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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悲予歡:第七章

和楓影子 | 2023-06-07 00:00:08 | 巴幣 12 | 人氣 114

連載中俠之道-同人篇
資料夾簡介
從二創主線架構起始,皆為超出遊戲範圍的腦洞篇。 喜歡就看看。

第七章 無義金燈 續

石司命還是向父親爭取到讓步,父親同意讓樓中所有人隱瞞他與阿非是孿生子的事情,讓蘇綾以為他與阿非是同一個人。
他與石司非從來都不會同時出現在蘇綾面前。
若他們石家血脈中的蠱毒解不了,父親必會在他接任家主之後「意外」死去,到那時……他便能讓阿非得償所願。
他並非盼著生父死去,只是他不忍心見到弟弟難受。
對石司非的關懷,可能是石司命僅有的,少見的溫情。
 
蘇綾覺得司非哥哥很奇怪,有時對她非常好,帶她爬樹掏鳥蛋,偷偷跑去太湖邊下水摸魚烤給她吃,大半夜抱著她躍上屋頂看星星,清晨又拉她早起看日出……每次出任務回來都記得給她帶外頭城鎮賣的新奇點心和小玩意兒。
有時卻又嚴厲萬分,連她吃飯咀嚼次數都要管,弄得她一頓飯都吃不香。
可她知道,無論司非哥哥做甚麼,都是為她好。
她日漸習慣了司非哥哥陰晴不定的作風。
蘇綾滿十六歲那年,石父再度詢問石司命:「你真不願意娶她?」
石司命開始遲疑,十一年的相處,他對蘇綾也並非毫無想法了。
可想到弟弟石司非……
「不願意。」他說。
石父淡然頷首:「那這回出任務,你帶她一起去,她該開始做樓中刺客的任務了。」
蘇綾不是石家人,就沒有享受特權的理由。
悲歡樓中唯一不用當刺客的人,只有當家主母。
石司命拱手應下,領著蘇綾出太湖執行此次任務。
蘇綾沿途眼珠子就沒停過轉溜,這是她被收留到悲歡樓後首次離開太湖。
她很想偷偷逃走,去打聽當年洞庭湖水寨的消息,想知道是否還有後續……尤其想知道,她爹是否還活著。
她只知道娘親死了,可沒聽說過爹的消息。
石司命眼角餘光注意著她,見她眼珠總打轉,不知道是在打甚麼鬼主意。
「別分神,專心警戒。」他沉聲提醒道。
「司非哥哥,這次是甚麼任務呀?」蘇綾好奇地問。
她在悲歡樓中被當成未來的當家主母養大,根本沒見識過悲歡樓的殘酷,問話時還很是天真。
石司命沉默好半晌:「是滅門任務。」
蘇綾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滅門任務……
她家……也是被這種任務給剿滅的嗎?
現在她又要去摧毀別人的家?
「司非哥哥……我們非得這麼做不可嗎?」她難過地開口詢問。
「身為悲歡樓中人,就該拋棄多餘的情感,好好完成自己身為刺客該完成的任務。」石司命對她說,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沉淪。
「可是……!司非哥哥……你……你真的下得了手?當初你不也心軟?」她還記得石司非當初淚流滿面的樣子。
石司命頓悟,她以為自己是阿非,才會問這種問題。
「專注完成任務,你只是運氣好……而如今這些人,沒有你當年的運氣。」石司命若有所指。
當廝殺搏鬥展開後,蘇綾一直沒有動作。
她下不了手。
石父將她當成媳婦養大,從沒讓她執行過任務,她根本就不知道一般刺客任務失敗後,回歸悲歡樓要領受的懲罰。
石司命蹙眉,像當年強迫石司非那樣,單手拖來一名奄奄一息的敵人,強制蘇綾親手將離別鉤刺入對方的心臟。
蘇綾崩潰的程度比石司非更嚴重,連尖叫聲也卡在喉嚨,滿目茫然,跪坐在地,直直看著地上那具屍體,手上沾染了些許溫熱的血液,沒多久就冷卻了。
她這個狀態持續到滅門任務結束,都沒恢復。
她被觸發了當年自家遭受滅門的痛苦,又被迫違逆己心殺人,完全無法承受。
石家……悲歡樓石家……根本不是好人……
他們收留她……也只是想將她培育成刺客……
在悲歡樓度過十一年,蘇綾才總算明白──石司非帶她回太湖的理由。
她還以為……石司非同情她,對她有些許心悅之意。
「為甚麼……?」她茫然地問。
「這就是悲歡樓中,所有人的宿命。」而他勢必要終結這種宿命。
蘇綾不懂,只覺得他殘忍無情。
兒時對石司非的懵懂好感,漸漸散去。
她想,她喜歡的,只是她心目中的石司非,不是真實的石司非吧。
「起來,該回去了。」石司命淡淡地說。
蘇綾看著他的背影,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站起身默默跟在他身後。
走在路上,石司命動用了自己的一點小權限,與蘇綾脫離隊伍,單獨走在最後方。
「司非哥哥……我可以不殺人嗎?」蘇綾悶悶地問。
「悲歡樓,只有石家主母不必殺人。」石司命隨口回道。
蘇綾覺得自己不可能成為石家主母,雖說石父看起來很年輕,但輩分總覺得不對。
而石司非……蘇綾不覺得自己能嫁給滅門仇人。
「我以後,依然得像這樣出任務……若任務失敗……」
猜到蘇綾想問甚麼,石司命打斷她:「哼,任務失敗的下場不會比你殺人更好受。」
他不信,在悲歡樓,會有人慈悲到用自己的痛苦,換取別人生路。
他們經過一處石蒜花盛開的地方,滿滿鮮紅的色澤,讓蘇綾恍惚覺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
「這是甚麼花?」
「死人花。」
蘇綾皺眉:「司非哥哥,我認真問的。」
石司命淡淡瞥她一眼:「我也是認真答的。」
蘇綾生氣地轉頭,不再試圖與他搭話,她可以自己回去查找書籍。
 
回樓後,蘇綾總無法面對嘻皮笑臉的石司非。
當石司非又想帶著她四處瘋玩時,她拒絕了。
「蘇蘇……你最近都不理我,我做錯甚麼了?」石司非疑惑道。
蘇綾覺得他很奇怪,明明出任務時才爭執過,這麼快就忘記了?
「你沒錯。」她嘆息道。
做刺客,不是對方死就是自己死,司非哥哥沒有錯。
只是她心裡無法接受。
「你不開心?把心事說出來,我替你參詳參詳。」石司非哄著她。
「司非哥哥,身處悲歡樓,真的就非得殺人嗎?」她問。
石司非沉默了,他有聽說爹派哥哥和蘇蘇去執行任務的事情,哥哥他……八成也強迫了蘇蘇殺人。
可是蘇蘇不是石家人,她不嫁給他或哥哥,便只能不斷去執行刺客任務,直到哪天死在外頭才能終止。
「悲歡樓,只有石家主母不必殺人。」他答。
石家主母是為了延續後代而存在,沒有一個主母生下小孩後還能長壽,所以才被允許不必執行刺客任務。
「唉……你好敷衍,又是一樣的答案。」蘇綾搖頭說道。
石司非很詫異,原來她問過哥哥一樣的問題了?
那做甚麼還問第二次?
考慮許久後,石司非認真地看著她:「蘇蘇,我也不知道為何我們非得殺人不可,可我相信爹有苦衷。」
蘇綾睜大了眼睛:「那如果我們找出原因,並解決問題,是不是就能不必再殺任何人?」
她不想殺人,也不希望司非哥哥繼續殺人。
石司非肯定地用力點頭:「是啊……一定是這樣的。」
他猜想,哥哥肯定知道原因,可哥哥會不會願意告訴他?
「那……司非哥哥,能否和我約定,若我們成功找出解決那因素的方法,你就再也不要殺人了……好嗎?」蘇綾怯生生地問。
她沒忘記出任務時,司非哥哥多麼冷酷。
「好,我答應你。」石司非沒多做考慮,直接點頭同意。
蘇綾滿眼放光,重新燃起希望,司非哥哥與其他悲歡樓裡的刺客還是不一樣的。
他果然還是當年那個偷偷跑到廚房哭泣,心軟的男孩。
想必他也是非自願殺人的……在任務中的冷酷,一定只是他用以保護自己的偽裝。
 
當石司非鼓起勇氣開口詢問石司命後,依舊沒能得到任何解答。
石司命堅守一切規則,父親說過,非家主或下一任家主不得得知詳情,他便一字也不透露。
「哥!你這老古板!」石司非抓狂地揮舞雙手,在石司命耳邊大叫著。
「哼,我與你一般年歲。」石司命斜睨他一眼,淡然駁斥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石司非很生氣,哥哥分明甚麼都知道,為甚麼就要遵守那死掉的祖宗留下的莫名規矩。
石司命搖搖頭,嚴肅問道:「阿非,你仍不願殺人?」
每次出任務,石司非的任務總是失敗,他受懲罰的次數數不勝數。
「哥……我不願意殺人,我不希望再造就一個蘇綾。」
聽見石司非的答案後,石司命點點頭說道:「以後我想辦法讓你的任務內容換一換,你刺殺的目標,只會是惡人,如此分配……你可以好好完成任務嗎?」
他不想再看見阿非受罰了。
阿非受罰的次數,多到他對於悲歡樓中,不會有人的慈悲心大於自私的想法動搖了。
石司非遲疑了一下,眼神飄忽:「哥……可是惡人也是人,他們也會感受到痛苦……」
石司命眉頭深鎖,為何在悲歡樓,會出現阿非這種過於慈悲心腸的石家人?
「阿非,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讓步。你殺惡人,是防止有下一個人為此受害,是行善。若你真的還是不忍心,就好好習練你的武藝,務求一招致命,讓那些人……走得痛快些,少受點苦。」
石司命語氣沉重,總算讓石司非同意這樣的結果。
而石司非亦將此話放進心底,刻苦習練武藝,自創成名絕技破心掌,每個被他殺死的人,都不會受到過多的痛苦。
可在這樣的日子中,他愈發討厭樓中刺客跟隨在自己身邊出任務時,脫口說出對自己的讚嘆。
「殺人……究竟有甚麼好崇拜的……」
從此石司非不再願意和樓中刺客同出任務,獨來獨往,在江湖上闖出一個「西山孤客」的名號。
 
石司命在與石司非的對談中,套話得知了石司非與蘇綾的約定。
他思忖好幾日後,做下決定。
爹與鬼蠱的研究有些許進展,正需要實驗來驗證結論。
他在石司非出任務後,單獨捧著一束石蒜花到了蘇綾的院落,將花遞給蘇綾。
「你能查找的書,是不可能翻閱到這花的介紹的。這花叫紅花石蒜,別稱龍爪花、曼珠沙華、死人花、彼岸花、相思花,我並沒有敷衍你。」
蘇綾臉上滿是驚喜與訝然,接過花束,喜孜孜地撥弄著。
「你摸了這花,吃東西前便記得洗淨雙手,有毒。」石司命道。
蘇綾一聽便傻眼了,有毒,還送這麼一大束給她?
一時間她拿捧在手上的花束不知該如何是好。
「咳……你……希望司非哥哥不用再繼續殺人?」石司命彆扭地開口。
這讓他想到石司非平常的傻樣,自己現在八成也是。
「對啊!我們不是約好了嗎?」蘇綾理所當然地回道。
石司命點點頭:「你嫁給我,為我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司非就不用再殺人。」
他輕描淡寫,語氣平淡地述說著。
他沒說健康的標準是甚麼,也沒說蘇綾要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接管悲歡樓後的悲歡樓原則──等價交易,只要蘇綾同意付出,他便想辦法讓阿非能真正不用再繼續殺人。
蘇綾被這重磅炸彈炸得滿臉通紅,簡直快滴出血來。
「唔……呃……真的只要這樣?司非哥哥就不用再殺人了嗎?」蘇綾扭扭捏捏,可她是願意的。
「但我必須先告訴你一件事,我不是司非。」石司命認真道。
「啊……?什……?甚麼……?」蘇綾困惑住了。
「我不是石司非,我是阿非的哥哥──石司命。同時也是下一任石家家主。你嫁給我,阿非不必再殺人,你也不必再殺人……你考慮清楚再回覆。」
雖說是為了石家的未來做下的決定,石司命心底卻有些緊張,他不明白這種情緒,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冷靜、理智的人,從未對石司非之外的人產生過感情,但此時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對蘇綾的好感。
可惜這種好感……沒能抵過他對擺脫石家命運下的決心。
蘇綾呆呆站在那裡,腦子不停運轉,所以這就是「司非哥哥」為何陰晴不定、性格反覆的原因……?
她一直以來喜歡的,是兩個人?
沒錯,即使石司命對她很嚴苛,她依然對石司命產生出好感,因為她總能從石司命的一些細微動作與語句中,找到獨屬石司命的溫暖。
她甚至覺得,比起石司非那種放在明面上的討好,石司命刻意不讓人覺得自己受惠的作風,更加觸動人心。
她能感覺出,石司命在做那些要求時,是真心為人好,不求任何回報,可能也不認為那樣有必要回報。
可她還是有點懷疑……
「我不相信,除非你們同時出現,否則……你就是司非哥哥啊!」蘇綾臉頰褪去了緋紅,偏頭低哼一聲。
說不定又是司非哥哥心血來潮要捉弄她。
「證實了我們是不同的人,你就能做出選擇?」石司命又問。
在石司非出任務回歸後,便證實了他們孿生子的身分。
蘇綾在石司非心碎的目光中,選擇嫁給石司命。
婚禮很是匆忙,石司命急著要驗證解蠱的方法可不可行。
蘇綾才剛同意不到三日,就成了石司命的新娘。
石司非甚至沒時間對自己夭折的愛苗難過,就得改喊蘇綾嫂嫂了。
石父調侃石司命:「不是說絕對不娶蘇綾?」
石司命冷哼道:「她對我們石家有用。」
石父微頓,他也知道石司命要用蘇綾做甚麼實驗。
這確實對石家非常重要……
他本來想從樓中刺客裡選一個女人給司命做這個實驗的,沒想到司命自己有了決定。
「這樣可好?你如今還是對那女娃娃一點感情也無?樓中養大的孤兒很多,女子尤甚,你大可先用那些人做實驗,成功後再讓蘇綾懷胎。」石父骨子裡,仍延續著石家那種把女人當工具的血液,既然兩個兒子都喜歡蘇綾,便多想了些。
能保住喜歡的女人,司命應該會更有人味?不再那樣的冰冷薄情。
「沒必要,同樣是工具,用誰試不是試。」石司命冷冷說道。
他非常自負,對自己與石父、鬼蠱研究出來的解蠱方法萬分自信。
所以也沒必要去碰觸那些他看一眼都嫌惡的女人,直接以蘇綾做實驗便成。
選擇蘇綾,他繼任家主後還可以有理由放阿非自由。
石父蹙眉,司命這孩子……該不會選擇與他不同吧?
他感覺司命比較傾向好幾輩前的老祖宗,走惡人道……
難道他選錯了繼任者?不……司非難堪家主之位。
他沒得選擇……只能期望司命所謂的帶領石家脫離命運,是他盼望的那種。
 
迎娶蘇綾後,石司命自製出獨門暗器,他創造此暗器時,給暗器命名相思,只有他親手所殺的人,胸口或脖頸致命處才會插著此暗器,江湖人不知其所用材質為何,那暗器鮮紅如血,貌若紅花石蒜,因石司命為悲歡樓石家嫡系,江湖人便以無義金燈稱呼之,此暗器便成石司命的標誌與江湖稱號。
石司命二十二歲時,迎來了自己的孩子。
蘇綾打理好後,見到婢女抱給自己的一雙孩兒,眼眶瞬間赤紅,熱淚滾落。
孩子極為瘦弱,髮色雪白,髮絲軟細,幾乎難以感受到孩子的呼吸。
這對孩兒,怎麼看也不像是健康的……她難受於自己的孩子受苦,亦難受約定無法完成,石司非仍得繼續替悲歡樓殺人。
石司命進房後看了看孩子,倒是沒對蘇綾提出任何指責,他輪流抱過兩個孩子,測試兩個孩子的功體。
沒有功體……?石司命蹙眉。
解蠱的代價,是失去功體?
可不解蠱……蠱毒發作,喪失武藝、經脈盡斷也與失去功體相差不遠。
罷了……憑他的能力,定能將孩子培養成優秀的繼承人。
「司命哥哥……對不住……是我太沒用了……」蘇綾虛弱又難過地出聲道。
石司命為了驗證解蠱的辦法,在蘇綾身上測試,對蘇綾下毒,讓她忍受經脈寸斷的痛苦懷上孩子。
對她現在的模樣,石司命只閃過一瞬的心疼,隨即拋之腦後。他關懷的重點還是在孩子身上。
「長子石崑,次子石峋。」
石司命希望長子能在毫無功體的狀況下,撐起石家,當個崑山片玉之人。次子他的期望放低了些,只要次子剛毅正直,用心輔佐兄長就好。
蘇綾沒等到她想聽的,石司命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說,讓她的心碎成片片,盪到谷底。
她揪著絲被,身體的痛楚被心底的痛楚蓋過,是她自作多情了……司命哥哥從未喜歡過她。
他與她,只是一場交易。
孩子出世的消息很快傳入皇帝耳中,沒多久,石父便「意外」離世,石司命隨即繼任家主。
「別多想,大概是藥方不夠完整,孩子……還算健康。」
石司命淡淡地道,他發現到蘇綾心緒不對,故而開口對她解釋著。
至少他沒在孩子身上查探出帶有活蠱的血液,孩子不必再受皇帝箝制,已是成功了一半。
查探方法是鬼蠱教他的,準確度很高。
「司命哥哥……這到底是甚麼藥方?」孩子怎樣看也不是健康的樣子,蘇綾不明白石司命判斷的依據。
「你沒必要知曉。」石司命把孩子放到一旁的搖籃中,轉身離開。
他要去交代阿非,在出任務時替他留意各種滋補的藥材,這兩個孩子太孱弱,需要調養。
為母則強,雖然滿滿的困惑難解,身心又滿是痛楚,蘇綾還是為了孩子忍下一切。
石司非任勞任怨,真心實意希望養好姪子的身體,四處蒐羅奇珍良藥。畢竟那是他血脈相連的大哥……與他曾心儀過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啊……
即使他們三人如此盡心盡力,全心全意調理孩子的身體,孩子在短短一年間,還是突然失去氣息數十次。
他們一次又一次將孩子從鬼門關拉回,在孩子滿周歲時,次子石峋仍不敵天命,在一次停止呼吸後夭折。
照習俗,孩兒先於父母亡故,不得入祖墳,不得享香火,石司命拒絕了蘇綾安葬石峋的請求,將石峋的屍身葬入亂葬崗。
蘇綾陷入崩潰,身為人母,孩子的死無疑對她打擊最大,可石司命居然還不肯將孩子好好安葬……
石司命甚至下令禁止所有人再提起死去的次子,既然幼時夭折,便當他不曾存在。
她時而清醒,時而瘋癲,她發瘋一次,石司命就在他們居住的院落種下一株石蒜花。
而石司非更常主動接任務離開太湖了,為了出太湖尋藥,以及遍訪名醫,他不再拒絕殺人,他要保住哥哥嫂嫂的長子石崑。
為保石崑性命,石司命與石司非用盡心思,蘇綾更是日日夜夜守在石崑身邊,寸步不離,就怕石崑跟石峋一樣,瞇個眼便喚不回了……
她總是守到石司命在石崑身邊時才敢暈睡過去,長時間下來,她被毒藥折磨的身子骨,因此愈發虛弱。
就算石司命願意放棄反抗石家的命運,替她解毒,也養不回當初了。
 
「嗚嗚……我疼……崑兒好疼……不要……崑兒不要泡藥浴了……」三歲的石崑委屈地揉著眼睛抽泣。
他有記憶以來,每日每夜……父親都會用不同的方式折磨他的身軀。
有時是針刺,有時是將他的骨頭一根根折斷又接起,少不了的是每日的藥浴,那更是鑽心之痛,他往往痛到暈死過去,醒來卻還要繼續承受。
「不許揉眼珠,不許掉眼淚。」
石司命面無表情,用手將石崑往藥湯中又按進去了幾分。
很好,果然是他石家血脈,僅僅三歲便能承受此等痛楚。
石司命滿意地繼續往水裡添加藥材,加大藥缸下的火勢。崑兒的體質還是不夠好……這讓他不能放心。
蘇綾在一旁緊緊摀著嘴哭泣,石司命甚麼也沒跟她說過,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一直在受苦。
她已經失去一個孩子,石司命連另一個孩子也不放過嗎?
她自己也遭受毒物折磨,可是看石崑受苦,比她自己受苦更加難受。
石司命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何要如此殘忍……
她已經很久沒開口跟石司命說過話,她只要看見他那波瀾不驚的表情,便無法壓抑自己的悲傷。
 
石司命在與石崑相處時,說的最多的,就是各種不許,他要石崑強大、健壯,也經常在訓練石崑武藝時,將他打得遍體鱗傷。
沒有功體的石崑,最痛苦的就是習武的時日,無論他多努力,武藝都難有進展。
他厭惡習武,可父親不允許他放棄。
「哼,不夠強大,只能被人踩在腳下,更不可能選擇自己的命運。」石司命又一次將石崑踩在腳下諷刺。
勝者為王,他將這種觀念深深植入石崑的腦海。
漸漸的,石崑也對習武產生出執念。
他不再逃避習武,反而更加刻苦,可也讓他挫敗感日漸增加,他加倍努力的結果,只是證實他毫無功體的身軀不適合習武。
每每聽見父親諷刺的話語,都讓他極不甘心。
他的身體健壯起來,可武藝進展依舊緩慢,他需要付出常人百倍的努力才能進步。
這段期間,他也曾在父親那日日折磨中斷氣過,他的母親也愈發瘋癲。
他無法從父親身上得到關愛,母親又少有清醒,在悲歡樓中最快樂的時光,就只剩下小叔石司非出任務回來,偷偷講故事給他聽的時候。
父親不允許他看武經、毒經之外的書籍,小叔總是瞞著父親偷偷讀俠義小說給他聽,親自教他書法,並教予他簡單的醫術,讓他不必整日沉浸在習練武藝的壓力之中。
當聽見他說想要變強,小叔甚至把自己的獨門絕學破心掌傳授給他,送給他一副黑鐵護手,一有空便陪著他練習。
對他而言,小叔才更像是他心目中,父親該有的樣子。
石崑七歲時,石司命奉帝命派遣少量刺客,前往福建刺殺福建首富,皇帝要求只留首富女兒性命,樓中刺客沒能一次完成命令,讓那戶人家中的一名家僕帶著那名女娃兒逃走,又重新派遣刺客追蹤,花去近半年,才將那漏網之魚擊殺,只餘下首富女兒一人存活。
石崑八歲時,石司命接下皇帝命令,帶領樓中刺客親自前往崆峒山將火雲洞連根拔除。
許多有名的悲歡樓門客,都是在這一年嶄露頭角。
例如後來叛逃悲歡樓的煙雨孤蝶寧楚楚,直到在俠隱閣暴露身分才被認出的江左輓歌古劭今。
蘇綾在石司命出發前難得清醒,無意問了一嘴,得知是滅門行動當即又陷入瘋癲。
石司命面上無動於衷,只是將蘇綾關回兩人的房中,在院中種下一株石蒜花,就帶人出發前往崆峒山。
這次的任務沒能完美達成,火雲洞門徒柳心萍當時正留駐俠隱閣學習,得知火雲洞滅門悲劇後,便立誓要為師門報仇,同年於俠隱閣藝成下山,浪跡南北,多次斬殺悲歡樓門客。
為這兩次失誤,石司命付出了代價,皇帝僅一個念頭,便讓他生不如死,可他將一切都忍了下來,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讓皇帝沒有完全狠下心弄殘他,經過調養,又恢復如常。
他也因此加深了要讓石家脫離皇帝控制的念想。
只有親身體會才知道,蠱毒發作時是多麼恐怖。
疼痛尚可忍受,可武藝盡失、全身乏力、經脈斷裂,讓任何強大的武者內心都難以承受。
何況是石司命這種自負高傲之人。
若讓悲歡樓中刺客發現樓主有這種弱點,定也不利他掌控門客,他在樓中表現一切如常,只有與他血脈相連的石司非發現不對勁。
「哥,你受傷了?」石司非關心地問。
「你多心了,我只是在思索如何讓崑兒的身體更加強健。如今的藥方,效力已到達極限。」石司命沒有對石司非說實話,隨口轉移石司非注意。
石司非信以為真,苦口婆心勸道:「哥,你甚麼都不解釋,嫂嫂和崑兒都越來越怕你,這樣很不好。」
石司命哼道:「結果是好的便夠了,做那種多餘的事只是浪費時間。」
石司非拿他沒有辦法,哥哥的心思太難看透,就算是他,也很難看懂哥哥的安排。
「好吧,哥……能否給我特例,讓我在不出任務時離開太湖尋藥?」他想隱瞞身分去黃山仙風觀求學醫術。
石司命考慮許久,點頭同意,只要求石司非萬不可洩漏身分。讓人知道他悲歡樓中有人習醫,豈非貽笑大方。
可仙風觀拒絕了石司非的請求,只在他苦苦哀求下,給出幾種養生的方子。
石司非毫不氣餒,一次又一次上黃山求學醫術,又一次一次被拒絕。
在石崑十歲這年,終於迎來轉機,俠隱閣老閣主蒼鳴子辭世,楚天碧接任俠隱閣閣主,親上黃山仙風觀說服觀主絕塵真人與俠隱閣建立合作,絕塵真人委請師弟道恆入駐,道恆極受楚天碧信任,擔任俠隱閣副閣主之職,於俠隱閣中傳授仙風觀醫術、丹術與武學。
石司非假造身分接觸楚天碧,與楚天碧逐漸交好,只要有機會便會前往俠隱閣私下拜訪楚天碧,與道恆以及對方一同探討醫理。
木人心於西域的事跡與隱情,也是此時的石司非隱晦透露給楚天碧知曉,讓楚天碧起念動身前往西域天機閣,收服木人心進入俠隱閣育徒改過。
在他與兄長石司命的努力下,石崑的身體狀況日趨穩定。
石司命也就默許了石司非這種做法。
同年為了沒有功體的兒子,石司命改良出更強的鐵火炮供樓中刺客運用。可石崑受到俠義小說影響,不願用此種卑劣無恥的物件對敵。
石司命心中煩躁,按石家家規,石崑今年就該去執行他人生中第一次刺客任務,可依他那不上不下的武藝,根本不可能順利完成任務。
蘇綾在這幾年中也明白了石家人的祖傳規矩,悲歡樓有二不殺門規,一不殺樓中門客,二不殺石家中人,每張委託單都要經過樓主審核方可執行。
只要身處悲歡樓,即使是石家人,滿十歲起亦得出去執行刺殺任務。
半瘋半清醒的蘇綾懇求石司命道:「別讓崑兒殺人。」
石司命停下擦拭暗器的動作,淡淡地道:「他是石家人。」
蘇綾淚眼矇矓,抱著石司命的手臂跪下,苦苦哀求:「司非哥哥……別讓崑兒違背心意殺人,求你……」
石司命放下暗器與絲帕,語氣沉了些:「我不是司非。」
他知道蘇綾半瘋半醒,否則絕不會脫口喊他司非哥哥,可這還是讓他心底一沉。
本來就是他強求,蘇綾其實是喜歡阿非的吧?
石司命沒有答應蘇綾任何事,他把蘇綾的手扯開,拿著暗器走出房外,在院中又種下一株石蒜花。
種完花後,他獨自帶著樓中刺客去執行四川日月山莊,旁系「童天易」長老的委託。
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給蘇綾、石崑或石司非。
表面上這個任務是為完成「童天易」個人私怨與野心,要毀掉鐘家現任家主鐘天曜,實際上這張委託單,也是經由皇帝批准的。
大陽朝四大家族乃為──太湖悲歡樓石家、京師北焰衛上官家、雲南蒼茫城沐家、四川日月山莊鍾家。
石家暗地裡是皇帝掌控,上官家與沐家則是明面上歸順朝廷,聽從朝廷調遣。
只有鍾家不在皇帝的控制之中。
這份委託,可以說是恰好符合皇帝的心意。
石司命離開太湖後,石崑偷偷溜進父母的房內,怯生生地靠近自己的母親。
他不知道母親現在是不是清醒的。
正坐在桌前發愣的蘇綾注意到他,招招手讓他靠近。
「娘……」石崑小小聲喊著。
蘇綾一把將他抱住,摸著他的頭:「崑兒……」
石崑試探性地回擁,只覺得這懷抱很是溫暖。
「崑兒,娘清醒的時候不多,你仔細聽我說。我想,你對石家人的一切當是耳熟能詳,畢竟你父親是那麼重視對你的教育。我從來就不願殺人,也不願我重視的人殺人,可我卻輾轉來到悲歡樓……在我親手殺死第一個人後,我對命運妥協了。可我還是盼望我重視的人,能擺脫這樣的命運。尤其是你,你是我的希望,所以,你要勇敢,即便未來你面臨的一切可能會很殘酷……也不要懼怕。無論之後會如何,無論娘是否能陪伴你左右直到最後,你都要記得一件事,我永遠愛你,支持你,就算我不在了……我的愛與祝福也會常存你身旁。希望你能擺脫命運,找到自由,走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娘……?」石崑很害怕,他總覺得娘這話好似遺言。
「不要怕,你就當娘發牢騷,陪娘賞一會兒花吧。」
他們走出房門,一同靜靜看著滿院子的紅花石蒜發呆,直到蘇綾瘋病又犯,才結束了這短暫且美好的時光。
石司命出任務回歸後,都沒先去洗漱休憩,便採集院中的石蒜花束成一束,將其捧到蘇綾面前,認真地開口問她:「蘇綾,你不願崑兒殺人,那麼若讓你在我與崑兒中選擇一個,你選擇誰呢?」
蘇綾那癡傻瘋癲的目光突然轉醒,福至心靈:「用我的命換你們都平安。」
她的目光懇切,使得石司命蹙緊眉心。
「用我的命換你們都平安。」她用力咬字,認真重複一次這句話。
他們無語對視了大半個時辰,蘇綾主動起身,將石司命的雙掌環到自己的頸子上。
「司命哥哥……我不是故意喊錯你的名字的……只是我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她的眼中充滿眷戀,聲音滿是疲憊。
「只要再忍一段時日,我便可……」石司命沉聲開口。
蘇綾打斷他,悠悠道:「人世虛渺,悲歡無常……莫如一死,恩仇兩茫……」
無論是身體,或是心靈,她都無法再繼續承受那種疼痛。
她也早已不能負荷恩仇交織的情感。
二人維持這個姿勢好半晌,石司命喉嚨發乾,明白她複述他定下的悲歡樓名言是何因素。
他漠然出聲道:「好。」
他會完成她的願望。
石司命雙手發力,蘇綾面色平靜,毫不掙扎,臉色逐漸發紫,嘴唇發黑。
心口悸動發慌的石崑,這時憑直覺指引闖入父母屋內,正瞧見母親斷氣的一幕。
石崑聽見石司命說道:「人總有一死,能死在最美的時候,是你的幸福……呵呵……所以我總說……感情是多麼無益又無用的東西……」
感情帶來的只有困擾、煩惱與痛楚,還讓他無法下定決心完成自己的抉擇。
現在她替他完成了抉擇……可為何他感到呼吸不暢呢?
「娘──!」石崑崩潰地衝上前,想將父親的手掰開。
石司命只是輕輕一掃,石崑便被掃飛出去。
「這女人膽敢灌輸你感情那種虛無飄渺的東西,該有此下場。」他冷酷地說道。
在石崑再度起身衝上前時,石司命直接一掌將其打暈,隨意讓他倒臥在地。
可他自己卻抱著蘇綾的屍身默默流淚,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落淚,之後再也沒有過。
他從未讓石崑知曉,他曾為蘇綾落淚。
他對石崑說,感情只會破壞一個人的上進心,讓武者不夠完美。
他石司命的兒子,只能完美。
他瞞著石崑,用盡心思將蘇綾的屍體保存起來,存放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做這一切需要石司非的幫助,石司非成了唯一知情人。
而石司非在石司命的要求下,也從未對石崑開口解釋。
自此,石家父子二人的心結首度種下。

※石司命、石司非差分插圖,未放上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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