼,但殺人是不對的,你在廚房躲好,別再出來,我會將所有人引走。」唐三長帶著哭腔,語句卻很有力。
是啊……殺人是不對的……師父……徒兒悔之晚矣。
唐三長強撐傷勢,不分敵我,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把眾人都引離廚房這一帶。
石司非愣愣地看著唐三長離去,不明白為何據說殺人如麻的唐三長會放過自己。
最終唐三長力竭落水,不知所蹤,這場殘忍的滅門行動,才在日升之時劃下句點。
石司命找到躲在廚房的石司非,將其喊出。也看見了躲在水缸中的女娃娃。
「哥……她……」石司非吞吞吐吐。
站在遠處和石司非說話的石司命,看見掉落在水缸前的菜刀,眼神一凝,這女娃娃該不會曾對阿非動手吧?
石司非看見哥哥眼神不善,連忙拉住哥哥的手:「哥,我們將她帶回樓中吧?爹是這麼交代的。」
石司命思忖後,緩緩點頭,和鬆了一口氣的石司非走入廚房,合力把女娃娃抱出水缸。
等女娃娃站穩,石司命才發現石司非沒戴面具。
「誰說你可以擅自揭下面具!」石司命抬手搧了石司非一巴掌。
他們這次是以樓中普通刺客的身分出任務的,被看見他們真容,定會影響父親聲望。
說不定,還會被有心人利用,甚至趁此機會殺他倆報仇。
「還有誰見過你的真面目?」石司命怒聲問道。
「沒……沒有了……」石司非撒了謊。
石司命以為真只有這女娃娃見過石司非的樣貌,勉強冷哼一聲,放棄追究,拿起石司非腰邊的面具,重新替他遮掩住容貌。
他們將女娃娃用廚房中的麻繩捆住帶回悲歡樓,要將其當作刺客培養。
 
「你叫甚麼名字?」石司非趁哥哥去向父親回報時,偷偷細聲問著女娃娃。
「我叫……」
女娃娃正想回答自己叫糖糖,卻想起母親與潘嬸的交代,他們告誡自己,若能存活,以後得以潘嬸的女兒自居。
她與潘嬸的女兒對調了衣物……剛才聽那些清場的江湖人士說……唐三長的妻子抱著女兒被亂刀砍死了……潘姊姊代替她死了……
若她說自己是糖糖,便會引來父親的仇家追殺,潘姊姊就白死了……
「我……我不知道……」
她無法昧著良心說自己是潘姊姊,也不敢說自己是誰。
「這樣呀……」石司非沒有懷疑,一般人家的女娃娃,受這麼大的驚嚇,確實可能記憶錯亂,這他在醫典上看過。
「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就叫……蘇綾,如何?」
「為、為甚麼是蘇綾……?」女娃娃疑惑地問道。
石司非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著:「你看,蘇這個字,一條魚,有草,有稻禾,你就是那條魚,躲在水缸裡,頭髮亂糟糟,跟在草堆稻禾中打滾似的,就給你姓蘇。綾呢,這麼寫的,綾是一種比緞細薄,有花紋的絲織品。你瞧瞧自己的臉,跟花貓似的,我覺得這名字挺貼切的,你不覺得嗎?」
而且這女娃娃看久還挺好看的……這名貴的織品,配得上她。石司非在心中偷偷想著。
「我……我才不……」女娃娃──被取名為蘇綾的她氣鼓鼓地想要理論,卻苦於書讀的不多,反駁不了。
她的名字就這麼定下了。
「那你又叫甚麼名字?」她問。
「我啊……我叫石司非,你可以叫我司非哥哥。」石司非笑著回答,在地上寫上石司非三字後,隨手丟掉樹枝,拍拍手直起身。
雖然這場經歷驚心動魄,還被哥哥強迫殺人。但撿到一個她,石司非覺得好像也沒剛開始那麼難過了。
若他沒跟去,就遇不到她了。
蘇綾並不知道石姓代表的意義,乖巧地點頭喊他:「司非哥哥。」
石司非樂得兩眼彎起:「好妹妹,再喊一聲。」
「司非哥哥。」
「再喊一聲。」
「司非哥哥。」
「再喊一聲。」
蘇綾不喊了,重新鼓起臉頰:「你好煩!」
「哈、哈哈哈……」石司非笑彎了腰。
二人打鬧間,漸漸忘掉了那場恐怖的殺戮。
蘇綾刻意將記憶遺忘,否則她無法面對這爽朗笑著要她喊他哥哥的男孩。
無論石司非有無動手,他都是她的滅門仇人……
石司非是真的暫時遺忘了那些血色記憶,他樂天開朗,習慣活在當下,如今氣氛正好,沒必要再去談論已成定局的過往。
「司非少爺,樓主要你洗漱後去見他。」一名樓中婢女走到石司非面前欠身道。
「啊,好,謝謝你來告知。」石司非正要轉身離開,眼角瞥見蘇綾不知所措握起了小拳頭。
「蘇蘇,不用怕。」他先開口安撫蘇綾,接著對婢女道:「帶她也去洗漱。對了,給她找一身外罩有綾紗披身的衣物。」
他要讓蘇綾親眼瞧瞧,綾是多麼美好的一種織品。
「是。」婢女欠身,引著蘇綾去洗漱。
石司非看著二人的背影走遠,希望蘇綾別犯傻,他們石家就算是一個倒糞桶的,也會武功。
石司非知道蘇綾對自己起過殺心,雖然最後蘇綾選擇放棄了……但想必恨意沒那麼容易放下。
在石司非走後,石司命也從石父那處走了出來,隨手拉了個僕人問道:「我和阿非帶回來的人在哪?」
他要去試探一下那女娃娃。
若那女娃娃敢帶甚麼壞心思接近阿非……他定不輕饒。
兒時的石司命,非常重視自己的攣生兄弟。
僕人畢恭畢敬將石司命帶去蘇綾所在之處。
蘇綾剛洗漱完,在婢女的協助下換好衣物,就聽見有節奏的敲門聲。
她知道自己寄人籬下,不等婢女提醒,便連忙跑到門前,將門打開。
石司命見到開門踏出房間的蘇綾,那乾乾淨淨穿著飄然如仙的模樣,頓時一愣。
剛剛那髒兮兮的女娃娃,整理乾淨後還算清秀。
「司非哥哥,你不是還得去找你爹嗎?」蘇綾歪頭,不解地咬著手指問道。
「別咬手指。」石司命皺眉,在石家他就沒看過如此沒修養的女娃娃。
他沒糾正蘇綾的稱呼,正好蘇綾不知道他與阿非長相如出一轍,這般測試最為準確。
「喔……」蘇綾嘟著嘴放下手指。
「別嘟嘴。」石司命眉頭更緊了。
「喔……司非哥哥,你真的好囉嗦。」蘇綾鼓起臉頰,氣嘟嘟地說道。
石司命見她又換了一種蠢法,忍無可忍伸手一左一右將她的臉頰壓平。
「女孩子要儀態萬千,規規矩矩,你看你這都啥樣子?」
石司命氣到忘了自己原先來此的目的,只不斷糾正蘇綾的舉止,要她學習大家千金的規範。
「站好!不是要你站得跟木頭似的!綠袖!過來給她看示範!」石司命命令站在一旁的婢女給蘇綾做榜樣。
石司命忍著氣,一次又一次糾正蘇綾的動作,他暗暗發誓要把眼前這個充滿鄉下氣息的女娃娃,訓練成大家閨秀。
「司非哥哥……我可以自己練習,你讓這位……綠袖姊姊教我就好。你不是還要去找你爹嗎?」蘇綾冀望他能趕快走。
石司命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我就盯著你,直到你學會如何當個大家閨秀為止。」
他並不回答蘇綾的問題。
蘇綾聽完垂下嘴角,痛苦地繼續練習站姿。
石司非與石父相偕走到此處,遠遠見到這一幕,面上都很是古怪。
原本石父想要安排蘇綾,到樓中專門培育孤兒成為刺客的那處院落居住,見狀有了別的想法。
「爹……哥哥這樣有用嗎?刺客不用學儀態吧?」石司非托著下巴問道。
「嗯……那倒也不一定。」石父同樣托著下巴思考。
司命這個孩子太過冷情,太過早熟……真難得見他在俗事上有這種情緒波動的固執模樣。
他就只見過司命對司非的事情上心,難得呀。
石父做下決定,不把蘇綾培育為樓中刺客了,他要將蘇綾培育成適合司命的妻子。
「你說你給那個女娃娃取名為蘇綾?」石父問。
「是啊……爹,怎麼了嗎?」石司非反問。
「嗯,好名字。以後讓蘇綾跟著司命一起習武讀書。」石父說。
「那為甚麼不是跟著我啊!」石司非撇嘴,他才是第一個見到蘇綾的人,也是他說要帶蘇綾回太湖的。
就連蘇綾的名字,都還是他取的呢!
「司非,對不住。可司命他背負的事物……比你沉重太多太多……就這一次,你讓讓哥哥,可好?」石父愧疚地輕拍石司非的肩膀。
在那天談話結束後,石父就發現石司命做出了他的選擇,司命下定決心要帶領石家擺脫命運。而再看司非,卻好似還沒脫離稚氣,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樣子。
「憑甚麼我讓他!?他才是哥哥吧!而且蘇蘇是人,人是可以讓來讓去的東西嗎!?」
石司非首次脫下隨和的外殼,對石父怒吼。
「司非!」石父沉下臉。
二人距離石司命與蘇綾的位置有些遠,蘇綾沒有武功,只有石司命與婢女綠袖聽見了動靜。
石司命一邊監督蘇綾學習禮儀,一邊豎耳聆聽那處對話,聽見二人是為了蘇綾跟著誰習武讀書在爭執,只覺得莫名其妙。
蘇綾是被撿回來培育成樓中刺客的,何必讀書?
想到此處,他頓時一愣,刺客也沒啥必要學禮儀。
成為樓中刺客,隨時都會因任務而死,還不如把時間省下來多練習武藝。
他開口對蘇綾說道:「不用練了,你跟著綠袖,她會帶你去其他孩子居住的院落,你在那要好好習武,成為一個對悲歡樓有用的人。」
說完交代綠袖帶蘇綾前去,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朝石司非與石父所在之處走去。
「司非哥哥……」蘇綾委屈巴巴,朝石司命的背影輕聲喚著,卻喚不回石司命一個回眸。
蘇綾被綠袖帶去安置。
石父詫異地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石司命,開口道:「你和蘇綾方才不是好好的?怎麼一會兒便轉換晴雨?」
「蘇綾……?」石司命疑惑道。
「是我給她取的名字。」石司非環胸,站得吊兒郎當,斜睨著哥哥說道。
石司命點點頭,沒啥情緒起伏。
「你就點頭是甚麼意思!」石司非不滿道。
「我該有甚麼意思?」石司命問道。
他覺得今天阿非很奇怪,比平常還要衝動。
「哼……不管爹說的!蘇蘇是我的!她得跟著我,習武讀書。」石司非氣呼呼地用拇指比向自己,對石司命說。
「爹,我方才有聽見一些,你可以詳細說說嗎?」石司命沒理會正在撒潑的弟弟,轉而問父親詳情。
「司命,你比弟弟瞭解石家人有多困難,我也不拐彎抹角說些別的……我想把蘇綾當成你的妻子培育。」石父直接了當地說道。
「妻子……?」石司命音調好似高了一度。
「對,妻子。你知道石家人娶妻有多麼困難,難得撿回來的女娃娃看著樣貌不錯,你也不像排斥的樣子……」石父停頓了一下,看向石司命。
石家人口日漸凋零,有時為了傳宗接代,他們甚至會將女人當成工具,利用其產子後殺之。
石司命冷冷一笑:「那只是那個女娃蠢得太別緻,我一時沒能忍住。況且,阿非喜歡她吧?」
石司非霎時滿臉通紅:「誰喜歡她!哥你不要亂說!」
「是麼……『司非哥哥』。」石司命嘲諷般,環著手怪腔怪調喊石司非。
「哥……!」石司非臉紅得出血,慌亂地不知該拿哥哥如何是好。
「哼……那女娃娃才五歲左右吧?說這些未免太早。」石司命轉頭對石父說道。
石司命懂的東西比石司非多,等他們滿十二歲,父親便會安排他們「曉人事」。
即使如此,那女娃娃的年紀還是太小,再過兩年也才七歲左右。
「先養著,等滿十六便能給你當新娘。」石父忍不住想逗石司命。
「哼,我才不要一個土娃兒當妻子。」石司命拒絕。
「蘇蘇才不土!」石司非插手怒道。
「不對……她才不會是你的妻子!」石司非搖搖頭吼著。
「爹,你看阿非這樣子,你還堅持?」石司命敢肯定弟弟就是對那女娃娃有好感。
可這回石父卻很堅決,說甚麼也不同意將蘇綾的未來許給石司非。
石司命沒有辦法,蹙眉說道:「那就等她滿十六再議。」
先拖延,到時再說。未來如何變化,都是未知數。
他完全沒答應石父任何安排,可阿非仍對他起了一絲絲怨念。
阿非嘴裡說自己不喜歡蘇綾,表現上卻完全相反。
石司命撇嘴,蠢弟弟,他不會跟他搶的。
他連對那女娃娃說出自己的真名都沒有,這蠢弟弟怎會認為自己要搶他的?
他可是頂著「司非哥哥」的皮和那女娃娃接觸的啊。
「哼……蠢。」石司命忍不住小聲罵了弟弟一句。
石父讓二人自行離去,轉而走向蘇綾住處,重新安排蘇綾的一切,他堅決要讓蘇綾成為司命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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